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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 作者:朱砂-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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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人不敢怠慢,都跳起身来便跑,只是刚刚出了林子,前头的侍卫就猛地站住了。齐峻从后头看过去,只见前方是一条狭长的山谷,两边山坡不高却十分陡峭,这样的地方,若是两侧有什么埋伏,进了谷中便有死无生。可是后头火随风势,只这一会儿就已经将四面退路全部截断,那通红的火舌蹿起半天高,已然追到了众人背后,只消再有片刻工夫,众人脚下这片草地也将被山火吞没,那时不进山谷,也照样是个死。
  “殿下——”几名侍卫到了此时没了主意。倒是齐峻狠狠一抿唇角:“进山谷!都卯足了力气快跑!只要穿过山谷,就能绝处逢生!”
  有齐峻这一句话,几名侍卫再无二话,受伤的侍卫在前开路,其余两名侍卫左右护着齐峻,一起向谷中冲去。这山谷也并不很长,不过是两箭之地,齐峻等人刚刚冲进去数丈远,两边山坡上突然弓弦声齐响,数十支弩箭雨点般落下来,当先开路的侍卫闷哼一声,身上已经中了两箭,一头栽倒没了动静。齐峻被两名侍卫猛力按倒在地上,只觉得一支箭就从头顶擦过,连冠带都勾断了,头发哗地散了下来。
  这时候谁也顾不上头发了,几人都趴在地上,躲在一块大石后面,但这山谷底部平坦,这样的石头都没有几块,而两边的弩箭越射越近,显然是山坡上埋伏的死士正步步逼近,等到他们逼下山坡,齐峻等人就是瓮中之鳖,只好束手就擒了。
  月上中天。今日正是八月十五,月亮圆满皎洁,月光也格外明亮,正正从山谷上方照下来,将一条狭长的谷地照得如白昼一般,齐峻从石头后面甚至能看见那些逼近的黑色身影,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天亡我也!”
  “殿下,冲出去吧!”两名侍卫都急了,“若是再耽搁只怕就——”
  “冲出去也只是做了靶子。”齐峻心思飞快转动,苦苦思索脱身之计,却听见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一回头不由得怔了,“你做什么!”
  方才他们冲下山谷之时,谁也没管知白。自己的生死都顾不得了,自然没有人会去管他怎么回事。没想到他居然还一路紧跟着,不但毫发未伤,还一起挤到了石头后头躲着。此时此刻,齐峻等人急得头顶冒烟,他却坐在地上,脱起了裤子。
  知白对齐峻的呵斥充耳不闻,只是飞快地把裤子脱了下来,又把两条裤腿打上结,就把一条裤子变成了一只口袋,然后,他抬起双手对着天空做了一个掬水的动作,随即就把双手对着裤子的开口处又做了个倾倒的动作,好像他当真从天上捧了点什么东西倒进了裤子里似的。
  “失心疯”一个侍卫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便把心思转向了眼前的困境上,“殿下,属下护着您冲出去,就是尸骨无存,属下也要护殿下周——嗯?”他最后一个字在舌尖上化作了一声惊噫,因为就在这几句话的工夫里,山谷忽然暗了下来。
  齐峻抬头看向天空。一轮圆月还高挂中天,并没有哪怕一片薄云飘过来遮住它,它仍旧把银一样的清辉洒向大地,但是这洒下来的月光,似乎并没有照进山谷之中,而且周围还在迅速地黑下来,只不过片刻工夫,居然就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左右山坡上的死士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扰,射来的箭矢都变得稀稀落落,还传来惊讶的低呼,隐约还有人在说着什么天象有异,护佑真龙之类的话,不过随即被喝斥声打断了。
  不只是叶家的死士受了惊吓,连齐峻的侍卫都怔住了,只有齐峻心思一动,猛然转头又看向知白,只见他双手抱着那条裤子做成的口袋,“口袋”已经膨胀得像个圆球,勒紧的“袋口”处隐隐透出淡淡银光,似乎里头装了个月亮。
  “你,这是——”
  “快跑呀!”知白没有回答齐峻的问话,而是抱着“口袋”跳起来,第一个蹿了出去,“再迟片刻,山谷又要亮了!”
  这个时候谁再把时间浪费在追问上谁就是傻子!两名侍卫扯着齐峻,跟在知白后头狂奔起来。黑暗之中不时有几支冷箭飞来,是叶家的死士中有机灵的已然清醒过来,但一片漆黑中谁也找不到目标,不过是白忙罢了。
  山谷尽头是乱石嶙峋的山坡,杂生着灌木,虽然有月光照明,仍旧崎岖难行。几人不敢放慢脚步,仍旧高一脚低一脚地狂奔,忽然前头知白哎哟一声猛然沉了下去,齐峻心中一凛,刚要停下脚步,就觉得脚下一软,地面塌陷,他连同两名侍卫一起踩空,身不由己地向下坠去
  
    
    8、买卖

  四周是一片黑暗,齐峻撑起身体,觉得身下满是枯枝落叶,泥土松软,虽然跌得浑身生疼,但伸伸手脚却并不曾骨断筋折。
  “谁在?”齐峻低声喊了一声。脸上有轻微的风拂过,似乎这里并不是个简单的坑洞,只是四周实在太黑,任他如何努力都看不清身处何地。
  “殿下!”
  “殿下!”
  附近立刻传来了两名侍卫的应声,随即就是悉索之声,显然是两人正往齐峻的方向摸过来。不过,在这细碎的声音里还有第三个人的声音,很轻,但因为就在齐峻身边极近的地方,所以仍旧被齐峻听见了,只是这声音不是向他靠近的,而是正远离开去。
  “知白!”齐峻猛一伸手,只觉得抓在指间的衣角迅速向前一拉,就要从他手里扯出去。不过齐峻毕竟是练过弓马拳脚的人,右手没抓住,左手立刻探出,黑暗中也看不清楚,只是一把扯过去,指间滑溜,却是揪住了头发。他合身向前一扑,将人压倒在地,冷笑道:“知白道长,这是要去哪儿啊?想自己溜么?”
  知白被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只得干笑了一声:“殿下,我,我是想照个亮儿。”
  几人身上本来都带着火折子,但刚才滚落下来,东西都不知散到了哪里。齐峻一手揪着知白的头发,一手在身上摸索了一下,没摸到火折子,倒摸到了靴筒里的匕首,顿时起了一丝杀心——这小子滑不留手,如今正是逃命的时候,并没这许多精力去看着他,可是就冲着他诅咒皇后,又怎能让他就这么轻易溜掉?
  知白感觉到齐峻的手滑到了自己脖子上,顿时觉得不妙:“殿下,此处到底是个什么地方,难道殿下不想看看?”
  齐峻拔出匕首的手微微一顿。这里实在太黑,刚才翻翻滚滚下来也不知滚了多远,只依稀觉得坠落之处应是极高的。今夜正是月圆时分,这里都没有丝毫光亮,便是等到天亮也未必有光,如此说来,若是现在杀了知白,怕是极难走出此处。
  “你有火折子?”齐峻稍稍侧了侧身,从知白身上翻了下来,却利索地抽出匕首架在他脖子上,“点火!”
  一线白光缭绕而出,稍稍驱散了眼前的黑暗。齐峻惊讶得顾不上察看身处何处,只管低头看着知白。只见知白躺在地上,正困难地解开了那个裤子“口袋”的袋口,把一只手伸进去,再抽出手来轻轻一扬,便见又一线白光从他掌心摇曳而出,游蛇般盘旋而上,照亮了这个洞穴。
  洞穴居然极大,自洞顶垂下无数石笋,在白光中隐隐发亮,将整座山洞装饰得如同仙境一般。头顶那坠落之处离得极高,若不是洞穴底部堆满枯枝落叶,其下又是泥土,只怕当场便要摔得骨断筋折,只是人虽未伤,想要爬上去却是不能。侧耳听去,洞穴深处似乎有水流之声,既有水流,多半还是有出口的。
  知白只掬出两捧白光,便将袋口上的腰带又束紧,将已瘪下去些的“口袋”抱在怀里,对齐峻讨好地笑道:“殿下,这洞穴深处有流水,还有微风吹来,必有出口。”
  他现在的样子实在有些滑稽。自打在湖边被擒,侍卫们只是胡乱扔了身粗布单衣给他遮体,这会儿裤子被他脱了下来做了口袋,里头就只剩一条亵裤,露出两条光溜溜的腿,刚才在亡命奔逃的时候还被灌木石头划伤了几处。他本生得白皙,如今在白光的照耀之下,两条腿更是如暖玉雕刻的一般,显得腿上横一道竖一道的红痕格外清晰,瞧着实在可怜。鞋子也跑掉了一只,露出磨得通红的脚底。
  齐峻的眉梢微微跳了一下:“这白光——是什么?”他虽隐约已经有些明白,却是难以置信。
  果然知白张口便答道:“便是方才在谷中收起的月光了。还要省着些用,前头洞穴不知还有多长呢。”
  两个侍卫都被这回答震惊得张口结舌,半天才有一人吃吃道:“知白,知白道长,竟,竟是真仙,小人等不知,先前实在是”总算想到齐峻还在旁边,硬生生把那“多有冒犯”四字咽了下去。
  知白干笑两声,斜眼看着齐峻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锋利匕首:“真仙可不敢当,这不过是小术。”
  能将天上的月光都随便收起来,这还只是小术?两名侍卫看他的目光就又多了几分敬畏,同时也不免有些担心——这几天他们虽然没有打骂知白,可是对他也并不好,该不会被他怨恨吧?而殿下,这会儿还拿刀架在真仙脖子上呢。
  齐峻一直盯着知白,突然问道:“那你从前说过我是年少失母之相,可是准的?”倘若知白真是有道行的,那么这句话只怕
  果然知白目光躲躲闪闪不敢跟齐峻对视,干笑道:“这个么”
  齐峻只觉一颗心倏地沉了下去,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你可有法子相救?”
  知白面有难色:“这逆天改命其实是无益之事,天道如此,此益则彼损,此消则彼长,若强行逆天,只怕祸及后身也未可知。”
  这一通长篇大论里,齐峻只听明白了一个意思,就是逆天改命知白并非做不到,只是他不愿意做。想想也是,他都要把知白凌迟处死了,知白怎么肯去为皇后改命呢?
  “想来你也知我身份,若是能救母后,我必倾全力重谢!”齐峻缓缓收回匕首,顺手把知白也拉了起来。
  知白仍旧是一脸为难,吭吭吃吃了半天才道:“虽则殿下一片孝心上可格天,但生死有命,增皇后之寿,必然要损你福缘——”他转着眼珠子偷偷看着齐峻,“再说,如此逆天施法,也要损伤贫道的修为”
  “只要母后安好,我宁愿折福损寿!”齐峻斩钉截铁地打断知白的话。虽然齐峻素来不信佛道之事,可是如今知白的神术摆在眼前,不由他不意动。不过他听得明白,这件事知白虽有办法,却要损失修为,看知白的意思,分明是不大情愿,必得要他拿出个补偿来,“你想要什么,直说便是。”
  知白又转了转眼珠子,叹了口气:“殿下说这话,实在让人不知所措。贫道一个修行之人,于世俗富贵并无所求,殿下纵有天下之富,于贫道修行亦无益啊”
  齐峻此时已经笃定知白是在跟他讨价还价了。说实在的,做买卖这种事,只怕不出价,不怕出价高,齐峻往后一坐,似笑非笑地瞧着知白,手指轻轻在匕首雪亮的锋刃上拂过:“道长也说了,本殿下有天下之富,难道就找不出一件于道长有益之物?”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齐峻也叹了口气,“看来是无此缘份哪,可惜了,本来道长助我寻到星铁,父皇又敬重佛道,也爱修仙之术,我本拟将你举荐给父皇,就留在宫中供奉星铁,倒比别人都名正言顺。只可惜道长看来是不愿的——”
  这一刻,齐峻心思翻涌,已经转过了几个念头。知白不辞辛苦百般设法要取到星铁,这东西必然对他修行大有好处;若能将他带入宫中,自不是真明子那等骗子可比,到时,只怕皇宫中都无真明子立足之地,那时
  知白果然脸上表情有些变化,干咳了两声才道:“说起来,贫道与星铁倒也有几分缘分,若如此说来,贫道与殿下也是由星铁结缘,这缘份倒真是有些玄妙。”
  齐峻知道自己下对了赌注。他也不耐烦再跟知白绕来绕去的说话,一扬眉:“若是道长愿意,不妨跟我入京。既是我与道长还有些缘分,也许星铁自天而降,冥冥中便是要引道长来为母后祈福延寿呢?”
  “这个嘛”知白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嘿嘿一笑,“天道玄妙,也许殿下说对了也未可知。”不过他虽然被星铁这块大鱼饵勾住了,却到底还没忘记齐峻曾经想把他宰了并且刚才好像还想宰他,转着眼珠观察齐峻的神色,谨慎地道,“只是皇宫之中怕是规矩重重,贫道山野之人不惯拘束,若是触犯了什么,只怕就有杀身之祸”
  齐峻心里很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微微一笑,正色道:“从前我言辞中多有冒犯,实在是世间欺世盗名之辈太多,对小道长有些误会。” 他聪明地没有提起知白曾经想拿他去挡蛇的事儿,而把他要将知白凌迟处死的事儿归结为言辞冒犯,“如今才知小道长有真道行,如今我有事相求,星铁又于小道长略有益处,如此合则两利,小道长意下如何?”
  知白的眼珠子又转了转,仿佛忽然想起什么:“若是我进了宫,可能见到皇上?”
  “自然可以!”齐峻肯定地回答,“不瞒小道长,如今宫内的国师以炼丹之术蒙蔽父皇,若是小道长能揭穿他的骗局,我可保荐小道长为国师,长久供奉于父皇身边。”
  知白听说炼丹二字,不由得摇了摇头:“道家所炼为内丹,乃取天地五行之精气结胎而成,如今这些道人,却以金石之术欺骗世人,不但无益反倒有害。只可惜世人多慕神仙,却不知修仙乃是顺势而为,只知强行服食金丹,只怕非但求仙不成,还要伤及自身。”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手掬月光之术太过令人震惊,虽然知白此刻还是光着两条腿的滑稽模样,齐峻却觉得他神色之间居然真的露出点宝相庄严的意思来。被揍成猪头的脸已经消了肿,自然不免抹得黑一块白一块,但那俊秀的轮廓却又显现了出来,尤其是黑白分明的眼眸在月光下熤熤生辉,周身又有月光萦绕,恍然真有那么点儿仙风了。
  “这么说,小道长是答应了?”
  知白嘻嘻一笑,周身的仙气顿时消散,快得齐峻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既然殿下如此诚意,贫道恭敬不如从命。”
  齐峻也笑了,两人四目相对,眼神里都有些自己才懂的心怀鬼胎,彼此一笑,就好像从前的芥蒂根本未曾发生过似的
  买卖既然商定,大家就是合作了,齐峻瞥一眼知白光溜溜的腿,向旁边的侍卫看了一眼,两名侍卫马上一个脱下外裤一个脱下鞋子,恭恭敬敬地递给知白。几人都把身上整理了一下,这才由一名侍卫开路,循着水声向洞穴深处走去。
  这洞穴之深出人意料之外,越往前走就渐渐低矮狭窄,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头上脚下的石笋渐渐连成一片,似乎是将洞穴挤压成了窄窄一条。每走一段路,知白就掬出一捧月光照亮,直到洞穴狭窄到仅容一人弯腰通过,月光也将告罄之时,前头的水声清晰可闻,便有一点微光照了进来,走在最前头开路的侍卫喜声道:“殿下,该是到洞口了!”
  齐峻弯着身子挤出狭窄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又是一个极大的洞穴,借着洞口射进的一线阳光,可以看见一道清流自洞穴上方垂挂下来,在洞中积成一个小潭,也不知水是从哪里流出去的,只见潭水碧玉一般,清澈见底。水潭四周明明不见什么阳光,却生满了不知名的花草,令这本是潮湿阴暗的洞穴中竟是生机盎然。
  知白将最后一掬月光向上一挥,白光缭绕上升,便见这洞穴之高不逊于方才他们跌下来之处,洞顶密密麻麻,却是倒悬了成千上万只蝙蝠,有些被白光惊扰,发出细微的吱吱声。这些蝙蝠与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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