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英雄传说·黎明篇-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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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Ⅲ　　　　

　　〃……从西元二十世纪到二十一世纪，科学技术杂沓纷乱的发展，危及人类本身的例子荦荦大者历历可数。尤其是基因工程的一大成果………生命复制，尽管这只是说明了一种理论上的可能性，但人们竟然误认为生命复制就是永远延续生命的保障。当这种科学与社会达尔文主义结合时，轻视生命的可怕思想便横扫地球这颗行星了！具有劣等基因的人，没有繁衍下一代的资格，淘汰劣等人种以提升人类资质的声势与日俱增。事实上，此一声势的壮大，便是日后鲁道夫的主张成立的远因……〃　　　　

　　这段映现在操作台小屏幕上的文章很快地消失了，手指还没来得及碰到调节按钮，下一段文章就迅速浮现在画面上。　　　

　　〃杨准将，司令官传见！请立刻到指挥官席！〃　　　　

　　看书看到一半被打断，杨威利准将拿起贝雷军帽，用手拨拨杂乱的黑发。　　　　

　　他是自由行星同盟军第二舰队的次席幕僚，座位在旗舰波罗库斯舰桥的一个角落上。他私下将书籍VTR输入战术电脑用的操作台里，工作间歇偷偷享受读书的乐趣，因此实在没有不高兴的道理。　　　　

　　杨的姓名表记形式是E式，这是根据银河联邦成立之前即存在的传统，将姓放在名字之前的形式。E是〃东方〃（EASTERN）的第一个字母；相反的，名字放在姓之前的形式是W式，W是〃西方〃（WESTERN）的第一个字母。　　　　

　　这个时代，混血极为普遍，姓名只能约略地表示直系祖先的出身。　　　　

　　杨是一个黑发、黑眼睛、中等身材的二十九岁青年，他给人的印象不像是个军人，反而像是一位冷静的学者。不过这么说也有一点夸张，因为在一般人看来，他只是个非常温和的青年而已。所以当人们得悉他在军队中的军衔时，难免会感到惊诧。　　　　

　　〃杨准将到！〃　　　　

　　舰队司令官派特中将不甚友好地望向行礼的青年军官。中年的派特中将一脸严肃，一看就知道是个军人。　　　　

　　〃我看过你所提出的作战方案了！〃　　　　

　　他只说了这句话，随后打量着杨。他的表情仿佛在说：这么一个看起来软弱无能的小子，军阶竟然只比自己低两级而已，真令人纳闷！　　　　

　　〃我对你的方案很有兴趣，可是，你不觉得太过慎重而不免消极吗？〃　　　　

　　〃是吗？〃　　　　

　　杨回答的语气虽然很温和，但仔细想来，这样对长官说话未免有些失礼。所幸派特中将并没有注意到。　　　　

　　〃就像你在方案中所说的，这个作战方案的确不容易输。但是，光是不输并没有意义，我们必须要打胜仗。我军三方包围敌人，而且兵力又是敌人的两倍，已经具备了大获全胜的条件了，为什么还要做〃不输〃的打算呢？〃　　　　

　　〃话是不错！不过我们的包围网不是还没完成吗？〃　　　　

　　这次中将察觉到了杨的失礼。他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双眉中间一条皱纹笔直而下。　　　　

　　杨一派泰然自若。　　　　

　　九年前刚从国防部军官学校毕业时，杨只是一个平凡的新任少尉，在四八四○位毕业生中，他的名次是第一九○九名。然而现在却不能说他是个平凡的准将，因为全体同盟军中只有十六位将官是二十几岁，而他便是其中之一。　　　　　　　　　　

◇欢◇迎访◇问◇。◇　　

第18节：第一章　永恒的夜（7）　　　　　　　　　

　　派特中将对这位年轻准将的战历并非全然不知。九年间杨参加的战斗达一百次以上，虽然还没参加过像这次动员五位数舰艇的大规模战争，但是那一次次生死相搏的战争，可也不是幼童扮家家酒玩的烟火游戏。尤其在〃艾尔·法西尔大撤退〃一役中，他更是锋芒尽露的大英雄！　　　　

　　在派特的心目中，仍然无法接受杨是一位年轻而身经百战的勇士的事实。他总觉得，待在后勤部门计算一下士兵们的津贴之类的工作似乎更适合杨。　　　　

　　〃总之，这份作战方案驳回！〃　　　

　　中将把文件拿给杨。　　　

　　〃我要说明一下，并不是因为你个人的缘故哦！〃　　　　

　　中将的话无异是画蛇添足。　　　　

　　Ⅳ　　　　

　　在自由行星同盟众多的贸易商人之中，杨威利的父亲………杨泰隆一向以手腕灵活而负盛名。他那令人无法抗拒的微笑深处，潜藏着机智的商业智慧，他从一介小商船主起步，迅速地累积财富。　　　　

　　〃我很爱钱……〃　　　

　　朋友问起他成功的秘诀时，他总是这样回答。　　　

　　〃要用钱滚钱！把铜币变银币，银币变金币！就是这个方法而已！〃　　　　

　　他大概把这句话当成一个风趣的玩笑，人家一问便这么回答，这使他冠上　〃用钱滚钱的名人〃的称号。虽然言者未必安什么好心眼，但杨泰隆似乎很醉心于这个称号。　　　　

　　另外，杨泰隆也是古董美术品的收藏家。西元时代的绘画、雕刻、陶瓷器等，在他的宅邸内堆积如山。他只要一放下坐镇办公室指挥恒星间商船队的工作，就会待在家里鉴赏或擦拭古董艺术品，悠游其间，忙得不亦乐乎！　　　　

　　由于鉴赏眼光太高，听说他在选妻子时，也像是在选古董艺术品一样。和浪费成性的第一任妻子离婚之后，他又娶了一位大家公认的美女，她是某位军人的未亡人。后来他们的儿子………杨威利诞生了。　　　　

　　当来人传报生了一个男婴时，杨泰隆正待在自己的书斋中擦拭古董花瓶，他停下了手边的工作喃喃自语道：　　　

　　〃我死了以后，这些美术品都是那小子的了！〃　　　　

　　说毕又继续擦拭。　　　　

　　杨威利五岁时，母亲去世了。急性心脏病夺去了她的生命，但她一向都是那么健康，因此当她猝逝时，连杨泰隆也难以置信。　　　　

　　他手中的青铜狮子摆饰掉在地上，他一面拿起一面喃喃说了一句话，妻子这方的亲戚听了莫不勃然大怒，气得血脉贲张………　　　

　　〃还好我擦的不是易碎的古董……〃　　　　

　　生离死别，失去两位妻子后，杨泰隆已经没有结婚的念头了。他给儿子雇了女佣，当女佣休假的时候，他苦于无法对付孩子，于是索性让小杨威利坐到身旁，一起擦拭古董。　　　　

　　亡妻的亲戚来他家探访时，看到父子两人一语不发地在书房内擦拭古董的光景，莫不为之愕然。他们一致认为，应当把小孩自那个没有责任感的父亲手中拯救出来。当他们问他儿子和古董哪个重要时，这位商人答道：　　　

　　〃收集美术品是要花钱的！〃　　　　

　　换句话说，儿子是免费的！　　　　

　　听到这番话，亡妻的亲戚们个个暴跳如雷，并扬言要把事情告到法庭解决。杨泰隆发觉事态不妙，抱着儿子独自搭乘恒星间商船，从首都海尼森消声匿迹。亲戚们无可奈何，总不能去控告父亲诱拐儿子吧！他们只好在无尽的星空里，追寻太空船的轨迹。唉，没有办法。不过那个男人还知道抱着儿子一起走，看来似乎还有点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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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第一章　永恒的夜（8）　　　　　　　　　

　　就这样，在杨威利十六岁之前，他大半的时间都是在太空船上度过的。　　　　

　　小时候，杨威利第一次遇到瓦普跳跃飞行（超空间跳跃航行）的时候，身体很不适应，又是呕吐又是发烧但不久就习惯了，悠然自得地接受了自己的境遇。他对机器的高度兴趣大致得到满足之后，兴趣就渐渐转移到了历史方面。　　　　

　　这位少年爱看录像带，爱看再版的老书，也喜欢听从前的故事，尤其对〃历史上最狠毒的篡位者〃………鲁道夫更是兴趣浓厚。自由行星同盟的人一谈到鲁道夫，总是以〃邪恶的独裁者〃来形容他，少年听在耳里，心里不免奇怪………如果鲁道夫果真是万恶不赦的恶魔，为什么人们还会支持他、给他权力呢？　　　　

　　〃鲁道夫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坏蛋哪！人民只是被他欺骗了！〃　　　　

　　〃人民为什么被他欺骗呢？〃　　　　

　　〃跟你说过啦！因为鲁道夫是个大坏蛋嘛！〃　　　　

　　这个答案无法说服少年，倒是父亲的见解和一般人有点不同。他给儿子的回答是：〃因为人民都好逸恶劳！〃　　　　

　　〃好逸恶劳？〃　　　　

　　〃这样说好了，一般人碰到问题时，都不愿靠自己的精力心思去解决，他们只期望超人或圣贤的出现，为他们承担所有的痛苦、困难。鲁道夫就抓住人性的弱点伺机而动，一举成名。你要好好记住！让独裁者有机可乘的人要负更多的责任！虽然沉默的旁观者没有支持他，但沉默旁观其实与支持同罪……只是……你应该把注意力放在比这件事更值得关心的东西上……〃　　　　

　　〃值得关心的东西？〃　　　　

　　〃钱和美术品啊！金钱可以丰富物质，美术品可以美化心灵啊！〃　　　　

　　父亲说归说，但并没有强迫儿子接受自己的事业和兴趣，所以杨威利便更加沉醉于历史了。　　　

　　就在他满十六岁的前夕，他的父亲杨泰隆死于太空船的核子融合炉意外事故。而那时候，父亲才刚刚答应让他报考海尼森纪念大学的历史系。　　　　

　　〃嗯……好吧！到目前为止也不是没有靠历史赚大钱的人哩！〃　　　　

　　在这样轻松的气氛下，父亲答应了儿子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向。　　　　

　　〃金钱是不容忽视的！有了钱，你就不必对讨厌的人低声下气，也不必为五斗米折腰！和政治家一样，只要能善用金钱，就能大权在握！〃　　　　

　　杨泰隆结束了四十八年的生涯，身后留给儿子的是一家贸易公司和大批的美术品。　　　　

　　杨威利处理完父亲的后事之后，继承、税金等等俗事杂务接踵而至。而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父亲在生前孜孜矻矻收集的美术品竟然几乎全部都是赝品！　　　　

　　政府认可的鉴定专家无情地宣布，伊特鲁立亚的壶也好，罗可可风格的肖像也好，汉帝国的铜马也好，全部都是一文不值的赝品。　　　　

　　不仅如此，父亲生前在公司所拥有的权利也用来偿还债务了。最后，杨和那堆积如山的破铜烂铁一起被丢弃在路旁。　　　　

　　和幼年时代一样，杨威利在夹杂着叹息的苦笑中接受了自己的境遇。只是他一直觉得奇怪，他那精明强干的父亲对自己喜欢的美术品竟连鉴定的眼光也没有！　　　　

　　不过，也许父亲是故意收集赝品也未可知。那么做倒很像父亲的一贯风格。至于公司那边，打从一开始，杨就没有继承父业的念头，所以他就更不在乎了。　　　

　　不过，困难还是存在的………杨连上高级学校的学费也缴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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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第一章　永恒的夜（9）　　　　　　　　　

　　与银河帝国间长期的战争状态，使国家预算面临巨额军费支出的压力，因此对战争没有直接助益的人文科学相关教育预算被大笔削减，要获得奖学金难上加难。但仔细想想，总该有可以免费学习历史学的学校吧……啊，有了！　　　　

　　国防军事学校战史研究系就是！杨赶在报名期限截止前提出了申请，考试的结果，杨以与榜首相差甚远的成绩勉强及格了。　　　　

　　Ⅴ　　　　

　　杨威利就这样没有任何压力地进入军事学校就读，他的前途被决定了，和爱国心、好战性全然无关。　　　　

　　父亲遗留下来的赝品，他丢掉了大部分，把一部分寄放在出租的仓库里，然后两手空空地住进军官学校的宿舍。　　　　

　　入学的动机既然是这样，所以杨并没有成为一个优等生。在学校里，杨潜心研读战史背后所牵涉的广泛历史，对于其他科目则马虎带过。尤其是他无甚兴趣的课程如射击、战斗艇操纵、机械工程等等，成绩总是〃低空掠过〃，差点就不及格，而他也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如果分数不及格，就有可能被开除学籍，或者得浪费时间再考一次，所以他认为只要及格就好了。他的志向并不是成为统合作战部长、宇宙舰队司令官或幕僚总监，而是做一名战史编纂室的研究员。他压根儿没想过要在军中出人头地。　　　　

　　他的战史研究的成绩出类拔萃，实际操作的成绩在及格边缘，两者平均起来是中等水平。但杨在战略战术模拟测验中的表现还不差。在测验试中，学生们使用电脑进行对战交锋，以此决定成绩。令教官们大跌眼镜的是，有十年难见的秀才之称的头号优等生………维德伯，竟被杨击败了！　　　　

　　杨集中全部兵力于一点，切断对方的补给线后，便转入了防御战。维德伯运用各种战术，长驱直入杨的阵营，但补给中断了，最后只落得黯然退败的下场。不管是电脑的判断还是教官的评分，都判定是杨大获全胜。　　　　

　　自尊受伤的维德伯怒气冲冲地嚷道：　　　

　　〃要是照规矩来，由正面开战的话，我一定会赢的！这家伙不被打得落花流水、四下逃窜才怪！〃　　　　

　　杨没有反驳，此刻他觉得很满足，原因是他可以用这科的成绩补机械工程的成绩了。　　　　

　　不过这份满足并没有持续多久。　　　　

　　二年级学期末时，教官要杨转到战略研究系去。　　　　

　　〃不是只有你一个要转系。〃教官安慰道。　　　

　　〃因为战史研究系被裁撤了，全系的学生都得转到其他系。你在模拟测验时曾打败维德伯，为了发挥你的特长，还是转系比较好！〃　　　　

　　〃我是为了学习战史才进军官学校的，学校招收学生，却又在我们毕业前夕废除战史研究系，这样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杨同学！你现在虽然尚未服役，但是进入这所学校后，你就是军人了！而且是下级军官的待遇哪。只要是军人，都必须服从命令！〃　　　　

　　〃……〃　　　　

　　〃转系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战略研究系人才云集，没有考上战略研究系的人才会转考其他系。能够反过来从别的系转到战略研究系，是极其罕见的。〃　　　　

　　〃我觉得受宠若惊。不过我天生就不是什么人才。〃　　　　

　　〃不要跟我耍嘴皮子！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可以退学，权利在你自己手上。不过你必须退还这两年来的学费，只有当军人才能免费就学。〃　　　　

　　杨仰望长天，他不知不觉地想起父亲以前曾经说过的有关金钱的话。的确，生而为人这件事本身，就决定了人是无法获得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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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第一章　永恒的夜（10）　　　　　　　　　

　　二十岁时，成绩平平的杨自战略研究系毕业了，官任少尉。一年之后，晋升为中尉，这对军官学校的毕业生来说是个惯例，并不是因为杨的表现特别优秀而升级的。杨被分配到的部门是统合作战本部的记录统计室，在这里并不可能立下什么战功，不过能够接触到过去的记录，所以这份工作对杨来说，倒是令人满意的。　　　

　　在晋升中尉的同时，杨也被任命执行前线勤务，成为艾尔·法西尔星域部队的幕僚。　　　　

　　〃一步错，全盘皆错！〃　　　　

　　年轻的中尉前往就职地时，喃喃自语道。　　　　

　　他从没有认真地考虑过要当军人，但是现在身上穿的却是一袭经过精心设计的军服………白色的五星徽帜别在黑色贝雷帽上，黑色军服上衣的领子上围着一条象牙白的三角巾，与三角巾同色的象牙白军裤，黑色短靴……　　　　

　　这一年，即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