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劫-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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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能随便在凡人面前现身的。”我很是苦恼地说。

　　　　洛尘也没追究其中因果，只问我道：“你是薛小姐自出生便带着来的，那她应是也知道你的吧。”

　　　　我摇摇头：“这事儿她也不知道呢，要不是我不注意，定也不会让你知道。”

　　　　洛尘又趴了下来，“这就怪了，怎地此事连她也不晓得。那你跟着她来这凡间做什么？”

　　　　“我来这儿还不是……”我顿了顿，一时觉得道破了这事怕是不好，不过又想到他们早晚要成姻缘的，这会儿也说了也没什么，“还不是为了促成你和薛家小姐的姻缘么……”

　　　　洛尘似是惊了惊，问我道：“我与薛小姐的姻缘？你的意思是说……往后我们会成姻缘是吗？”

　　　　我支吾了半响，挠了挠头避开那事儿：“你既然记得她就是那把我送给你的薛家小姐薛相思，为何都不跟她说说话的？”

　　　　洛尘淡淡道：“我与她并不熟识，也没什么好说的啊。”

　　　　我没说话了，好半响又听得他道：“小菩提，你方才说，我的姻缘就是她是吗？”

　　　　我不敢说话，只能撑着脑袋看他隐在黑暗中的轮廓。

　　　　洛尘便又道：“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我只得点了头。

　　　　过了会儿，洛尘又道：“小菩提，你既然会说话，那可有名字？”

　　　　“我叫灵若。”

　　　　洛尘点点头，“原来是小灵若。”

　　　　“什么小灵若，我可比你长了两千岁呢！”

　　　　洛尘又笑，“哦，是小千岁。”

　　　　我哼了声，“你再胡说，我便抹掉你的记忆！”

　　　　洛尘果然没再说了，只是许久才伸手摸索着抓住我，“小灵若，我不会说出去的，你别抹了我的记忆，不然我又得四处找你了。”

　　　　“找我做什么？”我蹙眉。

　　　　洛尘不答反问：“在我生病那会儿，我记得有人一直在照料我，那人不是华詹，是你对不对？”

　　　　我没想到他会察觉，便也点了头，“嗯。”

　　　　“果然是你。”洛尘轻笑，“既然你都跟了我这么久，在香囊里岂不是憋的难受。往后你若是觉着闷就出来，在没人的时候陪我说话可好？”

　　　　我想了想，说：“嗯……其实你应该找相思说说话的。”

　　　　洛尘叹了叹：“小灵若，我和相思委实难见到面，这院子里除了华詹和一些丫鬟仆人又没别的人了，平时师父除了修习之事也不与我说别的。你是菩提子，定知道不少好玩儿的事儿，我呆在这儿委实无趣的很，往后你便与我说说可好？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的。”

　　　　“不行……天上的事儿哪能跟你说啊。”我果断拒绝。

　　　　“那……那你就陪我聊天，你跟了我这么久，人间的事也见过不少了，我们以后就说说人间如何？”

　　　　这话让我犯愁，踌躇许久才回他：“嗯……再说吧，不过我以后不会现身，你要是和我说话，我就有灵识传达给你好了。”

　　　　洛尘抓紧我的手，“如此甚好。”

　　　　“你快睡吧。”

　　　　我说，而后就化了真身躲回香囊里。　　　　好在忆槿与我离得不远，照她的话说其实是一直看着我呢。于是当天晚上忆槿就赶了过来，不过看到洛尘的情况，忆槿也是眉心一蹙。

　　　　“你可有办法？”我在一边着急。

　　　　忆槿托着下巴紧皱着眉头，许久后才轻叹一声道：“我虽然是个神仙，但也不会治病。还得去锦屏山一趟，采了那边的仙草过来才行。”说着她看向我，“这些时日还麻烦你照料着他，别让他断了气，否则就要成游魂了。”

　　　　我点点头，“我知道的。可是你要去多久？我灵力不高，怕也坚持不了太久。”

　　　　“约莫四五日吧。”

　　　　“嗯，四五日我还能守得住。”我说。

　　　　忆槿颌首，而后便隐没了身形去了。

　　　　之后忆槿不在的几天，洛尘的身子越发不好，我勉力支持着，而他几乎连饭都吃不下，身子当然也吃不消。便是我用灵力给他续着一口气，却也不过填了他的痛苦，使他半死不活地吊着。

　　　　忆槿这一趟去了七日，我都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心想再过得一两天洛尘就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那我就是给他撑着也无力回天。

　　　　好在忆槿还是在这紧要关头回了来，她扮作游历四方的闲医，装模作样地给洛尘看了一番而后就将那草药交给华詹。

　　　　洛尘服下药草后三两日便渐渐好了，我和忆槿皆松了口气。只是此时我耗了不少灵力，便只能暂且在香囊里休息。忆槿也答应了会留几天，以免他们再出什么意外。

　　　　我大约睡了十来天，这期间似乎发生了不少事儿。洛尘他们已经搬离了原先的院子，到了一处名为落春园的地方居住着。这落春园虽比不得原先那苏家宅府，但也是个不小的园子，且里边丫头仆人不少，总归是比起那个小园子好了许多。

　　　　应是受到这园子主人的照顾，洛尘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

　　　　醒来时忆槿已经离开。我溜出香囊，便见到洛尘正在园子里拿着剑舞剑花，似乎正在学舞剑。

　　　　不多会儿一个身着深紫长袍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他看了看洛尘道：“尘儿，再过几日我便教你剑法，这些时间你身子还弱着，尚不着急。”

　　　　洛尘微微颌首：“是，师父。”

　　　　原来这男子是洛尘的师父，看来他对洛尘还不错，想必以后洛尘的生活会好些。既是如此，我也放心不少。

　　　　可是我没想到洛尘这师父还忒不靠谱，刚教了洛尘两年就又把他丢给了另一户人家，且好巧不巧的，这户人家正是相思他们家。

　　　　此时薛家已经升官，只是家里仍只有相思一个独女，因而留了洛尘后便也当亲儿相待。

　　　　相思仍记得洛尘，不过她也机灵，听得小公子改了姓名便也没道出先前的事。至于洛尘，似乎没有认出相思来。

　　　　虽是如此，我心里也仍是欢喜，这样也好，至少他们两个同处一个屋檐下，省得我要自己现身帮忙。

　　　　往后的生活便如我所想的那般，洛尘跟着他的师父暂时在洛沅的薛家住了下来，每天学习书文和功夫。

　　　　唯一可惜的是洛尘和相思却极少见面，薛家对相思的管教不算太严，不过总归她是府上的千金，平日里总要被关在自己院子里或者到附近的一家女学堂里上课，便是出门也是全家一起或者跟着别家的小姐们一起。而洛尘也常呆在院子里修习，只在别家公子非要约上他一块儿的时候才同出门。

　　　　因而相思与洛尘总是擦身而过，就是见了面也难说上几句话。这事儿真真是愁煞了我。导致有一晚我化了人形蹲在洛尘床边苦恼的时候竟被他发现了。　　　　自此我便跟着这名唤苏念尘的小公子了。

　　　　这晚上我正趴在苏念尘身边看着他，细细研究着他是否就是相思的那姻缘。这会儿时至半夜，他睡得很是安稳，却不防被外边急促的敲门声给唤醒。敲门的是苏念尘的贴身书童，他行动匆忙，唤醒了苏念尘就忙在屋里收拾东西。

　　　　“究竟怎么了？”苏念尘蹙着眉，手上也是不停地收拾着。

　　　　书童很是慌张，说话都哽咽颤抖了：“公子，老爷方才从朝中收到消息，说是向大人那边被袁家压制了，此事怕是要牵连到咱们，所以让您和夫人先收拾了东西找地方避避。”

　　　　苏念尘眉间轻蹙起来，那张面容虽是稚嫩却很是沉稳，他抿着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之后我就被苏念尘带离了寒州，他和苏夫人一起。我不知道这一趟走了多久，只是期间一直听得苏夫人带着苏念尘到各个人家辗转，而后那些人家从起初的容留几日逐渐到了婉言相距甚至于闭门不见。

　　　　这路上我跟着他们也大概听到了些消息，说是寒州的苏家本是富贵人家，手中权势也不低。只是不久前苏家一夜败落，被朝廷抄家之后，苏大人就带着妻儿在一处林子里自杀了，他们自杀后又被人焚毁了尸身。现在那林子里总能听到有人哭泣般的凄凉之声。

　　　　自然这消息并不完全是真的，毕竟这会儿苏夫人和苏念尘都在呢。只是苏夫人知道这消息后就大病了一场。

　　　　一天苏夫人将苏念尘叫到床边，轻叹道：“我们离开前你爹就告诉我，若是得了他去世的消息，便让我带着你走得越远越好，不要等他，也不要再回去了。没想到我们躲了这一路，他终是为了我们，自己却……”她说便哽咽起来，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复又千叮万嘱道：“往后你跟着我姓，名唤洛尘，千万记得。”

　　　　小公子忙握着夫人的人，懂事地温言道：“洛尘知道，母亲要快些好起来。”

　　　　那日后苏夫人大概是失望了，没再带小公子去找熟识的人。只是最后带着他到了一个叫凉蛰的地方，用余下的钱买了座普通院子，便作为两人的栖身之所。

　　　　可惜苏夫人的身子一直没好，我见她气若游丝，想是命数也将到了，便也不得插手相助。

　　　　半月后苏夫人就离世了，这院子里只留下小公子和那一直跟着他的书童华詹。原先本也有个丫环照顾苏夫人，如今苏夫人去了，那丫头只道留着累赘不若跟着苏夫人，便也一并去了。

　　　　一时这院子里越发清静，洛尘毕竟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能处理这些家事已经不易，又怎能要求更多。另外虽则出门时苏夫人带了不少钱财，但经了这么多路途，她又大病了一场，买了这座院子，便已没有余钱留下。这以后平日里华詹便出去外边做些小工，和洛尘两人将就的过着。

　　　　约莫半月之后，凉蛰气温骤降，华詹在外赚的费用已是入不敷出。这天小公子带着我带外边走了走，或是最近他吃得太少，而前一阵又因苏夫人的病痛也受了折磨，不过出去走走，第二天他就染了重病。

　　　　洛尘这一回病得很重，好几天都没下床，华詹也不得空来照料他，否则要连饭都吃不上。我实在看不过去，便悄悄出来看了看洛尘，他虽是病弱，但命数还很长。只是要照这么下去，怕是地府容不得他，人间又要多个游魂。

　　　　于是这天晚上等洛尘终于睡了，我便略施了些法术暂时拖住他的命。可我毕竟只是个菩提子，且我不过长了千年，法术实在不济，便是天天这样也不过能让他残喘一阵罢了。

　　　　没办法，我只得去土地庙让土地帮忙找忆槿过来。　　　　因为我的关系，那小女娃儿被取名为相思。这家人姓薛，小女娃儿的全名便是薛相思。

　　　　这相思的命数倒是不错的，投身于大户人家，且是个独女，家里人便甚是宠爱。而我作为跟着她出来的佛家之物，又逢着他们家的姥姥信佛，便将我当个神物一般供着。

　　　　相思虽是受众人宠爱，却也没养成娇惯的性子，不过平时爱将我放在香囊里四处玩闹。当相思长到十岁时，薛家姥姥去世，一家人按着她的遗愿送她去老家。也就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寒州，这寒州三面环水，气候微冷，路上便有七成时光是在船上过的。相思晕了几次，后渐渐好了。

　　　　到寒州时已是近半月之后，姥姥的身子一直放在冰窖里倒也没多少损坏。一家人哭着丧将她葬了，相思也伤心了几日，后又小孩心性地没事儿了。

　　　　到寒州的第十日，姥姥的事已经告一段落，而薛家还是决定在这儿留些时间再回去。

　　　　这天因相思觉着无趣，薛家夫人便让两个丫头带着她出来郊外玩耍。相思虽是贪玩，却也因为礼数极少出门，这会儿到了外边自是欢喜得不得了。两个丫头放了她就追不上，幸而相思还是懂事，也不为难她们，跑了段路就在一边的草丛里寻了棵大树一屁股坐下扯着花草玩儿。

　　　　这时丫头们还没跟上来，就有个另一人自相思身后出现了。

　　　　“你是谁？”

　　　　原来是个小公子，这小公子的声音甚是清冷，仿若这寒州的溪水，清冷又柔和。

　　　　相思也是吓了一跳，忙向小公子道：“我叫相思，薛相思。你呢？”

　　　　此时两个丫头跟了过来，直气喘吁吁道：“小姐，您也跑的太快了！呀！这小公子是谁啊？”

　　　　相思笑声如铃，又接着道：“你们先去一边等我吧，我与新朋友说说话。”

　　　　两个丫头似乎犹豫了会儿，终究也没说什么到一边候着去了。

　　　　相思与小公子说起话来：“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此时小公子在相思身旁坐下，淡声道：“苏念尘。”

　　　　相思似是瞧了这小公子好一会儿，笑道：“这名字好，与你的人一般。”

　　　　两人默了会儿，相思便又道：“名字好听，人也好看。”

　　　　小公子仍是淡淡地说：“你不是这儿的人。”

　　　　“嗯，我是从洛沅来的。前几日姥姥没了，我便跟着家里人来了这儿，送姥姥回家。”

　　　　小公子没再说话，我听到翻书的声音，想来是这小公子带来的。

　　　　果然这会儿相思好奇道：“这什么书？怎地连个书名都没有？”

　　　　“这是我师父写的，是本写了练功的书，本是他自己教我的，这几日他不在便写了这书让我自己看。”

　　　　“你看的懂？”相思好奇地问。

　　　　“自然。”

　　　　相思便又沉思片刻道：“那我应该也看得懂，不过我家里人还没教过我功夫呢……”

　　　　小公子顿了会儿，接着问相思：“你想学？”

　　　　相思大概是狠狠点了点头，致使我呆在香囊里都跟着晃了晃。

　　　　而小公子竟将那书给了相思，只说：“总归我看得差不多来了。这书便赠与你吧，这里边不过是轻功，女孩子学了些防身也好。”

　　　　相思接过那书，却又似苦恼道：“可是我可能明儿就得回去了……”说着，相思竟将我取了下来放到那小公子手中道：“那这小红豆给你吧，你可千万别弄丢了，它是我自出身就带着的，是个灵物！”

　　　　小公子还欲拒绝：“既是灵物，你就该自己好好保管着。”

　　　　相思忙将我塞到他手里推过去，“你就别问了，我说给你就给你了，待会儿让她们见着得烦我了。”

　　　　说着相思就起身拍了拍身上，便又跑去那两个丫头身边。

　　　　离开前不忘喊道：“苏念尘，我记着你了！咱们以后还会见的！你也别将我忘了！”

　　　　而后相思就真的将我交给了小公子，自个儿欢欢喜喜地走了……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空意和尚坐在一块石头上给我们又讲了章佛法，而后起身走到我面前道：“你多大了？”

　　　　我知是自己长了两千年，应有名字了，便忙欢喜道：“我前日整好长了两千年了。”

　　　　空意点点头，伸手在我头上一点，复又道：“往后你名唤灵若吧。”

　　　　我忙与他道了谢。便见空意转身向玄箴交待了几句便自行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