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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纸伞-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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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被撤职查办。
    而我却从此再也忘不了那四个夜晚。
    他是我长到十二岁第一个夸我漂亮的人。
    式微妈妈当然也知道这件事。
    她哭了。
    只说了一句话:“尼姑庵,害人的尼姑庵,好好的孩子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偏偏就变成蝴蝶了?!你得有一个父亲管管你了,我要把你还给父亲。”
    父亲是血亲。
    这是式微妈妈那天告诉我的。
    日娃不管娃。
    这是式微妈妈偷偷怨恨父亲时说的话。
    我十二岁时的那个暑假,式微妈妈一定要带我去找父亲。
    那是1981年。
    我们坐上汽车赶到西安,又从西安改乘去户县余下的火车。
    直到上了火车,她才告诉我:“其实你父亲早已不在大连,他在十年前就回到了陕西,去了户县宁西秦岭深处的大森林,他现在是一名地地道道的守林人了”
    十年前?
    1971年?!
    守林人?
    我的父亲?!
    那时候我才只有两岁多。
    那时候奶妈家已经发生了那么多惊心动魄的事件,福生去服刑了,福生第一次越狱了,奶妈和铃铃姐姐都有了孤寒的期盼,而我正躺在奶妈家的摇篮里,眼里只有红灯笼。
    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父亲?
    为什么父亲从来不曾看过我?
    至于其它,她没有说太多。
    其实我知道,非在不得已的时候,式微妈妈是不会提说父亲,更不允许我提说父亲的,她似乎早已忘记了曾经的恩恩怨怨,而更习惯无亲无故的日子。
    十几年前的那一张相思不尽的男人的脸,似乎早已淡化成褪色的云烟。
    都是不得已。
    十几年前一个梦,埋藏了记忆又冷却了痴心;
    十几年后送子归,掘起了新愁又延续了血亲。
    难为了蝴蝶的梦。
    难为了一片苦心。
2。开口之前
    我不知道该怎样去见父亲。
    但我真喜欢这种感觉。
    坐完汽车又改坐火车又搭乘汽车,这种折腾很有趣。
    翻过高高的秦岭到了西安,走过关中平原又进了深山又要翻越秦岭——眼前的秦岭和我们刚刚走出商州的那座秦岭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却让我想不通,我的父亲就夹在这座秦岭和那座秦岭之间,而我们的相见竟然需要十年。
    十年,让我在尼姑庵里长大,白天黑夜没什么不同;
    十年,让我成为蝴蝶少年,期待幻想都一样。
    我还喜欢那座林中小镇,喜欢它的名字——溪水坪。
    它是1966年的时候由于国家森林开采的需要应运而生的林区小镇,一条弯弯的小溪从它的边边上缓缓流过,一大片一大片清一色的木板房,上面竖着粗粗细细的烟筒,冒着丝丝缕缕的青烟,像童话。
    我和式微妈妈就在那里下了车。
    式微妈妈找了一个电话,对着电话筒喊了几句话:找古居,告诉他,他的儿子来了,就在溪水坪车站。
    几个小时之后,就看见一个穿劳动布工装的高个子男人,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式微妈妈叫住了他。
    就在那一瞬间,我认出了他:父亲!
    是父亲。
    是我梦里念想过的父亲。
    看见他我就突然想起自己该长什么样子啦,一定是那样的高鼻梁,一定有那样智慧的额头,一定有那样尖尖的略微往回勾的下巴;假若我不是这张“狼挖脸”,我的下颚一定也像他,有优美的舒畅的弧线;我的脸颊一定也像他,长与宽都是那么适中,将来我老了脸上也会有他那样的皱纹,他那样疏密错落浓淡相宜的胡须;假若我的嘴唇没有因为受伤而往上翻,也一定是他那样极坚毅地紧闭着,笑起来很灿烂,不笑时很忧郁——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我就看见了他的笑和忧郁——它让我明白了,其实父子之间也可以不见面或者少见面,其实父子是相通的,父与子从来就不曾孤立存在,他们从来就长在一起。
    父亲捧着我的脸,仔细地捧着,仔细地看着,就好像怕它突然间会……会……会……会怎样呢——父亲?看清了,这就是你的儿子,这就是名叫商痕的生在尼姑庵长在尼姑庵的……你的儿子;我已这样伤痕累累了,伤痕累累的这一张脸难道还怕它会……再次……再次……伤痕累累?!
    父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是更加小心,更加谨慎地捧着我的脸,看着我的脸。
    我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的心里有千万声呐喊,可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知道眼前站着的是父亲。
    式微妈妈说:“这是他三岁时……受的伤……一只狼……咬了……抓了……就……”
    开口之前,泪水就在眼底旋转。
    父亲的眼泪比我来的还快。
    我知道这眼泪一定有他的自责和悔恨,我还知道他爱我。
    多好呀!
    我们就这样,在1981年的大太阳底下紧紧地抱在一起。
    父亲无助的忧伤的样子像我。
    我老成的就像苍茫的父亲。
    我们就这样,在1981年的相见里,流我们自己的……相同的……一模一样的……泪。
    我们就这样,不需要任何表白,互知心灵的声音,互有感应的讯息。
    我们甚至能互相解开对方的密码。
    因为我是儿子。
    因为他是父亲。
    开口之前父亲先背起了我:“儿子,我背你走,还有十几里山路呢!”
    开口之前父亲对我说:“儿子,记住这条山道儿,爸爸今天忘记带酒壶了,明天你就走这道儿来给老子打酒去!”
    十二年了,我终于有了父亲;
    十二岁了,我终于有了父亲的后背。
    伏在他的后背上,紧贴着他厚实的脊梁,我感到真正的暖流冲击着我的心扉,我的生命,我的身体,我的血液,我的精神,我的幸与不幸的命运,我的所有的一切,都和我此情此境之中紧贴着的这个人有关,都是他给予的;我看见他有白头发了,他的脖子上有晶莹剔透的汗,滴滴嗒嗒的,从他的后脑勺从他那丝丝缕缕灰灰白白的发梢流下来,我忍不住用嘴去接,那么苦,那么咸,难道这就是父亲的滋味?
    伏在他的后背上,我竟能听见父亲的心跳,我也听见了自己的心跳,我知道这一刻的我和他是生命的重叠,时空的重叠,想像的重叠;我闻见了父亲身上散发出的特殊气息,就像我在不久前的仲夏夜,在我还是蝴蝶少年时所做的……那个……奇怪的梦,那个被人骂做大流氓的体育老师的身上也有这种味道,我曾在痴痴迷迷的睡梦中脱口而出喊那个老师为父亲。而此刻,我竟然又闻到了那种味道,我才知道,我曾经多么迷恋那个仲夏夜,我曾经多么需要一个父亲。
    父亲!
    父亲!!
    父亲!!!
    我终于喊了出来。
3。绝情谷
    式微妈妈管父亲的樱桃谷叫绝情谷。
    叫樱桃谷是因为这里四周围长满了郁郁葱葱的野生的樱桃树,但我们来的时候已是八月中旬,早过了樱桃成熟的季节,稍有点名不副实。
    叫绝情谷是因为式微妈妈说过的一句话:“这里住着这个世界上最绝情的人。”
    而对于我来说,无论是樱桃谷还是绝情谷,我都喜欢。
    只因它是父亲背我来的地方。
    只因它是属于父亲的樱桃谷。
    那一天,当父亲背着我领着式微妈妈,走过十几里山路,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这里。
    我喜欢这满山满壑苍翠欲滴的松涛林海;
    我喜欢这醉人的新绿,芳香的空气;
    也有这蓝天、白云、青峰,这金子般的骄阳;
    也有这断崖、飞瀑、苍松,这琴声般的和风。
    当那水粉画般的森林景观滚滚扑来又去,当那舒缓的穿越林海的轻风徐徐拂来又离,绿意和凉意一下子款款拥入心坎的时候,我感到了阵阵惊喜与震颤,阵阵兴奋与不安。
    我真喜欢。
    我是真的真的喜欢。
    父亲是林业局采育三队的一名守林人。
    父亲的木屋背风向阳,就坐落在樱桃谷这起伏不断的松涛林海之间,方圆五公里的一大片森林全是他的领地。
    式微妈妈说完那句关于绝情谷的话之后,紧接着说的第二句话就是:“为什么你没有和秋晓在一起,为什么这些年你就宁愿这样苦了自己?”
    秋晓是我耳熟能祥的人,我从小就知道她,我一直都知道他,知道她在尼姑庵里生下了我和弟弟,知道式微妈妈只是式微妈妈,而秋晓是……妈妈。
    父亲一句话都不说,闷头抽烟。
    小木屋很小,东西也不多,一张棕床,几把竹椅,床下是一堆空酒瓶子。往里延伸有一个小院,三面都是青皮石崖,爬满青藤,青藤上点缀着不知名的星星点点的碎花;再往里走就能听到淙淙的水声;水是从远处竹林尽头那座陡峭的悬崖上点点滴滴地淌下,流过一段平缓倏曼的窄小河床之后,才又跌入小院后的这座深潭里,有麻石台阶直通下去,父亲平时就在这里汲水。
    式微妈妈站在门边,有点恍惚,有点迷茫,又有点……不知所以。
    长这么大,我是第一次看见她这样恍惚,这样迷茫,这样不知所以。
    她说:“假若你一直和她住在一起,假若你身边一直都有她,我也就甘心了,情愿了,也就……认了,这些年我吃什么苦我自己知道,可我什么时候后悔过?只要我知道你好着呢,秋晓好着呢,我也就塌实了放宽心了,更不会后悔,我觉得自己就是输也输得有头有脸有名有节的,有点价值有点意义。我怎知道你一直独身,你竟然……一直……独身?!你宁愿选择独身也不选择和我和孩子在一起,你让我……一下子……觉得……自己的一生就这样一下子……一下子……一下子全过完了…过完了?!糟蹋了?!心里没有好东西了?也没有好念想了好盼头了?浑浑噩噩一辈子,从来没有得到过,没有得到就全失去了,什么都没留下来,你呀,你呀,你让我如何接受这份尴尬?你让我如何接受这种惨痛……失落?”
    我在这种情形下看父亲,心里如何都不会相信父亲是五十年代“中戏”专演儒雅小生的“男一号”,除非父亲此刻是在演戏,除非父亲是高仓健在演“高仓健”,父亲在演他自己——一个活在《远山的呼唤》的电影中,一个有棱有角彪悍粗犷沉默寡言的守林人。粉碎“四人帮”都有五年了,拨乱反正,平息冤假,多少牛鬼蛇神被解救,就连被冠以“中国第一保皇派”的陶铸和彭德怀都早已平凡昭雪,被割断喉咙含冤枪决的张志新已被喻为真理的斗士被追认为革命烈士,好多被赶出演艺舞台多年的演员和艺术家都开禁并享受到了真正的文艺的春天,父亲只是生活中的一个小人物,有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名使他至今都活在被放逐被遗忘的厄运里。
    究竟是谁牵绊着父亲?
    究竟是谁流放了父亲?
    再看父亲的表情,除了一丝无奈,竟然没有委屈,没有太大的痛苦。
    “我活得很好!”父亲说。
    说完就继续抽他的烟,抽完了烟盒里仅剩的几根纸烟,又从窗外屋檐下拿出一捆晒得干蹦焦脆的烟叶,撕了一溜儿报纸去卷喇叭筒,抽得满屋都是呛人的烟草味。
    式微妈妈说:“可我活得不好,你的孩子活得不好,秋晓也一定……活得不好。”
    式微妈妈一把拽过我:“你看他,你看他的脸,假如有父亲照看着,他能变成这副……”式微妈妈说不下去了,哽咽难咽。
    父亲抬起头来:“我知道,我是不称职的父亲,可你知道好多的事其实和孩子无关,孩子是无辜的,是感情的牺牲品。而活在爱情中的人都是溺水之人,只顾在感情的旋涡中挣扎着,求死不能,求生呢又活得痛不欲生……缘里求缘不是缘,梦里寻梦不是梦,我和你的那些事你该是知道的,你是一直都知道的……那些……早已过去了,你也知道我对秋晓已不仅仅是求缘、寻梦,我对她……这辈子……是怎么也死不了心了。”
    “可是秋晓……”式微妈妈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还有你的孩子,你的另一个孩子,商痕……商彤……天生地就的双生子,就那样活活地被撕扯开来,过起一般两样的生活,竟没有一个留给你……”
    父亲说:“这不又见面了,这不好好的么?商痕好好的,商彤好好的,秋晓好好的,你也……好好的……”
    式微妈妈打断了他的话:“可我们都没有你!”
    式微妈妈哭了:“我们都是你的,可我们都没有你!”
    父亲的眼圈也红了:“可我……又有谁?又是谁?”
    式微妈妈问:“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呆在这里,好多老演员老艺人都焕发青春去演新戏了,你不想回大连吗?你不想再演戏了吗?”
    父亲说:“我这一辈子,学戏是为父亲,演戏是为秋晓,后来父亲死了,后来我又没有了秋晓,我就再也没有了演戏的乐趣,我好像早已完成自己的使命,就在这林子里呆下去,到死,到老……”
    式微妈妈说:“当初秋晓来尼姑庵生完孩子,临走前心心念念想见舅舅一面,你知道是舅舅在墓园里养大了她,而她又是舅舅亲生的女儿,相思想念都刻骨铭心,谁知舅舅回到商州就是走到生命的尽头了,秋晓只看见青冢荒草黄土一杯,可怜她愁怀无托相思难寄,在父亲的坟前哭得惊天动地。她是怎么也不会相信她的父亲会死,活活的一个人怎么说死就死了,说死就死了?!连一个照面都没有。”
    父亲潸然:“回去后她就像变了一个人,她认为是我送父亲回的商州,是我让她再也见不到父亲,她再也不原谅我……”
    忘不了的还是曾经的旧梦,始终想起的却是永远的倾情。
    那一刻最尴尬的是式微妈妈。
    总是经历着这种尴尬,她才晓得人间的聚散她再不能寸断肝肠;
    总是顺应着这种尴尬,她才明白悲欢与离合她都不应放在心上。
    她是那样平静,那样无波无澜:“告诉我,秋晓现在在哪里?”
    父亲的回答很简单:“秋晓钟望尘还有商彤,他们都住在樱桃谷。”
    这就是我的父亲。
    谁也无发牵绊他,牵绊着他的,是他不死的情;
    谁也不能流放他,流放了他的,是他自己的心。
4。会流眼泪的红蜻蜓
    式微妈妈教我管钟望尘叫尘叔。
    靠近樱桃谷的地方有一片河谷,是由汉江的支流冲积而成的小三角洲,有一大片高低错落的木板房,驻扎着尘叔和他的基建队。
    每天一大早,就有轰轰隆隆的车队拉着头戴安全帽的基建工人,辗过碎石铺就的甬道驶往几十里地的施工工地,他们是森林采伐的保障部门,是开掘新的采伐点修房起灶安营扎寨的先头兵。
    尘叔的修理铺就在基建队最幽闭的地方,对面是车库和仓房,一大片布满青苔的空地围成一个小院,中间一条曲曲弯弯的小道,是尘叔用他自己的寂寞踩就的。尘叔就坐在那间没有窗户的木板棚里,整天干着修补汽车轮胎、拾掇电钻、油锯、喷泵的活计。
    式微妈妈告诉我,尘叔的女人就是秋晓。
    式微妈妈要我管那个留着一条长辫子的漂亮女人叫……暂时先叫……秋姨。
    早就听说她以前也学过几天话剧表演,现在又知道她还参加了林区的文工团,成了这里的台柱子,还又学会唱秦腔。现在林区文工团已经解散,演员或者被其它的专业剧团挖走或者自找门路调走或者就地改行。秋姨是为她的男人而留下来的,起先分在采伐队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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