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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不低头(又名:枪手·手枪)-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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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月之前。”
    “不是昨天早上才下的船?”
    “不是。”
    “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因为我做的事,并不想让你完全知道。”罗烈又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才接下去:“就正如你做的事,也并不想让我完全知道一样。”
    黑豹慢慢的点点头:“我记得你说过,为别人保守秘密是一种义务,为自己保守秘密却是种权利,每个人都有权保护他自己私人的秘密,谁也不能勉强他说出来。”
    他冷酷的眼睛里忽然露出一丝嘲弄之色,接着又道,“只可惜无论谁想要在我面前保守秘密,都不是件容易事。”
    “哦。”
    “因为他无论在这里做了什么事,我迟早总会知道的。”
    罗烈笑了:“所以他不如还是自己说出来的好。”
    他笑容中也带着种同样的嘲弄之色,只不过他嘲弄的对象并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黑豹冷冷的看着他,在等着他说下去。
    “我说过,高登是我的好朋友,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任何事?”
    “现在我虽然已没法子救他,但至少应该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这半个月来,你一直在调查他的死因?”黑豹又问。
    罗烈点头。
    “你已调查出来?”
    “他的确是从楼上跳下去摔死的,那个犹太法医已证实了这一点。”
    “这一点还不够?”
    “还不够。”罗烈看着黑豹:“因为他还没有死的时候,身上已受了伤。”
    “伤在什么地方?”黑豹间。
    “伤在手腕上。”罗烈道:“我认为这才是他真正致命的原因。”
    黑豹冷冷道:“一个人就算两只手腕都断了,也死不了的。”
    “但他这种人却是例外。”罗烈的声音也同样冷:“这种人只要手上还能握着枪,就绝对不会从楼上跳下去!”
    “哦?”
    “平时他身上总是带着四柄枪的。”罗烈又补充道:“但别人发现他尸体时,他身上却已连一柄枪都没有。”
    “你调查得的确很清楚。”黑豹目中又露出那种嘲弄之色,忽然又问:“难道你认为他是被人逼着从楼上跳下去的?”
    罗烈承认。
    “我听说他是个很炔的枪手,非常快。”黑豹冷冷的道:“又有谁能击落他手里的枪,逼着他跳楼?”
    “这种人的确不多。”罗烈凝视着他:“也许只有一个。”
    “只有一个?”
    “只有一个!”
    “我?”
    “不是你?”
    黑豹突然大笑,罗烈也笑了。
    他们就好像忽然同时发现了一样非常有趣的事。
    包子也已端上来,黑豹的笑声还没有停,忽然道:“蟹黄包子要趁热吃,凉了就有腥气。”
    罗烈拿起筷子:“我吃一笼,你吃一笼。”
    于是两个人又突然停住笑声,低着头,开始专心的吃他们的包子和面。
    他们都吃得快,就好像都已饥得要命,对他们来说,这世上好像已没有比吃更重要的事。
    黑豹微笑道:“这也是大师傅亲手做的,只有我的朋友才能吃到。”
    “却不知高登吃过没有?”
    “没有。”
    “他当然没有吃过。”罗烈笑了笑,笑得仿佛有点悲哀:“他不是你的朋友。”
    “我只有一个朋友。”
    “只有一个?”
    “只有一个!”
    “哦?”
    黑豹也笑了笑,笑得也同样悲哀:“我没有家,没有父母旯弟,甚至连自己的姓都没有。”他凝视着罗烈,慢慢的接着道,“可是我从认得你那天开始,就一直把你当做我的朋友。”
    罗烈目中已露出了被感动的表情,多年前的往事,忽然又一起涌上他心头。
    他像又看见了一个孤独而倔强的男孩子,只穿着一件单衣服,在雪地上不停的奔跑。
    那正是他第一次看见黑豹的时候。
    他并没有问这孩子为什么要跑个不停,也知道一个只穿着件单衣的孩子,若不是这么样跑,就要被冻死。
    他一句话都没有问,就脱掉身上的棉袄,陪着这孩子一起跑。
    自从那一天,他们就变成了好朋友。
    黑豹现在是不是也想起了这件事。
    他还在凝视着罗烈,忽然问:“假如真是我逼着高登跳楼的,你会不会杀了我替他报仇?”
    罗烈并没有直接回答这句话,过了很久,才长长叹息:“他是我的朋友,你也是,所以,我一直都没有真的想知道究竟是谁杀了他的。”
    黑豹忽然从桌上伸过手去,用力握住了他的手:“但我还想让你知道一件事。”
    “你说。”
    “这里本是个人吃人的地方,像高登那种人到这里来,迟早总是要被人吞下去的。”
    黑豹的声音低沉而诚恳。
    “为什么?”
    “因为他也想吃人!”
    罗烈看着他的手,沉默了很久,忽然又问道:“你呢?”
    “我也一样。”黑豹的回答很干脆:“所以我若死在别人手里,也绝不想要你替我报仇。”
    罗烈没有开口。
    在这片刻的短暂沉默中,他忽然做出件非常奇怪地事。
    他忽然打了个呵欠。
    在黑豹说出那种话之后,他本不该打呵欠的,他自己也很惊讶为什么会突然觉得如此疲倦。
    “我看得出你昨天晚上没有睡好。”罗烈微笑着:“我也知道红玉不是个会让男人好好睡觉的女人。”
    他微笑着拍了拍罗烈放在桌上的手:“所以你现在应该好好回去睡一觉,睡上三四个钟头,十二点左右,我再去吵醒你,接你回家去吃饭。”
    “回你的家?”
    “我的家,也就是你的。”黑豹笑着说:“你去了之后,我也许再也不会放你走了。”
    百乐门饭店的大门是旋转式的,罗烈站在大门后,看着拉他来的黄包车夫将车子停在对面的树荫下,掏出了一包烟,眼睛却还是在盯着这边的大门。
    他显然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也并不准备再拉别的客人。
    罗烈嘴角露出种很奇怪的微笑,他知道这地方还有个后门。二
    后门外的阳光也同样灿烂。
    任何地方的阳光都是如此灿烂的,只可惜这世上却有些人偏偏终年见不到阳光。
    生活在“野鸡窝”里的人,就是终年见不到阳光的,陈瞎子当然更见不到。
    “野鸡”并不是真的野鸡,而是一些可怜的女人,其中大多数都是脸色苍白,发育不全的,她们的生活,甚至远比真正的野鸡还卑贱悲惨。
    野鸡最大的不幸,就是挨了猎人的子弹,变成人们的下酒物。
    她们却本就已生活在别人的刀俎上,本就已是人们的下酒物。
    她们甚至连逃避的地方都没有。
    唯一能让她们活下去的,也只不过剩下了一点点可笑而又可怜的梦想而已。
    陈瞎子就是替她们编织这些梦想的人。
    在他嘴里,她们的命运本来都很好,现在虽然在受着磨折,但总有一天会出头的。
    就靠着这些可笑的流言,每天为陈瞎子换来三顿饭和两顿酒,也为她们换来了一点点希望,让她们还能有勇气继续活在这火坑里。
    七点五十五分。
    这正是火坑最冷地时候,这些出卖自己的女人们,吃得虽少,睡得却多。
    她们并不在乎浪费这大好时光,她们根本不在乎浪费自己的生命。
    陈瞎子那间破旧的小草屋,大门也还是紧紧地关着的。
    罗烈正在敲门。
    他并没有上楼,就直接从饭店的后门直到这里来。
    那卖报的孩子说出“陈瞎子”三个字的时候,他就已发现黑豹目中露出的怒意和杀机。
    门敲得很响,但里面却没有回应。
    “难道黑豹已经先来了一步?难道陈瞎子已遭了毒手?”
    罗烈的心沉了下去,热血却冲了上来。
    这使得他做了件他以前从未做过的事,他撞开了别人家的门。
    这并不需要很用力,甚至根本没有发生很大的声音来。
    木屋本就已非常破旧,这扇薄木板钉成的门几乎已腐朽得像是张旧报纸。
    屋子窄小而阴暗,一共只有两间。
    前面的屋里,摆着张破旧的木桌,就是陈瞎子会客的地方,墙上还挂着些他自己看不见的粗劣字画。
    后面的一间更小,就是陈瞎子的卧房,每隔五六天,他就会带一个“命最好”的女人到里面去,发泄他自己的欲望,同时也替这女人再制造一点希望。
    他替她们摸骨时,总喜欢摸她们的大腿和胸脯,来决定谁才是“命最好”的。
    他虽然是个瞎子,但却是个活瞎子,一个活的男瞎子。
    罗烈冲进去的时候,他还是活着,正坐在他的床边,不停的喘着气。显得出奇的紧张而不安。
    “是什么人?”
    “是我,罗烈。”罗烈已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出了事,你为什么不开门?”
    陈瞎子笑了:“我怎么知道是你。”
    他笑得实在大勉强,这里就算有个“命好”的女人,他也用不着如此紧张的。
    罗烈忽然发现他的脚旁边,还有一双脚。
    一双穿着破布鞋的脚,从床下面伸出来,鞋底已经快磨穿了。
    这里的女人绝不会穿这种鞋子的,这里的女人根本很少走路。
    一个总是躺在床上的人,鞋底是绝不会被磨穿的。
    “我每天总要等到十点钟以后才开门的。”陈瞎子还在解释,一双眼睛看来就像是两个黑黝黝的洞。
    “十点钟以前你从不见客?”罗烈问。
    陈瞎子摇摇头:“但你当然是例外,你是我的朋友。”他笑得更勉强,“走,我们到外面去坐,我还有半瓶茅台酒。”
    他想站起来,拉罗烈出去,但罗烈却突然弯腰,拉出了床下的那双脚。
    脚已冰冷僵硬,人也已冰冷僵硬。
    “小猴子。”
    小孩子就是那个卖报的孩子,这个“又聪明,又能吃苦,将来总有一天会窜起来的孩子”,现在却已永远起不来了。
    他一双眼睛已死鱼般凸出,咽喉上还有着紫黑色的指印,竟赫然是被人活生生扼死的。
    陈瞎子也吓呆了,怔了半晌,才往外面冲了出去,但罗烈已一把揪住了他衣襟!
    “你杀了小猴子!”
    “我……我……”陈瞎子的脸已因紧张而扭曲,只有一个杀人的凶手,脸上寸会有这种紧张可怕的表情。
    “你为什么要杀他?”罗烈厉声问。
    其实他根本不必问的。
    小猴子看到他跟黑豹之后,当然就立刻赶到这里来告诉陈瞎子,却又不敢告诉他,已在黑豹面前说出了他的名字。
    “你生怕黑豹会从他身上追问出你来,所以就杀了他灭口?”
    陈瞎子用力摇了摇头,喉咙里“格格”的发响,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没有杀他?”罗烈怒喝。
    陈瞎子额上的冷汗已雨点般流下,终于垂下了头,他知道现在说慌也已没有用了。
    罗烈的手用力,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提起来:“他还是个孩子,你怎么忍心对他下这种毒手?”
    “我不想杀他的,真的不想,可是……”陈瞎子灰白的脸上,那一双黑洞般的瞎眼睛里,显得说不出的空虚、绝望和恐怯,“可是他若不死,我就得死,我……我还不想死。”
    罗烈忍不住冷笑:“像你这么样活着,和死又有什么分别?”
    “我知道我过的日子比狗都不如,又是个瞎了眼的残废。”陈瞎子的脸上突然布满了泪水,“但我却还是想活下去……每个人都有权想法子让自己活下去的,是不是?”
    罗烈看着他,看着清亮的泪珠,泉水般从他的瞎眼中流出来。
    世上还有什么比一个瞎子流泪更悲惨的事?
    罗烈的手软了。
    陈瞎子的声音,听来就像是平原上的饿狼垂死的呼号……
    “我还不想死,我还想活下去!”
    一个人为了让自己能活下去,是不是就有权伤害别人呢?
    罗烈无法回答。
    “你若遇见像我这样的情况,你怎么办?”陈瞎子又在问,“你难道情愿自己死?”
    罗烈终于长长叹息:“我只想让你明白两件事。”他沉声道,“第一,小猴子也是人,他也有权活下去,第二,你杀了他,根本就没有用的。”
    “为什么?”
    “因为他已在黑豹面前,提起过你的名字。”罗烈突然放下陈瞎子,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他不想再回头去看陈瞎于,也不愿再看陈瞎子脸上的表情,但他还是能想像得到。
    窄巷里充满了一种混合着廉价脂粉,粗劣烟酒和人们呕吐的恶臭气。
    一个衣衫不整,脸色苍白的女人,正用一双涂着鲜红寇丹的手,揉着她那双又红又肿的眼睛,在门口送客。
    她看来最多只不过十三四岁,甚至还没有完全发育,她的客人却是个已有六十多岁的老头子。
    老头子正扶着她的肩,在她耳旁低低的说着话,脸上带着种令人作呕的淫亵之色。
    她居然还在吃吃的笑着,用手去捏这老头子的腿。
    因为她也要活下去。罗烈不忍再看,他已几乎忍不住要呕吐。
    “像她和陈瞎子这样的人,为了要活下去,还会不择一切手段,何况别人呢?”
    何况黑豹!
    罗烈忽然发现,这世界上的确有一些谁都无法解答的问题存在。
    究竟要怎么做才是对的?究竟是谁对的?
    他不能回答,也许根本就没有人能回答。
    现在他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固为他根本没法子解决这些人的困难和问题。
    但就在这时,他又听见陈瞎子发出了一声垂死野兽般的呼号。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小姑娘和老头子部回过头,脸上已露出吃惊的表情。
    “砰”然的一声,那小木屋腐朽了的大门又被撞开了。
    陈瞎子就像是一条负伤的野狗般冲了出来,踉跄狂奔。
    “救命……”
    罗烈不能不转回身,立刻就看见陈瞎子正向这边冲过来。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这人身材瘦小,黝黑的尖脸上,带着种恶毒而危险的表情,手里紧握着尖刀。
    甚至连罗烈都很少看见如此凶狠危险的人。
    他也看见了罗烈,看见陈瞎子正奔向罗烈。
    他的手突然一挥,刀光一闪,已刺人了陈瞎子的背脊。
    陈瞎子只觉背上一阵刺痛,连惨呼声都未发出来,已倒了下去。
    刀锋已从背脊后刺人他的心藏。
    那尖脸锐眼的瘦小男人面上立刻露出满意之色,但一双眼睛却还是在盯着罗烈。
    他本来好像已准备走了,但却又突然停下来,手里又抽出柄尖刀。
    现在他的人看来正如他手里的刀一样,短小、锋利,充满了攻击性。
    罗烈漫慢的走过去。
    “你就是拼命七郎?”
    这人点点头,手里的刀握得更紧,他显然知道罗烈,没有想到罗烈也能认得出他。
    可是他并没有说话,更没有退缩。
    罗烈还是在往前走:“你想跟我拼命?”
    拼命七郎狞笑着,喉咙里忽然发出一种响尾蛇般的低嘶声。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人已向罗烈冲了过来,刀光一闪,刺向罗烈的咽喉。
    他的出手迅速、准确、致命!
    罗烈仿佛想向后闪避,但突然间,他的掌缘已砍向对方握刀的子腕。
    拼命七郎却像是根本没有看见他的动作,还是连人带刀一齐向他扑过来。
    只要能把自己手里的这柄刀刺人对方的咽喉,就是他唯一的目的。
    至于他自己是死是活,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这才是拼命七郎真正最可怕的地方,甚至远比他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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