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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山书院-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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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不过那样一来,估计我与她也遇不到吧。”
  许璞听着他没头没脑的一通感叹,没做声。
  谪阳转过头:“寒光,我问你,如果你的个人愿望与多数人的利益冲突的时候,你会怎么选择?”
  许璞微微愣了一下:这是敏之现在所面临的难题吗?
  谪阳的提问还没有结束:“当一时的利益与长远的利益冲突时,你会怎么选择?”
  “当少数人的野心和千秋万代百姓的安宁冲突时,你会怎么选择?”
  许璞默然了一会,问:“这是敏之所烦恼的吗?”
  “可以这么说吧。”
  “敏之已经选择了吗?”许璞问。
  谪阳轻轻一笑:“她决定开内库的时候,就已经选择了。”
  许璞没有继续追问陆颖到底做的什么选择。
  “睡不着吗?”谪阳在陆颖身边坐了下来,陆颖头也没有回,直接放松了自己倒在谪阳的大腿上,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腹部。
  “陆颖,你有没有想过,”谪阳见陆颖表情平静,心里反而犹豫起来,小心的选择词汇,他实在是不想再陆颖已经纷乱的情绪上再压一根稻草,“你老师为什么要你去西北?真的只是想用军功把你抬上太女的位置吗?”
  他手一痛,陆颖的手指紧紧抓着他,目光望向他。夜晚的月光很白很凉,此刻陆颖的目光更凉,如同裁刀,带着锋利的刃,可以割破皮肤。
  谪阳既然已经开口,便狠心继续下去:
  “你老师知道你能认出迷宫中文字的意思,她也知道你能够打开内库是迟早事情。我相信她必然清楚你已经打开内库的事情,也猜到里面大概是什么东西。但是你打开了内库,却从来没有告诉过你老师里面任何情况,只当没有这一回事的。可是,得花山者得天下,这个传言在皇室流传了一百多年,你老师不会是皇室派出的第一位潜入花山书院的人我不认为,一个皇帝,会轻易放弃。”
  “有先太女赵榕为鉴,在你掌控下的花山,强取已经是不可能的,而她也知道即便自己亲自开口,也未必能够说动你改变,说不定还会让你们之间产生隔阂,坏了你们多年的师生情谊。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办法,是让你自己心甘情愿地拿出来。”
  “她了解你的性子:一旦接纳为自己人,你就会死心塌地对待。军队的人虽然粗鲁,然而心地多坦诚,性情多英勇,必然为你所喜。而当你每日每夜看着自己生死与共的袍泽不断地在你面前死去,你能够忍耐多久?在你明知道自己有办法使她们避免丧生,保全性命的情况下,你又能够克制多久?”
  “游川,也许是一个意外,但是即便不是游川,也许会是王六,也许会是江寒,也许会是——”
  “够了!!”陆颖几乎是吼出来,身体绷紧紧的,每一块肌肉都硬邦邦的,好像用尽全身力气。
  谪阳住了嘴。
  陆颖从他身上坐起来,起身披上衣服,声音似乎也被冻住,有些瑟瑟发抖:“老师对我很好,我不想听见任何关于她的不好的言论。”
  说完,便从打开门,走了出去。
  谪阳看着空开的大门,嘴唇动了几下,使劲眨了眨眼睛:或许有些事情,不说破会更好一些。


☆、121

  第二日一早,许璞,代宗灵、葛飞、宋西文、王恕都早早来到了山长院子,随而后来的是许言武与谢冼。
  许言武打量了其他人一翻,瞧见宋西文,不觉有些熟悉感,不由得又多瞧了两眼,凝眉想了想,上前一步试问道:“是宋二小姐?”
  宋西文多年不闻有人这样称呼她,疑惑地扫视了许言武一番,面露讶色:“你是——言武?”
  许璞见状,忽然意识到,如果母亲年轻时是宋丽书的贴身护卫,认识宋丽书的胞妹宋西文也是正常。
  “原来寒光是你的孩子。”宋西文认出许言武,不禁面露喜色。
  与她寒暄了几句,宋西文不由得在心中唏嘘世事的奇妙:竟然可以在这个场合遇到多年不见的姐姐身边的人,“游川竟然是谢将军的孩子。可惜,姐姐走了以后,我一直没有你们的消息,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见到你们了。”
  几人情绪都略有些激动,记起多年前的时光,心中也颇多感慨。
  许言武多看了一眼王恕。
  她印象很深,小姐走的那日,王恕曾经说过一些话。当时她隔着窗子,却都听见了。如今看来,居然应验了。也就说王恕其实是知道小姐后来会如果她能够,如果
  仰起头,向天空苦笑一下。她怎么能够怨王恕。当时王恕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做决定的是小姐。小姐一旦下了决定,谁也不能改变。若真要怨,也只能怨她自己没有在那个时候升起警觉心。如果她足够警觉的话,说不定能够将小姐拦住。
  宋西文忽然想到什么,不觉表情有些古怪:“说起来倒有些稀奇,似乎花山六杰和姐姐都有关系。侯盈是侯明玉的侄女,窦自华是窦云鹏的女儿,沈菊是沈乔铃的女儿,我以为只是巧合,今天才发现寒光和游川是你与谢冼的孩子——这是不是太巧了一点?”
  许言武微微一愣:“真的?”
  她虽然与女儿在通信中也听说过这六人,却是并不清楚她们的来历。宋西文在花山书院,她说的话应该不会有假。
  谢冼则皱起眉头:“那个陆颖与丽书有什么关系?”
  如果这五人都与宋丽书有关系,陆颖也应该不会例外才是。
  宋西文摇头道:“敏之的身世,我们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大户人家出身,大概是因为家族内斗失败,母亲去世,她们父女被迫远走。敏之被她父亲带来花山镇时身体很糟糕,似乎受过很严重的伤,因此一直在吃药静养。后来不过一年,她父亲病逝了。敏之就被山长,恩,现在应该叫皇上——抱上山的时候,那时痴痴呆呆,连话都不怎么会说,小时候的事情也想不起来。”
  许言武与谢冼对望一眼,摇头道:“倒是没有听说大小姐当年身边有姓陆的人。不过如果陆颖真是因为家族内斗而出逃的话,更名改姓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这样的话,怕是无从查起了。
  陆颖的身世?
  许璞接管花山书院情报近一年,信息自是灵通。从陆颖进宫后发生的种种事情,以及后来李凤亭的种种反应,陆颖身世怕是不简单。如果谈到家族内斗的厉害,哪一家又比得过天家?而且算一算,陆颖流亡的时间和当年储凰宫大火,似乎能够匹配的上。从种种迹象显示,陆颖的身世昭然若揭。
  皇上早年把陆颖抱上山,难道是心里有数的了?
  许璞没有介入几位长辈的谈话,而是站在一边,暗中思量起另外一件有点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她们六人中只有文逸入了仕途,现在在京中任职。
  花山的情报显示,李凤亭在文逸入仕前曾经找她谈过话。入仕后,文逸也只是挂了一个闲散的文职,暗中倒像在秘密查探什么。按理说,京中官员众多,李凤亭手下应该也有能人不少,要查个什么,一个经验丰富的暗探比起精通律法的文逸来说,总要合适的多。李凤亭特特的找到文逸,必然有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也就是说李凤亭认为这件事情交给文逸来做,她才放心。这件事的重要性对信任的要求甚至在能力之上。
  只是,为什么她总觉得,文逸查的事情应该和敏之有关系呢?
  想到陆颖的母亲也许与自家大小姐有关联,许言武对陆颖的印象稍微好了一点。但随后不悦地哼了一声:“侯明玉那个自大的臭丫头的侄女也就罢了。为什么窦扶摇的女儿也在其中?虽然小姐当年和她同住一间寝室,关系可是糟糕得很。我可不觉得她和小姐有多亲密?”
  谢冼对宋丽书和许言武当年在花山的情形模糊的知道一点,于是咳一声:“算了,都是多少年前鸡毛蒜皮小事了。好歹后来她还怂恿罗敢去了西北查丽书的死因,想来自己私下也花了不少功夫——就算是丽书的损友吧。”
  许言武想想,当时窦扶摇在书院常常针对大小姐,不过也都是鸡蛋里挑骨头,没事找茬,硬要说起来,确实没什么大仇大恨。看在后来她对查小姐的死因那么上心的份上,她当下闭嘴不说话了。
  好容易许言武安静了,谢冼却不满起来了:“陆颖怎么还不出来,合着我们这么多人就等她一个黄毛丫头了?”
  陆颖站在谪阳门口,手放在门上,迟疑了一会,又敲了一遍。
  “谪阳,起床了吗?”
  没有回应的声音。
  陆颖咬咬嘴唇,心里有些懊悔,知道自己昨天晚上那么一走是有些过分了。不管怎么样,也该把自己的行为管住,自己的事何必给气谪阳受呢。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昨天是我太过分了,对不起。”陆颖对着门说话,好像就有人站在门背后听一样。
  “其实,你讲的,我都有想过。老师用意,我心里也明白。昨天开导寒光的时候,我其实还在想:比起我来,寒光你这点委屈又算什么?我也有生气,也有愤懑。只是,谪阳,换个角度想想,老师对我不够好吗?”
  “老师知道我有能力打开花山内库的时候我已经十二岁了。可是之前她已经养了我近六年时间,从最开始喂药喂饭,后来教我读书习字。她为我付出了这么多,应该都是毫无其他意图的吧?后来收我为弟子,为我造势铺路,将我选为花山书院的接任人,全心全意为我的未来打算,这也是没有其他意图的吧?”
  “她走了以后,阴差阳错的做了皇帝。老师年少在宫中不得意,并没有多少可信可用的人手。花山书院她精心经营了十五年,可最后又把这些都留给了我。如果不是老师留下的这些心血,你觉得我当时一个十四岁的小孩说出来的话,真的能够让花山书院上下这么多人信服吗?代老,还有三部主事,还有几位德高望重的夫子,她们哪一个不是惊才绝艳的贤士能人。纵然她们通通没有上位之心,却也不一定要我这个小丫头捧上台吧——若不是老师的指示和安排,我又怎么能赢得时间,掌控花山呢?”
  花山书院在大燕地位超然,不为朝廷所控。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在不违反花山精神的前提下,一个人若有着强悍的领导力,也是能够控制相当多的事务的。
  所以,李凤亭才能够在自己离开之后,保证自己的影响力能够持续保护当时尚未成熟的陆颖。
  而花山书院的独立性又保证陆颖一旦成长起来,就会慢慢将这股影响力消磨,把花山书院打上她自己的烙印。
  “如今老师手下的亲信,多数是从康王府才跟着她的人,少数是朝廷中的清流派。严格来说,没有一个是她自己亲手培养的心腹。面对一个内乱和天灾交加的乱摊子,老师的担子难道不够重?老师其实心里肯定是希望我去帮她。可她登基之后,我一直窝在花山不肯进京。老师也不强求,由我有一天拖一天。我打开了花山内库,却没有给她直言片语,老师也只字不提。我为着自己逍遥快活,不肯留在京里,也不过是仗着老师对我没办法。”
  “后来,老师派我去西北。去了不久我就明白,老师是在逼我。她了解我——她其实什么都没做,也不用做。她只消把我往那个地方一放,我就得自己陷下去。”
  “你说的对,不是游川也会是其他人——西北是个随时随地都会死人的地方,也许王六会为保护我而丧命,也许江寒会就在我眼前阵亡,还有很多人,很多人只要我在西北一天,我怎么会看不到那些鲜血和断肢,听不见那些呻吟和惨叫。”
  “终有一天,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谪阳,其实你不用为我生气。老师算计我也不是第一次,却从来没有害过我。她不过在提醒我,躲在花山是没有用的,逃避责任是没有用的。我不管老师是不是早就有这个企图或者打算,但她既然坐上了帝王的位置,就必须履行一个帝王的职责。她同样也有很多不想做,却不得不做的事情。因为是我,她已经在很多地方违背了一个做皇帝的准则了,我不能太自私了。”
  陆颖五指扣着门板,额头抵着手背,低声道:“谪阳,我明白你的心意。开内库这个决定让我是很痛苦,可是,难道不开就可以不痛苦了吗?”
  不管如何,死的那个人是游川。
  门吱呀一声开了,谪阳双手扶着门边,维持着开门的姿势站着。
  两人对望着,眼神皆是复杂。
  陆颖知道谪阳不会真的不管她,她也不会真的生谪阳的气。他们从那小就彼此认识,在谪阳眼里,她还是那个会哭会说傻话的大娃娃,在她眼里,谪阳也还是那个冷着一张脸却从来不拒绝她的小少年。
  谪阳念书,陆颖习字。谪阳舞剑,陆颖堆雪。念慈观里的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是两人无法替代的岁月纠葛,是心还在纯净如水的年纪不能分割的依赖。
  陆颖伸手,替他抿好垂落下来的一缕头发,目光从他白皙的耳垂移到他明若宝珠的眼眸,那眼眸也正望着自己,里面清晰地倒影着一个小小的陆颖。
  “谪阳。”陆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只是想叫他的名字,还是想发出一声叹息。
  ——若当初谪阳选的不是我,或许,现在会很快乐吧。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又立刻被她心里另一股强力翻出来的躁动情绪掐熄:发什么傻,谪阳只能是她的!
  手滑落下来,握住他垂在身边的手,向自己拉过来。
  一拉没拉动。
  谪阳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说话,但全身都透着抗拒和愤怒的气息。
  陆颖脸色猛得阴沉下来,声音突然变得极冷,冷得令谪阳心里发颤:“你在想什么?”
  谪阳侧过头,不看她。
  陆颖心里猛得收紧,脊椎好像被一根针戳进去,疼痛顺着脉络一直传递到指尖。这疼痛反仿佛是唤醒了她心底沉睡的一头野兽,刺激了它本来就不够温顺的性子。
  野兽抖了抖毛,一拱身,就裂开獠牙扑了过来。
  陆颖觉得自己脑子里一根弦断了,她握着谪阳的手突然用力,将他推压在门上。谪阳猝不及防下没能来得及将陆颖推开,反应过来后,陆颖已经贴面吻了过来。
  这不是陆颖的吻。
  陆颖的吻向来是轻柔的,缠绵的,带着令人心醉的流连,藏着她本人都不自知的撩拨,是让他心痒难耐的那种特有的矜持。
  此刻却是充满蛮横的占有欲,狂暴如同龙卷风的劫掠,不是顺从就是死的霸道态度。以前在他面前的温文儒雅、婉转旖旎的一面仿佛都是虚构的假象,此刻被不留余地的一把撕下:白茫茫一片,只剩下,□裸的控制欲。
  她要他的屈从,要他低头。
  他谪阳岂是由别人搓圆揉扁,逆来顺受的性子?
  直觉地想把压在身上的人扔出去,可是他的手指触到她的身体,就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一样,无论主人怎么催逼,都不肯再动一动。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提醒:这个人,是陆颖。
  不是别人。
  谪阳感觉到身体逐渐被陆颖的气息入侵,这气息仿佛具有腐蚀性,一点点的消融着他的抗拒的信心和执着,软化着他的毅力。经不起的诱惑就在他面前,喜欢的人就在他身边,那个想拒绝的话融化在喉咙里,想推开的手也变得无力,自命天下第一的内力仿佛被下了散功药一样在丹田软趴趴的蹲着。
  渐渐的撑不住了谪阳本来放在身边捏得快要爆筋的手,终于忍不住抚上陆颖的腰。
  且就让这一回吧,谪阳想,就这一回。


☆、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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