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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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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随手扔去蛇龟解围后,见滩地上躺着的女人弓着身子喘气,发青的脸上密布着汗珠,便仅用眼神询问了哭了一嘴鼻涕的龙妙妙,就半跪到地下察看。
  龙蓝采安心了许多,也顿时好了许多。她接受着龙妙妙不成声的安慰,在干燥的口腔吞咽下口水,慢慢地放松情绪,随后感觉到来人撕开靴筒上鹿皮的碰触,和捋过裤管时肌肤裸露遇风的凉意。
  指头的挪动和嘴唇吮毒时生出的灼热让人酸麻和痒热,难忍而又奇妙的感觉在脑海清晰无比爬过,她忍不住轻轻呻吟。但想到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伏在自己的身侧,带着躁乱蜷了腿,使劲弓起身,边用一只手去推,边含糊不清地说:“好了!”
  动作停了一下。随即,一个低沉而带有磁性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别动!这是蛇龟产卵的季节,毒性最强。”
  她不由自主地躺回去,却恼恨自己没看看对方长什么模样就躺了回来。很快,她既强迫地要求自己再坐起身,看对方一下再躺下,又怕自己被人察觉到这想法而没有足够的勇气,便陷入一种极难受的冲突中。最终,她一动也不敢动地躺着,脑海一片混乱,只通过不断回味嗓音推知对方的样子,一点也听不清侄女坐在她头边念叨的话。
  “觉得怎么样?”和煦的声音又在耳朵边响。随着对方极担心地问候,她这才坐起身子,不等一句嘴边的感激说完就已忙着打量对方。
  一张和俊美无缘但端刻如石的男人面孔,一如前日印象中那般。我见过!是那日和王显表哥说过话的。是他,一点也没错!龙蓝采在心中喊道。她心头残存着对蛇龟的后怕和几分依赖心,补上他给自己吮毒的情景,心跳不断加速,脸上很快多出红晕。狄南堂打断她的遐想,指着龙妙妙问:“有没有见一个这么大的孩子?”
  她正怀有绮丽的心咯噔一下,一想及小孩不妙的处境和同伴之间据为家奴的争执,顿乱方寸,脱口就是“没见!”回答了后,又觉得后悔,可见被冷落的侄女正扯自己的袖子晃,没有胡乱插嘴,这才安心不少,仅一个劲地冒汗。
  狄南堂没了说话的心情,见中毒的人需要救治,便立刻搂她上自己的马,打算先将他们送到镇上,然后回来再寻。
  一路上,大马迈蹄,小马奔纵,人恍惚如在云端,心纷乱如飘发。龙蓝采被他拥得浑身无力,心早已如鹿撞,只紧紧用汗手抓着胸前的饰石,过了镇子土门还在心虚难止地回忆从同伴那里听闻的勾引手段,以备不时之需。
  土街上人来往不断。她低低地垂下头,身子却仍跟猫儿一样偎依在对方的怀里,直到眼看对方招呼过一人,让人送她去胡八袋先生那,这才意识到分别在即,不得不下了马,坐上平板车。
  平板车晃悠地走,渐渐把她晃到紧张中。一想起那个被王芳草追的小孩,她就在心底问:王芳草能不能追得上他,追上后究竟会不会去射,能不能射中?众女会不会截下她,而他们一旦被碰到,会不会反咬自己一口,说自己有份?
  ※※※
  太阳落下山去,黑夜紧跟着白昼的消逝一分分降临。这傍晚的风中夹了沙尘,天地黄浑黄浑地,几乎可以断定,夜中定必无星月耀路。若是黑灯瞎眼地呆在野外,别说是孩子,即使是大人也难免迷路。
  打马把镇里镇外走遍的几个男人,先后默不声响地聚回院子,冷冷清清站在角落和屋子里,胡乱地烧了两个吊铜。
  眼前庭院已是狼藉一片,泥墙早就倾倒,一个筛子在残颓泥瘩上打转,背角里的吊铜灯被余风一扫,从上往下晃,火花“兹拉拉”地冒在空中。眼看风掀起干菜、衣物、野草在院子里乱走乱舞,也只有班烈弯着腰过去,胡乱地用手揽几把,随便一投。
  狄南堂心腔里空荡荡的,无个可着落的点,眼睛被风沙一吹,酸里发涩。他移步走到院子边上,坐在儿子用倒掉的墙泥垛成的小土墩上,心里一疲,就觉得没了奔头,不由痴痴的想:可别有什么事。没了你,阿爸还有什么过的?
  几个裹带孩子的妇人沿路吆喝回来,一进门就紧张地注意到木然不吭的氛围。脸色惨白的赵婶当即差点摔上一跟头,当即就坐在地上捂脸。
  邻居老段的老伴并不体谅,只一抹就下了脸教训:“你看看你!唉!不知道怎么照顾孩子的。就由着他的马跑,活把孩子纵野了!我家晚容姨娘家多远,她就在那里碰到过这孩子。他和几个小孩坐在塘前摁了只鸡拔毛,见了那妮子,吓得把鸡丢到水里。那妮子回来了讲,我可给你说了不——”
  赵婶又痛心又难交待,咽声不畅,在人前呼泣不止:“他阿爸还问我,我说没事,不一定去了哪玩。可不是都怪我?!这要是真出了事,我也不想活了!”
  狄南堂心里也发酸,知自己若再推卸责任地责怪真是让她没法活的,这就跨过来挽,站在当场说:“不能怪阿婶,你也管不住他。谁总不能捆住他的手和脚,一步不离地跟着。别太担心。我儿子我清楚!不一定在哪旮旯里睡着了,明天一早准回来。”
  “备些马灯找一找!”班烈还是在一旁积极主张说,“要是人不够,就再去喊一些弟兄!”一但找得急切,结论就下得早,而结论一下,是不好再役使他人找上找下的。狄南堂这就没言声,送过赵婶回屋子出来才凝视住班烈,终于还是说:“等一晚看,明日寻些线索再找不迟!你带大伙去吃点东西。我去把飞雪抱回来,这孩子这会该闹了。”
  旁人被他打发过,回家去的回去了。而跟着班烈去就近的饭家吃喝的,半路碰到备了许多马灯和火木的狄南良一行。几个亲近的人和他碰头商量,还是决定等吃过饭后在荒野上趟一遍。※※※天已黑昏透,一串带着火光的马队沿着河谷向下去。发出的喊声被大风扯得细细碎碎,最后淹没在细雨打屋般的沙尘声中。他们走到一个黑深峡谷的右侧,眼看再往前就是七尺沼泽地,只得勒缰,最终调头。
  就在离此地些许里的沼泽深处,有一处黄斑斑的高崖。那上头风声更急,矗立着的一树蓬伸若大伞的铁松和乱立着的一块块光秃秃的黑岩,交相发出尖锐的鬼哭。
  此时,这处乱石敖包后,龟山老萨满的那顶小帐正向外露出微微的亮光。
  这位乱发秃顶的巫婆是龙百川的堂姐,自小就有灵异,后来负责调教他们家族里的孩子,但镇上马上就要办学了,受到族里的招呼,她和花倩儿都知道,这儿迟早会变得冷清。
  伺候她的女奴隶不在。帐篷里只有两大一小三个人。年老的师婆还在修课。她双目紧闭,蒜头鼻子不断地动,喉中拉风,“晤晤呀呀”不知在叨念些什么!而席地坐于对面的花倩儿恭敬地注视着她,又一次走神,浮现出王芳草被自己阻拦,马仆人翻时苍白面色的景象,心越来越燥。
  正想到为这么一个懵懂幼童伤了王芳草值于不值,一句清晰的念叨在身边响起。她回过神,看坐在她一旁的狄阿鸟不知何时裹了件土羊皮,翘着下巴学足龟山巫婆样,口中念念有词,在似是而非地复原阿婆原本含糊的话:“阿爸走在山冈上,提着一只小绵羊!妈妈在家干什么?打雷下雨轰轰响?!”不由无奈地息了一口气。
  这时,龟山巫婆已长嗟一声,从神游中悠悠转醒,冲她了然于心般一笑,露出不整的牙齿。花倩儿见她醒来,立刻推了推一旁的五岁师公,见只推出跟学而来的一声叹息,不得不轻轻地摇头。
  巫婆轻轻地颌首,用又低又沙的声音给花倩儿说:“孩子,你纷乱的心绪何不平静,稍后询问他的姓名,接受他父献于你脚下的感激?!冥冥中自有长生天的旨意,你既救他,便不能弃他,就如我昔日受不可抗拒的力量主宰,救你一般。”
  “却是真如老师所说的那样,我确实不知为何救他。”花倩儿自觉一股雪水在脸上洗过,清刷疑虑,诚然点头。看似心在他处的狄阿鸟心尖一动,这下“啪”地睁开一只紧闭的眼睛,乌溜溜地转过又立即合上,心想:这个阿婆虽然长的丑,但不吃小孩,心也很好!
  龟山巫婆满意地笑了一下,爬伸身子,推了一下狄阿鸟,见又推出急急忙忙的几声:“阿爸走在山冈上,提着一只小绵羊……”不由一愣,随即尖笑着逗:“跟阿婆学到法力喽?”
  “法力吗?我也会!”狄阿鸟玩心大起,飞眨过眼睛,严肃起舞,可在随手摸了根骨头,起腿挽手跳时却被羊皮挂了一下。
  他眼看自己要倒,便在乱捞中抓了巫婆的头发。龟山巫婆疼叫了一声,却不恼,搂了他在怀里,边用尖手指挠,边向花倩儿笑:“你遇到我时那么大了还怕。可看这小羊,却是多么地招人爱呀!”
  她一扭吓人的面孔,对着狄阿鸟吃吃笑笑,问道:“快,告诉姑姑和阿婆。你叫什么?”
  狄阿鸟故作神秘一哼,手已摸上龟山巫婆胸前的铜饰。他抓着脑袋想上一下,看了花倩儿一眼,慢吞吞地讲道:“我给阿奶讲个故事吧。要是阿奶知道故事里的答案,我就告诉阿奶我叫什么。”
  龟山巫婆眼睛渐渐发亮,觉得这么小的孩子能讲故事已经很了不起了,并没往深里想,这就像孩子一样笑闹说:“好呀!”
  狄阿鸟清着嗓门,但看一边的花倩儿依然有点失神,边用脚拱她去一边,边不依地嚷:“你也要听吗?听故事是要给报酬的!”
  “是呀!要给我们的小宝贝报酬!你有吗?”龟山巫婆边笑边在身侧抓了一件小东西,用袖子掩着递过去。花倩儿以手摸出冰凉和花纹,知道这个渊博、身份超然的巫师已经喜欢上这个孩子了,在借自己的手送他玩意,便翻出手掌,给狄阿鸟递去,说:“给你这个,能听故事了吗?”
  这是一个豹子铜牌,豹子作蜷状,嘴里咬着自己的尾巴;身上有圆涡纹六个。狄阿鸟满意地接过手里,这就“嘿嘿”地笑,立刻开讲:“从前,从前的从前,有一只漂亮的大鸟想和一个好心的傻瓜做朋友,就飞到傻瓜家里去作客。它见里面有猎人在,就不声不响地坐在角落里。可那个傻瓜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它,便热情地走到它身边说:阿鸟呀,阿鸟,你叫什么名字呢?告诉大家吧。大鸟看到伪善的猎人正看它的羽毛,怕他们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就说:傻瓜呀,真是傻瓜!大鸟飞走了。猎人们离开了傻瓜的家就都想起大鸟的羽毛,不由张开弓箭,一路走一路喊‘傻瓜’。阿奶想想,谁是‘傻瓜’呢?!大鸟到底叫什么?”
  龟山巫婆听完皱了眉头,看花倩儿忍住笑看过来,知道她也在怀疑狄阿鸟变相骂自己是傻瓜,便顺便扯了花倩儿做垫背,说:“那个傻瓜和一旁的猎人都是‘傻瓜’!至于大鸟叫什么呢。它没说,我怎会知道?”
  “错!要是阿奶把这个给我,我就告诉你大鸟叫什么!”狄阿鸟晃晃巫婆脖子里的铜项圈说。龟山巫婆又看了花倩儿一眼,见她给自己摇头示眼神,但仍忍不住点头。花倩儿怕这家伙缠要东西个没完,这就白了他一眼,吓唬说:“要是你给不上答案,我非把你丢到外面,喂山猫野狼!”
  “要是给得出呢?”狄阿鸟诘问。他反复地看花倩儿,见她眉若春山,目若暖风,不笑时有点严厉,笑的时候又慈祥又迷人,怀抱温暖得像极了梦中的阿妈,心里已在计较,这就咬着嘴唇说:“你是大人,自然不怕山猫野狼的!你得送我回家,然后,然后……由我和我阿妹商量怎么罚,到时即使让你像乌龟一样在地上爬,你也得答应。”
  “好!好!”龟山巫婆绷嘴忍笑,点头同意说,“就让她爬三圈儿。”
  “这?”花倩儿失笑,想想若是输掉,这样奸狡的孩子免不得想出千奇百怪的法子难为自己,单是在地上爬就难以做来,自是不敢应口,仅含糊一下就过去了。
  狄阿鸟嘟着嘴巴失望,在龟山婆婆的督促下才怏怏地说:“大鸟就叫阿鸟!不然傻瓜问阿鸟,大鸟怎么知道是在问自己。”
  龟山巫婆懊恼地拍拍额头,不得不把脖子里的项圈取下,带到狄阿鸟的脖子里。她搂着用小手抓着项圈看的狄阿鸟,看向花倩儿的眼神变得若有所思。
    刀花马浪(修改版) 第一卷 第六节
     更新时间:2009…5…2 0:40:23 本章字数:4931
  第一卷点石成金寻常事,丈夫出世立功名
  第六节
  第二天,被吱吱喳喳的声音吵醒的狄阿鸟一睁眼,就看到几个高高低低的孩子在眼前晃。这几个偷溜进来看他的孩子都比他大,其中一个嘴巴上还衔了一只骨埙,使劲鼓着腮帮子却小声地吹。他们看到狄阿鸟有点困惑地醒来,静静地看着己们,就停住喧嚷,笑嘻嘻地围上去。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见他幼稚的睡姿和眨动时的长睫毛像极了娇巧的奶娃子,情不自禁地问:“你还吃奶不吃奶?”
  “我吃马奶!有吗?”狄阿鸟一骨碌爬了起来。
  几个孩子笑成一团,逢到龟山婆婆的女奴进来,就跳至跟前,扯着她说:“快带他去找匹妈妈马,他想去吃奶!”
  狄阿鸟没有分辨。他窝着皮褥子坐着,正因摸不到头脑而又转顾不到花倩儿不安,女奴哄去这些嘲笑他的孩子,一转脸间换了笑容,严厉地督促他起床。
  狄阿鸟有点迟钝地抓着脸颊磨蹭,直到女奴生气才摸了衣服穿。
  清冷的早晨中,寒气很重。他出去后就忍不住搂住衣服。女奴督促着他,见他一声不吭地张望,期待见到那位已熟悉的阿姨带自己回家,干脆一把扯过,半掂半拽,让他跟跟斗斗地跟上自己的大步子。
  狄阿鸟憋着一口气来到南坡的几间土屋前,许多孩子、少女都已静静地坐在那儿等饭吃。其中大的是龟山婆婆的弟子,而小的多是有亲缘的孩子。龟山婆婆坐在对着他们的毡毯上,随即看到吸引孩子们注意力的狄阿鸟,便招呼他说:“阿鸟!坐到哥哥、姐姐们的前面!”
  狄阿鸟带着早起后的依赖心,发呆地站在那儿啃指甲,见依然没有花倩儿在,几乎想哭,只是问:“阿姨呢?她说好要送我回家的。”
  “她会叫你阿爸来接你的!”龟山婆婆回答说。
  “你骗人的。她根本不认识我阿爸。现在我阿爸找不到我,一定很着急。”狄阿鸟难过地指住龟山婆婆,歪着脑袋威胁,“你快放我回去!”
  “她知道你家住哪里呀?”龟山婆婆笑眯眯地哄他说,“我让她告诉你阿爸一声,说你要在这里跟婆婆学本领不好吗?等一会让哥哥姐姐们带你玩,一块儿唱歌。”
  “不好!”狄阿鸟撒起性子,一转身就想跑。旁边的女奴飞快地来擒,却被咬了一口,不禁“哎呀”一声放开,一用力把他推倒。很快,又有别的女奴来帮忙。她两个在龟山婆婆躬身过来时和地下踢蹬不休的狄阿鸟搏斗,却半天都摁不住。
  弟子们笑烘烘地看他们闹,见到狄阿鸟被他们摁了手脚,牛嘶不止,疯狗一样乱咬,都问他是不是“疯狗”。而局中的两个女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野劲的孩子,都一身是汗,好不容易在龟山婆婆的略微不快中把他挪了十多步,刚一还手,又被他挣到地上。
  狄阿鸟这下一沾地就摸块石头,看也不看地就乱砸乱擂,疼得两个女奴咧嘴后退。龟山婆婆没有办法,只好伸着手,一遍一遍地说:“听话的阿鸟。她真去找你阿爸了,你不是告诉她你家住在哪里了吗?”
  “可是。她去吗?”狄阿鸟不甘地问。
  龟山婆婆口气一转,反过来把问题扣到狄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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