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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世通言-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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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儿子,助了蛟精。我若不去收了他如意杵宝贝,许逊纵有法力,无如之何。”
于是驾起祥云,在半空之中,解下身上罗带,做成一个圈套儿丢将起来,把那千
千万万之杵尽皆套去。那太子见有人套去他的宝贝,心下慌张,败阵而走。孽龙
接见,问曰:“太子与许逊征战得大胜否?”太子曰:“我战许逊正在取胜之际,
不想有一妇人使一个圈套,把我那宝贝套去了。我今没处讨得!”孽龙曰:“套
宝贝者,非是别人,乃是观世音菩萨……”言未毕,真君赶至,孽龙望见,即化
一阵黑风走了。太子心中不忿,又提着手中钢刀,再来交战。此是败兵之将,英
勇不加,两合之中,被真君左手一剑架开钢刀,却将右手一剑来斩太子。忽有人
背后叫曰:“不可,不可!”真君举眼一看,见是观音,遂停住宝剑。观音曰:
“此子是敖钦龙王的第三子,今无故辅助孽龙,本该死罪。奈他父亲素是仁厚,
今我在此,若斩了此子,龙王又说我不救他,体面上不好看。”真君方才罢手。
却说那巡江夜叉回转龙宫,将太子助孽龙之事,一一禀知龙王。龙王顿足骂
曰:“这畜生恁的不肖!”彼时东海龙王龙顺、西海龙王敖广、北海龙王敖润同
聚彼处。亦曰:“这畜生今日去战许逊,就如那葛伯与汤为仇;辅助孽龙就如那
崇侯助纣为虐,容不得他!”敖钦曰:“这样儿子要他则甚!”遂取过一口利剑,
敕旨一道,令夜叉将去叫太子自刎而亡。夜叉领了敕旨,赍了宝剑,径来见着三
太子。太子闻知其故,唬得魂不着体,遂跪下观音叫道:“善菩萨!没奈何,到
我父王处保过这次!”观音道:“只怕你父亲难饶你死罪,你不如到蛇盘谷中鹰
愁涧躲避,三百年后,等唐三藏去西天取经,罚你变做个骡子,径往天竺国驮经
过来,那时将功赎罪,我对你父亲说过,或可留你。”太子眼泪汪汪,拜辞观世
音,往鹰愁涧而去。观音复将所收铁杵付与夜叉,教夜叉交付与龙王去讫。真君
亦辞了观音回转豫章,不在话下。
却说观音菩萨,别了真君,欲回普陀岩去,孽龙在途中投拜,欲求与真君讲
和,后当改过前非,不敢为害,言辞甚哀。观音见其言语恳切,乃转豫章,来见
真君。真君问曰:“大圣到此,复有何见谕?”观音曰:“吾此一来,别无甚事,
孽龙欲与君讲和,今后改恶迁善,不知君允否?”真君曰:“他既要讲和,限他
一夜滚百条河,以鸡鸣为止;若有一条不成,吾亦不许!”观音辞真君而去。弟
子吴猛谏曰:“孽畜原心不改,不可许之。”真君曰:“吾岂不知,但江西每逢
春雨之时,动辄淹浸,吾欲其开成百河,疏通水路耳,非实心与之和也。吾今分
付社伯,阻挠其功,勿使足百条之数,则其罪难免,亦不失信于观音矣!”却说
孽龙接见观音,问其所以。观音将真君所限之事,一一说与。孽龙大喜,是夜用
尽神通,连滚连滚,恰至四更,社伯扣计其数,已滚九十九条。社伯心荒,乃假
作鸡鸣,引动众鸡皆鸣,孽龙闻得大惊,自知不能免罪,乃化为一少年,未及天
明,即遁往湖广躲避去讫。真君至天明,查记河数,止欠一条,鸡声尽鸣,乃知
是社伯所假也。遂令弟子计功受赏。真君急寻孽龙之时,已不知其所在。后来遂
于河口立县,即今之南康湖口县是焉。
却说孽龙遁在黄州府黄冈县地方,变作个少年的先生求馆。时有一老者姓史,
名仁,家颇饶裕,有孙子十馀人,正欲延师开馆。孽龙至其家,自称:“豫章曾
良,闻君家有馆,特来领教。”史老见其人品清高,礼貌恭敬,心窃喜之,不知
其学问何如,遂谓曰:“敝乡旧俗,但先生初来者,或考之以文,或试之以对,
然后启帐。卑老有一对,欲领尊教何如?”孽龙曰:“愿闻。”史老曰:“曾先
生腰间加四点,鲁邦贤士。”孽龙曰:“我就把令孙为对。”遂答曰:“史小子
头上着一横,吏部天官。”史老见先生对得好,不胜之喜,乃曰:“先生高才邃
养,奈寒舍学俸微少,未可轻屈。”孽龙道:“小子借寓读书,何必计利。”史
老遂择日启馆,叫诸孙具贽见之仪,行了拜礼,遂就门下受业。孽龙教授那些生
徒,辨疑解惑,读书说经,明明白白,诸生大有进益,不在话下。
却说真君以孽龙自滚河以后,遍寻不见,遂同甘战、施岑二人,迳到湖广地
面寻觅踪迹。忽望妖气在黄冈县乡下姓史的人家,乃与二弟子径往其处。至一馆
中,知是孽龙在此,变作先生,教训生徒。真君乃问其学生曰:“先生那里去了?”
学生答云:“先生洗浴去了。”真君曰:“在那里洗浴?”学生曰:“在涧中。”
真君曰:“这样十一月天气,还用冷水洗浴?”学生曰:“先生是个体厚之人,
不论寒天热天,常要水中去浸一浸。若浸得久时,还有两三个时辰才回来。”真
君乃与弟子坐在馆中,等他回时,就下手拿着。忽举头一看,见柱壁上有对联云:
“赵氏孤儿,切齿不忘屠岸贾;伍员烈士,鞭尸犹恨楚平王。”又壁上题有诗句
云:“自叹年来运不齐,子孙零落却无遗。心怀东海波澜阔,气压西江草树低。
怨处咬牙思旧恨,豪来挥笔记新诗。男儿不展风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
真君看诗对已毕,大惊,谓弟子曰:“此诗此对,皆是复仇之诗!若此孽不
除,终成大患。汝等务宜勉力擒之。”言未毕,忽史老来馆中,看孙子功书。时
盛冬天气,史老身上披领羊裘,头上戴顶暖帽,徐徐而来。及见真君丰姿异常,
连忙施礼,问曰:“先生从何而来?”真君曰:“小生乃豫章人,特来访友。”
史老谓孙子曰:“客在此,何不通报?”遂邀真君与二弟子至家下告茶。茶毕,
史老问真君姓名,真君曰:“小生姓许名逊,此二徒,一姓施名岑,一姓甘名战。”
史老曰:“闻得许君者,法术甚妙,诛灭蛟精,敢是足下否?”真君曰:“然。”
史老遂下拜。真君以其年老,连忙答礼。史老问曰:“仙驾临此,欲何为?”真
君曰:“尊府教令孙者,乃孽龙精也,变形于此,吾寻踪觅迹,特来擒之。”史
老大惊曰:“怪道这个先生无问寒天暑天,日从涧中洗浴。浴水之处,往时浅浅
的,今成一潭,深不可量。”真君曰:“老翁有缘,幸遇小生相救。不然今日是
个屋舍,后日是个江河,君家且葬鱼腹矣!”史老曰:“此蛟精怎的拿他?”真
君曰:“此孽千变万化,他若提防于我,擒之不易。幸今或未觉,纵要变时,必
资水力。可令公家凡水缸水桶洗脸盆,及碗盏之类,皆不可注水,使他变化不去,
我自然拿了他。”史老分付已毕,孽龙正洗浴回馆,真君见了,大喝一声:“孽
畜走那里去?”孽龙大惊,却待寻水而变,遍处无水,惟砚池中有一点馀水未倾,
遂从里面变化而去,竟不知其踪迹。后人有诗叹曰:堪叹蛟精玄上玄,墨池变化
至今传。当时若肯心归正,却有金书取上天。
史老见真君赶去孽龙,甚是感谢,乃留真君住了数日,极其款曲。真君曰:
“此处孽龙居久,恐有沉没之患,汝可取杉木一片过来,吾书符一道,打入地中,
庶可以镇压之!”真君镇符已毕。感史老相待殷勤,更取出灵丹一粒,点石一片,
化为黄金,约有三百馀两,相谢史老而去。施岑曰:“孽龙今不知遁在何处,可
从此湖广上下,遍处寻觅诛之。”真君曰:“或此孽瞰我等在此,又往豫章,欲
沉郡城土地,未可知也。莫若且回家中,觅其踪迹,如果不在,再往外获之未晚。”
于是师弟们一路回归。
却说孽龙精砚池变去,又化为美少男子,逃往长沙府。闻知刺史贾玉家生有
一女,极有姿色,怎见得:眉如翠羽,肌如凝脂,齿如瓠犀,手如柔荑。脸衬桃
花瓣,鬟堆金凤丝。秋波湛湛妖娆态,春笋纤纤妖媚姿。说甚么汉苑王嫱,说甚
么吴宫西施,说甚么赵家飞燕,说甚么杨家贵妃。柳腰微摆鸣金珮,莲步轻移动
玉肢。月里嫦娥难比此,九天仙子怎如斯!孽龙遂来结拜刺史贾玉,贾玉问曰:
“先生何人也?”答曰:“小人姓慎,名郎,金陵人氏。自幼颇通经典,不意名
途淹滞,莫能上达,今作南北经商之客耳。因往广南贩货,得明珠数斛,民家无
处作用,特来献与使君,伏望笑留。”贾使君曰:“此宝乃先生心力所求,况汝
我萍水相逢,岂敢受此厚赐。”再三推拒,慎郎献之甚切,使君不得已而受之。
留住数日,使君见慎郎礼貌谦恭,丰姿美丽,琴棋书画,件件皆能,弓矢干戈,
般般惯熟,遂欲以女妻之。慎郎鞠躬致谢,复将珍宝厚贿使君亲信之人,悉皆称
赞慎郎之德。使君乃择吉日,将其女与慎郎成亲,不在话下。
却说慎郎在贾府成婚以后,岁遇春夏之时,则告禀使君,托言出游江湖,经
商买卖。至秋冬之时,则重载船只而归,皆是奇珍异宝。使君大喜曰:“吾得佳
婿矣!”盖不知其为蛟精也。所得资财宝货,皆因春夏大水,覆人舟船,抢人财
宝,装载而归。慎郎入赘年,复生三子。一日慎郎寻思起来,不胜忿怒曰:“吾
家世居豫章,子孙族类,一千馀众,皆被许逊灭绝;破我巢穴,使我无容身之地。
虽然潜居此地,其实怨恨难消。今既岁久,谅许逊不复知有我也。我今欲回豫章,
大兴洪水,溃没城郡,仍灭取许逊之族,报复前仇,方消此恨!”言罢,来见使
君。使君问曰:“贤婿有何话说?”慎郎曰:“方今春风和暖,正宜出外经商,
特来拜辞岳父而去。家中妻子,望岳丈看顾。”使君曰:“贤婿放心前去,不必
多忧。若得充囊之利,早图返棹。”言罢,分别而去。
时晋永嘉七年,真君与其徒甘战、施岑周览城邑,遍寻蛟孽,三年间,杳无
踪迹,已置之度外去了。不想这孽龙自来送死。忽一日,道童来报,有一少年子
弟,丰姿美貌,衣冠俊伟,来谒真君。真君命入,问曰:“先生何处人也?”少
年曰:“小生姓慎,名郎,金陵人氏。久闻贤公有斡旋天地之手,慑伏孽龙之功,
海内少二,寰中寡双,小生特来过访,欲遂识荆之愿,别无他意。”真君曰:
“孽精未除,徒负虚名,可愧,可愧!”真君言罢,其少年告辞而出,真君送而
别之。甘、施二弟子曰:“适间少年,是何人也?”真君曰:“此孽龙也,今来
相见,探我虚实耳!”甘施曰:“何以知之?”真君曰:“吾观其人妖气尚在,
腥风袭人,是以知之。”甘施曰:“既如此,即当擒而诛之,何故又纵之使去也?”
真君曰:“吾四次擒拿,皆被变化而去,今佯为不知,使彼不甚提防,庶可随便
擒之耳!”施岑乃问曰:“此时不知逃躲何处?吾二人愿往杀之!”真君举慧眼
一照,乃曰:“今在江浒,化为一黄牛,卧于郡城沙碛之上。我今化为一黑牛,
与之相斗,汝二人可提宝剑,潜往窥之。侯其力倦,即拔剑而挥之,蛟必可诛也!”
言罢,遂化一黑牛,奔跃而去,真个:四蹄坚固如山虎,两角峥嵘似海龙;今向
沙边相抵触,神仙变化果无穷。真君化成黑牛,早到沙碛之上,即与黄牛相斗。
恰斗有两个时辰,甘、施二人,蹑迹而至,正见二牛相斗。黄牛力倦之际,施岑
用剑一挥,正中黄牛左股。甘战亦挥起宝剑斩及一角,黄牛奔入城南井中,其角
落地。今马当相对,有黄牛洲,此角日后成精,常变牛出来,害取客商船只,不
在话下。
却说真君谓甘、施曰:“孽龙既入井中,谅巢穴在此。吾遣符使吏兵导我前
进,汝二人可随我之后,蹑其踪迹,探其巢穴,擒而杀之,以绝后患!”言罢,
真君乃跳入井。施、甘二人,亦跳入井中。符使护引真君前进,只见那个井,其
口上虽是狭的,到了下面,别是一个乾坤。这边有一个孔,透着那一个孔;那边
有一个洞,透着那一个洞。就似杭州城二十四条花柳巷,巷巷相穿;又似龙窟港
三十六条大湾,湾湾相见。常人说道井中之蛙,所见甚小,盖未曾到这个所在,
见着许大世界。真君随符使一路而行,忽见有一样物件,不长不短,圆圆的相似
个擂槌模样,甘战拾起看时,乃是一车辖。问于真君曰:“此井中怎的有此车辖?”
真君道:“昔前汉有一人,姓陈,名遵,每大会宾客,辄闭了门,取车辖投于井
中,虽有急事,不得去。必饮罢,才捞取车辖还人。后有一车辖,再捞不起,原
来水荡在此处来了。”又行数里,忽见有一个四方四角,新新鲜鲜的物件,施岑
检将起来一看,原来是个印匣儿。问于真君,真君曰:“昔后汉有宦官张让劫迁
天子,北至河上,将传国玉玺投之井中,再无人知觉。后洛阳城南骊宫井有五色
气一道直冲上天,孙坚认得是宝贝的瑞气,遂命人浚井,就得了这一颗玉玺。玺
便得去,却把这个匣儿遗在这里。”又行数里,忽见有一物件,光闪闪,白净净,
嘴湾湾,腹大大的,甘战却拾将起来一看,原来是个银瓶。甘战又问于真君,真
君曰:“曾闻有一女子吟云:‘石上磨玉簪,玉簪欲成中央折;井底引银瓶,银
瓶欲上丝绳绝。’想这个银瓶,是那女子所引的,因断了绳子,故流落在此。”
符使禀曰:“孽龙多久遁去,真仙须急忙追赶,途路之上,且不要讲古。”真君
于是命弟子趱步而行,只见水族之中,见了的,唬得魂不附体,鲇鱼儿只把口张,
团鱼儿只把颈缩,虾子儿只顾拱腰,鲫鱼儿只顾摇尾,真君都置之不问。却说那
符使引真君再转一湾抹一角,正是行到山穷水尽处,看看在长沙府贾玉井中而出。
真君曰:“今得其巢穴矣!”遂辞了符使回去,自来抓寻。
却说孽龙精既出其井,仍变为慎郎,入于贾使君府中。使君见其身体狼狈,
举家大惊,问其缘故。慎郎答曰:“今去颇获大利,不幸回至半途,偶遇贼盗,
资财尽劫。又被杀伤左股,疼痛难忍!”使君看其刀痕,不胜隐痛,令家僮请求
医士疗治。真君乃扮作一医士,命甘、施二人,扮作两个徒弟跟随。这医士呵:
道明贤圣,药辨君臣。遇病时,深识着望闻问切;下药处,精知个功巧圣神。戴
唐巾,披道服,飘飘扬扬;摇羽扇,背葫芦,潇潇洒洒。诊寸关尺三部脉,辨邪
审痼,奚烦三折肱;疗上中下三等人,起死回生,只是一举手。真个是东晋之时,
重生了春秋扁鹊;却原来西江之地,再出着上古神农。万古共称医国手,一腔都
是活人心。
却说真君扮了医士,贾府僮仆见了,相请而去,进了使君宅上,相见礼毕。
使君曰:“吾婿在外经商,被盗贼杀伤左额左股,先生有何妙药,可以治之?容
某重谢。”真君曰:“宝剑所伤,吾有妙法,手到即愈。”使君大喜,即召慎郎
出来医治。当时蛟精卧于房中,问僮仆曰:“医士只一人么?”僮仆曰:“兼有
两个徒弟。”蛟精却疑是真君,不敢轻出。其妻贾氏催促之,曰:“医人在堂,
你何故不出?”慎郎曰:“你不晓事,医得我好也是这个医士,医得不好也是这
个医士。”贾氏竟不知所以。使君见慎郎不出,亲自入房召之,真君乃随使君之
后,直至房中厉声叱曰:“孽畜再敢走么?”孽龙计穷势迫,遂变出本形,蜿蜒
走出堂下。不想真君先设了天罗地网,活活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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