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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奇观-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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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义孙赵一郎,身材雄壮,人物乖巧,尚无妻室,倒有心看上了。常常走到厨房下,捱肩擦背,调嘴弄舌。你想世上能有几个坐怀不乱的鲁男子,妇人家反去勾搭,他可有不肯之理。两下眉来眼去,不一日,成就了那事。彼此俱在少年,犹如一对饿虎,那有个饱期,捉空就闪到赵一郎房中,偷一手儿。那赵一郎又有些本领,弄得这婆娘体酥骨软,魄散魂销,恨不时刻并做一块。约莫串了半年有余,一日,爱大儿对赵一郎说道:“我与你虽然快活了这几多时,终是碍人耳目,心忙意急,不能够十分尽兴。不如悄地逃往远处,做个长久夫妻。”赵一郎道:“小娘子若真肯向我,就在这里,也可做得长久夫妻。”爱大儿道:“你便是心上人了,有甚假意?只是怎地在此就做的夫妻!”赵一郎道:“昔年丁老官与田婆,都是老爹与大官人自己打死诈赖朱家的,当时教我相帮他扛抬,曾许事完之日,分一份家私与我。那个棒棍,还是我藏好。一向多承小娘相爱,故不说起。你今既有此心,我与老爹说,不要了那一份家,寻个所在住下,然后再央人说,要你为配,不怕他不肯。他若舍不得,那时你悄地竟自走了出来,他可敢道个不字么?设或不达时务,便报与田牛儿,同去告官,教他性命也自难保。”爱大儿闻言,不胜欢喜,道:“事不宜迟,作速理会。”说罢,闪出房去。次日赵一郎探赵完独自个在堂中闲坐,上前说道:“向日老爹许过事平之后,分一份家私与我。如今朱家了账已久,要求老爹分一股儿,自去营运,与我度日。”赵完答道:“我晓得了。”再过一日,赵一郎转入后边,遇着爱大儿,递个信儿道:“方才与老爹说了,娘子留心察听看,可像肯的。”爱大儿点头会意,各自开去不提。
且说赵完叫赵寿到一个厢房中去,将门掩上,低低把赵一郎说话,学与儿子,又道:“我一时含糊应了他,如今还是怎地计较?”赵寿道:“我原是哄他的甜话,怎么真个就做这指望?”老赵道:“当初不合许出了,今若不与他些,这点念头,如何肯息?”赵寿沉吟了一回,又生起歹念,乃道:“若引惯了他,做了个月月红,倒是无了无休的诈端。想起这事,止有他一个晓得,不如一发除了根,永无挂虑。”那老儿若是个有仁心的,劝儿子休了这念,胡乱与他些小东西,或者免得后来之祸,也未可知。千不合,万不合,却说道:“我也有这念头,但没有个计策。”赵寿道:“有甚难处,明日去买些砒霜,下在酒中,到晚灌他一醉,怕道不就完事。外边人都晓得平日将他厚待的,决不疑惑。”赵完欢喜,以为得计。他父子商议,只道神鬼不知:那晓得却被爱大儿瞧见,料然必说此事,悄悄走来覆在壁上窥听。虽则听着几句,不当明白,恐怕出来撞着,急闪入去。欲要报与赵一郎,因听得不甚真切,不好轻事重报。心生一计。到晚间,把那老儿多劝上几杯酒,吃得醉熏熏。到了床上,爱大儿反抱定了那老儿撒娇撒痴,淫声浪说。那老儿迷魂了,乘着酒兴,未免做些没正经事体。方在酣美之时,爱大儿道:“有句话儿要说,恐气坏了你,不好开口。若不说,又气不过。”这老儿正玩得气喘吁吁,借那句话头,就停住了,说道:“是那个冲撞了你?如此着恼!”爱大儿道:“时耐一郎这厮,今早把风话撩拨我,我要扯他来见你,倒说:‘老爹和大官人,性命都还在我手里,料道也不敢难为我。’不知有甚缘故,说这般满话。倘在外人面前,也如此说,必疑我家做甚不公不法勾当,可不坏了名声?那样没上下的人,怎生设个计策摆布死了,也省了后患。”
那老儿道:“原来这厮恁般无礼!不打紧,明晚就见功效了。”
爱大儿道:“明晚怎地就见功效?”那老儿也是合当命尽,将要药死的话,一五一十说出。那婆娘得了实言,次早闪来报知赵一郎。赵一郎闻言,吃那惊不小,想道:“这样反面无情的狠人!倒要害我性命,如何饶得他过?”摸了棒槌,锁上房门,急来寻着田牛儿,把前事说与。田牛儿怒气冲天,便要赶去厮闹。赵一郎止住道:“若先嚷破了,反被他做了准备。
不如竟到官司,与他理论。”田牛儿道:“也说得是。还到那一县去?”赵一郎道:“当初先在婺源县告起,这大尹还在,原到他县里去。”那太白村离县只有四十余里,二人拽开脚步,直跑至县中。恰好大尹早堂未退,二人一齐喊叫。大尹唤入,当厅跪下,却没有状词,只是口诉。先是田牛儿哭禀一番,次后赵一郎将赵寿打死丁文、田婆,诬陷朱常、卜才情由细诉,将行凶棒槌呈上。大尹看时,血痕虽干,鲜明如昨。乃道:
“既有此情,当时为何不首?”赵一郎道:“是时因念主仆情分,不忍出首。如今恐小人泄漏,昨日父子计议,要在今晚将毒药鸩害小人,故不得不来投生。”大尹道:“他父子私议,怎地你就晓得?”赵一郎急遽间,不觉吐出实话,说道:“亏主人偏房爱大儿报知,方才晓得。”大尹道:“你主人偏房,如何肯来报信?想必与你有奸么?”赵一郎被问破心事,脸色俱变,强词抵赖。大尹道:“事已显然,不必强辩。”即差人押二人去拿赵完父子并爱大儿前来赴审。到得太白村,天已昏黑,田牛儿留回家歇宿,不提。
且说赵寿早起就去买下砒霜,却不见了赵一郎,问家中上下,都不知道。父子虽然有些疑惑,那个虑到爱大儿泄漏。
次日清晨,差人已至,一索捆翻,拿到县中。赵完见爱大儿也拿了,还错认做赵一郎调戏他不从,因此牵连在内。直至赵一郎说出,报他谋害情由,方知向来有奸,懊悔失言。两下辩论一番,不肯招承。怎当严刑煅炼,疼痛难熬,只得一一实招。只因他害了四命,情理可恨,赵完父子,各打六十,依律处斩。赵一郎奸骗主妾,背恩反噬;爱大儿通同奸骗,男女二人,各责四十,杂犯死罪,齐下狱中。田牛儿释放回家。
一面备文,申报上司,提解见证。不一日,申奏刑部,详勘号札,四人俱拟依秋后处决。只因这一文钱,又断送了四条性命。虽然是冤各有头,债各有主,若不为这一文钱争闹,杨氏如何得死?没有杨氏尸首,连朱常这诈害一事,也就做不成了。总为这一文钱,却断送了十三条性命。这段话叫做《一文钱小隙造奇冤》。奉劝世人,舍财忍气为上。有诗为证:
相争只为一文钱,小隙谁知奇祸连!
劝汝舍财兼忍气,一生无祸得安然。
………………………………………………
第二卷 乔彦杰一妾破家
世事纷纷难诉陈,知机端不误终身。
若论破国亡家者,尽是贪花恋色人。
话说大宋仁宗皇帝明道元年,这浙江路宁海军,即今杭州是也。在城众安桥北首观音庵相近,有一个商人,姓乔名俊,字彦杰,祖贯钱塘人。自幼年丧父母,长得魁伟雄壮,好色贪淫。娶妻高氏,各年四十岁。夫妻不生得男子,只生一女,年一十八岁,小字玉秀。至亲三口儿。只有一仆人,唤作赛儿。这乔俊看来有三五万贯资本,专一在长安崇德收丝,往东京卖了,贩枣子胡桃杂货回家来卖,一年有半年不在家。
门首交赛儿开张酒店,雇一个酒大工叫做洪三,在家造酒。其妻高氏,掌管日逐出进钱钞一应事务。不在话下。
明道二年春间,乔俊在东京卖丝已了,买了胡桃枣子等货,船到南京上新河泊。正要行船,因风阻了,一住三日。风大,开船不得、忽见邻船上有一美妇,生得肌肤似雪,髻挽鸟云。乔俊一见,心甚爱之,乃访问梢工道:“你船中是甚么客人?缘何有宅眷在内?”梢工答道:“是建康府周巡检病故,今家小扶灵柩回山东去,这年小的妇人,乃是巡检的小娘子。
官人问他做甚?”乔俊道:“梢工,你与我问巡检夫人,若肯将此妾与人,我情愿多与他些财礼,讨此妇为妾,说得这事成了,我把五两银子谢你。”梢工遂乃下船舱里,去说这亲事。
言无数句,话不一席,有分教这乔俊娶这个妇人为妾,直使得:
一家人口因他丧,万贯家资指日休。
当下,梢工下船舱问老夫人道:“小人告夫人跟前,这个小娘子,肯嫁与人么?”老夫人道:“你有甚好头脑说他?若有人要娶他,就应承罢,只要一千贯文财礼。”梢工便说:
“邻船上有一贩枣子客人,要娶一个二娘子,特命小人来与夫人说知。”夫人便应承了。梢工回复乔俊说:夫人肯与你了,要一千贯文财礼哩!”乔俊听说大喜,即便开箱,取出一千贯文,便教梢工送过夫人船上去。夫人接了,说与梢工,教请乔俊过船来相见。乔俊换了衣服,径过船来拜见夫人。夫人问明白了乡贯姓氏,就叫侍妾近前吩咐道:“相公已死,家中儿子利害,我今作主,将你嫁与这个官人为妾,即今便过乔官人船上去。宁海郡大马头去处,快活过了生世,你可小心伏侍,不可托大!”这妇人与乔俊拜辞了老夫人,夫人与他一个衣箱物件之类,却送过船去。乔俊取五两银子谢了梢工,心中十分欢喜,乃问妇人:“你的名字,叫做甚么?”妇人乃言:
“我叫作春香,年二十五岁。”当晚就舟中与春香同铺而睡。
次日天晴,风息浪平,大小船只,一齐都开。乔俊也行了五六日,早到北新关,歇船上岸。叫一乘轿子抬了春香,自随着径入武林门里。来到自家门首,下了轿,打发轿子去了。
乔俊引春香入家中来。自先走入里面,去与高氏相见,说知此事,出来引春香入去参见。高氏见了春香,焦躁起来,说:
“丈夫,你既娶来了,我难以推故。你只依我两件事,我便容你。”乔俊道:“你且说那两件事?”高氏启口说出,直教乔俊有家难奔,有国难投。正是:
妇人之语不宜听,割户分门坏五伦。
勿信妻言行大道,世间男子几多人!
当下高氏说与丈夫:“你今已娶来家,我说也自枉然了。
只是要你与他别住,不许放在家里!”乔俊听得说:“这个容易,我自赁房屋一间,与他另住。”高氏又说:“自从今日为始,我再不与你做一处。家中钱本什物,首饰衣服,我自与女儿两个受用,不许你来讨。一应官司门户等事,你自教贱婢支持,莫再来缠我,你依得么?”乔俊沉吟了半晌,心里道:
“欲待不依,又难过日子。罢罢!”乃言:“都依你。”高氏不语。次日早起去搬货物行李回家,就央人赁房一间,在铜钱局前,今对贡院是也。拣个吉日,乔俊带了周氏,点家火一应什物完备,搬将过去。住了三朝两日,归家走一次。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觉半年有余。乔俊刮取人头帐目,及私房银两,还够做本钱。收丝已完,打点家中柴米之类,吩咐周氏:“你可耐静,我出去多只两月便回。如有急事,可回去大娘家里说知。”道罢,径到家里说与高氏:“我明日起身去后,多只两月便回。倘有事故,你可照管周氏,看夫妻之面!”女儿道:“爹爹早回。”别了妻女,又来新住处打点,明早起程。此时是九月间,出门搭船,登途去了。
一去两个月,周氏在家终日倚门而望,不见丈夫回来。看看又是冬景至了。某年大冷。忽一日晚彤云密布,纷纷扬扬,下一天大雪。高氏在家思忖:“丈夫一去,因何至冬时节,只管不回?”这周氏寒冷,赛儿又病重,起身不得。乃叫洪三将些柴米炭火钱物,送与周氏。周氏见雪下得大,闭门在家哭泣。听得敲门,只道是丈夫回来,慌忙开门,见了洪大工挑了东西进门。周氏乃问大工:“大娘、大姐一向好么?”大工答道:“大娘见大官人不回,记挂你无盘缠,教我送柴米钱钞与你用。”周氏见说,回言:“大工,你回家去,多多拜上大娘、大姐!”大工别了,自回家去。
次日午牌时分,周氏门首又有人敲门。周氏道:“这等大雪,又是何人敲门?”只因这人来,有分教:周氏再不能与乔俊团圆。正是:
闭门屋里坐,祸从天上来。
当日雪下得越大,周氏在房中向火。忽听得有人敲门,起身开门看时,见一人头戴破头巾,身穿旧衣服,便问周氏道:
“嫂子,乔俊在家么?”周氏答道:“自从九月出门,还未回哩。”
那人说:“我是他里长。今来差乔俊去海宁砌江塘,做夫十日,歇二十日,又做十日。他既不在家,我替你们寻个人,你出钱雇他去做工。”周氏答道:“既如此,只凭你教人替了,我自还你工钱。”里长相别出门。
次日饭后,领一个后生,年约二十岁,与周氏相见。里长说与周氏:“此人是上海县人,姓董名小二。自幼他父母俱丧。如今专靠与人家做工过日,每年只要你三五百贯钱,冬夏做些衣服与他穿。我看你家里又无人,可雇他在家走动也好。”周氏见说,心中欢喜道:“委实我家无人走动,看这人,想也是个良善本分的,工钱便依你罢了。”当下遂谢了里长,留在家里。至次日,里长来叫去海宁做夫,周氏取些钱钞与小二,跟着里长去了,十日回来。这小二在家里小心谨慎,烧香扫地,件件当心。
且说乔俊在东京卖丝,与一个上厅行首沈瑞莲来往,倒身在他家使钱,因此留恋在彼,全不管家中妻妾,只恋花门柳户,逍遥快乐。那知家里赛儿病了两个余月死了。高氏叫洪三买具棺木,扛出城外化人场烧了。高氏立性贞洁,自在门前卖酒,无有半点狂心。不想周氏自从安了董小二在家,倒有心看上他,有时做夫回来,热羹热饭搬与他吃。小二见他家无人,勤谨做活,周氏时常眉来眼去的勾引他。这小二也有心,只是不敢上前。
一日,正是十二月三十日夜,周氏叫小二去买些酒果鱼肉之类过年,到晚,周氏叫小二关大门,去灶上荡一注子酒,切些肉做一盘,安排火盆,点上了灯,就摆在房内床面前桌儿上。小二在灶前烧火,周氏轻轻的叫道:“小二,你来房里来,将些东西去吃!”小二千不合万不合入房内,有分教小二死无葬身之地。正是:
僮仆人家不可无,岂知撞了不良徒。
分明一段跷蹊事,瞒着堂堂大丈夫。
此时周氏叫小二到床前,便道:“小二,你来你来,我和你吃两杯酒,今夜你就在我房里睡罢。!”小二道:“不敢!”周氏骂了两三声“蛮子”,双手把小二抱到床边,挨肩而坐。便将小二扯过怀中,解开主腰儿,教他摸胸前麻团也似白奶。小二淫心荡漾,便将周氏脸搂过来,将舌尖儿度在周氏口内,任意快乐。周氏将酒筛下,两个吃一个交杯酒,两人合吃五六杯。周氏道:“你要外头歇,我在房内也是自歇,寒冷难熬。
你今无福,不依我的口。”小二跪下道:“感承娘子有心,小人亦有意多时了,只是不敢说。今日娘子抬举小人,此恩杀身难报。”二人说罢,解衣脱带,就做了夫妻。一夜快乐,不必说了。天明,小二先起来烧汤洗碗做饭,周氏方起,梳妆洗面罢,吃饭。正是:
少女少郎,情色相当。
却如夫妻一般在家过活,左右邻舍皆知此事,无人闲管。
却说高氏因无人照管门前酒店,忽一日,听得闲人说:
“周氏与小二通奸。”且信且疑,放心不下。因此教洪大工与周氏说:“且搬回家,省得两边家火。”周氏见洪大工来说,沉吟了半晌,勉强回言道:“既是大娘好意,今晚就将家火搬回家去。”洪大工得了言语自回家了。周氏便叫小二商量,今大娘要我搬回家去,料想违他不得,只是你却如何?小二答道:
“娘子,大娘家里也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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