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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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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开始并行,范镇东越过狄阿鸟,也偏侧藏身,放缓速度,打算化被动为主动。狄阿鸟却不再管他,绰手取弓搭箭,示意自己叼在后面,他已经输了,完全不用再冒着死伤之险,前后马,你劈我,我砍你。
  他等人宣布自己的胜利,大伙却觉着范镇东没用弓,他却要用弓,大声地警告着。范镇东虽然知道他的箭术,不想用弓,却事到如今,不得不想法扳回,更不相信他敢用弓射自己,当即在远处转过战马,顶风回来。
  众少年提醒他用弓。
  范镇东就在偏鞍中拿住弓箭,藏身搭弦。
  狄阿鸟收起箭枝,放喉大喊:“刚才射你,你能逃过去?!我已经赢啦!”
  范镇东听到了他的喊叫,只是随着马匹起伏,渐渐接近中,感到两人离得不太远,突然回到马背,狄阿鸟飞快地反应着,上弦作态,口里还大叫:“你休要耍赖,我放箭啦!”
  范镇东觉着别人未必能听到狄阿鸟的叫喊,而自己已经拉起了弓弦,怎么说也可以比得过狄阿鸟滞后的反应;他也考虑着自己带着头盔,身上穿着很难穿透的盔甲,一箭换一箭的情况,可以从容地将穿着不伦不类的狄阿鸟射杀,射伤,可以赢了再说话。
  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是贵族的事实,心想:我们是决斗,不要说朝廷颁布了新法,交纳赎金可以免死……
  狄阿鸟没有像他人想象中的惊慌四措,到处乱跑,也知道意味着什么,叹息一声,扣箭就发。
  这是一个火花电闪的瞬间,范镇东尤觉得自己不能笑,那样显得太无风范,只有不笑才让人觉得自己的心情沉重,不是有意伤人、杀人。
  但他马上就不用抑制这种笑容啦,一声弦想,他脸色都来不及变,就觉得喉咙一凉。
  怒马高立,将范镇东高高带起,也将他拈着的弓弦放出,让那无头的箭枝在空中抛出长迹。随着一种说不出的痛苦和漆黑在触觉归寂中消失,他那被青铜甲衣围裹结实的上身如同朽木,偏离马背一下低萎,转瞬被惊蹶的马儿甩到地上。
  万籁顿静,风云忽止。
  人哗声被这种变故灭去,观众只看到那马蹬还拖着人腿驰走。
  ※※※
  花流霜等待着,陡然看到狄阿雪他们回来,再望望不到狄阿鸟,不由得慌了神,往前一走,都摇摇晃晃的……事情却不是她想的那样,只听得狄阿雪迫不及待地告诉说:“阿妈,阿哥射死那无赖,要去官府投案,让我回来说。他自己引马往东走了!”
  花流霜暗叫“不好”,想也不想上了马,匆匆投东追赶。
  ※※※
  狄阿鸟像一叶舟,在旷达的野地奔驰,他回过头来,往亲人们的方向望一眼,扭过来继续奔跑,再也没回一次头。
  他来到官府投案,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投到监牢待审。
  监牢里已经有了很多人,将这污垢之地已经填塞得满满当当,有种让人透不出气来的压抑。
  人犯穿得各色各样,有的衣裳已经破烂,沾满着污垢和血色,有的衣裳还完好。
  他们按照木柱圈成的牢室,分别居住。狄阿鸟觉得对面的牢里似乎有着更多地人,站在自己的牢房看往对面,好多人都在大声地喊着“冤枉”,乱糟糟地。牢子们不要他们喊,冲着那些喊叫的人,泼出一桶一桶的水。
  狄阿鸟心中充满无数的疑问,暗道:“天下刚刚大赦,只要不是谋逆,就能被放回家,这儿怎么能有这么多人呢?”同时,他忘不了自己在龙青云阿舅的监狱里和人打架的结果,时时刻刻警惕着四周。
  但四周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恶劣,一个瘦瘦的文士说:“你年纪不大!怎么也遭上这罪?”
  狄阿鸟看看他,见他两眼深凹,颧骨高耸,胡须都带着污垢,候审时带了链子,几乎是爬在地上,不禁大为同情:“什么罪?”
  那文人大笑,周围几个人也像哭一样笑,大家惊动了牢子,牢子过来怒喝,还是有人无顾忌地嚷:“什么罪都不知道的,进来的不是你一个,只是看起来,你的年龄似乎小了。”
  狄阿鸟于是问:“你们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那瘦弱的文人说:“我编了个小曲。你听一听就知道,‘月如弦儿,月无全,死人堆道边;西风摇芦(鲁),湛湛(渐渐)无天。……!’”
  狄阿鸟疑问连连,见有个桶,碰碰带响,觉得是水,便手扶干粮揭开盖子,感到众人眼神不对,再闻到浓重的骚臭味,连忙把盖子盖住按着,问:“没有谁吗?!”他很快看到大伙干裂开口的嘴唇,顿时明白,只是他记得看牢的刚刚用水泼过人。
  一个男人说:“小兄弟。你千万别叫,一叫,他们就给浇水败火,淋你个全身,让大伙也跟着遭殃!要是想喝水,忍着吧,晚饭有一碗菜汤水!”
  狄阿鸟要等官府的人来处理,暗想:还是睡觉吧。于是倒下,一觉睡到被公人打扰。
  这时已经到了晚上,衙役说是审讯。
  大步走出来,四面皆暗,狄阿鸟听里面另一个唯一的刑事犯说他已经被候审半月了,早就忐忑,这样走过一堵窄窄的廊道,来到大堂,感到眼前豁然一亮,不由自主地往四下看,一眼看过,竟然在一侧找到自己的阿爸,阿妈,见阿爸裹着伤,心中担心,刚叫一声,就听到堂上一声震天的醒木响,顿时吓了一跳。
    刀花马浪(修改版) 第四卷 十七节
     更新时间:2009…5…2 0:41:21 本章字数:3870
  第四卷金阶玉堂青松在,任尔东南西北风
  十七节
  他还来不及看上面的人,就听到一声雷霆大喊:“跪下!”接着两边衙役开始附和,一波一波地傻叫:“威——武!”狄阿鸟感到四处森森然,连忙扭上扭下地看,偶尔回头,见阿爸示意自己跪下,慌忙跪下。
  他这时才得以抬头,只见到堂上坐着一名官员。
  明亮的灯火下,那官员头带纱冠,身穿滚黑袍,圆圆的胖瓜子脸,红是红黄是黄,带着油光,特别引人注目的是下巴,下巴下结了一团肥肉,吊得摇晃。狄阿鸟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也觉得滑稽,他忍住笑,转头看往一边,一个抽噎的妇人和几个男并排的坐着,那妇女仅比他阿妈大上几岁,用一扇大袖子遮脸,嘤嗡不绝,而那几个华衣大汉则都冷眼注视自己。官老爷又敲了一下醒目,大声问:“堂下何人?”
  “这么多人,问哪一个?”狄阿鸟也问。
  他想想,可能是问自己:就说,“我叫狄阿鸟,兽旁火狄,会飞的鸟。”
  堂上衙役有点儿想笑,官员把玩醒木,轻磕案面,问:“家居何地?”
  狄阿鸟一一回答。官员这就突然严厉,直言道:“你说自己杀死范伯之子?”
  他们一官一犯对话,狄南堂夫妇都在听着,他门赶来看狄阿鸟的,用钱才通了关节,知道正要审案,再交钱听审,这会儿,一听官员误导性问话,心里大急。
  事实还真如他们猜想,堂上官员的效率确实是范氏一门逼迫出来的,受钱受压,那是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判个斩立决什么的,根本不给赎买。
  果然,官员接着说:“画押吧!”
  一名衙役到堂上拿来问卷,端着托案,狄阿鸟看了一下,还没看清,就有衙役去拿他的手。
  “慢着!”花流霜怒道,“青天老爷。你闻案不问原由,不见证人,不辨案情,不定案性,这是问案吗?!”
  对面妇女一声悲吼,抢天一声,厉声说:“什么公允?“我儿子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被你家的贼崽子一箭射死了,有公允吗?”
  胖官员连连道歉,接着由拍响醒木,说:“如花夫人!息怒,息怒!”接着大喊:“来人,将咆哮公堂的人拿下,重打三十大板,轰出公堂!”
  狄南堂也怒,,要说些什么,就见一师爷模样的人一趟小跑,从后堂出来,趴在胖官员耳朵边说话,官员一下咳嗽,忙挥了一下手,用肥手摸着下巴沉吟,不知跟谁笑了半晌,扭过头,跟最上面坐着的大汉们说:“爵爷,两位员外。是这样的,这个,这个犯人呢,这个,这个!有人出钱赎买,刑部和大理寺那边递了话来!本来呢,这个,这个赎买要到落案之后,但这个,这个,上面的老爷们已经做了主。”
  他开始出汗,抹了抹脑门,微微张嘴,又去抓耳朵。旁边的妇人没来得及哭,为首大汉变得威严,掷地有声地说:“是你审案,你看着办!”
  花流霜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官员收回抹汗的手指,回过头又看他们夫妻俩,改用手掌来擦,因为咽喉梗着,一声“好”有点失音:“免的是死罪。死罪可免,活罪还是难逃,戴枷三,不五,八天,或者杖背一百!”
  戴枷不是光挂副枷,那是要把犯人的脖子放到枷笼里,一屈不能屈,动不能动地站着让人看,只给水,不给饭,三天还行,八日不死也爬不起来;而杖背一百,只要一声暗示,干净利落的衙役绝对送你一条死人,靠杖脊打不死,也可以多拍一拍后脑勺。
  狄南堂的牙齿咬了起来。他不是一个轻易就流露情感的人,看着范氏痛快,五品京兆按察司长官以“幽默”让人想象,淡淡地说:“先不说犬子有没有罪,他还未满十五,按律需免于大刑。”
  狄阿鸟只有十四岁,个却不小,身体也显得饱满粗壮,脸也有点儿黑,看起来十七、八大小,范爵爷一听未满十五,扑上去拉住狄阿鸟,连忙让人看:“你们都好好看看,是十四岁的人么?!……”
  他这么来抓人,狄阿鸟就跟他较劲。
  两人好像在扭打,衙役手舞足蹈,只好把眼睛放在狄南堂身上。
  他们看一看狄南堂,见人犯的父亲膀大腰圆,形如巨人,也不大确定狄阿鸟的年龄是不是十四。堂上官员尚需冷静,发话让人拉开他们,宣布退堂歇案,留下怒目相视的两家人。他休息了一下,喝了点茶水,出来再升堂,回顾一下刚才的审讯,轻扣醒木,俯视说:“本案案情复杂,请原告方诉讼,呈上状纸!”
  突来的变故让范氏人等瞠目结舌。
  妇人一下悖然,责问说:“大人不是说不要状纸?!”
  官员尴尬地陪了下笑脸,放在在案上手不自在地比划,说:“范柳氏!本官这也是问案心切,初时本官以为是杀人案,刑案已落,犯人落网,哪里需要状纸?!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可现在来看,应该是有着曲折——”
  范爵爷怒叱:“你怎么问案?我堂堂一等伯,论品秩,在你之上,先王有诏:其令诸吏善遇高爵,称孤意。你置若罔闻吗?!”
  “爵爷不要动气。”官员抖了一下,又开始出汗,在脸上扒拉一把,劝道,“既然没状子,当场对证的好,问案,问案!”
  他刻意不再搭理范氏那边,温和地询问狄阿鸟:“你今年多大了!?”
  “十四!”狄阿鸟坦白地说。
  “读过书没?”他又问,“都读些什么书?”
  狄阿鸟连连点头,接着罗列一大堆书名。
  官员微微点头,笑咪咪地有了疑问:“你一个少年读书人怎么射杀得范爵家的公子?!据报这范家的公子,是披甲人,弓马娴熟。”
  官员果然是‘明察秋毫‘,狄南堂明显看得出来,官员的话又是在圈点,只是圈到了范家人头上,看一看花流霜,登时在辛酸之余,哭笑不得。
  狄阿鸟也听得出来,官员怎么问,他就怎么说,坦然道:“我们两个决斗,我赢了,他不肯认输,就拿弓箭瞄准我……”
  官员摆手打住,回过来问范氏:“是这么回事。范爵爷!你可举有人证,证实你儿子没有瞄准这位公子?”
  正这样扯来扯去,衙门外嘈杂起来,夜晚关闭的堂门“吱呦”一声,豁然洞开,只见一名身着亮甲的大汉提了个衙役往堂上一掷,随后露出一轮奂廓,一人头带皮爵,腰下悬剑,大步流星地往里面走,后面紧紧跟随了几名持戈卫。
  “三弟,你来得正好!”范伯爵喜出望外。
  大汉是范镇东的亲叔叔——后将军范霸。
  后将军一职是三品官,和九卿同秩,地位很高。他进来,四周巡视,进来听兄、嫂说个不停,也不与堂上那官员计较,淡淡道:“审案!再审!”
  堂上官员微微一怔,试探询问:“这位是?”
  “我家将军叫你审案!”身旁为首的大汉怒喝。
  “呵呵!审案,审案!”胖官抖瑟如糠,立刻自问自答,“我说到哪了?噢,他瞄了瞄你。”接着,他“那个”“这个”一阵,反斥狄阿鸟:“你就忿恨杀人,尤不可赦!”
  狄南堂实在忍受不了,眼看这毫无原则的混蛋官员语无伦次,无休止地折腾,冷冷地扬起脸,仰望大堂顶棚。
  那里火光难以照到,灰黑一片,似有神秘之物潜伏,随时扑袭自己,将儿子,妻子,女儿吞噬,不知不觉,他心头上涌来一阵的心灰意冷,暗想:知子莫若父,就算知道阿鸟不是纵凶杀人的恶徒,能怎么样?!我来长月,是要将自己的儿子送上刑场?
  他深深吸上一口气,驱散闷气,有种夺回阿鸟,杀出去的冲动。
  狄阿鸟却乐呵呵的,他已经看清了官员的本质,奇怪地问:你是在问案呢?还是在猜案?”
  “大胆!当然是问案。”官员经不起负荷,暴躁地跳起来,重重摔下醒木,把一旁的范霸都吓一跳。
  范霸回目朝他一射。那官员背躬如羊,一手扣在胸上,极为痛苦地说:“我,我告急!”他不等范霸同意,软绵绵往后退,转身之间,碰倒自己坐的大椅,却也不让旁边记录问卷的小吏来扶,摆着手往后堂钻。
  衙门们骚动,交头接耳。
  在问案官员刚消失到隐侧时,传禀声将狄南堂惊回。
  有人大声唱词:“圣旨到!”
  张国焘带着一名纱帽黄衣使联袂进来,内卫紧随,捧着几张托案一字相排,最上面是制书,接下来依次是,衣袍,印鉴,赐物,所予田宅文书……张国焘面带微笑,向范霸致敬。他们虽然不认得,但品秩却弄不错。范霸也连忙向赶过来的廷尉还礼,他觉着廷尉带着宦官赶来,是来为自己下旨,几个大步,走到相对着的正面。
  张国焘却没有再理他,向狄南堂拱手道:“恭喜狄兄。”
  继而说:“我先去了你家,事情都已知道。”他不等狄南堂有什么表示,带钦差上堂,就案要狄南堂接旨听宣。
  等狄南堂和众人都跪下,钦差的尖嗓音便高声四飞:“奉天成运。国王诏曰:国有干乾,朝当重国士。今有处士狄南堂,品端循行,弓马娴熟,武艺出众,经殿武试选拔,当授以重任。然有言:不官无爵。
  “孤不知之何,幸母甚昭明,察其功勋。孤由是知,其于北疆练民击夷,大破之,先王曾颁制嘉奖,授子爵,乃为子孙用也。今孤悟之矣,特令进外城辖督,令领城门四尉,加侍中,授关内侯。其子类父,乃少年之佼佼,孤意进宫侍孤读书。钦旨!”
  狄南堂报国苦于无门,现今儿子背案纠葛,生死不知,虽有刚肠,也是寸寸碾断,只是不表露到脸上而已。
  他匍匐在地下,感激流涕,觉得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也无法报答这样隆恩,哽咽说:“谢陛下!”
  “我已经派人请旨问圣上旨意了!请京兆按察继续审案。”张国焘淡淡地说,“也好早断是非,给范将军一个交代!”
  范霸料不到有这一折的变故,但他也不惧,立刻鼓腮,大步上前,走过官案,到后堂揪那官出来,被一个师爷撞个满怀。
  惊慌失措的师爷并不注意自己撞的谁,表情万千地大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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