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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心雕龙-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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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瑜脸上泛起一丝绯红,转而道:“你以前一直生活这里吗?”

  “不错!我一直生活在这里;不过,我也去了很多别的地方!”萧木叶道。

  “都有哪里?”任瑜问道。

  萧木叶看朝阳升起,道:“都是江湖上的名地——天山八大寨、蜀中唐门、落日马场、十二飞鹏帮苏州总坛、巨人岛……”

  “还有紫藤崖万红窟!”任瑜补充道。

  “对,还有那里!不过,我总感觉我并没有真的去过那里,只是——做了一场梦而已!”萧木叶淡淡道。

  “梦中人物可是真实的?”任瑜问道。

  “不是真实的!”萧木叶肯定的道。

  “那么,现在,我就在你的面前,是真实的吗?”任瑜问完,便以一种期盼的目光等待他的回答。

  萧木叶注视着她,发现了她眼神中的那种期盼。

  好半天,他才微微一笑,叹道:“在我的生活中,除了玉燕,再也没有绝对真实的了!”

  任瑜一直在盯着他,现在也听完了他的回答,于是她感到了失望,感到了失落,感到了迷惑,道:“我也不是真实的吗?”

  萧木叶嘴角边露出一丝笑,又看着缓缓升起的太阳,道:“你是我梦中的一个人物!”

  “梦中的人物?”任瑜并不满意也不明白萧木叶的话,但她也没有再问,她只是在心中思虑着。

  “玉燕是谁?”任瑜向他问起他生活中最真实的那个人。

  萧木叶不加任何思索,道:“她是我的朋友,她是一个可爱、开朗、善良的姑娘!”

  ——大概,一般情况下,没有任何男人会在一个女人面前夸奖另一个女人如何如何漂亮,如何如何好,因为他知道那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萧木叶当然知道后果是什么;但他并没有在这上面犹豫,他只有这样回答,因为他不想否认事实,他不愿扭曲自己的想法,更不愿对任瑜隐瞒什么,他只能做如此回答。

  ——有时,最正确的答案却未必是最好的回答,甚至要比最错误的答案还要令人讨厌、令人反感。

  任瑜不否认她对他的回答的反感,因为她也是女人,毕竟有着人的情感。

  ——尽管有时人的情感更表现出缺陷和错误!

  她默默的,如朝阳默默升起,但她的情绪却实在有些低落。

  萧木叶也在沉默,他并没有思索他自己刚才的话是对是错,他只是在努力面对现实。

  他们边沉默,脚步边向前迈进。

  太阳终于升起一人多高。

  阳光洒射,照在了他们的身上。

  微微的晨风中,他们都感觉到了这份阳光给予的虽微薄却亲切的温暖。

  尤其是她,更感受到了——阳光抚摩着她,他的手也搭在她的肩上。

  ——这就是她感到的温暖。

  “我说过,你是我梦中的人,你要明白!”萧木叶在重复也是在解释着他的话。

  她停住了脚步,凝视着他——她并不明白他的话,一直也没有明白。

  ——她想得到解释,但她只能朦胧得窃一眼他的眼神,再从中思索些什么。

  ——思索着,她的眼神反而将她要说的话全部告诉你萧木叶。

  萧木叶淡淡一笑,道:“玉燕去了京都,然后还要去落日马场——现在,我只有等待!”

  ——这个可怜的家伙,似乎还是执迷不悟,偏偏在这个时刻说出这些话。

  任瑜还在凝视着他,但从他的眼神中寻不出半点她想得到的东西,她只能淡淡道:“你只有等待!”

  萧木叶的神情呆滞了,他竟又不明白她的话的意思。

  许久,他忽问道:“你知道我在等待什么吗?”

  她的眼光洒向湖面,觉得自己的眼睛明朗了许多,她漠漠道:“我有些不舒服!”

  萧木叶看着她的脸色,道:“我也有些烦闷!”

  任瑜终于生气,忍不住道:“你烦闷什么?”

  “你为什么会不舒服?”萧木叶问道。

  两人对视,各自无语!没有表情,没有笑。

  ——他们本是很喜欢对方的笑的。

  太阳升起老高了,阳光也明媚了,秋天里的阳光更使人倍感珍惜。

  阳光明亮地照着大地。

  ——但,他与她似乎都处在朦胧之中,这层朦胧的东西使他们都在沉默。

  西湖边上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都很清闲,却又都很忙碌。

  秋风微袭,湖波荡漾。 。。

第十二章 元宝·女人·狗
有一种人,烦闷的时候就要喝酒。

  萧木叶便是这种人。

  萧木叶走进酒店时,一对半醉的眼盯住了他。

  萧木叶看着那一双醉眼,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

  萧木叶并不怎么认识钟破浪,只在小天堂中见过一面,但他却完全记住了这个人——他欣赏钟破浪的气质,有着和他一样的冷漠感、孤独感,因为他们都是流浪江湖的人。

  他们还从未说过一句话,但他们却似乎成了熟识已久的老朋友。

  ——江湖中的人,随时都可能成为朋友,也随时都可能成为敌人。

  一杯酒痛饮后,他们便能成为朋友,像酒一样浓烈的朋友;而两把剑相交后,他们便能成为敌人,像剑一样的冷酷的敌人。

  ——当然,酒不一定都是浓烈的,剑也不一定都是冷酷的。

  但,至少萧木叶与钟破浪喝的是浓烈的酒,这样他们才能深切体会到酒进入胸膛后,热力传遍全身,血液随之沸腾的感觉。

  痛饮三杯,酒浓烈,血液也浓烈。

  钟破浪已现醉意,吐着酒气道:“你就是萧大侠?你也来喝酒?”

  萧木叶也喷出口酒气,道:“我想,如果我们不会喝酒,那将是我们的悲剧!”

  钟破浪半睁半闭着醉眼,冷冷一笑,道:“如果我们不会喝酒,那我们早已死过很多次!”

  “没错!可是,我们喝了这么多的酒,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萧木叶道。

  “浇——愁!”钟破浪道。

  萧木叶淡淡一笑,轻蔑道:“浇愁?你有什么愁?”

  钟破浪完全闭上眼睛,锤着桌子道:“钱!是钱!”

  萧木叶吃了一惊,没想到钟破浪这样的人竟也为钱而愁。

  ——“钱啊……钱,我的钱——”疯喊声传进萧木叶的耳朵,也传入钟破浪的耳朵。

  赵阿大披头散发、衣衫褴褛,一幅令人恶心的疯态,晃悠着走进酒店。

  萧木叶确实感到一阵恶心,甚至想将刚才喝进的酒全部吐出来。

  “我的钱啊——”赵阿大疯喊着边撕扯着他的肮脏的衣服。

  店中所有的人都在注视着他,注视着这个疯子,而且他们都在笑——那笑竟不知是讥笑,还是同情的笑。

  ——若是讥笑,他们却不发觉自己也是应该被讥讽的对象,他们何尝不是常喊着“钱”呢?

  ——若是同情的笑,他们却实在也应该可怜一下自己,他们谁又不值得同情呢。

  ——他们都注视着赵阿大,因为赵阿大是个疯子,他们却谁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因为至少他们还没疯。

  因此,店中的小二赶紧赶出了赵阿大,于是人们又重新喝酒吃菜。

  “汪!汪!汪!”几只狂吠的野狗追咬着被赶出的赵阿大。

  一直恶犬猛地扑上去,赵阿大跌倒在地,撕心裂肺地疯喊着,但一群恶犬已包围了他。

  ——任何人,只有欣赏,或逃避。

  他们都麻木地看着牲畜在咬人。

  ——谁叫他赵阿大是疯子呢!

  但是,人们却没有一个相信自己是疯子的。

  一辆马车驶过,惊散群犬,摊在地上的赵阿大,双腿血迹斑斑。

  他吃力地站起来,走路已很蹒跚,摇晃不定,破衣衫零零落落,随他的步子摆荡不迭。

  但他嘴完好无损,仍能清晰地喊出:“钱啊,我的钱,钱……”

  这次,他的声音又多添了些颤抖、凄惨。

  ——说不定,几日后不会有人再听到他的疯喊声了。

  萧木叶苦笑,又斟满一杯酒。

  钟破浪望着店外的大街发呆。

  ——一群恶犬狂吠着追逐而过,他的目光才收回来,落在萧木叶斟满的那杯酒上。

  这杯酒,其实是萧木叶斟给自己的,但他看到钟破浪的目光落到这杯酒上,他便不喝了。

  钟破浪看了一眼萧木叶,萧木叶嘴边还是那种苦笑,竟也不知是针对赵阿大的苦笑,还是针对钟破浪的苦笑。

  酒远比萧木叶的笑更苦更辣!

  钟破浪端起萧木叶那杯酒,放在嘴前。

  ——但是,他没有喝。

  忽的,他将酒一气浇在自己的脸上。

  酒水淋漓,浸湿他整张脸,滴答滴答落在桌上,落在地上,落在他的衣服上。

  ——更多,留在他的脸上,向皮肤中渗透,更可以说向他的生命中渗透。

  ——至少,他的血液中已经溶有酒水。

  那么,他浑身的血液是否也像酒一样苦辣呢?

  他开始苦笑,却并不是效仿萧木叶的那种苦笑。

  他有他自己的苦处。

  钟破浪仰着面,向上喷着酒气,道:“钱!哼!钱——我也是疯子啊!”

  萧木叶木然,不知道钟破浪在说些什么。

  ——就像那许多人不明白赵阿大的疯话。

  此刻,萧木叶真的要以为钟破浪在发疯,但钟破浪却又却是没疯,至少与赵阿大相比,他是没疯。

  萧木叶无可奈何,于是又斟上一杯酒。

  钟破浪一直在仰着头,这次他当然没看见萧木叶又斟了一杯酒。

  萧木叶端起这杯酒——

  钟破浪仰着面,刚想闭上眼,一股酒水又浇在了他的脸上。

  萧木叶端着空杯,道:“这样很舒服吗?”

  钟破浪猛地将头放下,直视着萧木叶,苦笑道:“当然舒服,比喝在嘴里舒服,比咽进肚里舒服!”

  “真的吗?”萧木叶无奈的问道。

  钟破浪只冷漠地吐着酒气。

  “那是因为你喝的酒太多了,你的身体里已不能再容纳一点酒,而你还要浇愁,所以你只有将酒浇在你的脸上!”萧木叶很平淡的说道,但在钟破浪听来却像酒一样浓烈。

  萧木叶紧盯着钟破浪的脸,从他面前拿过酒坛,道:“而我,身体里还能容纳大量的酒,所以我要喝,而不是浇!”

  ——钟破浪看着萧木叶将整坛酒喝完,表现的是那样豪爽,那样的洒脱,他反觉得自己是在庸俗,实在可笑。他感到自己的胃在抽搐。

  ——他为自己恶心,要因为自己而呕吐。

  萧木叶一口气喝完整坛酒,道:“就算是浇愁,也要这样浇,痛痛快快,淋漓尽致,狂饮一通,浇进心里!”

  ——毕竟萧木叶也是有愁的,他的心是烦闷的,否则他也不会来这里狂饮了!

  ——但是,他的愁却并不是用所谓“浇愁”的酒来消除的,他只是借酒将自己释放一下,因为他已被剑与情折磨的疲惫不堪。

  剑主、任瑜、玉燕,以及他手中的剑,都是他的愁。

  ——在他的生活中,剑时最简单的,只要他挥舞起剑,一切都将迎刃而解;但是,在情上,他被丝丝缠绕,竟似透不过一点气来。

  所以,即使萧木叶喝完整坛酒,也只是一时的释放,一时的洒脱,没有“浇愁”,那团乱麻般的愁绪只能靠他的心与他的生命去理清。

  喝完酒,他抽出贴身的剑,放在桌上,道:“有了它,你我这样的人才可能活得像个人!”

  钟破浪看着那把剑,表情变得极其惶惑不安,摸摸道:“也许是这样——因为,当有一天,我们失去它时,我们简直毫无作为,不如一个砍柴的樵夫,不如一个耕地的农夫——除了那身*的拼站,我们什么都不会!”

  萧木叶有了一丝微笑,道:“没错!那么,我们现在都还有它——这点*的拼站的本事,那么,我们为什么还要有愁?”

  “因为——钱!”钟破浪又仰起头吐着酒气道。

  “我实在不明白——在你心中,在此时此刻,你竟也摆脱不了‘钱’这个字!”

  钟破浪苦笑,笑出声来,猛地又停止了笑,呆呆地望着小店很肮脏的屋顶,道:“这世间,这忙忙碌碌的人们,都在为了什么而忙碌呢?”

  “你以为呢?你以为答案就是一个‘钱’字码?”萧木叶看着钟破浪扬起的头道,:如果你真是这样以为那就错了——你看见刚才那个闯进店的疯子了么?他口中喊着的也是钱,他以前不疯,而且是我的房主人,他经常去赌,左后连他的所有家产、他的女人全部赔进去,他输了个精光。有一天晚上,他又叫又骂,被一群赵家的狗咬了……”

  “你在给我讲故事?”钟破浪面对萧木叶不屑地问。

  萧木叶却郑重道:“这的确是个很好的故事——可是你也知道,这完全是事实!”

  钟破浪笑了起来,道:“我知道,而且我刚才还亲眼目睹了,但是,你不应该在我面前讲这个故事!”

  萧木叶道:“我认为很有必要!因为,你和他一样,满嘴只有一个钱字!”

  钟破浪道:“没错!我满嘴一个钱字。而你呢,你来此狂饮不也是在愁吗?而且愁的不也是钱吗?——富贵大仙从不喜欢别人欠他一个铜板!”

  萧木叶的心抽动了一下,他的确不能否认自己欠了富贵大仙一大笔债,而且一直无力偿还。

  但是,他嘴角还是挤出了一丝笑,无奈的笑,道:“你说的很对,富贵大仙从不喜欢别人欠他一个铜板,但是,我也绝不喜欢自己欠别人一个铜板!”

  钟破浪一阵冷笑,道:“你果然不愧为萧大侠,很豪爽,豪爽得身负巨债而浪漫的嘲笑因钱而疯的人!”

  萧木叶凝视钟破浪,冷冷道:“你以为我讲的故事以及我说的所有都是自我安慰吗?”

  钟破浪不语。

  萧木叶忽地哈哈大笑起来,道:“你根本不可能知道愁的到底是什么?”

  钟破浪看着大笑的萧木叶,感到一阵迷惑。

  “如果我愁的是钱,我就不来这里了!”萧木叶道。

  “不来这里,你去哪里?”钟破浪问。

  萧木叶猛地抓起桌上的剑,道:“去找富贵大仙,不过,我愁的并不是钱,也没时间去找他!”

  钟破浪又一阵冷笑,道:“若你有时间,你能找到他吗?”

  萧木叶冷冷道:“如果我想找到他,就一定会找到。但是,不需要我去找,富贵大仙便经常来找我的麻烦了!”

  钟破浪道:“正因为如此,这钱不就成了你的愁吗?”

  萧木叶变得冷峻了,沉声道:“你实在应该清醒清醒了,我已你说过,我愁的不是钱!”

  他变得暴躁了,大声道:“我可以告诉你,我愁的是情!简单地说,就是女人!”

  小店中,所有的人都停止了饮酒,把眼神都对准了萧木叶。

  寂静!静寂!

  只有呼吸和心跳还没有停止!

  忽然,萧木叶笑了,狂笑起来。

  “我有什么可愁,谁又有什么可愁的!这世间到底有几个无愁的?”

  狂笑着,他提着剑走出小店……

  钟破浪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极为苦涩的笑了一会儿,他在笑萧木叶,竟然为了儿女情长如此狼狈不堪。

  “店老板!”钟破浪狂吼起来,“上酒来,最烈的的酒——还有女人,最贱的最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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