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第七章-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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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事。走，我陪你一起去。”
　　贱宝狠狠地挠了几下脑壳，牙齿一咬，便从卢会计手里接过感谢信，转身就往会场里走去。老太太们立即敲响了腰鼓，扭起了秧歌，热热闹闹地走向主席台。夏国华惊得一愣，他们实在没有安排这样一个程序呀？那些新闻记者却像发现了么子宝贝似地，连忙一窝蜂地跑过来，长枪短炮地对着贱宝这一群人，把贱宝吓得打哆嗦。他悄悄地对毛砣说：“场合搞大了，我现在腿杆子发软，走不动了。”
　　毛砣说：“我也怕，但现在没得办法了，只有豁出去了。”
　　贱宝想，前面就是刑场也只能往前走了。于是，他咬着牙，憋着气，迈开那双鹭鸶腿，果断地往台上走去。
　　待贱宝走到台边上，坐在台上的夏国华和几个领导才看清，原来贱宝是代表家乡人民来给夏国华送感谢信的。夏国华还没有明白这是一回么子事，站在那里发呆。那区长却高兴得很，当场就表扬说：“夏老板，你不错，致富不忘乡亲，是真正的爱心企业。”
　　那腰鼓队是见过世面的，待贱宝哆嗦着走上台后，便立即停了下来。主持人以为是夏老板临时加的程序，连忙走过来，说要请贱宝讲两句话。贱宝还哪里说得出话，只是把那感谢信往台上台下亮。贱宝怕说得话，当官的却爱说话。见贱宝半天没有说出话来，那区长便站起来接过话筒说：“同志们，今天这是一个别开生面的开工典礼。在这里，我们不仅看到了一个企业的蓬勃发展，同时也看到了一个企业的仁爱精神。我们的企业，既要大力谋求自身的发展，另一方面也要尽力承担社会的责任。对于这样的爱心企业，我们政府要重点帮助，城建、税务、银行等部门要大力扶持，新闻单位要好好报道。我们要在全社会形成一种慈善、博爱的风气，创造一个团结、和谐、共同发展的环境！”
　　在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掌声中，贱宝将感谢信交给了夏国华，而后走下台来。这时贱宝才发现，全身都汗湿了。陈秘书风摆荷叶地走过来说：“我们夏总说了，中午他要陪领导们，要我来安排你们吃饭。”
　　贱宝不屑地说：“你以为我们是来讨饭吃的呀？没关系，他忙吧，我们有人请吃饭了。”
　　贱宝和卢会计、毛砣走出开工典礼现场，卢会计便埋怨起贱宝了：“人家请你吃饭你不吃，我们刚才花了两百多块钱还不晓得有没有结果。”
　　贱宝说：“有没有结果现在不想了，但我们人穷志不短，这样，中午我请客。”
　　毛砣问：“你说在哪里吃饭？”
　　贱宝大气地说：“你定，只要好，不怕贵。”
　　毛砣说：“贱宝呀，你的口气比华鳖都大，你以为这是在筲箕垸，横竖只要那么多钱。告诉你，我听人说，这里吃一碗粉丝都要几百块钱呢。”
　　卢会计捧着肚子笑：“毛砣呀，你进城这么久了怎么还是一个乡巴佬。我在电视上看过，那不是粉丝，是鱼翅。”
　　贱宝啧啧地嗒着嘴巴说：“我的天，那是吃的家伙么？我觉得那是把钱直接放到锅里煮了吃。”
　　毛砣说：“算了，你也不要来充大款了，今天中午我们就在外面吃碗面，反正晚上卢处长请客，我们留点肚子。”
　　贱宝连忙拍手：“对呀，晚上有好吃的呢。要依我说，面都不要吃，吃两个馒头就行了，不然晚上好酒好菜吃不下。”
　　毛砣还是带他们到一个面馆吃了一碗面条，而后到街上溜达。毛砣带贱宝和卢会计到公园里去玩。这个公园很著名的，贱宝在电视里经常看到，便说要得。毛砣带他们转了几趟车，才来到公园门口。贱宝要卢会计去买票，卢会计却盯着公园的告示不动身。贱宝说：“你怎么了，坐车坐得晕头了？”
　　卢会计不理贱宝，却对着毛砣说：“毛砣你以前来过吗？”
　　毛砣说：“说实话，我从来没有来过。虽然来长州市八年多了，收破烂那几年大街小巷转了不少，但公园里却从来没有来玩过。一是舍不得钱，二是怕耽误工夫。”
　　卢会计说：“那你看看，这门票是不是写错了，要五十块钱么？”
　　毛砣说：“哟，我也不晓得要这么贵，我只晓得现在公园门票的价格年年涨，但没有想到涨到这么贵了。”
　　贱宝听说门票要五十块钱，连忙说：“这么贵，哪个会进去？只怕他有点宝气。我们围着公园转一圈就是了。”
　　卢会计说：“你以为人家会让你占便宜？城里人精得很。你看，这围墙只怕有两米多高，你看得到？”
　　贱宝说：“算了，我们不进去了。大家都不进去，让他们早点关门。”
　　公园去不了，他们便在街上溜达。人行道上那一株株几层楼高的香樟树，枝繁叶茂，像一把把大伞撑着头上，凉爽爽的。卢会计说：“到底是城里，你看，现在这城市建得多么漂亮，高楼林立，绿树成荫，这可是以前只在外国电影里才能看到的景色。这多舒服，多好看，我真羡慕毛砣你们，要不是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我也来城里打工，不说别的，就是天天到街上走一走都舒服。”
　　贱宝说：“所以老人们说，有命住街角，喝粥也快活。”
　　毛砣说：“你们以为我们天天上街玩呀，告诉你，我是收废品到街上跑惯了，还晓得几条路，许多人一年到头都上不了几次街。他们天天窝在工地上，除了吃饭、上工就是睡觉。有几次下雨，我把几个老乡拖到街上来，说你们把这城市打扮得这样漂亮，也去享受一下吧。可是，虽然城里的路是他们修的，城里人的房子是他们建的，但不晓得么子一回事，他们一离开工地，走在街上，就心里虚，就胆子小。脚掌都不敢平踏在路上，而只是脚尖落地，踮着走，眼睛两边瞟，像做贼一样。与人相遇，他们早早地让在一边，等别人走过了，他们才慢慢走到路中间来。我不解，你们走路怎么这样畏畏缩缩呢？就不能昂首挺胸、堂堂正正地走呀？他们说，也不清白怎么一回事，反正一走到街上，就不自在，总感觉到这是走到别人的屋里了。我说这怎么是别人的屋里呢？这是你们修的路，是你们建的屋呀！你们怕么子？”
　　贱宝说：“那也是的，没有你们来建设，这城市能建得这么好么？我真的好佩服你们，以前都是翻泥巴坨的人，怎么一进城就长本事了呢？那么高的房子我看着都头晕，可你们一栋接一栋地建起来了。”
　　卢会计说：“你只看了房子，其实这城里哪一样都少不了农民工。连城里人早晨喝的牛奶，都是农民工送的呢。”
　　他们还在街上转悠，卢学军打电话给毛砣，说他已到了卢处长订的酒店门口，问他们么子时候到。毛砣说：“这乡下人就是没素质，去这么早，显得我们等了吃饭似的。”
　　卢学军是卢永强的堂侄，今天邀了他一起去，正好，贱宝要他把送几位处长的剁辣椒、土鸡、红薯片提来。贱宝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去吧。”
　　毛砣带了他们来到一个公共汽车站，寻了半天，还是没有直达车，只好转车。毛砣说：“这城里吃餐饭都不容易，搭几趟公共汽车，车费都抵得一个盒饭钱了。”
　　卢会计说：“你不能这样算账，你这次肯定不止吃一个盒饭钱的家伙，还是赚了。”
　　三个人七转八弯，最后总算来到了卢处长订的酒店。卢学军提着蛇皮袋，缩着脖子站在门外。贱宝问：“你怎么不先进去？”
　　卢学军胆怯地说：“我这个样子，不敢进。”
　　贱宝头一扬：“怕么子，我们是来做客的。”
　　进入酒店大堂时，两边各站着一排穿着鲜红色旗袍的迎宾小姐，突然对着贱宝一行弯下身子齐声喊着：“先生您好，欢迎光临！”吓得贱宝他们一愣，一看她们都是笑眯眯的样子，这才晓得这是欢迎他们的仪式，并不是有意吓他们。
　　推开包厢门，卢永强、夏建军和夏志兵已经坐在里面了。待众人坐下，便上菜倒酒。领导机关的档次不一般，喝的酒是茅台，菜也很时尚，有好多贱宝认都不认得。像虾子，服务员说是白灼基尾虾，贱宝看着不晓得怎么吃。看夏建军像绣花一样一个个剥了壳再沾酱醋吃，贱宝觉得太麻烦了，干脆拿了就往口里送，却像吃木屑子一样，没有么子味。卢会计便笑他，说你这是猪八戒吃人参果，不晓得味。
　　服务员给每人倒了酒，是那种牛眼睛大的小杯子。卢永强举杯，说欢迎我们家乡的领导。贱宝连忙说，快莫这样说了，我这叫么子领导，你们才是领导。夏建军说，那好，我们今天就不谈领导，我们都是乡亲，都是喝洞庭湖水长大的乡亲。
　　几杯酒下肚，夏志兵便拿贱宝打趣：“贱宝呀，你现在当村主任了，怎么还没讨堂客？”
　　贱宝尴尬地说：“你们又不是不晓得，我宝里宝气的，屋里还有一个瞎子娘，怎么讨得堂客到？”
　　夏建军插进来说：“那你就谦虚了，我听说现在村干部的地位很高，村里的妇女们都喜欢呢。”
　　卢永强说：“那是。有一次我在一个乡搞调研，听他们说了一个笑话。说是一个小妹子结婚，这小妹子长得很瘦小，而新郎公却武高武大。进洞房后两人脱光衣服准备搞那事了，但那男人半天不动手。那小妹子急了，说你怎么了？新郎公说，我看你这么瘦小，而我这样重，怕压坏了你。那小妹子不以为然，说你这算么子，村长比你重多了！”
　　众人听了哄堂大笑。贱宝说：“我晓得，这是你们编排我们村干部的，你们比我们有文化，所以就经常编一些段子来笑我们。”
　　卢永强说：“不是的，说笑话而已。哎，我好多年没有回筲箕垸了，现在村里的变化很大吧？”
　　贱宝回答说：“那是，现在大家都有吃有穿，许多人家都建了新房。不过，大部分人都出来打工了，现在筲箕垸就是有点冷清。”
　　夏建军忧忧地说：“我还真留恋我们的筲箕垸，鸟语花香，空气清新，不像这城里闹哄哄的，睡在床上都闻到一股汽油味。”
　　卢永强说：“也不晓得怎么回事，现在农村里的人都爱往城里跑，城里的人却又想过乡村生活。”
　　夏志兵说：“所以就有这样一个段子，说有个农民感叹，农村人永远也赶不上城里人：我们跟着城里人吃肉了，城里人却又开始吃素了；我们跟着城里人修楼房了，城里人却又开始修平房了；我们刚能坐汽车进城了，城里人却又要到乡村徒步旅行了。”
　　夏建军接着说：“你这段子还有一段：农村人刚用卫生纸擦屁股了，城里人却又用卫生纸擦嘴巴了；农村人刚有钱讨堂客了，城里人却又开始打单身了。”
　　卢永强说：“这说明事物都是发展的，很好嘛。”
　　夏建军说：“但我觉得城里人与农村人要和谐发展，共同进步。现在城里人与农村人似乎很对立。你看，我听过这样一个段子，城里人把农药、化肥高价卖给农村人，农村人把带着农药化肥的蔬菜卖给城里人；城里人把掺了水的鞋油卖给农村人，农村人把掺了水的鞋油挤在城里人的鞋子上；城里人往江里河里倒垃圾让农民喝污染水，农村人让城里人吃垃圾喂养的鱼……”
　　夏志兵感叹地说：“那是真的，现在在菜场里买的菜，真的不敢吃，放在水里泡半天，还闻得到农药化肥味。尤其是那鱼，根本吃不得，吃到口里怪怪的，还有一股煤油气。哪像我们筲箕垸的鱼，闻到鼻子里喷香的，吃到口里沁甜的。”
　　卢永强突然一拍桌子：“贱宝呀，你不是说看有么子项目支持你们吗？刚才夏处长的话提醒了我，我看你不如借助筲箕垸依傍洞庭湖的优势，专门发展生态农业。”
　　贱宝正在专心地啃一只鸭脑壳，随口答道：“我们镇里要我们出来招商是要招人去办工厂，还搞农业，那不算数的。”
　　夏建军说：“贱宝呀，你不晓得，永强说的生态农业，那项目比办一般的工厂还赚钱呢。”
　　贱宝依然不上心：“么子生态不生态，我作田的最清楚，搞农业顶多就是混张嘴巴，想靠搞农业赚好多钱，那是从石头里挤水，指望不大。”
　　卢永强说：“贱宝呀，你听我解释。这生态农业是按照一定生产技术标准和特定生产方式进行的农业生产。按生态农业标准生产的蔬菜叫有机蔬菜或者绿色蔬菜，是没有污染的安全、优质、营养蔬菜。简单点说吧，就是从挑选种子到出产的全过程都不用化肥，不用农药。按生态农业标准养的猪、喂的鱼，也要求不用饲料，不用激素，不用药物，纯天然的。”
　　贱宝看卢永强这样认真，不觉笑了起来：“你们城里人哪里晓得种么子田，养么子猪，现在不同以前了。菜园里三五天不用农药，那虫子只怕会长得比黄瓜还大。喂猪不喂饲料，那猪吃么子？以前家里人口多，有剩饭剩菜，有潲水猪菜，现在村里的人比猪还少，不喂饲料，那不把猪饿成老鼠子哟。”
　　夏建军说：“贱宝，你不要事情没有搞清楚就一口否定，这生态农业国外早就搞了，我们省也有许多地方在搞，都很成功，并且创造了很多的好办法。比如，你可以选用抗病抗虫的品种，可以通过秋季深翻晒土，以及轮作、套种等一系列措施，起到预防或降低病虫草危害的作用，还可以利用灯光、色彩诱杀害虫，可以用人工捕捉害虫。”
　　一直坐在边上没有说话的毛砣说：“这么麻烦，谁会愿意搞？”
　　卢永强说：“就是因为麻烦，搞的人不多，所以这样种出来的菜、喂出来的猪就值钱了。不信你们明天到超市里去看一看，你们平时种的白菜多少钱一斤？五毛呀，那超市里的生态白菜你晓得要多少钱吗？五六块呢，十倍的差距呢。还有猪肉，你们那里卖多少？五六块钱一斤吧？可用生态方法喂养出来的猪肉可以卖到三十块钱一斤！你说划不划得来。”
　　卢会计不相信：“真有这种事？”
　　卢永强肯定地说：“当然有这种事，明天你们到超市里去看一下就晓得了。还有，你看城里人都喜欢吃你们养的土鸡，喜欢吃你们的土鸡蛋。只要你们有心，把筲箕垸办成一个生态农庄，我这里专门给你们立个项，给你们一些资金支持和技术支持。现在的耕作方式严重威胁着我们的生态环境，比如大量使用农药，除了农作物残留在蔬菜上，让我们吃了不好外，还有一部分渗入地下，和地下水汇合，最后进入河流、湖泊，结果还是要被你们喝了；还有你们施的化肥真正能被农作物有效吸收的仅仅三分之一，其余的一方面污染土壤，一方面也污染河水，我们都受害。你看现在得这个病那个病的好多，尤其是白血病、癌症，从一丁点大的细伢子到七八十岁的老人家都有得的，祸首就是环境污染。”
　　夏志兵说：“前几天我看报纸，有两条这样的新闻，一条是一个七岁多的细妹子就来了月经，乳房有馒头那样大；另外一条是一个八岁多的细伢子居然遗精了。据专家们分析，都是因为食品中含有大量激素致使他们出现了性早熟。你们看这样子发展下去怎么得了，不会把我们下一代都毁了么？蔬菜有农药，猪肉有激素，牛奶有三聚氰胺，我现在都不晓得买么子家伙给细伢子吃了。”
　　卢永强说：“所以，现在政府大力支持与倡导生态农业。贱宝如果你有决心，我把筲箕垸作为全省的试点来搞，首先就可以给你们一笔启动资金。这可是利国利民利自己还利我们子孙后代的大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夏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