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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水:一个谋杀犯的故事-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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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要多——因而必须相应地多涂油脂。 


 格雷诺耶似乎是在把待处理的身体的一张香味示意图画在亚麻布上,这部分
工作本是他最为满意的工作,因为这是一项带有艺术性的技术,它使五官、幻想
和双手都忙碌起来,又以理想的方式事先享受到可望得到的最终成果。 
他用完那点油脂后,仍然这儿擦擦,那儿涂涂,从布的一个位置上取下油脂,
添加到另一个位置上,加以修饰,最后满意地欣赏塑成的油脂风景画——自然是
用鼻子,而不是用眼睛,因为他全部的工作都是在黑暗中进行的,这或许就是格
雷诺耶的情绪平静愉快的另一个原因。在这新月之夜,没有什么分散他的注意力。
世界无非是气味和从海上传来的一点涛声而已。他真是得心应手。然后他把布像
裱糊布一样折叠起来,这使涂了油脂的部分一层层叠着。对他来说,这是一个痛
苦的行动,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联使小心谨慎所形成跨轮廓也会因此压平和移动。
他恳要搬动这块布,没有别的办法。他把市折得小小的,以致可以非常方便地放
在前臂上带走,然后他把刮刀、剪刀和那橄揽木的小棒带上,悄没声地到了室外。 
天空云层密布。屋子里的灯已熄灭。在这漆黑的夜里,唯一微弱的亮光就是
在东方一里多远处斯特一玛格丽特岛灯塔上的一个别在黑布上发亮的细小针脚
闪动了一下。海湾里吹来了一阵带鱼腥味的轻风。狗都睡着了。 
格雷诺耶朝谷仓外面的一个小窗走去,一把梯子靠在窗上。他把梯子拿下来,
三根横木夹在空着的右胳臂下,上面部分紧靠在右肩上,使梯子保持平衡地竖在
院子上直至窗下。窗子半开着。他爬上梯子,犹如登上楼梯一样舒适,他庆幸自
己可以在拉纳普勒这儿收获这少女的香味。在格拉斯,房子戒备森严,窗户都钉
上了栅栏,行动困难多了。在这儿,她甚至一个人睡觉。他无须对付女仆。他推
开窗扇,悄悄地进了房间,把布单放下,然后向床前走去。房间里主要散发着少
女头发的香味,因为她俯卧着,脸枕在胳臂弯上,深埋在枕头里,以致她的后脑
勺显露出来,为棍棒敲击提供了方便。 
敲击的响声低沉而又呼瞟地响着。他恨死了。他恨,仅仅是因为发出了响声。
他只有咬紧牙关,才能忍受这讨厌的响声,而在这响声消逝后,他还僵直地、强
忍地站了好长一会儿,手握着棍棒在抽搐,仿佛他害怕响声会成为回声从某处反
射回来似的。但响声没有回来,而是寂静又回到了房间里,因为现在少女呼吸的
声音没有了。格雷诺耶紧张的姿势松动了(原来那紧张的姿势,或许也可以解释
为一种敬畏的姿势,或是拘束地静默了一分钟),他.的身体柔软地瘫了下来。 
他扔掉了棍棒,现在忙忙碌碌地干了起来。首先,他把草香布单摊开,使其
背面松弛地铺在桌子和梅子上,留心不碰到其涂上油脂的一面。然后他把被子揭
开。突如其来热乎乎和大量涌现的少女的奇妙香味,并未使他感动。他熟悉这香
味,等过后他完全占有这香味时,他会享受的,一直享受到心醉神迷。但现在必
须尽可能多地摄取,使流失的减少至最低限度,现在必须全神贯注,迅速行动。 
他用剪子迅速剪开她的睡衣,把睡衣从她身上剥去,拿起涂上油脂的布单,
盖在她赤裸的身上。然后,他把她抬高,抚摸盖在她身上的布单,把她卷进去,
像面包师卷薄面卷,两端折了边,从脚趾到额头包得严严实实的。只有她的头发
从像包扎木乃伊的绷带里露出来。他把头发从头皮上剪下来,裹在她的睡衣里,
把睡衣捆扎起来。最后,他把留出来的一段布塔在剃光的脑袋上,把搭接的一段
抚平,用指甲轻轻地擦拭。他再次检查这包尸体。没有缝隙,没有小洞,折叠处
没有裂开,少女的香味跑不出来。她被包扎得万无一失。现在除了等待,便无事
可做了,他得再等六个小时,一直等到天亮。 
他端起放着她的衣服的小沙发,放到床边,自己坐了下来。在她那件没大前
结软木资至,还母就的微滑信绝香,这香味还混杂着她放在口袋里作为旅行干粮


的菌香糕点的气味。他把两只脚搁在床沿上,靠在她的脚附近,用她的衣服盖住
自己的身体,吃着茵香糕点。他累了。但是他木想睡觉,因为在工作时是不宜睡
觉的,即使眼下的工作仅仅是等待。他回忆自己在巴尔迪尼工场里蒸馏所度过的
夜晚:想起被熏黑的蒸馏器,想起闪烁着的火,想起他从冷却管把蒸馏液滴入佛
罗伦萨壶时发出的响声。那时他得不时地观看火势,不断添加蒸馏用水,更换佛
罗伦萨壶,补充蒸馏物。然而,他总觉得,仿佛他醒着不是为了做这些偶尔发生
的事,而是有其自身的目的。甚至在这儿的房间里,草香的过程完全是单独进行
的,这里甚至不适时地检查、翻转和忙活那个散发出香味的装着尸体的包包,都
只会产生不利的作用——格雷诺耶觉得,甚至在这儿,他眼下醒着也至关重要。
睡觉或许会危及事情的成功。 
尽管他困倦,但醒着并等待对他并不难办。他喜欢这样等待。在对付那二十
四个少女时,他也喜欢等待,因为这木是沉闷地等下去,也不是热切地等过来,
而是一种附带的、有意义的等待,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积极的等待。在这种等待
期间总是发生点什么,发生重要的事。即使这事情不是他本人做的,那么也是通
过他而发生的。他尽了最大的努力。他显示了他的高超技艺,他没出什么差错。
这事业是奇特的,它必定会取得成功……他必须再等几个小时。这种等待使他心
满意足。他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像这几个小时有这么良好的感觉,这么平静,这
么沉着,这么同自己融化为一体——即使他在山里也没有过——因为他深夜正坐
在他的受害者身边,醒着等待。这是在他忧郁的脑袋里形成轻松愉快念头的喀则
时机。 
真奇怪,这些念头并未涉及未来。他没有想他在几小时后将要收获的香味,
没有想用二十五个少女的香味制成的香水,没有想以后的计划、幸福和成就。不,
他在回想自己的过去。他回忆自己这辈子生活的历程:从加拉尔夫人家和屋前那
堆温暖的木头,直至他今天旅行到达散发鱼腥气味的拉纳普勒村。他想起制革匠
格里马、吉赛佩·巴尔迪尼、德·拉塔亚德一埃斯皮纳斯侯爵。他想起巴黎城。
它的成千上万层闪闪发光的令人作呕的烟雾,想起马雷大街、空旷土地、轻风、
森林。他也想起奥弗涅山——他没有回避这种回忆——他的洞穴、无人生活的空
气。他也回想他的梦幻。他是怀着内心喜悦的。动情回忆这些事情的。的确,当
他如此回想时,他觉得自己是个非常走运的人,他的命运固然把他引人弯路,但
最终却把他引到正确的道路上——不然,他怎么可能来到这儿,来到这漆黑的房
间里,到达自己所希望的目标?每当他正确地进行思考,他就是一个真正有天才
的个体。 
他心里无比激动,萌发了恭顺和感激之情。“我感谢你,”他低声说道,“我
感谢你,让一巴蒂斯特·格雷诺耶,你还是原来的你。”他如此激动,完全是出
自内心。后来,他闭起眼睛——并非为了睡觉,而是陶醉于这神圣之夜。他嗅出
女仆在隔壁房间平静地安睡,在过道那边安托万·里希斯在沉睡,他嗅到老板。
雇工、狗、栏里的牲畜。整个地区和海没有什么在扰乱宁静。 
有一次,他把一只脚转向一侧,轻轻碰到洛尔的脚。当然,并非碰到她的脚,
而是裹着脚的那块布,布的下面有一层薄薄的油脂,这层油脂已经浸透了她的香
味,她的美妙的香味。 
当鸟儿开始鸣啥时——即离天亮还有相当长的时间——他站起身来,完成他
的工作。他揭开布单,像揭橡皮膏似的把布从死者身上剥下来。油脂一下子就和
皮肤脱离了。只是在隐匿部位还鼓着一点,他就用刮刀刮下。剩下一点油脂,他
用绍尔的汗衫来擦。最后,他用这汗衫来擦洛尔的身子,从头擦到脚,擦得非常


彻底,就连毛孔上的油脂碎屑连同最后的一丝一毫香味也从皮肤上擦下来。到这
时,他才认为她真的死了,像花的碎屑一样萎缩、苍白和疲软。 
他把汗衫扔到那车到香味、上面还留有少女的残存物的大布单里,又把睡衣
连同她的头发放进去,把这一切卷成一个扎扎实实络小包。又把床上的尸体盖起
来。这时,虽然夜的黑暗已经转变成黎明的蓝灰色,房间里的东西已经开始呈现
它们的轮廓,可他并没有朝她床上投去目光,以便这辈子至少用眼睛看过她一眼。
他对她的外形不感兴趣。对于他来说,她作为躯体已经不再存在,只还剩下没有
躯体的香味。而这香味,他就夹在胳臂下,随身带着它。 
他轻轻地跳到窗台上,从梯子上爬下去。外面,风又刮起来,天空晴朗,冰
冷的深蓝色的光泻到大地上。 
半小时后,女仆在厨房里生火。当她走到屋前拿木柴时,看见靠在墙上的梯
子,但是由于睡眼惺松,她对此摸不着头脑。六点刚过,太阳升了起来。这巨大
和金红色的太阳是从勒兰群岛两个岛屿之间的海里升起的。天上没有一丝云彩。
一个晴朗的春日开始了。 
里希斯的房间朝西,他是在七点醒来的。几个月来,他第一次睡了个好觉,
并且与他的习惯相反,又躺了一刻钟之久,在床上懒洋洋地舒展四肢,高兴地叹
着气,仔细听着从厨房传来的悦耳的嘈杂声。然后他起身,把窗子开得大大的,
看到外面晴朗的天气,吸入早晨新鲜的带有香味的空气,听着大海的涛声,这时
他的情绪达到了高潮,他把嘴唇收拢得尖尖的,吹起了欢快的旋律。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继续吹着,而且在他离开房间,迈着矫健的步子跨过走
道靠近他女儿的房间时,他仍然吹着。他敲门。他再次敲,轻轻地敲,以免把她
吓着。没有回答。他微笑。他明白她还在睡。 
他小心翼翼地把钥匙插入孔里,转动锁舌,轻轻地,留心不把她弄醒,几乎
是迫切地期望着看到她还在睡觉,他想在不得不把她嫁.缘—个男、人之前、再
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把她从睡梦中吻醒。 
门开了,他走进房间,阳光照到他的整个脸上。房间犹如装满了增烟发光的
银子,一切都放射出光芒,他痛得只好把眼睛闭了一会儿。 
当他又睁开眼睛时,看到洛尔躺在床上,身子赤裸,死了,头发被剃光,全
身白极了。情况正如他前天夜里在格拉斯做的噩梦一样,当时他梦醒后忘记了内
容,此时梦境像雷击一般又回到他的记忆里。一切都突然像梦里那样分毫不差,
只是清晰得多。洛尔·里希斯被杀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格拉斯地区,就仿佛在传说:
“国王死了!”“战争爆发了!”或“海盗上岸来了!”这消息引起了与此类似
的、更加严重的恐慌。早已被遗忘的恐惧突然又袭来了,像去年秋天那样蔓延,
伴随着惊慌、激愤、狂怒、歇斯底里的怀疑、绝望。人们夜间又呆在家里,把自
己的女儿关起来,构筑工事保护自己,不再睡觉,相互间不再信任。每个人都在
想,如今又会像原来那样。每周发生一次地杀,时光似乎又倒退了半单。 
恐惧比半年前更加令人麻木,因为人们以为早已度过的危险又突然到来,在
人们中间传播了束手无策的情绪。就连主教的诅咒也失灵了;安托万·里希斯,
伟大的里希斯,市里最富的市民,第二参议,一个强有力的、从容镇静的大人物,
他可以使用一切辅助手段,却无法保护自己的孩子;凶犯的手面对洛尔圣人般的
美丽竟毫不手软——因为事实上,凡是认识她的人,都觉得她是圣女,特别是现
在,在她死了以后;那么,躲避凶手还有什么指望?他比瘟疫更残酷,因为人们
可以避开瘟疫,却无法逃脱凶手的魔爪,里希斯就是明证。凶手显然有超凡的本
领。即使他本人不是魔鬼,那么他也必定是与魔鬼结了盟。因此,许多人,主要


是头脑比较简单的人,除了进教堂祷告,就不知道有什么别的办法,每个职业阶
层的人都去找保护人,锁匠找神圣的阿洛伊西乌斯,织工找神圣的克里斯皮尼乌
斯,园丁找神圣的安托尼乌斯,香水专家找神圣的约瑟夫斯。他们携带妻子和女
儿,一道在教堂里祷告、吃饭和睡觉,甚至在白天也不再离开教堂。他们深信,
只要还存在着安全,那么惟有在绝望的集体保护下和在圣母面前才可以躲开那怪
物,得到唯一的安全。 
其他较聪明的人,由于教会已经表现出无能为力,就组成神秘的团体,重金
雇用一个从古尔东来的许可开业的巫婆,躲进了格拉斯地下一个石灰岩洞里,为
恶魔举行弥撒,以获得魔鬼的慈悲。又有一些人,尤其是地位提高了的市民和有
教养的贵族,运用最现代化的科学方法,对自己的房屋施行催眠术,使他们的女
儿昏昏入睡,默不作声地呆在他们的客厅里,试图通过共同产生的心灵感应来奇
妙地保护自己免受凶手侵犯。一些团体组织忏悔进香,从格拉斯到拉纳普勒,然
后再回来。市里五个修道院的僧侣安排了持久性的祷告仪式,经常唱着圣歌,所
以无论白昼和夜间,一会儿在城市这个角落,一会儿在那个角落,哀怨的歌声从
不间断。几乎没有人从事劳动。 
格拉斯市民就这样发疯地无所事事,焦急不安地等待着下一次谋杀。没有哪
个人对下次谋杀即将来临表示怀疑。每个人暗地里都期待着吓人消息的到来,唯
一的希望是这消息与己无关,而是涉及另一个人。 
但是,省、地、市各级政府这次并没有受到人民歇斯底里情绪的影响。自从
杀害少女的凶手出现以后,在格拉斯、德拉吉尼安和土伦的行政长官之间,在市
政府、警察局、地方行政长官、议会和海军之间,第一次出现了计划周密而有效
的合作。 
造成当权派采取一致行动的原因,一方面是他们害怕人民起来暴动,另一方
面是这样一个事实,即洛尔·里希斯遇害后,人们已经掌握了线索,布下天罗地
网捕获凶手完全是可能的。凶手已经暴露。显然,他就是那个在发生凶杀那天夜
里住在拉纳普勒的客栈牲畜栏里,翌晨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可疑的制革伙计。根据
老板、马夫和里希斯提供的一致情况,凶手是个貌不惊人的、身材矮小的男子,
身穿棕扬售的外衣,带存粗亚麻布施行装,尽管在别鹤方·面,三位证人的回忆
始终含糊得奇怪,比方说,他们说不出这个人的脸形、头发的颜色或语言特征,
但是老板说,若是他没搞错,这陌生人的走路姿势偏向左侧,有点跛,仿佛一条
腿受过伤,或是一只脚残废。 
根据这些情况,在凶杀发生的当天中午,马雷公路的两支骑兵分队对凶手进
行追击,一支沿着海滨,另一支经内地马路向马赛前进。拉纳普勒附近地带由志
愿人员搜捕。格拉斯地方法院的两名官员奔赴尼扎,在那里对制革伙计进行调查。
在弗雷儒斯、夏纳和昂蒂布的港口,对所有离港的船只都进行检查,通往萨瓦伊
边境的每条路都被封锁,游人必须出示证件。在格拉斯、旺斯、古尔东所有城门
上和各乡教堂的大门上,都张贴了通缉凶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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