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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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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地虎”终究不是老虎的对手——尽管是一条浑身是伤的老虎,一转眼之间,半个身子都被老虎咬在嘴里,它咬老虎的脖子,老虎拔着它的头。
  狄阿鸟耳朵里充斥着老虎的咕喘,慢慢冷静下来,他趁着老虎被咬住脖子,前半身没有回旋余地,举起自己的刀,用尽全身力气,朝老虎脖子后面半揸的地方捅去。他将老虎杀死,看看狗,一死三伤,看看羊,也死伤惨重,而自己跟着拼命,要不是“雪地虎”奋不顾身地护住自己,现在都进了老虎嘴,想着看着,不禁哭了起来。
  但他还要为“雪地虎”止血,还要将受惊的羊拢回来,带回家、只好揩着眼泪,甩着两条腿撵羊。
  他把老虎拖回家,是越想越气,当天就把老虎的皮拔了,虎骨剃出来,老肉晾起来,接下来一连几天,都不停地为狗、马、羊看伤,再一个早晨,最后的一只奄奄一息的羔羊被他扔出去拔了皮,这事才算翻过去。
  他慢吞吞地拢着活物,正想出去放牧,听到清脆的喊声:“阿鸟。阿鸟。”
  他回过头来,见是龙琉姝带着钱串串站在外面,笑看他家里四条腿的几乎一半都被裹起来,撇着嘴要哭,哭不出来地吞吞哑嚷:“老虎咬的。”
  龙琉姝一下惊诧,说:“你就骗我们吧?!”
  狄阿鸟带着她们往前走两步,让她们看一看被自己撑起来的老虎皮。两个少女都发了疯,争先问:“你打的?!”
  放在平日,狄阿鸟一定肯定地告诉她们,可现在确实没有心情,想起当初的搏斗,立功最大的是“雪地虎”,就说:“是我的龙犬咬死的……”他这时才奇怪地问龙琉姝:“你怎么来了?!”龙琉姝说:“我离家出走。到你家玩,你阿妈让我们来你这儿玩几天。没想到你的奇怪狗还能咬老虎。”
  狄阿鸟大喜,心说:“媳妇来啦,六畜一准繁衍。”
  他们一起去放牧,玩了一天。
  晚上回来,狄阿鸟开始炖虎骨汤,人喝完,让牲口喝。
  钱串串提醒他说:“虎骨贵着呢。你要拿去卖,能得来好多钱呢。”狄阿鸟想不到她竟然大惊小怪,顺口告诉她说:“我前天治伤,还用了麝香?!”钱串串怪异地看着他,不敢相信地说:“你用麝香给你的牲畜治伤?!”她掰着手指头算帐。狄阿鸟感到好笑,把一个拉肚子的小羊羔搂到怀里,心说:“为了让它们不生病,快快长大,赶明我还进林子找猴头给它们吃呢……”
  龙琉姝正喝羊奶,一眼看到他抱着沾着稀屎的臭羊羔,一脚踢过去,大叫说:“赶快给我放下。找死。看谁抱着沾一身屎的羊羔?!”
  狄阿鸟争执说:“它病了。你将来有个儿子拉稀怎么办?!”
  龙琉姝只好决定先把他打扁,再讲道理。
  晚上三个人挤一起,搂搂抱抱,一夜乐趣不在话下。第二天天亮,狄阿鸟还是早早地起来,熬一锅虎骨汤给活物饮,幻想自家的羊长出老虎的后腚,钱串串以前就对狄阿鸟有恶感,虽经一夜的磨合,内心中还有好些看不惯,抢过他的虎骨,拢起来,说:“你不要我要。”
  三个人斗斗闹闹,上午赶羊出来,在空地上跳髀石。
  到了中午,对岸河滩上突然多出来十多骑兵。
  他们像是一群无头的羊,撞到河里,搅起白花花的碎浪,向对岸一阵汹涌,把水中的马屁股抽上岸。
  狄阿鸟大声警告龙琉姝两声,拉匹马奔上去,还未到跟前,这些乱发、筒帽的骑兵就已经嘶嚎狞笑起来把月牙似的弯刀轮过头顶摇晃。
  他们看到了几十只大大小小的羊,尽皆呼吁,使出贪婪之奋,妄想扎进去。“雪地虎”箭一般地扑上去,缠住一名轮刀的骑兵,但就在一刹那,后面有一名高大的披发骑兵拈弦,把一支嗖急的箭射去。
  他用的不是十二岁少年的瘦弓,箭过三尺,乌黑似电。
  “雪地虎”在半空中和箭撞在一起,浑身蜷缩,脚不离地着翻倒。
  射进去的箭头身躯另一侧窜出一截,它悲嚎声落,就到了马蹄底下。前头的马蹄迈了过去,后来的马蹄却踢中头颈,把狗身踢得像一团败絮,就地折出十来个滚。
  狄阿鸟刚刚引而待发,眼前花花的,他嗖地射了一箭,急急折回,嚎呼到龙琉姝身边,三人望风而亡。
  大部分的骑兵转头,围绕着一群大、小羊,狄阿鸟泪水都迸了,伏马回头,只见有人在马上往下一捞,拽一只羊羔起来,欢呼得像是哭泣。
  这一刹那间,已经有几名骑兵用沉重的战马冲撞来。
  狄阿鸟回过神来,一只套索就在半空中伸展,虽然没有撒中狄阿鸟,但一条狰狞的面孔却已经在他眼前打了个照面。
  狄阿鸟正巧把弓抱到怀里,对准他仰身舒展的胸膛射去,走马跟上呼“逃”的龙琉姝。
  骑兵们感到无比兴奋,声音澎湃:“有女人。”
  两条伤狗“亢亢”悲鸣,沦丧到血刃和棍棒之下,一队骑兵蜂拥而赴,拉得像是一道大网。狄阿鸟盯住龙琉姝,不要命地往北面的山岗老林上钻,到了跟前,只听得一声惨呼,回头借树影一看,左右不见钱串串。
  他知道钱串串凶多吉少,从牙缝里挤出一声痛骂,却不敢稍作停留,只是掩到龙琉姝,顾住二人。
  老林里密不透风,马却能在树与树之间蹿越,过得像蜥蜴,像闪电,擦得一、二树枝梭梭响。狄阿鸟浑无侥幸,陡然灵光闪现,大喝道:“往这边来,这里都是陷阱!”他只在那儿布置两个陷阱,然而,走马过去,他拉起树上的绳头,让一杆大网随着石头的落地,撤着许多的枝叶,呼啦往树顶蹿。
  人马响动小起来,身头响着马匹的吐气声,他奔到龙琉姝身边,只听到外面有人吹角,激烈地往左右喝:“我们在这儿守着。绕过去。绕过去。”
  狄阿鸟头上密布了汗珠,看龙琉姝也和自己一样,两眼闪得像是松鼠,下马往前指一指,带着她往前面走。
  这种在阴暗中的对穿就是一场昏黑的噩梦,躲躲藏藏,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进去。
  两人走了好大一会儿,时而还能听到敌兵在两侧迂回发出的声音,不知走到什么时候,下到一个山凹里,在这里歇了一歇。
  天已经黑了,黑夜像是一个喘息的魔鬼,敞开猛兽出入的闸门。龙琉姝这才顾得过于回想钱串串,静静坐在黑暗中,问:“钱串串被他们抢走了?!”狄阿鸟也没有看到,说:“也许被杀掉了。”龙琉姝判断说:“不会。她是个女人,人家只会抢走她做老婆。”狄阿鸟想争辩说,她是个女孩,还不是女人,但他只是张了张口,说了句:“可是——”
  他朝龙琉姝看去,觉得龙琉姝才是个女人,昨晚摸了一晚,该有的都有,龙琉姝慢慢地走到狄阿鸟身边,把他抱住,用低低的声音说:“我很害怕!”
  怕什么?怕死人?怕敌人?怕被杀?怕黑?
  狄阿鸟感到一团的草香味,被汗水沁得像是一股奶鲜,他同样感到害怕,却还是说:“不要怕。”一只手伸过来让,湿湿的,却不是吃东西沾得水油,可以听到龙琉姝的请求:“永远都在我身边,好吗?”
  狄阿鸟能亲到龙琉姝的脸蛋,能听到淡淡的呼吸声,能嗅到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却看不清楚她的表情,连忙把她搂紧,有些迷糊地说:“是的,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他们忍住饥饿,在这里过了一夜,相互抱着,抚摸,亲吻,就是不敢分开,像是两条在岩壁上喘气的狼。然而随着时间的流转,害怕消逝,悲恨远抛,情欲却上了来,像是一团粘糨将两人缝合在一起。
  熬到天亮出来,骑兵们已经离开。
  他们掳走了钱串串,射杀了“雪地虎”,连最小的羊羔和一张开口的虎皮都卷走,甚至把锅灶推倒,火种里撒上水,以此来标明这家人已经灭亡。
  狄阿鸟一生一来,第一次面临,几乎咬破了嘴唇。
  他不声不响地埋葬雪地虎,树立一碑,写道:“爱犬雪地虎之墓——狄阿鸟。”然后收拾起弓箭,送龙琉姝回家。
  他也回到自己家看了一看,准备了干粮,给花流霜说:“我要去找我阿叔,他邀请我一起出兵。”
  说这话时,他想起被掳走的钱串串,射杀的“雪地虎”,最小的羊羔,倒掉的锅灶,而老虎都没有他们凶猛,眼泪顿时流了下来,拳头握紧。
  花流霜把他的眼泪擦掉,想一想狄阿鸟的二叔和狄阿鸟的微妙关系,找一个让人不意察觉的理由,让他去他三叔那儿。
  当天再一次亮起来,她阿妈便送他出门,让他带着借阿爸家的骑士,背着阳光,朝战场上出发,而他已经迫不及待,一走到镇外就奔纵起来。
    刀花马浪(修改版) 第四卷 第一节
     更新时间:2009…5…2 0:41:16 本章字数:4640
  第四卷金阶玉堂青松在,任尔东南西北风
  第一节
  战争永远是一把火,烧起来无止境,这场战争连奄马河以东的部族也插足近来,足足打了大半年,直到后来,刚刚节制北疆的王室庶长子秦纲通过别人的举荐,任用狄南堂为将,以几千王师北上,方和龙青云一起,将战争的尾巴收住。就在战争要结束的时候,狄阿鸟在一次战斗中受伤,淋雨,染上破伤风,身体僵直,饭都吃不下去,若不是叔父招徕一位“撒拉”名号的萨满及时救治,怕是已经被长生天收去。
  狄阿鸟乘坐马车,从战场上回来。年老的萨满陪同、观察他的病情。他也就在马车里晃悠,平静得只咧着嘴巴笑,最后被送到高超的郎中胡八袋面前。
  狄南齐随后就跟上来,问他有什么情况,然而往后的日子里,狄南堂却没有回来,而是移兵向南,到备州和商州交界平叛了。
  此时朝廷和外邦的大战虽然接近尾声,内部尚不平靖,商州兵尉王勋、儒府封臣天机山蓟河岳次序反叛,浪头如火如荼,朝廷正值用人之际,还授了他一个六品武职,但这种紧急的调遣还是将战胜的果实放弃,而坚定地站在朝廷一边的狄部、党那纳兰部、雪山族龙部开始空前膨胀,朝廷上的官员却很少有人知情。
  战败的党那人一部分依附纳兰部,一部分依附狄南良,更多的还是依附上朝廷的代言人龙青云。龙青云更依靠征伐之便,两次会盟,第一次在包兰战场,第二次在蒽楚湖畔,顺利将潢东两岸藩镇一一统合,尽有潢东和南黑水流域,疆土万里。
  朝廷的官员们只知道藩镇龙青云纠集各部酋长,送来各族的贡马,商讨一系列互市的细节,要朝廷做到“有典可循,以杜绝贪诈”,他们也都当成几部的首领立了大功,索要朝廷的回馈。
  虽然没有阿爸在身边,还是有很多人来照顾。狄阿鸟啃着白头蜈蚣,吃着续命散,一点一点地从疾病中熬过来,恢复到活蹦乱跳的状态。
  这回他要回去放牧,家里大人、小孩全都合起来笑话,说:“你的羊呢?最小的那一只呢?!”他在阿妈那儿讨不钱和羊来,还得到大大小小的一气嘲弄,只好到要羊倌的地方为别人放,希望能挣些钱来,可以从头再来。
  往后的日子,他都是在早晨起来,东家拉出来一群,西家拉出来一群,凑起来凑个千儿八百只,和其它羊倌一起,嗨吆吆地奔走。因为是在镇子附近,大伙也就悠着劲。他们到底也不明白狄阿鸟放羊的瘾这么大,正是在议论着,狄阿鸟不再为人放羊,改为牧马。
  马不比羊,都是在远处放,而且放起来一走就是几十里,马倌要伸着长长的套杆,晃成一条游蛇,奔得像箭,酬劳比羊倌丰厚。
  因为论做马倌,狄阿鸟只能做二倌或者小倌,跟着彪悍的骑手,他阿妈也就任他的马跑。
  狄南堂走了几个月,狄阿鸟也几个月见不着父亲,只知道新阿妈带着几名骑兵,随着信人去陪他,有时闲下来,就阿妈、阿妹,骑上马往南遛几趟,望星星,望月亮,总是怀疑漫不经心地怀疑说“阿爸娶新媳妇,是不是不要旧妻幼子了?”
  眼看又是一个冬天,狄南堂终于带着龙蓝采回来。他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束着扁平的腰带,而龙蓝采则扎着巴巴髻,左穿右衽,使得诱人的袍裙像是在反穿着,周围大大小小的小孩都跟着看,啧啧地吆喝,连狄阿鸟和狄阿雪也不禁发愣,围到跟前,故意问:“阿爸。你的袍子呢?打仗打烂了,可也不能穿女人的衣裳呀?!”
  狄南堂只好告诉他:“你父亲立了大功,朝廷赏的锦袍。”
  狄阿鸟眨着眼睛,细细看这怪异的锦袍,想一想,记得以前的上国使臣也没有穿,极怀疑阿爸做了很大大官,趁阿爸脱下来,和舅舅龙青云见面,鬼鬼祟祟地领着弟弟妹妹穿,不小心还踩了两个泥脚印。
  狄南堂从龙青云那儿回来,狄阿鸟本来害怕他知道自己弄脏他的袍子,见他脸色不太沉静,坐下来想事情,也就溜了,溜出去见到龙琉姝,从她那儿知道,阿爸和龙青云舅舅斗了气。很快他二叔也来,三叔也来。好多亲朋旧友都来。有的这么吼。有的那么叹气。
  以狄阿田的话说:“二三人轮战大伯父,问他为什么穿女人的衣裳。”
  狄阿鸟好坏见了不少世面,也怎么说都是她的阿哥,明明白白地知道:阿爸要归国,到朝廷做官。
  亲戚只有他伯爷爷支持。朋友里只有田先生支持。狄阿鸟心里也变得矛盾,觉得作为一个有志向的小孩,应该回朝廷效力,但是却受不了和亲友玩伴的分离。因而他见叔父们说他阿爸:你怎么能贪图这些荣华富贵呢?!连忙跳出来,觉得阿爸不对。反过来,阿爸再说:我为国效力,怎么不行?!他也急急更正自己的看法。
  游走于两边绝对不是容易的事。
  狄阿鸟不得不失去原则,特别是去龙青云舅舅家玩,往往龙青云的一番道理灌输下来,狄阿鸟就会忍不住,反对阿爸说:“是呀。他这么做不对。”然而一回家就站到阿爸跟前,添上自己的思考和私心,说服阿爸说服到一半,临时改变立场,点头支持:“阿爸,我也愿意回国……”这样搞下去,狄阿鸟都觉得自己都成小人了,暗想:阿爸是少数,要不,支持他,遛回国看一看再说。
  然而来召阿爸的公文冬天来不了,开春时也没有来,事情就暂时搁置在这儿。狄阿鸟也因此在心底暗笑,觉得阿爸是一厢情愿,而朝廷早就把他忘到九霄云外。他盘算起回去放牧的事,眼看着很快就要攒够钱,正要着手准备,朝廷毫无征兆地派人来信了,要他们进京。狄阿鸟听阿爸的打算是要在备州挂个职,现在听说要到京城,也有一种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感觉。
  时间在催着。
  狄南堂将许多的产业瓜分出去,将一部分归于龙青云,一部分归于狄南良,在父老乡亲们拱骑相送中,带着至亲,匆匆赶着上京,而狄阿鸟也只好和亲友伙伴,伤感拜别,带着许多的不舍打马跟上,无奈地说:“儿子得走阿爸路。”
  他的言外之意是说,阿爸要上京,自己也要跟着走几千里路。
  他们过屯牙,走野虎岭,遇到了来结交的绿林大亨卢九公,花落开认了个干爹,母子留下来小住了一段,再往京城,已经只是连风月在内一家六口。因为战乱,路上时时出没盗贼,十四岁的狄阿鸟就义无反顾地护航,到处摇着手,见贼呐喊,见路人问好,见稀奇古怪的东西就摸口袋里的钱,不日过关出花阴,赶到路德,撞到国王从庆德回京。
  他们看着花茫茫一片等待的人群,里外三层,翘首期待,也好奇地跟着注视,只见山呼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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