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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第1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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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家了!”狄南堂在心中说了句明知重复的话,大口地呼吸。
  出门在外,生意并不好做,对世道艰辛人情冷暖的体会格外让人消瘦。一旦归来,虽然钱财并未多赚,狄南堂的心情却格外的好。
  出去了大半年左右,他除了带回来一点外地的特产,还带回了一起劫财害命暴行的的余孤——一个和儿子差不多大小的小女孩。
  这个小女孩是他在一场被响马子烧杀的队伍中拣取的。狄南堂见到她时,她正躺在父亲的怀里,拿着父亲的手抚在头上,嘶哑地哭喊。
  当时,他不自觉地把自己不确知命运和当时的情景联系了来。看到小女孩是那么地惊恐和无助,边哭泣边用小手紧紧握住一个暗色金属片,他的心立刻被揪动。他知道这种事情也随时可能会发生在自己头上,若真到那时候,自己的小鸟儿呢?恐怕小小年纪也将会同样地孤苦,无依而又可怜。
  烈火焚烧过的地方,同行的人们翻拣着响马抢掠时遗留下的物品。而他却精心哄着哭泣的小女孩。
  同伴们一路上纷纷开他的玩笑,说他儿子这么小就找了个粉雕玉琢而又不掏钱的小媳妇,竟惹得不太明白的小女孩自己跟着说。他不以为怪。同伴们不是谴责他的同情心,而是觉得他照料仅有的一个儿子已经不太容易。
  在被人看不起的生意人中,他可堪称首数。勤劳,目光敏锐!钱不是没有赚到。可妻子早死,一个五岁的儿子难以抽身照料,如今又拣上一个小女孩,确实也够难的。
  当然,伙伴们的想法不代表他的想法,这个世道,人口因贫困而贱。儿子虽然小,但很早就在他的诱骗下开始读书了,即使不凭借自己积攒的财物,将来娶老婆的事也不会让自己怎么操心。
  他收留了这个名字和儿子重了一个字的小女孩,只当是给自己的独子找了个姐妹,或是媳妇,只是儿子和小女孩的相处。一路上,狄南堂见到小女孩虽然仍然惊魂未定,却极其听话温顺,心中喜欢得很。这小女孩应该是生长在富贵之家,这么小就保留了一些好习惯,吃饭不带上饭巾不吃饭,饭前洗手,饭后漱口,让人吃惊的是她小小的年纪竟然认了很多字,能唱几首颂。狄南堂一路给她买了点小玩意,逗她玩乐。不几天后,她除了夜梦中时常惊醒外,倒真的忘了发生过的事情。
  回到家里的感觉整个儿让人的轻松畅意,让人想说又说不出口。这和风餐路宿仍然是居有不安的感觉是两种两极的对比。
  甩蹬下马,入室小憩。他喝了赵婶奉来的一杯茶,便问起儿子。
  “他?”赵婶嘴角一挑,笑着说,“刚刚被一群小伙伴儿叫了去!”
  说完,她这就要去叫。狄南堂拦了她,决定自个去找找看,也好看看宝贝儿子到底在干什么。出了门坎子拐了几个弯,在一块空地上,他远远看到儿子和临近几个年龄相若的小孩坐在一堆沙上玩,旁边还跑着几只绵羊。
  几个小孩,狄南堂都熟悉,除了老罗家的女娃不常去自己的家,其它的都是家中常客。儿子明显地长高了,黑黑皮皮的,一看就是又让人疼爱又显得淘气的那种。看看儿子是他们中唯一鼻子上没有挂着鼻涕,他嘴角带上了笑意。
  沙包里常常会有蛇,狄南堂正想提醒几个爬虫似的小家伙不要在长草的沙堆上玩时,却听到了几个小孩津津有味的谈论。看他们兴高采烈的样子,狄南堂还是蛮有兴趣地停下来听了一下。
  那个经常被儿子称为“屁牛”的小孩,很豪气地爬下来,抓住一只绵羊盘着的角,不顾羊又叫又甩,爬了上去。看来这几只羊,应该是几个孩子的“坐骑”。
  随后,他挥舞着手里一柄木刀,大声说:“我长大了要当将军,骑着龙象一样的马儿,拿着我哥哥的斧头去打仗!”狄南堂差点笑出声来,骑在龙象上拿着小斧头哪里够得上杀敌?
  罗丫有小手快速地抓动脸庞,富有挑战性地说:“我长大了还是做妈妈吧,听阿妈说做妈妈最辛苦!”
  狄南堂哭笑不得地听她的豪言壮语,心中想知道儿子会怎么说,可儿子偏偏说了句:“小蚂蚁!你长大了还是做爸爸吧,我爸爸就厉害得很!”
  那个瘦小的男孩慌忙摆手,狄南堂只当他会说出好的理由来,却听到他说:“做爸爸就是要喝酒,要让儿子和阿妈听他的话。酒那么辣,天天喝酒不是难受死了?“
  儿子想了一下,掰着手指头示意说:“爸爸难做才应该做,你现在做不了没有关系,将来努力就行了,罗丫的妈妈不也辛苦?每天做饭洗衣的,可人家罗丫不是还要做妈妈?”
  “其实我将来想去做卖糖葫芦的!这样就有糖葫芦吃了,吃不完的还可以给老飞你们吃!”“蚂蚁”赶快说,生怕别人给他扣帽子。
  罗丫和“屁牛”都慌忙点头支持,似乎甜甜的糖葫芦就已经在眼前了。狄南堂却在心里想:小孩子终究是想得好玩,事实上卖糖葫芦的未必舍得吃糖葫芦。
  “我才不要你吃剩的呢?”儿子不屑地说,接着比画了一个烧饼大的圆,“王胖子家是烧糖葫芦的吗?人家天天都有得吃,还吃这么大个的呢!”
  王胖子是镇上富贵人家的孩子,每天吃糖葫芦并不出奇,狄南堂却想不到儿子口中的山楂可以这么大。他有点失望的是,儿子并没有讲自己将来要如何,只是在沙堆上爬了一圈,接着和几个小伙伴争论了几个是非问题。
  也许该送他读书练剑了,狄南堂正盘算着自己的打算,却见到那边儿子赖赖地笑着,偷偷一下褪掉罗丫的裤子。狄南堂听到罗丫“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而“屁牛”和“小蚂蚁”充当着观众,不停地呐喊,还在一旁说着:“罗丫羞死了!”
  “臭小子,不学好!”正是狄南堂出面制止的时候,一个穿了件破甲坎的青年从远处跑了过来。
  狄南堂认出那是罗大发的弟弟罗三发。罗大发一次给人家做护卫。不幸被劫匪杀死了,因为整队商队都被洗劫了,家人也未拿够赔偿。如今,剩下的孤儿寡母就由老罗和儿子们照料着。看儿子要被人家的叔叔教训,狄南堂也赶快出来。可那个青年还是来得及对准飞鸟的头重重地打了两巴掌。虽然此事是儿子的不是,可那青年人手脚粗大,愤怒下又怎么会管飞鸟能不能受得了。狄南堂心疼地看着儿子在地上翻了两个跟头,慌忙跑过去说:“罗家兄弟,小孩子在一块玩耍罢了,我回头修理他就是!”
  几个小孩包括停止哭泣的罗丫都傻了眼。“啊!爸~!”飞鸟带着胆怯,皮皮地爬起来,一眼就看到了父亲。他也不管自己有多么想父亲,飞快地往一条小巷子里跑。两个虎假虎威的伙伴迟疑了一下,也紧接着往那边的巷子里跑去,随后又回来扯绵羊。
  这在镇上原也没有什么,可罗家偏偏是从关内过来不久的。“你家儿子也恁不象话!”罗三发也是个老实人,倒也没给大人说什么难听话。给人家赔了不少好话后,狄南堂更坚定要找个先生开化一下那失教儿子的想法。
  事实上,他知道“白字”儿子还有点“白字”的学问。他经常以为自己的书都是小人书,早就大肆翻看开了,普通先生教他恐怕适得其反。狄南堂一路往回走,一路想心事。回到家中,他见到归来后就问赵婶陌生小女孩长短的儿子,自然打算要毫不留情地教训一番,免得以后胡闹。飞雪见他脸色严肃,怯生生地叫了声“伯伯”便躲在一边。
  “爸~!你回来啦?一定很累吧,坐下来,我给你捶捶背好不好?!”飞鸟若无其事地给飞雪作了个鬼脸,然后似乎很委屈地迎了上来,“爸~!我真的好想你吆!”
  狄南堂顿时泄了脾气,看儿子一脸可怜像却只能埋怨自己起来。妻子死了,自己因为生计奔波在外,儿子失教要怪也只能怪自己。
  赵大婶极其维护飞鸟,看狄南堂一脸不高兴,自然慌忙问怎么回事。
  听明事情经过后,赵大婶咧嘴笑了,说:“男孩不坏,将来一定菜!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呢,芝麻点的事吗?老爷还是不要生气了。”
  狄南堂虽然心中没了气,但也不愿意助长儿子做坏事的气焰。于是,他端坐于堂上教训了儿子一翻,看儿子口中说着“再不敢了!”“下次改正这些话!”,却蹲在地上摆弄一只铁壳虫,如何不知道自己说的又被面前这淘气包左耳进右耳出了。为什么我就是不忍心揍他一顿?狄南堂自己问自己。
  “老爷!你看少爷已经够乖巧了。”赵婶讲情说,“自小不哭不闹的!”
  赵婶讲情的话反而让他无端端生了口气。“子不教,父之过!”,自己是应该动动父亲留下来的竹戒尺子了。
  “赵婶!拿‘规心’戒尺来。你自己把裤子脱掉,二十个板子!”狄南堂声音冰冷,“自己不打,难道看将来儿子眼睁睁看儿子被别人打?”
  赵婶顿时脸上变了颜色,狄家老爷子原来是镇上有名的方正,戒尺是格外的出名,音脆而疼,让闻者胆寒受者谨记。赵婶虽然没有尝过,但却听别人讲过。
  “老爷!飞少爷年纪还小着呢,二十板子还不要命吗?”赵婶不允许地阻止说,她原本是狄家的邻居,一场瘟疫夺去了两个孩子的命,丈夫又在押运货物的途中被流寇杀了,这就到了狄家。之后,她一直视狄南堂和飞鸟为亲人。飞鸟更是被她心肝宝贝一样一手养大,即使是狄南堂要打,她也很不愿意。
  “赵婶!我这也是为他好,他年纪小,可也不是什么都不懂,早教育总比晚教育好!”狄南堂吃了秤砣铁了心说。
  赵婶看看自己无力说服,怏怏不快地去拿戒尺。
  飞鸟自然听说过家里这把闻名的碧竹戒尺,又看气氛不对,只好老老实实趴了下来。
  “爸!脱裤子羞。”飞鸟难过地说。
  “你也知道羞吗?那你还要褪别人的裤子?”狄南堂声音也不大却很严厉。
  飞鸟翻了一下漆亮的眼睛,撅着小屁股,一手不情愿地自己扒着裤子,口里不情愿地自言自语说:“屁股呀屁股,不要怕,阿爸会打轻一点的。”这话自然是让父亲心疼他,打轻一点的感情攻势。
  狄南堂见他小小年纪就知道用这等办法,心中又气又喜,倒真无话可说。赵大婶此时捧了把戒尺出来。这戒尺不知是什么竹子做的,大概是打人打得多了,颜色确实是一点都没有减,两指宽,一尺五长,在赵婶手里苍翠苍翠的。
  “猴子的屁股也是他爸爸打的吗?”飞鸟想到了自己的屁股,突然和看到的猴子类比起来。
  “恩!”狄南堂懒得理他,这点小把戏自然是转移别人注意力的。
  “不是!是被火烧的!”小女孩在一旁探头回答他。
  飞鸟又做了个鬼脸把那椅子后的飞雪吓得缩了回去。“那你说,火为什么不能烧掉其它地方的毛?”飞鸟驳斥说。
  飞雪有点着急了,却又说不过飞鸟,先抓了一下鼻子伸出头来,这才结巴地说:“那,那——毛打也是~~打不掉的。”
  “因为它爸爸不心疼他!”说了半天,飞鸟还是把这个引到面临的家法上。
  狄南堂越是听飞鸟的胡言乱语,越是坚定要好好管教他的想法。饶舌得这样有心,长大那还得了?他上了点香,告了一下父亲,轻轻挥舞两下手中的戒尺。却想不到,戒尺随着他挥舞的动作,却“嗒”地一声,后半截掉在地上。
  “怎么回事?”狄南堂读过不少书,更行遍大陆各地,自然不相信是祖先责怪这一说。
  赵婶倒是拜倒在地,说些告罪的话。狄南堂哼了一声,一眼看到飞鸟不正常的脸色,这便向手里的戒尺看去,发现断口的一半平齐,木质却并不朽,于是厉声问:“小崽子,是你把它弄断了的!”
  飞鸟犹豫了好久,这才小声说:“我又没有弄断下来!”
  狄南堂虽然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却已经肯定是他动了手脚的,不由怒火上来,看到墙上放了条牛皮束鞭,拿过来就抽打。
  飞鸟哼哼着忍受疼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鞭子每一下都似乎打到骨髓里面,接连紧密的一下一下几乎把人疼晕了过去。他控制住爬上了眼睛的眼泪,嘴里却一头羊两头羊的叫着。狄南堂见他也不求饶,也不哭喊,越打越气。足足打了十多鞭,见飞鸟依然大声地嚎着多少头羊,而旁边的飞雪却“哇”了一声大哭,不得不停下来。
  没有了办法!狄南堂怕真打坏了飞鸟,更怕让飞雪记起什么不好的事来,无奈地丢了鞭子。赵婶赶快抢下屁股上全是血痕和脊檩的飞鸟,边叫着乖乖边离去。
  “小雪不要怕!哥哥不听话,伯伯才打他的。”狄南堂边帮飞雪抹着眼泪边安抚飞雪,害怕碰触到她好不容易才好了的梦魇。
  飞鸟挨了顿好打,一会工夫过后,就恢复如旧,好像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他从房间里换了条裤子出了来,脸上的泪痕挂在狡猾的笑容上,依旧爬高上低的,摸来抓去。这会儿,狄南堂也只有叹气的份,便拉他认识飞雪相互介绍。“凭什么要让她叫我哥哥?”飞鸟比比个子,发现自己比飞雪高,还是很满意的。可看飞雪被父亲和赵婶疼,而自己反挨了顿打,口气很是不满。
  “我比你小!”飞雪瞪大眼睛说。
  “要不,你叫她为姐姐!”狄南堂没好气地说。
  飞鸟学学父亲的样子摸了摸飞雪的头说:“你要叫我‘好’哥哥,我就不让人欺负你!”
  飞雪哼了一声躲到狄南堂身子后面。
  飞鸟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说:“真没面子!”
  吃了饭后,狄南堂就出去给儿子找先生去了。飞鸟无所事事,屁股又疼得厉害,先是装模做样跪着写字,描小画,接下来便一心找飞雪玩。
  “喜欢看丁牛打架吗?”飞鸟问。
  写字的飞雪停了下来摇了摇头,指着飞鸟从刚从泥土中抠虫子出来的手说:“我不给脏孩子玩!”
  “脏孩子?”飞鸟翻了翻眼睛,不高兴地走掉了。
  过了一会,他要赵婶在大浴缸里倒了水,自己洗了个澡。
  傍晚,狄南堂从外面回来。连日的劳顿让他格外想泡个热水澡,给他倒热水的赵婶这是才惊讶地发现:浴缸烂了个大洞。最后一个洗澡的是飞鸟,当她问起时,飞鸟正抱着一本和脑袋差不多厚的书,大声地读着认识的字和不认识的字。“浴缸吗,烂了个洞?”飞鸟的惊讶夸张的表情骗住了所有的人。
  “老爷,明天我找个箍匠来修修!“赵婶叹气地给狄南堂说。
  “那好吧!浴缸确实太老了。”狄南堂也再没有怀疑,只是安排了赵婶一下,自己拿了条毛巾,香胰子骑马去了镇外的河里。
  天将近要黑的时候,他才回来。头发还没干,几个要好的弟兄和弟弟南良就一起过来了。这是一群护卫和小商人,有些还是这次一起下关的,他们往日都以狄南堂马首是瞻,相互关系很好,闲来无事的时候就会过来探探生意,说说家常。
  可让人奇怪的是,不过一会,不怎么受欢迎的狄南非竟然也来了,还客客气气地给狄南堂说些恭维话,一反往常的趾高气扬。狄南非在镇防军中,若不是他提了点营中的事物,一帮人还以为他被解职了呢。一帮来客都是下等人,他自然爱理不理的。狄南堂心里很不痛快,但也隐忍不发。但让人无可琢磨的是,他这些朋友中对狄南非点头哈腰的大有人在。
  赵婶摆了些酒菜,大伙边吃酒边说些话。狄南堂刻意不让自己的不高兴流露出来。
  成年人一起喝酒聊天,特别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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