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碎千秋--浣纱女-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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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浣纱
一、浣纱

　　【背景】越王勾践三年，越王听说吴王夫差日夜练兵，以报两年之前的槜李之败，于是想先发制人，不料吴王发精兵击越，越败于夫椒，不久越王率五千残兵被困于会稽山，范蠡劝阻勾践赴死之念，忍辱负重，甘愿携夫人，宫人与众大臣入吴为奴，夫差答应保其宗庙，不伤黎民。卧薪尝胆，吴越争霸的序幕就此拉开。

　　【人物】青衣女子　　素衣女子　　浣纱众女

　　暮春时节，越国诸暨村苎萝山下的越溪旁，青峰含翠，溪水潺潺，夕阳快要躲进了苎萝山的身后，余辉和着春光，暖暖的映在山下的溪边那一群嬉戏浣纱的少女身上，众女边从清澈的溪水中打捞起轻软纤细的白纱，边齐声唱道：

　　苎萝苎萝春曼曼兮；浣纱浣纱水清清兮。

　　黄丝绵绵绕青竿兮；白云依依逐绿波兮。

　　奴家纤手堕香鬟兮；江风伴我舞且歌兮。

　　……

　　中有一素衣女子并没有和大家一起吟唱，独自蹲坐在溪边的僻静处，凝滞着用竹竿挑了一团纱悬在半空，若有所失地望向远方，纱上滑落的晶莹水珠，折射着夕阳的金辉，一滴一滴掉进水里，一圈圈涟漪紧跟着漾开了去。

　　另一边的一个青衣女子蓦然看到了那一袭与这幅融融暮春浣纱图格格不入的惆怅身影，从嬉闹的队伍中走了出来，悄悄到了素衣女子的身后。

　　青衣女子：（蹲下，轻声）夷光妹妹，又在担心你父亲了？

　　素衣女子：（猛的醒过神来，不知所措的放下悬在空中竹竿上的白纱，却并未回头）是啊，以前父亲以砍柴为生，母亲以浣纱为业，供养我和弟弟，一家人总算衣暖食足……（回过头，看着青衣女子，幽幽叹了口气）唉，可如今母亲去了，弟弟也参军了，听说他们在夫椒打了一场仗，好像败了，到现在还不知生死，父亲又病成这样，我实在不想告诉父亲弟弟他……（哽咽，向郑旦）郑旦姐姐，我该怎么办……

　　话未完，宛如春山的眉黛紧蹙，脸色忽的变得苍白，一只纤纤素手紧紧捂在自己的心口上，*，泪萦于睫。

　　青衣女子：（慌忙上前扶住）哎呀，都怪我不好，看你心口疼的毛病又犯了。（一边抚慰，一边死死盯住素衣女子的愁苦脸庞，痴了半晌，忽而格格笑起来）哈哈……夷光妹妹，我可知道大家为何耻笑那个村东的富家邻女啦！

　　素衣女子：（稍稍平复，虚弱的抬起头，一脸疑惑）为什么？

　　青衣女子：你的忧容如雨打睡莲未醒，雪压腊梅未绽，让人心疼又沉醉，可那丑女没有深得其中精义，偏要慕名效颦，无辜惹来了‘东施’的恶名号，你说，可笑不可笑？哈哈……

　　素衣女子：（不禁破涕为笑）郑旦姐姐，夷光哪里有这样摄人心魄的美貌，都是大家在拿我取乐罢了。夷光倒觉得姐姐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呢！

　　青衣女子：（摇了摇头，起身转到素衣女子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正色道）你还记得么，村口的“四眼井”以前混沌不能饮，渐渐闲置了，后来只有我们俩常去那里玩儿，井水便不知怎么的一天天清起来了。嘿，大家都说是我们在井边双姝比美，用四只凤眼呀，把井水照的透亮透亮儿的，所以才取名叫“四眼井”！唉，可我知道，夷光妹妹的美都蓄在这儿（指着自己的心口），我呀，可是怎么也比不上的哟！

　　素衣女子欲待转过身开口，郑旦忽的指着眼前映着素衣女子清丽面庞的水面，不禁惊呼，引来了众女纷纷围上前来观看，大家也都惊异的面面相觑，一片鸦雀无声之后又不断地啧啧称奇……

　　原来溪中不知何时游弋着的两条晶莹剔透的红锦鲤，甩着纤柔的尾巴，悠悠地围向水中这冷艳的素颜，漂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向着这张随水波微微上下起伏的面容，轻轻地啄了几下，像是在亲吻，随后一个激灵，两条红艳的锦鲤相继不自持地吐着水泡，扭着鳞光闪闪的身子，如两条映着夕辉的柔滑的红绸带，慢慢飘着沉到水底，偷偷溜走不见了，只留下了素衣女子在水中被荡碎了的含颦娇容……。　最好的txt下载网

【二】采葛
【背景】四年后，吴赦越，越王返国，苦身焦思。后来又问计于范蠡，文种等，立志兴越灭吴。文种提出了灭吴七术，勾践派范蠡到民间寻访美女，进献吴国，迷惑夫差。

　　【人物】西施　　郑旦　　范蠡　　

　　傍晚，夕阳欲沉，众女如往常一般，自越溪浣纱而归，在偌大的桐叶林里，郑旦与西施缓缓走在那群叽叽喳喳，嬉闹不休的浣纱女后面，渐渐脱离了众人，这格格的亮笑声回荡得越来越远，直至消失的无影无踪。

　　郑旦：（担忧的看着西施，几次欲待开口，又生生地咽了回去，犹豫了半晌，忽然停下脚步，鼓足勇气问道）夷光妹妹，四年前，你的弟弟在夫椒战死，现在父亲又，又刚刚殡天，我们越国也已经臣服于吴，你，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西施幽幽抬起垂地的眼睑，并没有回答郑旦的问话，而是深深的望着夕阳残留的那几束余光。稀稀疏疏的光线透过层层密密的桐叶艰难的钻了进来，阴骘的映在她一身素衣之上。过了许久，西施的目光才转了一个方向，似是穿过了浓密的桐叶林，她凝神屏息了一会儿，侧身轻轻拉了拉郑旦。

　　西施：（在郑旦耳边轻轻地低语）你听……

　　郑旦四处张望，最后顺着西施的目光听去，桐叶林外，断断续续隐约传来男子沉闷的低低吟唱：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

　　二人循着歌声穿过桐叶林，看到一匹青骢玉马拴在树旁，正闷声啃噬着青草，它周边的大半已被食去。不远处，有一身形颀长的男子迎风负手而立，身披长衣，头上簪缨束带，时而昂首望向远处的苎萝山，时而颔首低吟，又时而凝眉沉思，像是在聆听越溪清脆叮铃的水声，又像是透过水声听到了哀怨的亡国之音。

　　郑旦：（忧愁的轻声向西施）他的歌声怎的如此沙哑悲伤呢，听得我心里直犯怵，都不由得要流泪了。

　　西施：（沉郁而颤抖地重复着）悠悠苍天，此何人哉？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忽而，那男子转过身来，抬眼望见了立于身前的两个绝美的浣纱女子，眼中闪过了一丝惊异，但很快又恢复了他深邃而又忧郁的神色。

　　郑旦：（好奇的）先生是……

　　范蠡：（微施一礼）我不敢妄自欺瞒二位，下官姓范名蠡，本是楚国宛地三户人，如今是越国客卿，官居上大夫。早早仰慕诸暨越溪之美，故来探寻游赏。

　　郑旦：（笑容满面）哦，原来是这样。我叫郑旦，先生只道越溪之美，却不曾听闻越溪旁的浣纱女更美么？（扯过西施）她就是我们村子里最美的姑娘，只怕整个越国也找不出像她一样令鱼儿沉到水底的美人儿啦！先生，你看呢？

　　范蠡：（打量了一会儿娇羞的西施，恍然道）姑娘莫不是人人称道有沉鱼之容的‘西施’？

　　西施：（微微福了一下身）先生谬赞了，我姓施，名夷光，祖居苎萝村西，所以大家都唤我西施，久而久之竟忘记了我的本名。

　　范蠡：（忽的想起了什么，脸有忧色，怅然道）下官……想请二位帮越国一个忙。

　　西施：（坦然一笑）先生不必客气，刚才我听到先生的低吟，就知道先生胸中积郁难发，只好对着这苎萝山葱葱郁郁的草木蓄怨空叹，有什么话，先生就直说吧，我们一定尽力而为。

　　范蠡：（低头不再说话，犹豫了半天才开口）哦，二位姑娘想必知道大王战败，吴王非但不杀，还保全社稷，我越国自然要感激吴王。最近大王知道吴王素喜离体之服，命苎萝山男女入山采葛，织成细布献于吴王，你们可愿意？

　　郑旦：（愤然）什么？大王怎可如此献媚于吴王？夷光的弟弟就是跟着大王战死的，她的父亲不久也死了，如今大王不思报仇雪恨，却……

　　西施：（急忙劝道）郑旦姐姐，弟弟为国殉难，我是以此为荣的。大王被囚于吴，三年而归，如今又日夜尝胆，必是亡国之痛烙于心，今日如此安排，自有大王的用意。苎萝村处偏僻之地，远离战祸，已受上天庇佑，现在大王要我们为越国出力，我们又怎能推却呢？

　　范蠡：（震惊地向西施）想不到西施姑娘二八年华遭受如此大难，却依旧坚韧如斯，更想不到姑娘真是‘知我者，谓我心忧’啊！

　　西施羞赧地笑了笑，别过头去，不敢触及范蠡赞许的目光。

　　郑旦：（将信将疑，极不情愿的）这些大道理我是不懂，不过既然夷光妹妹这么说，我们就赶快去告诉村子里的人吧！

　　西施：（灿然一笑）嗯！

　　说罢，郑旦便拉了西施跑向村子，西施临走时，有些留恋地回身看了一眼，正好瞥见范蠡正目送自己，不由得脸微微一红，勉强冲他礼貌性地笑了一下，便赶快逃也似地跑远了。

　　偌大的桐叶林又只剩范蠡一人，他痴望于西施离去的方向，心中念道：

　　我这是怎么了，怎的一切都似华梦初醒？西施，她，她真的是越国最美的溪水畔那拥有沉鱼之容的西施吗？又怎的如此深明大义？唉，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三】试剑
【背景】苎萝山上，众人日日采葛月余。

　　【人物】西施　　郑旦　　范蠡　　　越女　　采葛众人

　　清晨，众人忧心忡忡，一边忙碌，一边做歌《苦之诗》曰：

　　葛不连兮蔓台台，我君心苦命更之。尝胆苦兮甘如饴，令我采葛以作丝。

　　女工织兮不敢迟，饥不遑食四体疲。弱于罗兮轻霏霏，离体素服将献之。

　　吴王欢兮飞尺书，增封益地赐羽衣。君臣拜兮天颜舒，我王何忧能不移。

　　郑旦：（抹汗）夷光妹妹，你怎么了？你看，我都采了两筐啦，可你这一筐还未采满，可不许偷懒啊！

　　西施：（忽地惊回深望于桐叶林的目光，脸颊微微泛红）我……没什么（低头，慌乱地采葛）

　　郑旦：（觉得哪里不对劲，猛的夺过西施的筐）呀！莫不是你又病心？快，快去那边歇歇！（见西施犹豫，又推搡）快去吧！我来帮你采！

　　郑旦说罢，拎着西施基本上空空如也的筐欢快地向远处走去。

　　西施坐于路旁，拔下一支葛草把玩着，一只手轻轻托着下巴，微微浅笑着望向那片浓密的桐叶林，心里痴痴地念着那句“知我者，谓我心忧”。过了好大一会儿，日头已挂在了当空，西施动了动略微酸痛的脖颈，低下头瞥见了手中的葛草，眼中的神采又黯淡下去，怅然歌曰：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歌声方歇，有一红衣女子背着剑突然从西施身后的山林中跃出，兴高采烈地道：

　　你唱的真好听！

　　西施：（忙站起，转过身，惊惧地）啊！你，你是谁？

　　红衣女子：（稍有思虑）我……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你是第一个这样问我的人。（天真地笑了笑）呵呵，我自幼生在深林，长于荒野，跟随袁公学习剑术，后来和楚人陈音一起以打猎为生。但我是越国人，嗯……你干脆就叫我越女吧！

　　西施：（稍稍定了神）哦……那，你，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越女：以往每日清晨我只会听见鸟鸣嘤嘤，山涧淙淙，幽静的很，可是近来却人声嘈杂，　所以我便来一探究竟。可是，没想到被你的歌声引到了这里，你的歌喉可真像夜里的黄莺一样滴沥婉转，真好听！

　　郑旦：（从远处气喘吁吁的跑来，呼喊道）夷光妹妹，夷光妹妹！范先生找咱们呢！

　　西施：（面露喜色）真的么？先生在哪儿？

　　范蠡：（跟在郑旦身后走过来）我在这儿。

　　西施，郑旦微微福了身。

　　范蠡：（艰难而沉重地）你们……唉，大王要你们随我入宫，然后……到吴国……

　　郑旦：（惊异）先生你是说，大王要把我们像这葛衣一样送给吴王，这，这怎么可以？

　　西施：（后退了几步，脸色苍白）不，不！我们，我们还没有采完葛草啊！先生！

　　越女：（上前抢着说道）这个简单！

　　说罢，拔剑挥舞于葛草间，身形敏捷，剑法青纯，不一会儿，他们周边的葛草全被割断，伏倒于地。

　　范蠡：（不禁向越女喝彩）好剑法！姑娘是什么人，怎会如此深谙剑道？

　　越女：（收剑，气定，大汗淋漓）叫我越女吧。至于这剑道嘛，微而易，幽而深，外示安义，内实精神，纵横逆顺，直复不闻。用此道，可以一人当百，百人当万。

　　范蠡：（喜上眉梢）真是妙极了！大王养兵蓄锐，水路乘舟，陆路乘舆，舟舆齐备，只是兵弩乏顿。（恭敬地向越女）烦请姑娘务必教习我军士剑戟之术，以助越将来伐吴之用。

　　越女：（开怀大笑）哈哈哈！那先生真要拜谢上苍，真是天赐我越！我不仅能教习剑术，还能让弓弩之师强大起来！

　　西施：（恍然道）啊，莫不是与你一起的楚人陈音是善射者？

　　越女：嗯，你真聪明！陈音的祖先生活在楚地，那里民风质朴，曾经饥食鸟兽，渴饮雾露，死后就用白茅裹起身体，放于野外，但他们不忍见父母被鸟兽所食，就做弹弓来守护。后来，弹弓演变成了打猎的工具，直到陈音之辈，弓弩之强已是世间罕见的了。（越女见范蠡等人有些疑虑，又补充道）你们别不信啊，我可是亲眼见他在百步之外射中了白猿左目呢。他们还做了《弹歌》，我唱给你们听：

　　断竹，续竹，飞土，逐肉……

　　唱毕，只觉得回声如风，震荡于山间，惊起无数飞鸟，引来声声猿啼，正在山上采葛的众人也都停下来静静品味，陷入沉思。人们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古时的生活，没有争霸，没有杀戮，没有人要用血去换一片弹丸之地，他们永远都那么相亲相爱，衣暖食足便高枕无忧了。

　　范蠡：（惊醒过来，大喜过望）吾王忧可除矣！姑娘和陈音快快随我去拜见大王！（转向西施，郑旦，愀然叹道）唉，我本不愿带你们入宫，可，这是大王的命令，我……

　　郑旦：（欲泪下）郑旦……不愿……入吴啊……

　　西施：（若有所悟，又定定地看了看那片茂密的桐叶林，嘴角扯出一丝艰难的微笑，苦涩地向范蠡）先生放心，西施已经听懂了越女的歌声，她唱的真好……

　　越女：（听到夸奖，欣喜若狂）真的么？我唱的当真好听么，你别是哄我吧！（转眼却看到西施泪水已在明眸打转，不解地向西施）西施，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我唱的不好？

　　西施：（努力收回泪水，尽量笑着向越女）不，你唱的比我好听，唱到人心里去了。（坚定地向范蠡）先生，西施会把自己变成……最美丽的葛衣，呈献于吴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