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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纸伞-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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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冬天古居终于病倒了。
    村子里的土大夫说这是“出福差”,据说这种病世上的人都要得的,活着不得的,死了埋在墓穴里化做鬼魂也要得一场。只是古居这病和别人得的不一样,脸烧得像火蛋,从头到脚都像在冒烟,大冬天里竟穿不住一件薄衫子,只会“火火火”地喊叫,或者赤条条一丝不挂地往冰冻寒天的院子里跑。土大夫也没辙了,只好如实相告:“法”他妈把“法”死了——没法了!这孩子没救了,他会被身子里的那股邪火烧死的,除非……除非……下一场雪!
    祈雪无常,下雪无望。
    只有等……死?
    暖冬黄昏,躁热异常,母亲抱着他坐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看残阳透过石榴树萧条的枝桠,在他颊上投射的那一道道血痕。
    母亲说:“儿啊,你这是得了心病了,心病终须心来医呀!”
    母亲还说:“儿啊,妈知道你心里在想谁。”
    母子相依,在这躁热的冬季,或者等待死神降临,或者期望出现奇迹。
    终于有一天,古居躁动烦乱的情绪有些许安稳,隐隐地,天边飘拂着一丝沁人心脾的凉意——古居的幻觉里开始出现一些六角形的雪精灵,他们穿过春阳一般的热空气,一朵一朵地落下,击败了滚烫炙热的心魔。
    “快,妈妈!快,下雪了,我听到下雪的声音了!快,妈妈!父亲回来了!父亲回来了!!父亲回来了!!!”
    不是梦呓,不是错觉,不是幻像。
    真的下雪了!
    雪落无声,雪落无痕,雪落无意,
    有些离奇和恍惚,更有些荒唐和神秘。
    只是父亲真的……真的……踏雪而归。
    父亲回来了!父亲回来了!!父亲回来了!!!父亲回来了!!!!
    父亲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那是一个女人,古居不认识她,但是他的父亲母亲认识她,她也认得他们。
    她的名字叫阳子,修眉俊眼紫衣裳,一个日本姑娘。
    古居已经思辨不出如此的思雪,祈雪,盼雪,到底有什么实际意义。
    如果只为盼来父亲,那么接下来的一场的家庭闹剧、夫妻倾扎,却使他永远地失去父亲;
    如果只是迎来阳子,那么这样的盼归难道就是为了酿造悲剧?!
    在寄居北京的日子里,在每一个任思绪自由翔飞的日落黄昏,古居一遍又一遍地咀嚼着这些发生在幼年时空和久远年代里的回忆。
    那种感觉就像咀嚼一枚青橄榄,初尝苦涩难言,久了便有滋味,古居自然是乐此不疲,心醉神迷,却从不把这些灿烂的沉醉分享给姑姑及其他人。
    姑姑从未结过婚,但却没有一点儿老处女的怪癖;
    姑姑既有慈母心肠,又深谙教子道理。
    姑姑给他优越的生活条件和更为优越的学习环境。
    姑姑一如既往地爱他,视为己出。
    只是古居从来没有爱过她。
    在古居心目中,他只是她从遥远的商州捎带到北京的,那个原本该叫“商心”的孩子;他只是被她唤做“古居”,而心里只有故居的……那个……只懂得长大了要知恩报恩的……人。
    关于北京,古居还有更多的回忆是属于父亲的。
    校尉小学由于地处北京市中心地带,常常会有一些迎宾活动。
    那时的迎宾主要是迎接社会主义国家和外国共产党的领袖,像胡志明、金日成等,有时也去参加宋庆龄奶奶接见外宾的礼仪活动。几乎校尉小学的每一个孩子都梦想着能被迎宾队选中,只是迎宾队对每一个入选队员的身高和长相要求太严了。古居那时候虽然长得玉雪可爱,但是个头比同年龄的小孩都要矮半头,虽然一心想参加迎宾队,积极报名好多次,总是最先被筛选掉。
    八岁以前的日子,古居一直耿耿于怀自己的个矮和不能参加迎宾队的遗憾。
    那时的报纸上总刊登一些少先队员手持鲜花和彩带,热烈欢迎外宾的大照片,古居他们班上的几个参加迎宾队的同学还在国庆十周年庆典仪式上大出风头;他们与宋庆龄奶奶的合影被放大印在那一年的年历上。正是这些不断被刊登在报纸年历画上的大照片,鼓舞和诱惑着古居日夜梦想着参加迎宾队——假若他的大照片也会被制作成年画,那么他的父亲就可以在千里之外的商州看见他。古居那阵子特别希望父亲知道他在北京的生活状况,他想给他写信,告诉他在客居北京的日子里,他是多么想做回当初那个乡村里的苦孩子,做回商心!
    十岁那年暑假,古居终于被选中参加北影厂电影《祖国的花朵》的拍摄。
    姑姑却要领着他回商州看望父亲。
    在拍电影和看父亲这两者之间古居选择了后者。
    给导演请了半个月假,古居和姑姑就匆匆去了商州,谁知家中发生变故,父亲早已在几年前就离开伤心故居。
    再回到北京时,原定为古居的角色早已被别的小朋友顶替。
    古居只勉强参加了《让我们荡起双桨》那场戏的拍摄,在一大群划船的少先队员中充当一个拍手傻笑的男孩子,连一个近镜头都没有。
    那年那月的北海公园一定还记得一个少年伫立湖畔塔影中的哭泣,他没有成为小明星,也痛失了让父亲在银幕上看到他找到他的机会。
    那一趟商州之行,古居只看到更加残破的故居,只知道父亲失踪但不知父亲到底去了哪里。
    那湖畔塔影里的哭泣让他坚定了一个决心:一定要找到父亲,一定要让父亲找到自己。
    就是这个决心,伴随着古居的整个少年时代。
    古居参加了长影厂《红孩子》的拍摄;
    古居在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中扮演了跨雪山过草地的“红小鬼”;
    古居以最好的成绩考取了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
    古居常常幻想着父亲在看了那些电影之后,能认出儿子,找到儿子。
    古居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遥想着父亲看电影时的情景——他一定会惊叹:这小子,长得越来越像他爹了!
    只是……只是啊……只是让他的儿子,纵然想像了千遍万遍,也想像不出这样的结局来:他的父亲,他把自己葬在了这片墓地!
第二十五章 莫问沧桑 3惊鸿一瞥
    现在,正是最紧迫的时候。
    东方欲晓,暮色疾退,燃烧了整整一夜的墓园大火气数已尽。
    昨夜的最后一丝火焰在黎明的第一抹天光里抖颤,迷离恍惚,像谁抛错的魅眼;偶尔爆出一朵两朵火苗来已弱得似烛花了,比不过喜堂上的娇艳,又比灵桌上的明灿。空气里有泼墨似的浮尘,一柱青烟在焦灼坍塌的废墟上缭绕着,意犹未尽,欲走还留。
    似不安的挣扎,似绝望的喟叹;
    似未尽的心事,似不甘的残喘。
    古居这才清楚地意识到。他的神思一直遨游在墓园深处的童年废墟之上,他和父亲的相见已从十八年前拖到昨夜,又从昨夜拖到今天。他几乎耗尽整个的成长岁月来思念父亲,又用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来追忆从前。
    这期间墓园大火一直在烧,从昨夜烧到现在,由从前烧到今天,把父亲的小屋烧成灰烬,把儿子的心愿烧成烟尘——这么无力?这么飘忽?这么没根没由没有底气?仿佛古居自己也变做墓地里的一个孤魂野鬼,在晨风晓雾里倦游,在氤氲冥界里寥落,永远没有明天,永远没有尽头。
    难道自己一直在回避?拖延?
    回避这个时刻?拖延这种相见?
    好像只是一种害怕。
    一种担心。
    害怕自己的精神会在父子相见的那一刻钟崩溃。
    担心自己承载不起这种重于生命的爱的撞击。
    只是心里知道再也不能拖延了。
    天已大亮,火已灭绝,父亲就站在仰目可及的地方。
    父亲此刻所面对的,除了焦残的废墟,就是废墟一样的往昔了。
    昏暗的晨光把他的身影撕裂成瑟缩的风旗,远衬着冬日古槐树廖残的枝桠,纵身看去,云低得像污秽的锅底,更深处,冬雷阵阵。
    会不会变天呢?会不会有铺天盖地风舞雪飞?
    刚有这样的想法,古居就感觉到了那一丝久违的雪意。
    古居对雪总是先知先觉,当她还在高天外由云化水,当它还在远空中做自由落体的翔飞,他的每一处经脉每一寸肌肤所有的血液精神就激灵灵甦醒了,等不及雪落,就已深坠到心域身田,融化得淋漓尽致,浸润的爽心畅快。
    像是有神助。
    像是天公抖擞。
    转眼之间,大雪纷纷。
    昨夜的一切都被遮盖,宛若童话。
    崖畔下的石阶上,古居一边慢慢攀爬,一边思忖着他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古居过分沉湎于眼前这突如其来的雪,沉湎于对雪的想像和追往,以至于在石阶的拐角处撞见一个女人时,一时竟反应不过来——她是谁?她来干什么?在焚心似火的燃烧之后,在流年似水的追忆之后,在雪轮回的这一刻,在墓园故事变做童话传说之前,还有谁情深意切,走进雪国?
    古居在惊憟之间看到一张逝去得那么久远那么熟悉的面孔,就像是秋晓那张脸的再生与放大,眉目之间有着相同的孤独和哀愁。眼见她轻裹着黑色的丝绒披风,紫色的飘逸的唐装衣裙,披风戴雪地从撒落着厚厚积雪的石阶上走下来,古居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如撞见梦中之人。
    他究竟在哪儿见过她呢?那么真真切切的感觉,似乎有一种影像一直在脑海中徘徊,久留,可就是想不起来她是谁了?
    这翩然而去的女子在雪花飘飘中自有一种凄迷,浪漫,不真实。
    惊鸿一瞥的那一张素脸,却惊世骇俗,美仑美奂。那种难言的神秘韵味,内涵丰富而沧桑,让人弄不明白是因为依然年轻而沧桑呢,还是因为少许沧桑而更显年轻,总给人一种静观,冷凝,病态,失血般的苍白。
    古居弄不明白在她蓦然走过的瞬间,她那漠然而视的目光正在静观什么?洞穿什么?她让古居看到一扇窗户,那里面的一切都是那么典雅,一种在尘世人寰早已绝迹的那种古典气质,有淡淡的书卷气和唐诗宋词里的忧伤,有风笛洞箫一样的美丽与哀愁,有孤雁倦归时寂寞但不绝望的失落,有无法排遣无从释放的旧戏文似的迷惘。她让古居坚信,她也是有过极大精神创伤的人——古居一定认识她,在上一轮的生命里古居一定见过她;虽然他一时糊涂想不起她究竟是谁,但心里知道彼此一定都是坚信永生的人,前生相识就是缘份,再来的生命里若能重逢,岂非不是灵魂上的知音?天呐,世上怎会有如此似曾相识的旧精魂?
    她就这样,仿佛在专程等他,走过千山万水似地与他不期而遇,然后便悠然地从他眼前走过去,从崖畔下的台阶上走过去,仿佛走进时间的黑洞,走进万劫不复的岁月深渊,走进高不胜寒的雪域冰川,永不回转。
    古居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切像一场梦或电影,飘忽逝去。
    回到现实。回到现实好痛苦!
    醒过神来。醒过神来更无望!
    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看她熟悉可亲,原来他在世界的另一端遇见了秋晓,原来这个踏雪而来的美丽的女人也是为了找寻他的父亲。
    古居想不通世上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她和秋晓隔着不可逾越的岁月,她明明不是秋晓,却在他的心里重叠成一模一样同一个人。
    古居抬起头来,向着崖畔上眺望。
    父亲已在风雪中把自己站成雪人,那亭亭的女子俏立一旁,黑披风淋成娇媚的白狐,紫衣裳湿成雪中寒梅,与父亲一袭雪裘的背影相映成趣,她和他,自然天成,一对儿卓尔不群的雪中情侣,好看到了极致,也熟悉到了极致。
    似乎所有的答案就在这两张背影里了。
    猛然想起年幼时,想起那一年踏雪归来的父亲和他带回来的女人,他们站在雪飞风舞之中,黑的发,黑的眼,黑的眉,衣服上覆满白雪,呼呼地喘着热气,咧嘴一笑,唇红齿白,宛若壁人。
    巧得很,她那天也是黑披风紫衣裳。
    相同的白狐与寒梅,相同的雪裘与父亲;
    一样的风雪比肩,一样的遗世独立。
    飞雪盼故人,踏雪佳人回。不是阳子,又能是谁?
    古居忘不了父亲当年那一副骄狂的多情公子的模样,雪花片片装饰着他的黑色粗布棉袄,看起来却像是真正的雪裘;他的一身威风凛凛的风度,一点都不像是一个从水库工地回来的劳改犯。他和阳子携手走进门扉,带来极新鲜的冷意。无数的张狂的风在屋子里跌撞,飞旋,鼓荡,抖落满地风尘雪粉,抖落了妻子的等待,儿子的盼归。
    父亲对阳子一定也用情非浅,否则他们决不会踏着相同的风雪而归,不会在后来的伤心故事里,爱得那么惨,痛得那么深。
    古居自己从没有因此而看轻父亲,反而为自己的血管里流有同样风流多情的血液而骄傲无比。
    他只是不明白,他和阳子的初见和再见,都是这么触目惊心;
    十八年前绝尘惊艳,十八年后惊艳绝尘。
    一场雪轮回!
第二十五章 莫问沧桑 4冤亲债主
    阳子远远地看见了他。
    他是伞郎吗?
    他那么年轻,身板笔挺,气宇轩昂,远隔着几十级雪覆的台阶望下去,那一副玉树临风、迎风飘举的标致,活脱脱几十年前的伞郎,活脱脱绣楼上绿窗前的记忆,伴随着绿衣裳紫衣裳的心事,伴随着黄丝线与花娘的秘密,只等着一声商州口音的“卖——伞——来”的吆喝,只等着岁月倒流,往事重回。
    可惜那一切既非缘起时的珍藏,也非缘尽时的赠品。
    过去的,莫要再提;
    旧情怀,撕成碎片。
    自以为早已忘却,硬起心肠丢掉了,再也不去巴望,再也无力打捞,搜寻;却抵不过峰回路转时的一个……撞见?
    阳子同样相信自己是在世界的彼端撞见了伞郎,撞见了伞郎的幽魂。
    一切都囫囵展现,叠印在记忆的画屏上。
    凸现出十八年前的一个影子。
    真真切切,是伞郎。
    对于那段旧情怀的不能忘怀,是她心里最大的沉痛和羞惭。
    不肯原谅,是她自己。
    想逃避的,正是最心心念念,只因无法得到或者从未得到过,就不肯在这一刻面对了。
    难丢难舍,是她对伞郎的心。
    为什么非要把硬起心肠丢掉的、再也不肯回首的那些撕碎了、飘散了的惨痛回忆,再一片一片地拣回来呢?
    为什么,在她已经远离商州、远离伞郎和花娘的家园,自以为逃脱情海深渊,逃脱让她无地自容的罪恶渊菽,隐居小楼,静心避世的时候,她会再一次跌进从前?
    赶不走的旧精魂,躲不掉的冤亲债主。
    匆匆的一眼观望,潜伏着那么熟悉的意绪。
    假若不是伞郎,她又怎会如此意乱情迷、心急如焚?
    假若正是伞郎,那么站在被毁的墓园小屋前的沧桑的故人却又是谁?
    是与不是,在她心里激起的波澜,都是石破天惊,刻骨铭心。
    其实,以阳子的心性,隐居小楼十八年,早已是恬静淡泊与世无争,有着入世的菩萨般的修养与做派,尊贵高雅,开明达观,叫人一望晕眩,再望倾心,三望五体投地。再加上她那历尽沧桑而美丽如故,饱经风霜却神采依然,除了天妒,世间万物似乎都能与她平安相处,化有为无。而她也自有淡定平常的心境,不与人明生闲气,暗生龌龊。就连娇蕊那样的从小在勾栏戏坊里明争暗斗、烟视媚行、颐指气使、泼皮撒娇惯起的人,楼上楼下地住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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