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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楼-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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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本来,是怀着一定要为拜月教除去此次大劫的想法,离开月宫来这里亲自出手的。在神庙里和神庙外,他都布下了极之厉害的术法结界,还有伏兵。

  长久以来,在滇中普通百姓的膜拜和教中弟子的仰视中,他都本以为能用自己的手扭转整个拜月教的命运。

  然而,在星宿相逢的时候,他看见了自己命运的转折。

  “可是,大人……”见祭司那么冷漠的回答,下属更是小心翼翼,迟疑着,半天才回复,“最后那个从庙里冲出来的女子……我们、我们拦不住,让她逃了,还伤了几个兄弟……”

  伽若反而怔了一下,在明白下属们说的是谁以后,忽然笑了起来:那自然的……凭着子弟们那种资质和身手,又如何能拦的住千冥?十年不见了,她的武功应该有了更长足的进步吧?十年前,她就是个剑术的奇才了……

  他自顾自微微笑了起来,不说话。然而那些下属听到了祭司的笑,却迟迟不见他说话,各自心下忐忑不安,匍匐在地上不敢出声。

  “沧海龙战血玄黄,披发长歌览大荒。

  “易水萧萧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

  忽然间,脸孔贴着地面的弟子们听到了大祭司在轻笑过后,曼声长吟了一首诗,然后,连一丝脚步声都没有,那声音便已经飘然远去。

  那个弟子忍不住微微抬起了眼睛,贴着地面偷偷扫了一眼,然而,全身忽然起了一阵无法控制的颤抖——

  他只看见了祭司大人的长袍下摆。风一样轻盈的从草地上飘过,行云流水一般没有任何阻碍,瞬间飘出很远。月光明亮,然而,草地上的影子却淡的若有若无。

  ─“靖姑娘?你平安回来……可、可太好了!”

  院子的大门被推开,守卫的人来不及拔刀,那一袭绯衣已经掠了进来。院中的人看到来人,精神不由一震,脱口欢呼。

  所有的人都是疲惫不堪,相互交换着怀中自带的伤药、扎着伤口。方才神庙中的一场恶战,几乎让这一批来的所有听雪楼人马都非死即伤。

  而方才神秘白衣人那令人匪夷所思的身手,和那鬼神莫测的幻象,更是让很多死里逃生的武林人氏都受到了很大的震惊——出生入死过的江湖人,并不害怕真刀真枪的拼斗,然而,对着几乎是刀枪不入、能翻云覆雨的对手,他们却有了敬畏之心。

  有一些胆子小一点的,即使逃了回来,到现在仍然吓得痴痴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人心,似乎已经有了涣散的迹象。而斗志,也已远远不及刚刚从洛阳出发时候那么昂扬。

  听雪楼近年来纵横江湖,北歼陕北三山九寨,南扫江南五帮,中间或有挫折,也经历了一次内部的叛乱,但是却从未遇到过外来如此大的挫败。

  “听雪楼里有楼主和靖姑娘,天下就没有解决不了事情——他们是人中的龙凤啊!”

  凡是听雪楼的子弟,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这样想过,对于楼中的传奇保持着绝对的信心。所以,这时看见靖姑娘平安的从那个诡异祭司手中返回,大家的精神都是一振!在负伤的钟木华的带领下,所有人都是颤巍巍的站起,等待着靖姑娘对下一步该如何做出决定。

  然而,面纱下,绯衣女郎平素冷漠的眼睛里面却剧烈变幻着,身子一直微微发抖,甚至连握着血薇剑的手都不自禁的颤抖。面对着属下的殷切眼光,居然一句话也回答不出来。

  许久,虽然开口想说什么,阿靖的手却在半途忽然转向,抬起来抵住了自己的眉心,仿佛极力稳定着脑中翻腾的思绪。

  肃静。所有人看着推门而入的女子,眼睛里面都有掩不住惊慌之意——

  如果连靖姑娘都在这一战后,失态到如此,那末……对付所谓的拜月教,听雪楼又怎能有获胜的希望?

  “大家先休息……我和楼主联系后,再做决定。”许久,阿靖终于抬起了头,缓缓对着下属们道,面纱下,她的脸庞苍白如雪,眼睛里有心力交瘁的散乱光芒。

  “靖姑娘…你没事吧?”忍不住,还是白发苍苍的钟木华开口询问。这里他的资历最老,如果他都不开口问什么,别的人也不敢多话了。

  阿靖微微摇摇头:“钟老,我没事……只是也有些累了,需要休息。对了,烨火,你进来一下。”她的手,轻轻点向了院子房檐底下一直默不作声站着的朱衣少女。也只有这个少女,经历了这次恶战后,仍然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血迹。

  钟木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让开,让那个叫烨火的女子从人群中穿过,来到阿靖身边。

  阿靖低低对着她吩咐了一句什么,两个人就推开门,走进了阿靖的房间。

  朱衣少女并不是听雪楼子弟,只是在听雪楼人马离开洛阳远赴滇南时,才由萧楼主从不知何处指派过来。她一路上都是非常安静的,安静到让大家都以为她有哑疾。

  然而,那一次在大理苍山森林中,大家正默默赶路,她却忽然冲到了队伍前面,拦住队伍,对着靖姑娘、急切的说出了第一句话:“桃花瘴!”

  所有人在瞬间停住了脚步,然而,大家都没有在道路前方的树木间发现什么,湿润的空气中,只有鸟兽的鸣叫。阿靖有些疑问的看了看烨火,朱衣少女被她冰冷的眼光看得微微低下了头去,只是抬手,指着左前方那一片藤蔓垂挂的地方,细声道:“那里。就要飘过来了。”

  话音刚落,绯色的影子忽然消失在翠绿的树林里。

  听雪楼诸人只见远处垂葛藤萝之间清光一现,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映,只见绯衣盘旋,靖姑娘已经以惊人的速度一掠即回。落地时,大家看到那把血薇剑已经出鞘,微微颤抖着,摇曳出清影万千——剑尖上似乎有一缕湿润的雾气萦绕。

  “唰。”阿靖回手,将剑在身边的马匹上一划,剑刚拔出,马伤口附近的肌肉已经变成了诡异的桃红色!马仰头长嘶,痛苦的开始踢人——好烈的瘴气!

  “桃花瘴!”跟从的人纷纷惊呼了出来,阿靖眼色一冷,手起剑落,骏马的头被她一剑斩断。痛苦的嘶叫顿时沉寂了,鲜血从马的腔子里冲天而起——

  “我们现在在下风处,大家马上屏住呼吸,跟着烨火走!”冷漠而决断地语声,从绯衣女子唇边滑落——此时的她,眼中的光芒让人悚然——就是那个曾为听雪楼踏平江南五派,杀人灭门从不留情的女子!血魔的女儿!

  听雪楼子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立刻按照她的吩咐,跟在朱衣少女身后,急急赶路。烨火有些惊讶于女领主片刻间便对她委以重任,忍不住大着胆子抬头,看看绯衣女郎。

  阿靖没有再说话,只是打了一个“快走”的手势。

  “萧楼主派来的人应该不会错……”等走出了这片林子,大家在官道旁的亭子里休息,阿靖才开口,淡淡对少女道,“他派你过来,应该早考虑到你的所长。”

  烨火低下了头——在这个充满了冷漠锋芒的女子面前,她总是能感到无所不在的压迫感,或许,也是她太过于敏感的直觉罢?

  “我、我小时候在苗疆长大……”她细声回答,忽然,正喝了一口皮囊里面水的绯衣女郎怔了一下,手忽然顿住了,许久,才缓缓重复了一遍:“在苗疆…在苗疆长大么?”听到“苗疆”这两个字,不知道为什么,阿靖的眼睛里,忽然也闪过莫测的波光,声音里面有些叹息的意味,同时将血薇剑用手绢擦净。

  “这样不行!”烨火一见便着急起来,一把夺过手绢,扔了开去,那丝绢一沾到剑锋,立刻染上了奇异的桃红色,“桃花瘴很难除去,除非用火淬炼剑锋,才能除掉。”

  “你是苗人么?”静默了片刻,阿靖问。

  烨火低下头去,迟疑了一下,才回答:“我、我本来是苗疆土司那岩的女儿……后来寨子里有动乱,父亲亡故了后我就流落到中原来,和师姐弱水一起,拜龙虎山玄天道长为师。”

  “那岩……那岩?”绯衣女子低头,又喃喃重复了一遍,眼睛里面忽然有雪亮的光芒闪过!她迅速的抬头看了一眼烨火,眼神中的凌厉杀气让少女不自禁的一颤。

  然而,阿靖没有说什么,只是侧头扶着栏杆,看着亭子外南疆才有的极度茂盛的绿,慢慢地问了一些其他巫术方面的东西,等烨火一一回答后,便没事也似的站起身,招呼大家一起赶路。

  烨火也跟着起身,收拾了一下东西。然,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间,她的视线顿住了——

  亭子的栏杆上,靖姑娘倚坐过的地方,赫然留着五个深深入木的指痕!

  那以后,阿靖对这个刚来到听雪楼的少女分外的倚重起来,特别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时时刻刻留意着听取烨火的意见。可奇怪的是,虽然她声色不动,烨火依然能从这个绯衣女子身上,感觉到冷漠的锋芒。

  靖姑娘不喜欢自己呢——烨火有些沮丧地想。

  早知道,让弱水师姐跟着来苗疆,自己留守听雪楼,反而更好一些吧?

  这一次是听雪楼来到拜月教势力范围内,第一次受到挫折,靖姑娘照例会要听听她的看法——但是,既然对自己有敌意,干吗还要如此重视自己的意见呢?

  “方才在神庙里面,你都看到了些什么?”离开了庭院里面那些人,合上了房门,在临时作为落脚点的旧楼中,绯衣女子淡淡的问烨火。

  “嗯。”烨火轻轻应了一声,想着几个时辰前,在暗处的她看到的神庙内不可思议的景象,仍然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非常强的术法啊……那个大祭司,他、他……”

  “他如何?”将血薇剑搁在桌子上,阿靖有些委顿的坐在桌边,喝了一口茶,神色里面有难以掩饰的疲惫,问。

  烨火叹息了一声,凝神回忆,当时,按照靖姑娘的吩咐,她躲在暗处用师傅教的心法,用天眼细细观察那个人,然而,能透视过去未来的她,居然什么都看不出。对于这个拜月教的大祭司,同样研习术法的她只感觉到一种无可名状的恐惧和压力。

  “我什么都看不到。”朱衣少女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在他身上,我只看到一片空无……”

  想了想,她记起了什么,蓦然抬头,补充了一句:“不过,在他叫‘冥儿’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些东西——”

  “看到了什么?”忽然,一直有些憔悴的绯衣女子也瞬间抬起了头,冷冷问。

  “一种颜色……”烨火再次被靖姑娘眼中的冷漠锋芒吓了一跳,讷讷回答,“我看到了红色……在他身上,我看到了大片的红色!……过去的,和现在的,都是红色……”

  阿靖的眼睛,一直在冷冷的看着这个懂术法少女。然而,听到这样有些莫名其妙的回答,她的眼睛里忽然有难以掩饰的复杂情绪,一闪而逝。

  烨火没有说话,心里却一堵——在方才片刻间,她从对面这个女子身上忽然感受到了极度激烈的感情,是那样深沉的、绝望的悲哀…血色的悲哀。

  靖姑娘和萧楼主一样,在法家眼中都是属于意志力极强的人,平日里他们的心都被很严密的隐藏起来,即使是有天眼,能透视过去未来的她们,都无法轻易从他们心里看见什么。

  然而方才这片刻,烨火能感觉到那冰冷如岩石的心中,蓦然有极大的波动汹涌而出。

  那又是什么样的悲哀?

  按照她的吩咐,烨火从袖中拿出一张白字,用剪刀细细剪成圆,用手指蘸着茶在上面画了一个符号,然后贴到了墙上。口中轻轻念着咒语,在光线黯淡的室内,那张圆形的白纸慢慢亮了起来,最后竟然如同明月一样发出了皎洁的光芒。

  光芒中,纸上印出了一个女子绰约的影子,轻轻对着这边点了点头。

  烨火布好了法事,知道圆光那边的弱水已经感应到了,便回头,轻轻禀告:“靖姑娘,今天有什么事情要同萧楼主说么?”

  阿靖打起精神,微微点了点头——萧忆情的确是思虑周到,才派了烨火跟随着来。

  在进入南疆后,因为和洛阳有千里之遥,即使是飞鸽传书也是大为费时,幸亏有了弱水和烨火两个人的术法,才能迅速及时的交换两边的情况和意见。

  术法……如果外边那些听雪楼普通子弟见了这样不可思议的术法,人心会更不安罢?

  苦笑着,她扶着自己的额头,想起方才和那个人的猝及不防的重逢,眼中的感慨更深,终于,叹息般的吐出了一句:“和楼主说……”

  “请派南楚过来吧……这一次,我…恐怕应付不来。”

  本来只是负责转述的烨火呆住,转头震惊的看着这个绯衣的女子,几乎不相信靖姑娘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从来,在江湖传说和听雪楼弟子的眼中,血魔的女儿、听雪楼的女领主,一直都是怎样桀骜不服输的人!连对着听雪楼主都从来不曾低头,更不会对任何人显示出一丝的弱点,然而,居然在今天说出这样的话来……

  要知道,靖姑娘从来都不是一次挫折后就认输的女子!

  烨火看着她,再一次地,她陡然感觉到了对方心中那难以言表的深沉悲哀。

  再也不说什么,她转过头去,轻轻对着圆光那一侧的师姐,转达了靖姑娘的意思。光芒中,那个剪影也顿了顿,似乎同样感到惊讶,然后,转头去禀告。

  “萧楼主说,他会加派人手过来,这之前,还请靖姑娘小心。”

  出乎意料,萧忆情那一边的回答却是迅速的,毫无迟疑。对于副手这样软弱的请求,作为最高决策者的他却没有一丝责怪和质问的意思。

  “好的……”阿靖长长叹息了一声,回答。

  “靖姑娘还有什么话要说么?”烨火轻轻在问了一声,感觉得出对方心中的不快,声音更温柔了许多。

  “和他说……那个伽若、伽若其实……”阿靖眼睛闪烁了一下,不知道出于何种考虑,终于没有再说下去,轻轻摆手,“算了,没有什么说得了。”

  烨火转过头去,再无声的说了一句,圆光那边的女子点了点头,光芒便渐渐黯了下去,最终那一片白纸就同壁上的墙纸一样平平常常。

  坐在黑暗中,仿佛在想着什么,阿靖一直没有再说话。

  “靖姑娘,我先告退了。”静默地呆了半天,烨火终于忍不住出口告辞,阿靖只是轻轻颔首,不说什么,烨火走到门边,拉开了门——外面月华如水,倾泻而入,让房中如同铺上了一层水银,而绯衣女郎坐在黑暗深处,面纱后的眼睛如同寒星,闪烁着深不见底的光。

  “靖姑娘……请多保重。”蓦然,不知道为何,她脱口说了一句。

  她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但是她能看见靖姑娘心底的悲哀……那样深重而沉郁的悲哀,似乎是积累了十几年,深沉的、绝望的悲哀,一直隐藏在女郎冷漠的心底最深处。

  那又是什么样的往事? 

 

  拜月教之战·星堕往世篇(2) 
 
  沉沙谷边的灵溪。

  南疆湿热地区常见的水边地带,茂盛的生长着蕨类和灌木,鸢尾和睡莲在溪边上寂寞的开放着。榕树的根须和藤萝在风中飘飘荡荡,轻轻在水面上沾起一串涟漪。碧绿的水清澈见底,银色的鱼儿轻灵的游弋来去,偶尔跃出水面叼食飞来飞去的小虫。

  溪中有一列大大小小的白石墩子,宛如珍珠般散落水面。

  所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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