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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与子归-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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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家老爷请道长过府一叙。”说着,双手奉上一张松江五色蜡笺。 
   王叔仁打开看,额间倏地暴起。 
   好狰狞啊,定是旧日债主,欠款欠银,否则师傅断不会如此生气。 
   十一揣测着,眼珠小心翼翼地向帖上的墨字溜去。还没看清,就见名帖啪地被合起。 
   “带路!”拔脚欲走,王叔仁忽然想起身后的“尾巴”。 
   老目沉凝片刻,他掏出钱袋递给十一。“方才为师看见阿归正往边走,你在这里等着,若她问起,就为师访友去。你们且去玩儿,晚些时候师傅自会回家。” 
   当余秭归到时,巷子里只剩下十一。 
   “师兄,师傅呢?” 
   “师傅访友去了。”手里捧着钱袋,十一愣愣地看着巷尾。 
   蛾眉皱,急急欲寻。 
   “慢着。”上官拉住的手,望向十一,“尊师可是自愿前去?” 
   “嗯,师傅看起来有些生气,但又不是被逼迫的那种,而是而是”娃娃脸有些苦恼,半晌才恍然道,“对,就像是七师兄和八师兄吵架的那种生气。” 
   “原来是他。” 
   “谁?”师兄妹两人看向上官,异口同声道。 
   “当年敏怀太子有少师少保,文武两位老师。两人虽惺惺相惜,却见面就吵,在当时也算是桩趣闻。” 
   “那位少师可信么?”还是有担心。 
   王叔仁之所以留下十一,多少对那位老友还是忌惮的,毕竟十年过去人心变了多少,没有人知道。 
   上官并没有说出心中所想,只道:“荀少师是们八师兄的祖父。” 
   秭归还未深究,就听十一好奇道:“哎,那师傅和八师兄的祖父究竟有什么仇啊?” 
   关于这她也很想知道,毕竟师傅并不是个脾气向来不错,能将他当爆竹的人啊。 
   两双眼齐齐看向早他们出生许久的某人。 
   “据是美男子之争。”上官意悠悠道。 
   哈? 
   见她难得眼睛脱窗,上官笑得春眸荡漾。“恰似含山流云之态,仿如衔远凌绝之姿,这在两句当年京师是用来形容少师少保美貌的词句,你们不知道么?” 
   嘴角轻颤,余秭归还未开口,就听十一悲愤大吼。 
   “骗——人——” 
   岁月静好,曾记得青葱时候。 
   前敏怀太子少师——荀禹(字仲华),躺在藤椅里悠悠想到。 
   突地就听走廊上脚步愤恨,如数十年前的太子府,书房的门被人狠狠拍开。 
   “荀三粗,你下的好帖!” 
   荀少师头也不回,轻松躲开软绵绵的击。 
   “位道长。”仆从显然没见过么暴力的老道,在旁挡也不是,不挡也不是。 
   “好,们下去吧。”荀少师站起身,很具威严地向后摆摆手。 
   待下人退离,房中只剩两个老头时,他转过身。 
   “元”后面两个字卡在喉咙里,清矍的面皮难以抑制地抽搐,而后爆出大笑。 
   “哈哈哈哈——” 
   院子里,仆从的头被吹歪,架子上的八哥应声落地。 
   捡起击不中的名帖,王叔仁卯足全力,向着那个笑得鸡皮疙瘩掉满地的老头狠狠二击。 
   脸部盖着红印,荀少师指着王叔仁又是一阵抽搐。 
   “说话。”王叔仁鸠占鹊巢地坐在主位上,自顾自地倒杯茶。 
   “,你怎么变成这样,报应啊!哈哈哈~” 
   王叔仁白一眼。“你以为自己好到哪里去?”  @
   荀少师自豪地梳梳自己的美髯,而后鄙夷地看向王叔仁下巴上那稀疏的几根毛。“这就是差距。” 
   王叔仁鼻子哼。“五大三粗的武把式。” 
   “嫉妒。”荀少师针见血。 
   “也不知道谁嫉妒谁。”王叔仁不屑。 
   “自欺欺人。”荀少师再来。 
   “哟,你会拽文了。” 
   绵里藏针,正好戳到荀少师的痛处。 
   “王元宝,别以为读过几本书就能呼啦上树。年轻时见到那张小白脸就想揍,现在看到这张树皮老脸,老子的拳头又痒起来。” 
   “武夫,莽汉,君子不屑为伍!” 
   “君子?少顶着脸皮放屁!外面人不知道,老子还不知道么,你小子贪财、记仇,借个铜板都能记到下辈子!” 
   “还好刀儿跟着我,要是长在你身边,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样!” 
   仿若回到当年,太子府里梨花蹁跹,文武麦芒对针尖。 
   这时候总会出现个青年。 
   好了好了,两位先生。 
   丝毫不在意两人的无礼,那人的脸上是毫无芥蒂的微笑。 
   转眼间梨花已逝,一别经年。 
   四目相对,那时风华不再,含山衔远垂垂老矣。 
   “老。”荀少师重重地拍拍他的肩。  @
   “倒是他从未老过。”王叔仁没有是谁,可荀少师却很明白。 
   两人默默半晌,荀少师先叹口气。“没想到你还活着。” @
   “这话也是我想说的。” 
   圣德帝即位后,不仅是死了几年的五绝,连荀少师都没逃过朝堂暗箭。夜间,夺去少师、一等爵、震国将军的名号,就此放逐出朝,回家养老。 
   “老夫原以为,辅佐今上御宇有功,刀儿回京便指日可待,没想到”荀少师喉头微涩。 
   “仲华,是我对不起你。”王叔仁低下头。 
   荀少师摇摇头,伸手指指王叔仁的老目,再指指自己的。“都怪两双老眼,误将毒蛇当成骏马,呕心沥血地调教。。” 
   “仲华一语中的。”王叔仁亦是苦笑摇头,“当年太子请我教导三皇子,原以为这孩子即是太子最亲近的弟弟,多少沾染太子的仁厚,必不会走偏路的,哪知道哪知道哎!” 
   “我早说过三皇子双目不正,可你不信,什么善教者以不倦之意须迟久之功。若将三皇子教养成才,必能对太子大有助益。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啊。”面对荀少师的指责,王叔仁俯首认罪。 
   厌烦地将茶倒掉,荀少师轻车熟路地从塌下取出坛酒,人盏斟得满满。 
   “如今想来三皇子对太子殿下少有兄弟之情,多为嫉恨之意。从五绝的灭门,到将军府的没落,再到先帝政令的废除。元宝也知道,先帝临朝后期,多是太子监国。不论是收留灾民的流民坊,还是收留鳏寡军属的养济堂,亦或是与江湖人和平相处的惯例,这些都是与民休息的仁政啊。结果呢!”荀少师仰头一口喝干,重重落下酒盏。 
   “全被推翻!什么流民坊如养虎为患,养济堂吃光皇粮,江湖自封盟主有意推翻皇朝,真放他祖宗八代的狗屁!” 
   “莫要将太子殿下骂进去。”王叔仁瞥他眼。 
   荀少师梗一下,方又道:“还有什么攘外必先安内,半年伐蜀三年灭狄,都过年了,进川的军队还在山沟里绕着,军饷大把花着。放着两河灾民不管,倒和那个肥头大耳的穆郡王扛上。” 
   杯中酒一口闷,荀少师痛心疾首地拍着王叔仁的瘦肩。“元宝啊,远走这么多年你不知道,太子殿下监国时留下的底子几乎被先皇败光,剩下的那也在几年被用个底朝天。” 
   他象征性地将酒盏翻个个儿。 
   “如今京师就是个空架子,富商们十室九空,抄家的银子三分进皇帝的私房金库,三分进内阁,三分被百官分刮。”荀少师比出小手指,“只有一分进户部。” 
   “糊涂!”王叔仁愤恨摔盏,“君则怎会容许杀鸡取卵的灭国败招。” 
   “他?”荀少师嗤笑,“元宝啊,知道着孩子你是中意的,要不然也不会留他在朝然后假死遁走,只是人是会变的。” 
   “皇帝御宇之时提出三年灭狄,老夫第一个反对,老夫就算是武人,当年也听过你和太子商量的十年之计。知道以今日之大魏,举倾国之力也难灭北狄,不如先与民休息,待十年后兵强马壮,国库充盈再挥戈向北。只可惜,皇帝憎恨一切与太子有关的人与事,硬将如此良计说成偏安苟合的歪理,并以此罪名将老夫放逐出朝。” 
   鼻尖满是酒气,荀少师站起身。“其实在老夫提出十年之计前,曾请季君则过府商议。当夜他应承得好好,大殿之上必与老夫合力劝服皇帝,可在嗅出风声后,他却一个字也没说。” 
   王叔仁颤,杯中酒撒出几分。 
   “元宝啊,你这个徒弟是个权臣的料却没有直臣的心。如果给他个百废待兴的皇朝让他从头做起,不一定能行,可如今,哼。”荀少师冷哼一声,“碰到更厉害的角色,他怕是自身难保。” 
   “仲华。” 
   荀少师转过身,只见王叔仁放下酒盏,眉目清明地看着他。“拐着弯话真不是你的性格,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荀少师老目一颤。“元宝” 
   “别告诉,今日请来只是老友叙情,这话—”王叔仁一顿,“太假。” 
   “原来老夫也变虚伪了。”荀少师自嘲一笑,而后肃清双目,“元宝,今日的龙旗可看清。” 
   “是次黄龙旗。” 
   “不错,圣德快不行了。”荀少师精短道,“是时候还政皇孙。” 
   闻言,王叔仁瞪目。 
   “元宝,当年皇孙是我们合力救出,也是冬至之日,难道忘了么?” 
   怎能忘,如何忘? 
   他还记得从马车的暗格里抱出藏身其中的小小皇孙,那是他最心爱弟子的孩子。 
   小小的,如猫儿般。 
   “大大,这是哪儿?” 
   太子守礼,让小皇孙称他一声大师傅,可皇孙贪懒便称他为大大。 
   昔日俊美的玉面已饱经风霜,他摸着皇孙的头。“乖,今后不可再叫大大。” 
   “那君临要叫大大什么呢?” 
   “就叫师傅吧,还有皇孙也不可自称君临。” 
   “可是皇爷爷为君临取的名字呀。” 
   是,是元宁帝为最心爱的皇孙起的乳名,君临君临,饱含圣意却又催命,这么复杂而又黑暗的朝廷,一个小小的孩子又怎会明白。 
   看着他纯真清澈的瞳眸,王叔仁心酸道。 
   “今后就叫十一,世间再无君临。” 
   


第十五章 大傩之舞

   时雍坊曾因太子府的坐落而繁华,后随敏怀太子的故去而没落,可谓当时京师气运交移的最佳诠释。如今坊间富贵鲜少,仅余几位失势官员宅院,前太子太师荀大人的府邸便是其中之一。 
   “多谢小哥。” 
   冲荀府门房微微一礼,余秭归走下石阶。 
   “怎样?师傅他还好么?”不等靠近,十一便迎上去。 
   “师傅他和人拼酒,结果烂醉如泥。” 
   娃娃脸有片刻呆滞。“长么大还没见师傅醉过呢。” 
   不仅师兄,连她也没见过。 
   师傅偶尔小酌,却不会放任自己多喝。若不是亲眼所见,怕是怎么也不会相信那个吟诗傻笑的疯老头会是她的师傅。 
   既然师傅能放纵自己醉到种地步,想必荀府是安全。 
   “等师傅睡醒,再来接他吧。” 
   着看久未出声的上官意一眼。 
   这人心眼虽多,对她却是真真切切的好,她是知道的,以至于只要心中有事,就会忍不住寻找那双春眸。虽然看人眼色的习惯有些孬,可她非但不在意,反而暖暖的觉得安心。 
   “天色不早,先找间寺庙吧。”上官提议道。 
   她遂点头。 
   冬至祭祖,大魏人多在此时选择返乡。若来不及回家,便会寻正经寺院,于佛祖前点烛烧纸,遥祭家中祖先。 
   过去她因不愿承认双亲故去,从未烧过纸钱。不知泉下爹娘囊中羞涩之时,有没有偷偷骂她。 
   想到这,她微微一笑,寻着街边香火铺刚要进去,就见十一目色一颤,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似的,愣愣向前。 
   “师兄!” 
   只见十一脚步飞似地加快,然后在一间废弃的府邸前停下。 
   “师”她也一并站住。 
   敕造太子府。 
   匾额蒙灰,隐隐显出五个字。十一的身形有些微颤,缓慢地步过门前威严的石敢当,他伸出手想要揭去门上的封条。 
   “不要碰。”低沉到令人发冷的声音。 
   子愚。 
   他愣怔在原地。 
   “如果不想承担那份责任的话,就不要碰。” 
   十一迟疑下,手终于放下。他转过身,眼中是漫漫无边的忧伤。 
   心知他此时定困惑无助到极,犹如昨夜的自己。余秭归走到门边,将他领下来。 
   “师弟没想到我还记得走到前面就记得只是为何要封大门,三叔明明过,只要只要天下还有人记得爹爹,门便会永远敞开,永远” 
   十一的眼眶微微泛红,捉住秭归的手也越握越紧,握得袖角皱成团,连带着皮肉也感觉到那种痛彻心扉的情绪。 
   “就算天下人不忘,可只要九霄云上的那人在一日,便无人敢去记起。” 
   上官走上前,掰开十一紧握不放的右手,冷静道。 
   “这些年周围人将你保护得太好,现在是时候决定,是继续做十一,还是成为君临。”上官意句句命中靶心,黑眸冷淡显得无情。 
   “子愚。”难以认同他的直言。 
   “秭归,你的师兄已经不是个孩子。”上官看着她,轻柔道,“一直以来不论是王掌门,还是你的师兄,甚至于秭归,都忽略这个事实。你当一直捂着他的眼睛和耳朵,他就真正幸福么。他已经是个人,而人就该选择自己的路。” 
   她一怔,看向那张不再无忧的娃娃脸。 
   原来需要仰面才能看清师兄的表情啊,仰头的动作做的如此自然,以至于忽略他已经长高长壮的现实。 
   “上官公子,谢谢。”不期然,十一道声谢,“师弟,我们去找间寺庙吧。” 
   看他的眼虽然依旧圆圆可爱,却带丝从未有过的成熟。 
   “嗯。”她应声,胸口难以抑制地泛酸。 
   “怨么?”身侧,上官问道。 
   摇摇头。“子愚说的很对,一直以来是我们不想师兄长大,却忽略师兄的心思。所以当他不得不面对现实的时候,迎来的便是更加猛烈的成长之痛吧。” 
   她看向身前不远处,那个积极问路的少年。 
   山河浸染夕阳,是一年中日落最早的一天。冷冷清清的寺庙里,只有几个不及回家的异乡人。 
   在白信封上写下爹娘生卒年月,余秭归看向久未落笔的十一。 
   “师兄,怎么不写?” 
   “我不知道。”娃娃脸上满是苦闷。 
   师兄离开京师的时候还很小,记不清是很自然的事,只是没有生卒年月如何烧香,就算烧份心意也难以传递。 
   见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上官难掩心喜。走到香火台前他奉上一两银子,自庙祝手里取个稍显华丽的白信封,递到十一手里。 
   敏怀太子讳昭,生于佑元年正月初七,卒于元宁九年腊月三十。 
   信封上如是写到。 
   “每间寺庙都会备有历代贤臣名君的冥封,以供百姓祭奠。”上官道。 
   “不是不敢记么”捧着信封,十一眼眶泛红。 
   “不敢记的是当今圣上,百姓们从未忘记。”虽是哄骗,可由上官嘴里出,便显得很真。 
   “谢谢。” 
   看着欣然颔首,而后举着香烛到旁与亡父说起悄悄话的十一,余秭归向上官轻声道。 
   “要的可不是个谢字。” 
   视线踟蹰上移,缓缓看向那双黑眸。 
   抽过她手中的白封,上官以白烛取火,燃起自己与她身前的两堆纸钱。猎猎火光映亮他们的脸庞,上官微微笑,拉她跪下。 
   “只愿明年今日,不再无名无分。” 
   闻言,她傻住。 
   “怎么,秭归有异?” 
   这人虽笑着,可笑里藏刀。一眼便看出这刀毒辣得很,若自己敢点头,下场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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