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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浦珠-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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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夜云雨之欢,如鱼得水,直至鸡鸣而出。自此往来数夕,欢爱弥笃。心如极意趋奉,乃撰私情歌十首,俱以谈谐之语,形容狎昵之情。其歌最为脍炙人口,选录五绝于左。歌曰:
苧萝村里是侬家,日暮江头独浣沙。
莫把桃花轻拟妾,既言妾貌胜桃花。
其二:
紫紫红红闹艳尘,人生能遇几回春。
少年不做私情事,只恐春风也笑人。
其三:
花开蛱蝶必双飞,灯畔鸳鸯讵独栖。
红日半窗欢未足,共郎枕上听莺啼。
其四:
奴爱风流欢有情,佳期约定在三更。
忽闻窗外低低唉,不著红裙启户迎。
其五:
夜探花影拂回廊,春色撩人思转狂。
愿得郎心圆似月,清光常照阿奴床。
憨公子虽昧文里,幸得歌意浅露,讽泳终篇,也不觉抚掌称妙。然终是公子性格,初时未得孙氏,爱之如觅珍宝,及数夕之后,便觉情致阑珊。那吴君美早晚需促,心如揣知憨公子已有归歇之意,便笑道:“吾前日与兄相约,止云二数,未尝许二百两也。”君美失色道:“不肖虽极窘寒,岂肯以二十金,做此无耻之事?足下何乃侮弄如小儿耶?”心如亦发话道:“兄真妄人也。如今要娶一位与尊阃人物相似的,也只消二十金为聘,况乎仅仅数夕,便已获此重赀。偏又得陇望蜀,何贪心之无厌也!”君美知为心如所卖,不觉大怒,拂袖而起,然只恨憨公子做此短行之事,而不知计皆出于心如也。则出门,遇着县吏沈思梅邀去。
是夜,憨公子以明日归吴,又持银二两,私赠孙氏,便与叙别。二人话至情浓之处,免不得重整风流。不期君美沉醉而归,推门进内,不见孙氏,但闻房中笑声哑哑,乃于门缝一张,只见其妻卸下亵衣,露出双股与白藕相似,憨公子立而就之,正在云深两密之际。君美按不住怒从心起,忙向厨下取刀,飞赶进房,憨公子看见势头凶猛,用手一推,那君美的刀已坠地,便疾趋而出。君美一面狂喊“胡公子强奸”,一面奋力赶上,仅截其半裾,并落下朱履一只。时方初更,左右邻居无不出门惊问,君美乘着酒兴,把憨公子与孙氏如此云云说了几遍,又大骂不已。孙氏又苦又羞,一时气愤,便持刀向喉边一割,登时命断,正是:
未了阳台云雨情,俄惊霜刃血洗腥。
可怜少妇含羞死,不恨胡郎恨郑生。
有顷,众邻散去,君美回身进内,只见孙氏鲜血淋漓,死在地上,这一惊,倒把酒都惊醒了此时钱生到任数月,那一日早堂放告,尸见头一张状词就是强奸杀命事,又看首犯是胡伯雅,第二名是郑心如,正所谓冤家相遇,不觉勃然大怒,即着四衙验尸,又差八名皂快,朱书肉臂,立刻听审,不多时,差人把一干人犯,陆续拘到。心如早已探知县令是生,因为珠娘事,不好进见,谁料忽遭此变,心中怀着鬼胎。只有憨公子犹摇摆道:“他自杀死与我何涉?况我是都御史之子,吕工部之甥,谅一会稽县令,岂能奈何我哉?”
钱生唤原告审问,君美哭诉强奸致死,及半裙只履为证。又叫胡伯雅上来:“你却怎么说?”憨公子方欲辩剖,只见本县乡绅差人下书,一连四封,钱生概不启视,拍案问道:“速速的从实说来!”憨公子也把前后事情,细述一遍,钱生大怒道:“一片胡说!不打不招!”乃令皂隶五板一换,重责三十。那憨公子自幼娇养,怎能禁受刑法,打至二十,只得招认强奸是真。钱生便令画供,援笔定招。
判曰:
审得孙氏之死,胡伯雅逼奸之所致也。雅以钱塘甲族,探视至县,窥见吴美之妻孙氏少艾,辄起窃玉之意。玻箱缴茨汗椋煳髭剩铣跷尢敖鹉焦笾模词背嗝嫱俾睢Q湃羯灾埽卞塾我匀ヒ印:文耸咽坪嵝校钟谀骋梗蝗胛苑浚们苛璞疲率习妆谀宴瑁H卸小V得劳夤椋鞘苯衅频亓冢只衿浒腭罩宦奈ぁ7蜓乓怨笾遥位嘉蘼乜冢吨暝疲栊涓韬恚榍芈ブ缭抡咴眨《卮沟诖骞镁8荆匀≈乇僦铮科衲芗扔谌耍俗宰髦酢N岵荒懿簧烊咧ǎ匝┧锸现┯谌乱病VP娜缢漪槭涛薹剑靡圆恢槊饩俊
钱生因憨公子有了小姐之事,故信为强奸,而不暇致详,问成大辟,又料主谋必是心如,惟恐究出情由,一体问罪,因此拷打成招,竟把罪名独坐在憨公子身上。亦是钱生不念旧恶,待师之厚情也。
审毕,方欲退堂,只见礼生禀说吕爷来拜。那吕爷是谁?即工部主事吕玄卿也,因以裴党,削职在家,与吕竹溪为嫡堂弟兄,所居离城窵远。竹溪遣人驰报,随即入城,在宾馆相见毕,便以憨公子为恳,钱生道:“这是令甥自取罪殃,本县只知公断,岂敢殉私?”玄卿又固求不已,钱生微笑道:“若使魏东厂无恙,裴司马钧渝,则令甥可以出罪,本县可以改笔了。”玄卿面赤而去。
且说郑心如出得县门,心下想道:“这件事若究起根由,我亦难免桁杨,谁想九畹略不追究,反为我脱卸干净,这分明是厚我之意了。不若乘机进见,说明此事,豁免了憨公子的重罪,方不负胡老先生知遇一番。”主意已定,急忙写了一个名帖,央着礼生通报。只见礼生回说:“老爷不及相见,有一回帖在此。”心如展开一看,却是一首诗词。诗曰:
舌凭三寸是非生,十载文章枉得名。
附势甘为吠尧犬,趋财好似慕羶蝇。
苏州公子今何在,白下佳人质自馨。
顷在公庭饶责朴,于斯便是酬师情。
心如看罢,赧然有羞愧之意,叹一口气道:“既生瑜,何生亮。”只因心虚,悄然收拾囊资,也不与竹溪作别,竟自渡江回去不题。
却说钱生自将憨公子问罪之后,豪强敛迹,境内肃然,涖政二年,真是一清如水,所以民称三异,政声藉藉。巡按考察,推生为两浙清吏之首。忽一日,方出坐堂,有白云庵尼姑具呈,是为雨花庵侵夺田界。钱生看了呈词,陡然想起梅山老人曾说“雨花庵里”、“桃叶渡边”,那桃叶渡果已应在白氏夫人,只不知雨花庵或得与友梅相遇乎?正在踌蹰,忽喧传报进,行取上京。钱生即忙回衙,报知太夫人,及小姐、瑶枝。于是择日先发家眷起程,随后交纳印绶,离城十里之外,换了六巾便服,只带紫萧、钱吉跟随,沿路问至雨花庵,约行三十余里,方闻钟声隐隐。正是:
兰若知何处,小溪路欲迷。
板桥萝中缚,不磴草初齐。
松老侵衣馥,猿多枝树啼。
遥闻钟声响,还在竹林西。
不多时,到了庵前,冉冉绿阴,但闻禽声睍睆,推扉缓步而入,真所谓“竹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延佇久之,有一美尼出见,号唤去凡,见生美雅风流,含笑问:“敢问相公尊姓贵表?仙乡何处?有何贵干,光临敝刹?”钱生答道:“小生姓钱,姑苏人也,偶因游学至此,闻说上刹清幽,特来随喜。”那去凡口中叙话,双眼不住盼生。
少顷,又一老尼无非出会,姿容清洁,年奇四十余,乃去凡之师也。三人闲叙良久,钱生问道:“不知宝刹如仙姑者共有几位?”去凡道:“敝庵只有师弟两人,此外唯一老头陀耳。”钱生细细查问,并无友梅消息。因日暮程遥,不及下船,无非亦款留恳切,是夜独宿禅房。以友梅无从访觅,意极耿耿。
即而月照高梧,方倚窗寂坐,只见去凡手携尘尾,悄然而至,笑谓生道:“幽斋良夜,愿共消谈,以消此半窗明月何如?”钱生欣然道:“幸甚。”去凡道:“人谓天上神仙,不作尘凡之想,而何以双娱月怅、赘刘阮于天台;三降星軿,访孝廉于少室?”钱生道:“此亦夙缘未断耳。”去凡道:“近闻乐府,有玉簪传奇,所载潘生私会妙常,岂空门中果有此风流之事乎?”钱生低首不答,去凡乃以小笺出示道:“有一偈语,敢求相公指教。”钱生手接观看。偈曰:
出家如雪藕,藕断丝犹在。
既云色是空,如何受色戒。
钱生看毕,知其意念着邪,戏改旧诗答之。
诗曰:
云雨高唐此地非,好持半偈悟禅机。
予心已似沾泥絮,岂逐春风到处飞。
去凡看诗,知生秉正不回,怅然而退。
次日早起,偶往殿后闲步,行尽曲廊,向东竹扉静掩,上有额曰“小罗浮”,扉左壁上题诗一首,其外则有古梅数株。钱生疑是咏梅之作,近前细看。诗曰:
春风处处黄鸟啼,桃花李花争芳菲。
看至终篇,愕然惊异道:“此诗乃我昔年题于梅花楼上的,却是何人录在此处?”因此诘问无非,无非道:“既是相公佳作,还要请问大名,并乞示以令先尊官讳。”钱生道:“小生讳兰,贱字九畹,年方二十二岁,先君讳某,官至开府,”无非大喜道:“原来果是九畹相公,可怜尊夫人凝盼久矣!”钱生急问道:“可是赵友梅否?”无非道:“然,然,然。”遂急扣扉,内有双鬟应声出问,无非道:“火速报知,苏州的钱相公来了!”话声未绝,只见友梅花钿不整,常服素妆,迅步而出,抱生大哭道:“钱郎!钱郎!莫非梦中相会耶?”正是:
只道天涯远,相思雨处深。
宁知三载苦,惟隔会稽城。
要知友梅怎得避迹空门,以与九畹相会,且听下回解说。
第16回 春明门挂冠归隐
诗曰:
木兰之枻沙棠舟,玉萧金管坐两头。
美酒尊中置千斛,载妓随波任去留。
仙人有待乘黄鹤,海客无心随白鸥。
屈平词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
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洲。
功名富贵若长在,汉水亦应西北流。
右《江上吟》
却说钱生见了友梅,如获至宝,惊喜泣下。因从容问道:“与卿别后事情,愿闻梗向。”友梅便把自苏至杭,被鸨母百端凌逼,及设计以嫁程生,细述一遍。钱生道:“那程生可是何等样人物?”友梅道:“程生讳必孚,字信之,原籍徽郡,家累千金。”钱生惊异道:“原来就是程信之,一发奇了,只是既归程氏,怎得脱离虎穴?”友梅又述遇见梅山老人,至八月十五,亏了申屠丈救至寓所。钱生感叹道:“原来保护贤卿亦仗二公之力。”友梅道:“妾自至申屠丈寓所,幸有二姬作伴,梅山老人亦时时过望。将及半年,申屠丈方自燕鲁回来,为妾备言,郎君要聘范氏小姐,求取明珠,几为凶僧所害,那时妾即恳求二公,送至金陵与君相会。二公又说:‘钱郎萍踪未定,功名未就。’直至辛未暮春,方得相遇,遂携二姬送妾,过了钱塘直至会稽,留妾于此。既以百金为赠,后以古体诗一篇,付妾道:‘此诗乃钱郎题于梅花楼者,子宜珍留,以为异日相会之券。’自此妾在庵中,□藉二题覆庇,然而盼时朝日,廊处无聊,每至子夜闻猿,晓窗听雨,未尝不黯然魂断也。无限相思,候君面诉,谁料今日见君,徒有百忧千绪,又不及抒其端倪矣。”言讫不胜凄楚。
既而问生道:“郎君别来作何景状?梦珠小姐亲事成未?今日因何至此?试为妾细道其详”。生以两闻联捷及与范小姐成姻,从头至尾备细述了一遍。友梅惊喜道:“妾但闻县尊姓魏,谁知即是君也。只是登第之后,就该上表改姓了。”钱生道:“曩因出京甚速,未暇及此。”无非、去凡闻知即是本县大尹,慌忙谢罪,钱生笑道:“我今去官,已称越客矣。况卿等俱属方外,何必以此俗套相拘?”少顷齐毕,令钱吉雇了一乘女轿,厚赠二尼,速急起程。无非、去凡,直送至十里之外,方与友梅洒泪而别。
无何抵家,友梅先参拜了太夫人,然后与小姐、瑶枝及秋烟依次相见,合家无不欢喜。钱生自此亦觉心满意满,不敢迟留,次日挂帆长往,舟次维扬,因以友梅所嘱,持银三百两,往谢程信之。信之方得友梅忙去之故,而知向云许嫁钱郎者即生也。是时信之家渐丰裕,再三推辞不受。钱生又问起寂如二僧,信之道:“文友毙在狱中,那寂如已在去冬正法”。钱生欣然称快。
作别下船,不一日到了京师,考察之后,钦命山东巡按,那齐鲁百姓,闻生出宰会稽摘奸除恶,邑有神明之号,所以豪民猾吏,窜伏如鼠,而衔冤抱痛之民,莫不伸眉引项,若槁苗之待霖雨。生既按郡,果如阴风鸣条,飞电烁目,向之强猾者,俯首就罪,而呻吟者,变为歌讴矣。又以大狱,悉为奸吏弄其刀笔;于是不拘成案,平反一十余事。
既而巡历方竣,忽钱吉报至太夫人病入膏肓,钱生一闻此信,方寸已乱,遂不及复命,促驾归苏,日与三夫人侍奉汤药,每夜吁天,顾以身代。将及二月,太夫人方平愈如初。
正欲束装北上,而校尉提问,已至姑苏驿矣。原来朝廷祖制,凡绣衣代巡,须俟复命之后,方许回籍。那憨公子之父胡御史切齿恨生,借此为由,动了一本,所以内阁票准,便着校尉拿究。起解之日,太夫人流泪相送,钱生劝慰道:“母亲大病乍起,自宜珍重,儿虽犯制,念居官清正,圣上自应恩宥,况有崔、李二子,新中在京,必然为儿辨救,慎勿过为忧郁,有损慈颜”。三位夫人,亦各牵衣哭别。
生与校尉方抵山东境上,那些父老,已纷纷的执香迎接,拥住不放道:“某等已有辩冤表章,上达天听,且待本转之后,方许老爷进京”。钱生坚却道:“若是这般,显是抗违圣旨,尔百姓不是爱我,反所以害我了。”乃从夜半,悄然过了省城。将抵长安,有廉吉士文长儒,与行人崔子文、兵部观政李若虚,连名具疏,为生辩白,圣上省奏,在迁生为东昌府司李。原来文长儒,即是王季文之婿,与崔、李同中进士,因在前岁,钱生赠以厚资,方得与蕙姑毕姻,夫妻十分感激,所有借此为报。钱生入朝谢了圣恩,随即往拜文长儒,又诣崔、李作谢,遂走马到任,着人至苏迎接家眷不题。
却说贾文华,自向金陵报了白瑶枝回生之信,到家未几,其妻张氏患病而亡。正怀失偶之悲,忽值本郡有一仕夫,在京作宦,寄书相召,文华趁此机会,凑银二百余两,买了细缎带至京中发卖。
一日到了东昌,偶从城外闲步,遇着妓女琴娘,新自扬州迁至。身材窈窕,也有六七分姿色,文华既注目而视,琴娘亦陪笑相迎。是夜摆设东道,就被琴娘缠住,那文华原在风月场中着迹,颇谙探战之术,把琴娘奉承得十分欢喜,自此尔贪我爱,情好日笃,未及半年,已把二百两细缎变卖几尽。鸨母金凤,窥见文华囊资已竭,终日哓哓,打鸡骂犬,催促动身。文华欲去,奈不能割舍;欲留又难禁絮聒。正在进退两难,忽闻人说,新到理刑就是前任巡按,文华听了,暗暗欢喜。
恰值钱生前呼后拥,拜客回衙。远远的望见文华,立在檐下,便悄然分咐门子,请那贾相公到衙门相见。文华流落穷途,忽听门子说,老爷相请,喜得满面堆笑,急忙随在轿后,少顷进入后堂。见毕,钱生道:“贾兄既到敝治,为何不来见弟?”文华乃以心事备诉,钱生笑道:“文华头颅如许,犹滞迹于花柳间耶?从来鸨母不仁,只图财货。兄果钟情此妓,不若娶以续弦,我向县库借银相赠。”文华连忙揖谢道:“多谢钱爷厚情,誓当卫结。只恐金鸨执拗不从。奈何?”钱生道:“此亦不妨,只消具一禀词到厅,待我当面批与执照,又何虑金鸨不允?”文华又连揖而出,回告琴娘,琴娘大喜。次日瞒过金凤,亲自到厅具禀,钱生看了禀词,就批道:
妓者沉沦欲海,迷恋风情,宁辞棲凤棲鸦,虽欲为云为雨。而珴瑁筵前,兕觥劝洒;销金帐里,玉臂作枕,良有以也。今某妓,志甘荆布,誓脱火坑,扃春风于□捐,舞歇霓裳;却夕月于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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