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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轮(最新版)-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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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小嵩高声说:“不!那是你哥哥写给你的信,你不能怀疑这一点!你一定要相信这一点,”他声音越来越高,最后竟叫了起来,“我寻找了许多天才把你寻找到啊!”
  那姑娘看着他,冷静地说:“可我骗不了我自己啊……”
  王小嵩只得接过了信,轻轻地说:“是啊,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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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轮 第四章》8
母亲终于承认了,自从那天小嵩为小姨戴黑纱回来,一宿没睡,第二天就看不大清东西了。王小嵩带着母亲到医院检查,诊断结果是冷冷的六个字:已无手术意义。
  王小嵩的弟弟妹妹都回来了,弟弟对王小嵩说:“哥,你打我吧!我没照顾好咱妈……妈的眼睛都十几年了,妈自己没放在心上,我们也……”
  妹妹也说:“我们也带妈到医院看过,可去一次,不过就给开点儿眼药水……”
  王小嵩说:“不能怨你们,我对咱妈,一点儿孝心没有尽到……”
  倒是母亲自己既平静又坦然,在里屋问:“谁在哭?你们谁也别怨谁。谁也不许哭!我就不愿意听你们哭。都是有家室的人了,动不动就哭,就那么经不住事啊!”
  小嵩想到扶着母亲从医院回来的路上,路过一个街心花园;那时,母亲就是坦然的,平静的。当他心慌意乱地给母亲买回一听饮料时,看到母亲竟不顾喷水器隔一阵往她坐的长椅上溅一次水,一直等在那里,生怕他回来找不到她。面对着没有花的树林,她说:“这公园真好,一片片的花,开得多热闹啊!”从那时起,他就知道,母亲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东西了。只是在那个公园里母亲显出了一种伤感,她对他说:“儿呀,别担心,可能就是因为你小姨的死,妈心里不好受,一时的就……想想当年,我要不让你小姨就那么走了呢?妈因为没有一个妹子,想有一个妹子,和别人不敢攀这种姊妹情,才给你们认下了一个小姨。你小姨因为没有姐,想有一个姐,觉得妈是个善良的女人,才认了妈干姐,可妈在她摊上难事的时候,却不照顾她了……妈算个什么当姐姐的呢……”
  弟弟妹妹强止住了哭声,母亲在里屋说:
  “你们都给我好好听着。妈这辈子,并没有白长一双眼睛。小时候在农村,青山也见过,红花也见过,绿水也见过了。后来嫁给你们父亲,住进了城里,高楼也见过了,闹市也见过了,亲眼所见的事情,林林总总的,善事恶事,好人坏人,一点儿也不比你们见得少。如今妈一年比一年老了,有时连自己也觉着,对这世事因果,人间百态的,是看得够够的了。如今什么也看不见了,倒也好,正能图个眼不见心不烦。你们不是总觉得没孝敬过妈吗?那么妈以后就坐享其成,等着你们挨个孝敬。这也不值得你们大祸临头似的,这个唉声叹气,那个哭哭啼啼的……只要你们别嫌妈……成了你们的累赘……”
  王小嵩又不禁想到在小公园里,听完母亲那一段话之后,他攥着母亲的一只手,将脸埋在母亲的膝上,无声地哭了。那时,一位年轻的母亲领着自己漂亮的女儿跑了过去;接着,他听到那女孩的声音:
  “妈,那叔叔都是大人了,怎么还在他妈妈面前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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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轮 第四章》9
徐克左右各站着两个人,两把匕首逼在他的两肋。他看到老父亲也被匕首逼在屋角,屈辱和被镇压住的老人的激怒,写满在那一张脸上。
  徐克对面坐着一个人,看来是个头儿,正慢条斯理地吃着西瓜。徐克对他说:“再宽限我五六天行不行?”
  那人说:“不行,”他吐出些瓜籽在手心里,以女人般的优雅放在桌上,又说,“实话跟你挑明了吧,这一次咱们之间的买卖,是我们南北两伙兄弟设的一个圈套,没想到你还真上了当。十几万元钱算什么?坑别人不是比坑你更容易吗?那为什么单坑你呢?不为别的,就为了要毁你徐爷一把,就为了要你栽给咱们这一行看。谁让你买卖做得老那么顺呢?”
  徐克火了:“你们他妈的不但坑我的钱,还要吃我的,喝我的,耍我,害我,是么?”
  那人悠然地说:“是的,不但坑你的钱,还要坑得让你有理无处讲,有理变无理。还要到你家来,吃你的,喝你的,耍你,害你,一点儿也不错,就这么回事儿……”
  徐克抄起一把切瓜刀,但马上让左右两个人给按倒了。用匕首逼住父亲的那个说:“别乱来,否则我就对你老爷子不客气了。”
  看了看被逼在角落里的父亲,徐克无奈地说:“给我留点儿今后在咱们这一行混的面子,你们几个的费用我全包了……”
  “你太小瞧我们了!”那个头儿一个劲儿摇头,“那点儿钱我们就花不起了?”
  徐克正想说什么,忽听老父亲喊了起来:“徐克,你小子如果还是我的儿子,你就别孬种!你小子给我真拼啊!”
  用匕首逼着老人的那家伙叫道:“嚯,老子英雄儿好汉!再嚷一句我一刀捅了你个老东西!”一边说着,匕首一边在徐克父亲的脸上轻轻一划,徐克父亲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一条血道。
  “别他妈伤害我父亲!”徐克叫着。
  恰在此时,有人敲门,进来的是王小嵩,他一进门就被匕首逼住了。
  徐克又喊:“你们谁敢伤害我朋友我就真拼了!”
  那个头儿轻轻地说:“你别拼,千万别拼,一拼,两败俱伤,都没好结果。你放心,我们谁也不想伤害,既不愿伤害你老爷子,也不愿伤害你,更不愿伤害你这位无辜的朋友。我们只要你母亲的遗像留作纪念……”他一边走一边说,从徐克父亲的身边走到王小嵩身边,突然狠狠扇了王小嵩一耳光,“如果你舍不得给,我就当着你的面,扇你朋友的耳光,还要扇你老爷子的耳光!”
  看着王小嵩嘴角里流出了血,徐克低了头:“别羞辱我朋友,老子认了,给你们……”徐克被刀逼着,走进了小屋,望着墙上母亲的遗像,跪下了。在这帮混小子面前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今天没防住呢?只好心里默说:“妈,我对不起您,让您老人家受惊了!儿子发誓,一定把您老人家的遗像夺回来!”
  那个头儿得意地说:“其实呢,我们不吃麻花偏要的是这股劲儿,什么劲呢?当儿子的把老娘的遗像乖乖地捧送给我们……”
  

《年轮 第四章》10
吴振庆听说徐克母亲的遗像被人抢了,立刻火冒三丈,他带了五六个人去找他们算账。两拨人在火车站相遇,大打出手。结果,吴振庆他们被公安分局以“扰乱治安”抓起来了,事情越闹越大。
  韩德宝一听说吴振庆给抓了,连老婆都顾不上怕了,放下正在洗的碗筷,一边穿警服一边对他妈说:“妈,我走后,她愿耍什么小脾气随她耍去,你让着她点儿。”说完,便骑了自行车往徐克家赶。
  真是一肚子的不痛快,老婆的爹是市局一处的一个处长,就老得看着老婆脸色过日子。也就是摊上了他,好脾气,平时也不把忍让当成什么丢面子的事,嘴软一点儿能省多少麻烦啊!可她根本不理解自己和朋友的那种交情,当年哥们儿几个乘同一个车厢离开城市,在同一个地方流泪流汗,最后又乘同一个车厢返城,现在看来,这里面也就是他韩德宝混得好点儿,咋能不尽力照顾一下自己的哥们儿呢?出差几天,吴振庆给抓了,老婆都不想让他知道,幸亏他妈悄悄对他说了,不然今后自己怎么见那些哥们儿呢?
  王小嵩也在徐克家,韩德宝进来就问:“怎么会闹成这个样子啊?”
  徐克低着头不吭气。
  韩德宝又问王小嵩:“你也哑巴了?”
  王小嵩说:“他父亲气坏了,打了个小包就要回山东老家,我不放心,怕老人家一时想不开,把老人家送上了火车……至于打架,当时我不在场……”
  韩德宝盯住徐克气恨恨地说:“那么是你让振庆去为你打那帮小子的?你说你是什么玩艺啊!现在倒好,你自己逍遥法外,振庆进去了!你说,你怎么有脸再见他?”
  徐克嗫嚅着:“我……我只求他把我母亲的遗像夺回来……”
  三人一时都无话,闷头吸了会儿烟,韩德宝对徐克说:“你拿出些钱来。”
  徐克问:“干吗?”
  韩德宝说:“干吗?往外保人啊!保人得交保释金你懂不懂?”
  “我……手头只有一千多元现钱了……”
  韩德宝厉声问:“一千多元就想保出五六个人来?你不是财神爷吗?至少三千。”
  问来问去,徐克确实已没钱了。
  王小嵩说:“这次回来,我也没带多少钱,但我可以跟我弟弟妹妹们借。”
  徐克嘴还挺硬:“你们借,需要借多少,我卖血也会还的……”
  韩德宝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得了,没你说话的份儿。”之后对王小嵩说:“尽快把钱送给我,别送我家去,到分局去找我,其余的我想办法。”说完站起来,愤愤地对徐克说,“细腰蜂别根扁担,你说你愣充什么阔!”
  王小嵩送他出门后,韩德宝对他说:“我说了些不给他留面子的话,也许他伤心了。你留这儿陪他一夜吧。”
  王小嵩说:“你那些话该说,我也说了不少,我想他不至于生气。这几天我一直陪他住,你放心吧。”
  韩德宝心烦意乱地往回骑,路上还不慎摔了一跤,车子也摔坏了,扛着车子回来,妻子已睡了。他摸黑换了拖鞋,进了卧室,刚想往被子里钻,不料妻子并没真睡,倏地坐起,一把将他推下床。韩德宝坐在地上,揉着腿不起来,妻子向他伸出一只手,问:“真摔疼了,啊?要紧不要紧啊?”
  韩德宝扯住妻子的手,顺势钻进妻子的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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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轮 第四章》11(1)
韩德宝不惜一大早给老婆擦了一气皮鞋,也没把存折在哪给打问出来。老婆声称钱要留着买彩电,非但不给他一分钱,还把他奚落了一顿,韩德宝真动了气,把他母亲吓坏了,劝了这个劝那个,眼看着一个比一个凶起来,韩德宝只是伸出一只手:“存折。”
  “不给。”
  “不给就在家里翻。”
  韩德宝的妻子哪里受过这气,冲着他就喊起来:
  “你警服没白穿呀,学会抄家了!抄起自己家来了!那你就抄吧!找吧!”
  韩德宝竟扇了妻子一耳光。一向颐指气使的妻子捂着脸呆住了,她抱起孩子便跑回娘家了。
  韩德宝压下火,来到拘留所,看管犯人的公安人员一个劲儿跟他说,时间别太长,要照顾点儿影响,之后把吴振庆带了进来。
  韩德宝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来,抛给那个公安人员,却被吴振庆半道给“劫”走了,他迫不及待地撕开烟盒,几步跨到韩德宝跟前,夺过烟便对火。
  那位公安人员有些尴尬,指着韩德宝说:“哎哎哎,别太过分啊,只准你吸,不准他吸!被人看见成什么样子啊!”
  韩德宝从吴振庆嘴里掠去烟,按灭在烟灰缸里,一边说:“明白明白。”之后,又掏出一盒烟给了那个公安人员,他冲着吴振庆说:“你坐那儿,我坐这儿,在什么地方,你就得懂得什么地方的规矩。”
  那位公安人员走了以后,韩德宝说:“你说你多给我长脸?”
  吴振庆不作正面回答,问:“我妈知道不?”
  韩德宝说:“哪能让老太太知道。”
  吴振庆吁了口气,又说:“不知道就好,更不能让我父亲知道。”
  韩德宝把自己的烟给了吴振庆,之后说:“你说你倒是带头制造的什么社会新闻啊?现在已经是八十年代了,中国正逐步恢复法制你知道不知道?”
  吴振庆狠狠地吸着烟,喷出长长的一口烟之后说:“少跟我来这套,我能让人就那么把徐克他母亲的遗像带走吗?他打电话给我,求我务必替他讨回来,我能不去吗?再说了,我听说他们还那样对待徐克的父亲,又打了王小嵩,我能不来气吗?”
  正在这时,那位公安人员进来,韩德宝赶紧又掠去吴振庆嘴里的烟。那位公安人员说:“德宝,你岳父大人让我通知你,叫你今天晚上务必到他家去一趟。”
  韩德宝说:“知道了。”那公安人员却不走,望着吴振庆问:“就是他?”
  韩德宝点点头。
  那公安人员问吴振庆:“你几团的?”
  吴振庆说:“四十四团的。”
  没想到那公安人员居然套上近乎了:“我四十三团的,咱们两团挨着。放心,有我和德宝在,不至于让你受什么委屈。不过,你也别存太大的侥幸心理,以为今天晚上或者明天早上就可以出去,我听说……”
  韩德宝见吴振庆脸上的讪笑渐渐消失,赶紧打断了那位“兵团战友”的话:“得了得了,别在这儿添烦了,我们的时间有限,照顾点儿我们的情绪好不好?”
  那位“战友”自知失言,赶紧说:“你们谈,你们谈……”便退出门去。
  吴振庆在韩德宝面前急于知道如何发落自己,德宝却不知道这事会有个什么结局。他没心思和吴振庆再谈下去了,站起来也往外走。吴振庆急了,也急着往外走。韩德宝从他手中夺下烟,按灭在烟灰缸里说:“你给我老老实实坐在这儿,你当这是在谁家里啊?”
  韩德宝追上那个“兵团战友”问:“哎,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兵团战友”问:“不怕影响你情绪?”
  韩德宝说:“已经影响了,快说!”
  那个“兵团战友”说:“我听说他们打架这事,被他妈一名记者捅到晚报去了,市公安局一位负责社会治安的副局长看了以后,火发大了!说在火车站聚众闹事,那恶劣的影响还不带到全国去啊?指示咱们这个区局的几个头头一定要严办,不管什么人说情都不能动摇。现在不是严打的时候吗?谁叫他赶上了这一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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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轮 第四章》11(2)
韩德宝急了,对“兵团战友”说:“你给出出主意,他跟我是同学,从小学一块长大,我不能袖手旁观啊!”
  “兵团战友”倒也直率:“办法我一时也想不出来,你老丈人主管这个案子,今天晚上你不是要到你老丈人家去吗?”
  心事重重的韩德宝又回到与吴振庆谈话的房间,重新坐在吴振庆面前,一口接一口地吸烟。
  “他究竟听说什么了?”吴振庆问。
  “我怎么知道。”
  “你不是追出去问的吗?”
  “我上厕所去了。”
  “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
  吴振庆隔着桌子欠身从韩德宝手中夺过烟,将脸侧过一边,一口接一口地猛吸。
  韩德宝又从兜里掏出几盒烟,放在吴振庆那边桌面上,吴振庆看了一眼,没动。
  韩德宝生气地说:“你揣起来!”
  吴振庆默默地将烟揣了起来。
  韩德宝问道:“有前科没有?”
  “你他妈问谁呢?”
  “我他妈问你呗!”
  吴振庆火了:“对我你还不了解吗?还他妈问这种话!”
  韩德宝也火了:“不是除了你还关着好几位吗?”
  吴振庆火气冲天地发泄起来:“他们跟你我有什么不一样?出生后挨饿,该上学的时候革命,该工作的时候下乡,该成家的时候返城,返城了又没工作,成天跟我到处揽活干。没有偷过的,没有抢过的,没有杀人放火奸污妇女,遵守交通规则,不随地大小便,买东西排队……”
  韩德宝早听得不耐烦了:“照你这么说,都是些大大的良民了!”
  吴振庆喊道:“那可不是么?不但是良民,而且都是些顺民,不是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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