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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情史-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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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丝帖赞叹地摇摇头,说:“Echo,你真的很神奇,你太令人着迷。的确,你并不是特别漂亮,七年前你便是这样,现在你仍然没变,岁月带不走你的美丽,磨不掉你的光彩。Echo,你让我由哀地赞美你,不管我是个少女还是个女人,一直如此。”
    “谢谢!”Echo快活地说,她明白自己的魅力,从来,她都是一个自视美丽的女人,用不着别人的赞美来提醒她。
    “伊丝帖,你也是个美丽的女人,而且你天生丽质,本来就非常漂亮,更何况,你这样的年轻,和你在一起,我能觉出自己的苍老来,追求你的小伙子一定非常多,对不对?”
    “Echo,是的。不过,我有固定的男朋友,他有工作,收入很稳定,当然,那并不是太多的钱。我现在还在念大学。我们已经同居了,因为我们相爱,我们需求着对方,你知道,两人在一起,只要兴趣相投就足够了,对不对?和他在一起我非常的快乐,非常的幸福。我们准备在一起生活,至于结婚,我们希望能先挣得大量的钱,把婚礼办得热闹一些,毕竟是一辈子一次的事情。父母不怎么干涉我,妈妈叮嘱我不可有孩子。Echo,你呢?有男朋友吗?今晚我见你是一个人。”
    “一个人不好么?一个人其实也挺不错的,自由自在,无牵无挂,想干什么用不着同别人商量,情绪问题也只考虑自己一个人就行了,很省心。当然,伊丝帖,你现在是拥有着两个人的幸福的,体会不到一个人的快乐。”
    “Echo,在台北,没有交男朋友吗?上次有一个中国朋友,就是帮我的哥哥荷西带信和照片到台湾的那个朋友,他回来告诉我们你在家中完全是一副恬淡的中国式的安然,好像是准备在台北安定下来了。”
    “是的,回台北的时候,我确实是这样打算的,可惜到头来是事与愿违。”
    Echo的声音哽咽起来,端起酒来喝了好大一口。德国教师的那双温柔的眼睛和猝逝在自己怀中的惨象又在她的心上烙了一遍。她闭上限睛,好一会儿,才睁开,向伊丝帖送去一个歉意的微笑,用喑哑的声音说:“对不起,伊丝帖,你知道,有些往事是不堪回首的。”
    伊丝帖伸出手去握了握Echo的手,理解地微笑着。
    “Echo,你并不喜欢一个人的自由,对不对?人,总是希望有一些压力,有一些束缚,而不是像浮萍那样,没有根,没有归宿。找一个真心爱你的人,在你的生命中与你同行,人生这条路,总得找个伴,才能坚强而愉快地走下去。”
    Echo晃荡着杯子,呆呆地看着在灯光的投射下,那杯中所跳跃出的红宝石般的色泽和光芒,没有说话。
    “Echo,今天我和你在一起,是有话要说的。我要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我的哥哥荷西,他”“哦,对,荷西,我竟开心得忘了问他的状况。他现在好吗?”
    “他挺好的。他现在还在军营里,兵役马上就要结束了,还有最后一个月。他”“哦,那你的大哥夏米叶又怎么样?我和他原来也很要好,我们还一起借了别人的小婴孩来拍了一张‘全家福’呢。他还在和他的那帮朋友一起搞艺术吗?”
    “是的。不知道朋友换了没有,但搞艺术是不可能停止得了的。
    现在他在塞歌维亚,等荷西服兵役回来,让他带你去那儿玩,那是个很美丽的城市。荷西他”“伊丝帖,我看我们还是别傻傻地坐着喝酒了,我们也去唱唱歌,跳跳舞吧,你看他们是多么快活埃”“Echo,你难道就一点点也不愿再听听有关荷西的事吗?难道说,一个男孩子,他痴痴地爱了你六七年,等了你这么久,却连让你静下心来听一下他对你怀有的深情都不值得吗?
    Echo——”
    “伊丝帖,哎,你明知道,说了也没用的。不过,我答应你,我可以倾听。”
    “怎么会没用呢?Echo,你和荷西在一起相处了一年的时间,你们互相了解,你们使彼此都感到快乐。荷西很傻,他一直以为你和他一样是在经历着爱情,其实你一直都把他当小弟弟看待,当然,他也并不是毫无感觉的,只是他宁愿相信你是爱他的罢了。直到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向你表白了他对你的爱恋和他希望将来能娶你的决心,你亲口拒绝了他,他才知道原来只是他一个人在做梦而已。那天晚上,他蒙着被子整整哭了一夜,嘴里一直低声呼唤着你的名字,Echo,你知道吗?我当时是非常恨你的,因为荷西的样子非常惨,谁看了都会心痛得不行。”
    “伊丝帖,以前的旧事,还是不要重提的好。我那时确实是做得狠心了一些,但我这是为了荷西好,我也不希望失掉一个好朋友的,我们相处得很愉快。在对荷西的这件事上,我惟一觉得后悔的,觉得有愧的地方便是我不应该任由荷西的感情发展下去,我比他大,我应该理智一些。”
    “可是,Echo,这并不是一件旧事,荷西对你的爱并没有在那一夜随着他的泪水一起流尽,这么多年的时间也没有为他冲淡一些,反而促成着他的积累。到今天,他对你的爱不仅没有改变一点,反而被他自己酿制得越来越浓郁起来。他”“伊丝帖,我可以这样跟你说,我和荷西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我比他大了许多,在感情上,我经历得太多太多,而他只是一个大孩子而已,我们不合适。对于他,我不想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这样对荷西太不公平太残忍了”“Echo,如果你连让他试一试的机会都不肯给他的话,那么你对荷西更不公平,更加残忍。”
    “伊丝帖,不仅仅是荷西,还有我的问题,我现在对恋爱对婚姻很失望。我很小就对婚姻怀着美好的憧憬,我疯狂地幻想着嫁给我所爱的男人。从我交上第一个男朋友开始,初恋的时候,我便渴望着嫁给我的男人,可是到现在,我经历过的情感不在少数,我仍然是孑然一身。我的祖国有一位女作家,她叫张爱玲,她的作品中有这样一句话:‘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种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最起码,我现在尝透了在爱情上受伤的滋味。伊丝帖,我也试不起。”
    “好吧,Echo,我不再强求你。不过,你同荷西,朋友总是要做的吧?给他写封信吧,好么?他真的是很想念你啊,上次他托人给你带了信去,你没有回,他很痛苦。Echo,答应我,就算问候一下老朋友,你也给他写封信吧。求你了。”
    伊丝帖按住Echo的手,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乞求之意。她紧张地盯着Echo,生怕Echo的嘴一张,便从里面蹦出个“不”来。
    “好吧,伊丝帖。可是我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写给荷西的。”
    伊丝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为兄请命”的任务总算完成了。
    她快乐地说:
    “问候的话就行。只要你肯写,ECHC,就算是最普通最简单的话都足以让荷西高兴得跳起来。”
    听到这话,Echo又有些犹豫起来。荷西是极有心的呵,而她,她的心,在那几乎是亡夫的疼痛中已经死去了,随着德国教师的温柔的笑容一起升到天国去了。她现在是无心的人呵,她怎么能够以自己的无心来对待荷西的极有心呢?
    不做也罢,不要再挑起事端了,Echo对自己说。
    于是,Echo对伊丝帖说:
    “啊,伊丝帖,我,我啊,虽然我已答应给荷西写信了,可是我却没法给他写信。你知道,我离开西班牙已经太久了,虽然我还能说西班牙语,但是我已经不会写西班牙文了,怎么写呢?”
    Echo当然会写西班牙文,这不过是找理由罢了。谁知伊丝帖却将计就计,马上就去取过自己的手提包,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又拿出一张白纸来,说:“今天正好我刚去邮局买了十个信封,我男朋友去外地出差了,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这白纸是我用来打草稿的,好在能写就行。Echo,既然你说你不会西班牙文了,那就由我来帮你填信封,你来写信的内容。如果你连西班牙的问候语都不会写了,那么你用英语也可以。反正你已经答应要写了,趁着我在,免得你又要去找别人帮你填信封,而且明天我就要去邮局,我帮你带去寄了,也省得你自己又跑一趟了,所以,你现在就写吧。”
    Echo没有料到伊丝帖竟会随身带着信封,现在是骑虎难下,不写是不可能的了。Echo无奈,只好用英文写了一句话:荷西!我回来了,我是Echo,我在××地址。
    伊丝帖立即将信装好,放进了手提包里。然后她告诉Echo她还要赶回去给男朋友写信。
    “对不起,Echo,我不能陪你了。你也不要玩得太晚,酒少喝一些。他们会一直陪着你吗?”
    “会的,她们三个和我住同一个宿舍,她们的男朋友会尽心尽责地把我们护送回去。伊丝帖,没问题的,你放心。谢谢你。”
    聪明的伊丝帖知道她们和Echo住在一起后,便在同她们道别的时候,用一种礼节性的话语装作是漫不经心地打听到了Echo的电语号码,准备第二天和Echo的信一起寄给荷西。
    伊丝帖走后,Echo还是没有加入到又唱又跳的狂欢的人群中,继续一个人孤单地喝着红酒。
    今夜的寂寞让她如此的美丽,
    并不需要有人打搅她的悲喜;
    今夜的寂寞让她如此的美丽,
    并不需要有人探望她的委屈。
    荷西,荷西。
    哎,怎么又是荷西来乱了她的心?
    七年前,她在舒凡那儿负了最重的伤,逃到西班牙来,结识了荷西;七年后,她背着的是最惨的亡夫之痛,又一次逃到西班牙来,等着她的仍是这一个荷西。
    生活就是这样的富有戏剧化,常常让你兜了好大一个圈子,睁开眼,仍是回到原点上。这一次,荷西又将会是Echo怎样的起点呢?
    却说荷西收到Echo的信后,自然是欣喜万分,但是打开来看却焦急得不得了,因为他不懂英文。后来这封信传遍了荷西所在的整个营区,竟没有一个人能读得清楚Echo这封短之又短的信。
    好在信封是伊丝帖填的,上面有Echo的地址。荷西便剪了很多潜水者的漫画,精心地贴在信纸上,还用笔勾出其中的一个漫画小人,旁边注上:这就是我!
    Echo收到这封信后,并没有回答。
    后来,荷西又用伊丝帖寄给他的电话号码,从南部打了长途电话给Echo:“Echo,我23日要回到马德里,你等我噢!”
    但是,23日的那天,闲着无事的Echo竟和几个朋友到郊区小城逛了一天,直到日落西山,黄昏时分才回到宿舍。宿舍女友告诉她,有个男孩打了十几个电话找她,很着急很焦虑似的,不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Echo早把荷西23日要回来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猜遍了所有的男性朋友,就是没想到荷西。
    正在这时,电话铃又响了起来,却是一个女性的声音,是Echo的一位女友——一位太太打来的。
    “Echo,你终于回来了。快到我这里来一趟,我有急事哦,你快点赶来,坐计程车,越快越好。”
    Echo赶忙乘计程车到了她家。
    这位女友一拉开房门,Echo就感觉她的笑容有些异样。客厅外还站着几个别的朋友,都是关系挺不错的。他们都平静地向Echo打着招呼,一点也不是一贯的又吵又闹的模样,而且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乎是一个式样的神秘兮兮的微笑,好像这屋里藏着个天大的秘密似的,他们要观看Echo怎样来寻找。
    女主人要Echo把眼睛闭上,然后才把她带进客厅里去。
    我不知她要玩什么把戏,忙将拳头捏紧,把手摆在背后,生怕她在我手上放小动物来吓我。当我闭上眼睛,听到有一个脚步声向我走来,接着就听到那位太太说她要出去了,但要我仍闭着眼睛。突然,背后一双手臂将我拥抱了起来,我打了个寒颤,眼睛一张开就看到荷西站在我眼前,我兴奋得尖叫起来。那天我正巧穿着一条曳地长裙,他穿的是一件枣红色的套头毛衣。他揽着我兜圈子,长裙飞了起来,我尖叫着不停地捶打着他,又忍不住捧住他的脸亲他。站在客厅外的人,都开怀地大笑着,因为大家都知道,我和荷西虽不是男女朋友,感情却好得根。
    ——三毛《一个男孩子的爱情》
 10 塞哥维亚之旅
    1972年冬,那诞节前15天的一个晚上,Echo坐上了9点多的火车,目的地是塞哥维亚。
    塞哥维亚是西班牙所有美的小城中,以罗马式建筑及古迹著称于世的,座落在雪山附近。寒冷的冬夜里,大教堂前的广场上,有着成排的枯树,显得哀伤而有诗意。
    Echo此行是要去看望一个朋友——夏米叶·葛罗,一个长发披肩的艺术家,和他的弟弟荷西·葛罗一样,是个大胡子。他在塞哥维亚和几个朋友合租了一幢古老的楼房,在城内开了一家艺廊。Echo很想看看夏米叶的作品。夏米叶曾经好几次在马德里开雕塑展览,但当时Echo都没在西班牙,便错过了。这一次,Echo就是希望能看到他的作品,并在他那极有品味的古楼里和他那极有个性的朋友相处几天。这对于Echo来说意味着对桃花源的回归。当然,这个桃花源是欧洲式的田园诗。
    楼下果然有一道约有一辆马车可以出入的大木门,上面还钉了成排的大钢钉子做装饰,好一派堂皇的气势。
    同时因为门旧了,房子旧了,这一切更显得神秘而有情调。我推门进去,经过天井,经过长长的有拱门的回廊,找到了楼梯到三搂去,三搂上有一个大门,门上画着许多天真的图画,并且用西文写着——“人人之家”。门外挂着一段绳子,我用力拉绳子,里面的铜铃就响起来,的确有趣极了。
    ——三毛《去年的冬天》
    “人人之家”,不仅仅是名字取得有个性,其中的布置、摆设,整个地透露出来的一种气质,散发出来的一种气息,都是Echo爱到内心深处去的。
    这个客厅很大,有一大排窗,当时黄色的窗帘都拉上了,窗下平放着两个长长的单人床垫,上面铺了彩色条纹的毛毯,又堆了一大堆舒服的小靠垫,算做一个沙发椅。椅前放了一张快低到地板的小圆桌,桌上乱七八糟的堆了许多茶杯,房间靠墙的一面放着一个到天花板的大书架,架上有唱机、录音机,有很多书,有美丽的干花,小盆的绿色仙人掌,有各色瓶子、石头、贝壳形形色色像个收买破烂的摊子。另外两面墙上挂着大大小小的油画、素描、小件雕塑品,还有许多画报上撕下来的怪异照片。房内除了沙发椅之外,又铺了一块脏兮兮的羊皮在地板上给人坐,另外还丢了许多小方彩色的坐垫,火炉放在左边,大狗“巴秋里”躺着在烤火,房内没有点灯,桌上、书架上,点了三支蜡烛,加上炉内的火光,使得这间客厅显得美丽多彩而又温暖。
    ——三毛《去年的冬天》
    房间尚且如此,人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下穿黑底小粉红花的夏天长裤,上穿汗衫的法兰西斯哥,留着小山羊胡,有点龅牙齿,这个南美乌拉圭人的招呼方式竟然是不怀好意地顽皮地笑一笑。
    约翰,最普通的美国名字,说一口美国口味的西班牙话,不长的头发料理得很清洁,没有什么明显的艺术家的怪异,同Echo握了手后便继续看自己的书。
    金发蓝眼的拉蒙,一副法国人典型的长相,身上的卡其布裤子和格子衬衫都是破着洞洞的,编着彩色的鸟笼。
    盘脚坐在地上的是埃度阿陀,把自己才出生18天的女儿放在两脚弯内。
    年轻而美丽的乌苏拉,是一个长发的瑞士女孩,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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