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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圣母院-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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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法文原意为“坏人”。
国王说这番话,声色俱厉,奥利维埃满脸不高兴的表情又恢复了傲慢的神色。他几乎高声嘟哝道:“那好,王上今天是病了,这是明摆着的;什么好处都赏给了医生。”
路易十一听到这唐突的话儿,非但没有气恼,反而露出几分和颜悦色,接着说:“噢,朕倒忘了,还曾派您出使根特,作为驻玛格丽特皇后①宫廷的御使。”接着转向两位弗朗德勒人添了一句:“一点不假,大人们,此人当过御使。”随后又对着奥利维埃继续说道:“喂,伙伴!别呕气啦,我们都是老交情了。天色已晚,公事也办完了。快给朕修面吧。”
①指奥地利帝国的皇后。她是鲁莽汉查理的女儿,奥地利皇帝马克西米连的妻子,马格丽特公主的母亲。
看官大概毋须等到现在才恍然大悟,认出奥利维埃君就是那个理发匠,由于上苍这个编剧高手的绝妙安排,使他在路易十一那漫长而血淋淋的喜剧中,扮演了那位可怕的费加罗角色。我们无意在这里就这个稀奇古怪的角色进行一番阐述。国王的这个理发师有三个名字:宫中人们客气地称他为“公鹿奥利维埃”,民众称他为“魔鬼奥利维埃”,而他真正的姓名是“坏人奥利维埃”。
“坏人奥利维埃”就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正对国王生闷气,
而且乜斜着眼睛瞄着雅克·雅瓦提埃,低声嘀咕道:“行!行!医生!”
“呃!是的,医生。”路易十一接着说,性情好得出奇,
“医生比你更有声望吧。说来很简单。朕的整个身家性命都掌握在他手里,而你只有揪住朕的下巴而已。行啦,我可怜的理发师,机会今后有的是。希佩立克国王①经常一只手捋着胡须,假如我像他那样是个了不起的国王,那么你还有什么戏唱?你那份官差还能混得下去吗?算了,伙伴,干你的正事儿吧,快给我刮胡子,去拿你必要的工具吧。”
①希佩立克(539—584),古法兰克人之王。
奥利维埃看见王上决意想要开心,甚至连惹他生气的法子也没有,只好嘟嘟哝哝出去奉旨寻工具了。
国王站起来,走到窗前,突然激动异常,猛然推开窗户,拍手叫道:“噢!真的!老城上空一片红光!真是典吏府在熊熊燃烧。只能如此。啊!我的好人民!你们果然终于帮我来摧毁领主制度!”
话音一落,随即转向弗朗特勒人说:“诸位,过来看看,那不是一片红色火光吗?”
两个根特人走近前去。
“是一片大火。”纪约姆·里姆说道。
“啊!”科珀诺尔接上去说,两眼突然闪亮。“这使我想起了焚烧亨贝库尔领主府邸的情景,那边想必发生了一场大骚乱。”
“您这样认为吗,科珀诺尔君?”路易十一似乎与袜商同样流露出欢乐的目光。
“真是势不可挡,难道不是吗?”
“他妈的!陛下!陛下的兵马碰上去,也得损兵折将许多人!”
“啊!我那是另一码事,”国王又道。“只要我愿意!……”
袜商大胆应道。
“这次暴动要是像是我设想的那样,就是陛下愿意也不顶用,陛下!”
“伙伴,”路易十一说道。“只要我的御林军去两支人马,加上一阵蛇形炮齐轰,那帮乱民根本就不在话下。”
袜商不顾纪约姆·里姆向他示意,看样子横下心来要与国王顶撞到底。
“陛下,御前侍卫也是贱民出身。勃艮第公爵大人是一个了不起的贵族,他压根儿不把这帮贱民放在眼里。在格朗松战役中,陛下,他高喊:‘炮手们!向这班下流坯开火!’他还以圣乔治名义破口大骂。可是司法宫夏尔纳奇塔尔,手执大棒,带领他的民众,向英俊的公爵猛冲过去;同皮厚得像水牛般的乡下人一交手,亮闪闪的勃艮第军队就像玻璃被石头猛烈一砸,立刻暴裂成碎片,当场有许多骑士被贱民杀死了。人们发现勃艮第最大的领主,夏多—居旺大人在一小片沼泽草地上同他的大灰马一起被打死了。”
“朋友,”国王又说道。“您谈的是一个战役。现在这里是一场叛乱。我什么时候高兴皱一皱眉头,就可以战而胜之。”
科珀诺尔冷漠地驳道:
“这是可能的,陛下。要是这样,那是因为人民的时代尚未到来。”
纪约姆·里姆认为应当开口了,说道:“科珀诺尔君,您可要知道,跟您说话的是一个强大的国王。”
“我明白,”袜商严肃地回答。
“让他说吧,我的朋友里姆大人,”国王说道。“我喜欢这种直言不讳。先父查理七世常说,忠言病了,我自己以为,忠言死了,根本没有找到忏悔师。科珀诺尔君却使我看清自己想错了。”
说到这里,路易十一遂亲切地将手搭在科珀诺尔的肩上。
“您说,雅克君?……”
“我说,陛下,您或许是有道理的;贵邦人民的时代尚未到来。”
路易十一目光锐利地瞅了他一眼。
“那么这一时代何时到来呢?”
“您会听到这一时刻的钟声的。”
“是哪个时钟,请问?”
科珀诺尔始终态度冷静而憨厚,请国王靠近窗口。他说:
“陛下听我说!这里有一座主塔,一只警钟,一些大炮,还有市民和兵卒。一旦警钟轰鸣,炮声隆隆,主塔轰隆倒塌,市民和士兵吼叫着互相杀戮,那个时辰就敲响了。”
路易脸色阴暗下来,若有所思。他沉默了半晌,随后轻轻地用手拍打着主塔的厚墙,仿佛抚摸战马的臀部似的。他说道:“啊!不!你是不会如此容易倒塌的,是不是,我心爱的巴士底?”
他又猛然转身朝向那个大胆的弗朗德勒人说:“您曾见过叛乱吗,雅克君?”
“何止见过,我亲自搞过。”袜商应道。
“搞叛乱,您是怎么干的?”国王问道。
“啊!”科珀诺尔应道,“这并不很难。方法多的是。首先需要城市人心怀不满。这是常有的事。其次是居民的性格。根特的居民生性容易起来叛乱。他们总是喜欢君王的儿子,而从来不喜欢君王本人。那好吧!假设某天早上,有人到我店里来对我说:科珀诺尔老爹,如此……这般……,弗朗德勒的公主要想保全她的那班宠臣,大典吏要把盐捐增加一倍,诸如此类。你要怎么说都行。我一听,把手头的活计一撂,走出袜店,到街上大喊大叫:抢劫!随时随地都找得到破木桶的,我跳上去,想到什么就大声说什么,把压在心头上的话全讲出来;只要你是人民的一份子,陛下,心头总压着什么的。于是大家聚集在一起,高声喊叫,把警钟敲得价响,解除士兵们的武装拿来武装平民,市场上的人也参加进来,于是就干起来了!而且,只要领地上还有领主,市镇上还有市民,乡下还有农民,就总会永远是这样的。”
“那你们这样造谁的反?”国王问道,“造你们典吏的反?造你们领主的反?”
“有时候是这样的。看情况。有时也造公爵的反。”
路易十一走过去重新坐下,微笑着说道,“啊!在这儿,他们还只是造典吏的反!”
正在这时候,公鹿奥利维埃回来了。后面跟着两个拿着国王梳洗用具的侍从;可是使路易十一震惊的是,另外还跟着巴黎司法长官和巡逻队骑士,这两个人看上去都神色慌张。满腹牢骚的理发师也同样惊慌失措,不过内心里挺高兴的。他先发话:“圣上,请陛下原谅在下带来不幸的消息。”
国王在座位上急忙转身,椅脚把地板的垫席刮破了,问道:“什么意思?”
“陛下,这次民众暴乱不是冲着司法宫典吏而来的。”公鹿奥利维埃应道。他说这话时阴阳怪气,就像将出拳猛击而暗自高兴那种模样。
“那么冲着谁呢?”
“冲着陛下。”
老国王一听,一跃而起,身体挺直:“你给说说清楚,奥利维埃!你得给我说清楚!当心你的脑袋,我的伙伴,因为我以圣洛的十字架①发誓,要是你在这种时刻撒谎,那么砍断卢森堡大人脖子的刀并没有残缺得连你的脑袋也锯不断!”
这一誓言令人毛骨悚然,路易十一以圣洛的十字架起誓,一生中只有二次。①违背这个诺言必定在当年死去。
奥利维埃张开嘴巴想要辩解:“陛下……”
“给我跪下!”国王粗暴地打断他的话头。“特里斯丹,看住这个家伙!”
奥利维埃跪下来,冷静地说道:“陛下,一个女巫被圣上的大理院法庭判了死刑。她躲进了巴黎圣母院,民众想用武力强行把她劫走。要是在下说的不是实话,司法长官大人和巡逻骑士大人刚从暴乱的地方来,可以揭穿我的谎言。民众围攻的是圣母院。”
“真的!”国王面色煞白,气得浑身直抖,低声说道。“圣母啊!他们到圣母的大教堂围攻圣母——我慈悲的女主人!……起来吧,奥利维埃。你说得对。我把西蒙·拉丹的职位赏赐给你。你是对的。……人们袭击的是我,女巫在教堂庇护下,教堂在我的庇护下。可我原来一直以为是反对典吏!现在才明白是反对我来的!”
于是,由于怒不可遏他显得年轻了,开始踱起步来。他不笑了,神情可怕极了,走过来走过去,狐狸早变成了豺狼,似乎透不过气,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见他双唇在抽动,消瘦的拳头紧攥。他猛然一抬头,深凹的眼睛好似充满光芒,嗓门像号角般洪亮,说道:“下手吧,特里斯丹!狠狠收拾这帮坏蛋!去,我的朋友特里斯丹!杀!杀!”
这阵暴怒发作之后,他又坐了下来,硬抑住怒气,冷冷地说道:
“过来,特里斯丹!……在这巴士底,我们身边有吉夫子爵的五十名长矛手,这抵得上三百匹马,您带去。还有夏托佩尔大人率领的御前弓手队,您带去。您是巡检,您有您手下的人马,您带去。在圣波尔行宫有太子新卫队的四十名弓手,您也带去;您带上全部这些人马,火速前往圣母院。……啊!巴黎的平民老爷们,你们居然这样作乱,竟敢与法兰西王室较量,与圣洁的圣母较量,与这个公众社会的安宁较量!……斩尽杀绝,特里斯丹!统统斩尽杀绝!一个也休想逃脱,除非送到鹰山去处决。”
特里斯丹鞠了一躬,应道:“领旨,圣上!”
停了一下,又说,“那个女巫,如何处置?”
国王对此思索了一下,应道:
“啊!女巫!……埃斯杜特维尔大人,民众要拿她怎么处置呢?”
“陛下,”巴黎司法长官答道:“在下设想,既然民众来把她从圣母院庇护所揪出去,是因为他们对她免受惩处感到不满,要把她抓去绞死。”
国王看上去沉思了一下,然后对隐修士特里斯丹说:“那好吧!伙伴,杀绝民众,绞死女巫。”
里姆悄声对科珀诺尔说:“这办法可真妙:民众因表达意愿而得受惩罚却又按民众的意愿行事。”
“行,陛下!”特里斯丹应道。“不过,女巫还躲在圣母院里,是不是该不顾避难所,进去抓她呢?”
“帕斯克—上帝!避难所!”国王搔了搔耳朵说道。“这个女人必须绞死。”
说到这里,仿佛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他冲过去跪在椅子跟前,摘下帽子放在座位上,虔诚地望着帽子上一个铅护身符,合掌说道:“啊!巴黎的圣母呀,我的仁慈的主保女圣人,宽恕我吧,我只干这一回。务必惩办这个女罪犯。我向您保证,仁慈的女圣人圣母啊,是这个女巫,不值得您仁爱的保护。您知道,圣母,多少十分虔敬的君王为了上帝的荣誉和国家的需要,擅越了教堂的特权。英国的主教圣胡格,允许爱德华国王进入教堂去捉一个魔法师。我的先辈法国的圣路易①,为了同样目的,侵犯了圣保罗大人的教堂;耶路撒冷国王之子阿尔封斯殿下,甚至侵犯过圣墓教堂。所以就请原谅我这一回吧,巴黎的圣母。我永远不会再这样做了,我要为您塑造一尊美丽的银像,同我去年献给圣埃库伊斯圣母院的那尊一模一样。阿门。”
①即路易九世,为路易十一的曾外祖父。
他划了个十字,站起来,戴上帽子,对特里斯丹说道:
“急速前往,我的伙伴。把夏托佩尔大人带去。叫人敲警钟。快把民众镇压下去。把女巫绞死。就这么说定了。我要您亲自动手,做好行刑前的一切准备。您要亲自向我报告。……来吧,奥利维埃,今天夜里我不睡了。快替我刮胡子。”
隐修士特里斯丹鞠了一躬,告退了。于是,国王挥手向里姆和科珀诺尔道别:“上帝保佑你们,我的好友弗朗德勒先生们。去休息一下。夜深了,天快要亮了。”
两人退出去,由巴士底的队长引路,到他们各自的卧室去。科珀诺尔对纪约姆说:“哼!这个国王老是咳嗽,叫我真腻烦!我见过勃艮第的查理醉醺醺的,可他也不像身染重疴的路易十一这样坏呀。”
“雅克君,”里姆应道,“那是因为国王喝的酒不像喝药汤这么厉害么!”

十卷 第06章 小刀在闲荡
出了巴士底,格兰古瓦像一匹脱缰的马,飞快地沿圣安东街往下跑。到了博杜瓦耶门,他径直向这个广场中间的石头十字架走去,在黑暗中仿佛能辨认出一个坐在十字架下台阶上身着黑衣、头戴黑帽的男人的面孔。“是您吗,老师?”格兰古瓦说道。
黑衣人站起身来说:“死亡和痛苦呀!您让我等得急死了,
格兰古瓦。圣日耳曼钟楼上的报时人刚叫过凌晨一点半。”
“啊!”格兰古瓦又说。“这不能怪我,得怪巡逻队和国王。
我刚刚捡了一条命!差一点点就要被绞死。这是我命该如此。”
“你什么都差一点点。”黑衣人说道:“还是快走吧。你有口令吗?”
“您不妨想一想,老师,我见到国王了。刚从他那儿回来。他穿着毛绒短裤。真是一次奇遇。”
“啊!废话真多!你的奇遇与我有何相干?你有流浪汉的口令吗?”
“有。放心。小刀在闲荡。”
“好。不然的话,我们就进不了教堂了。流浪汉堵塞了各条街道。幸好,他们好像遭到了抵抗。我们或许还能及时赶到。”
“是的,老师。我们如何进圣母院呢?”
“我有钟楼的钥匙。”
“可我们又怎么样出来呢?”
“隐修院后面有一个小门,开向滩地,从那里就到了塞纳河。我拿来了小门的钥匙,今早我在那里系了一条船。”
“我真是侥幸,差一丁点儿就被绞死了!”格兰古瓦又说。
“喂,快点!走!”黑衣人说道。
两个人遂迈开大步朝老城走下去。
第十卷 第07章 夏托佩尔援救来了!
      看官或许记得,我们丢开卡齐莫多不表时,他正处于万分危急之中。这个老实正直的聋子,受到四面八方的进攻,虽然没有丧失全部的勇气,至少不再抱什么希望能救出埃及姑娘,而不是救出他自己,他把自己生死置之度外。他在柱廊上狂奔乱跑。圣母院眼看就要被流浪汉攻陷了。突然,一阵巨大的马蹄声响彻邻近的街道,只见火把如长龙,龙骑兵密密麻麻,横戈伏鞍,浩浩荡荡冲向前来;那狂呼怒吼的嘈杂声,宛如暴风骤雨,席卷广场:“法兰西!法兰西!把贱民碎尸万段!夏托佩尔援救来了!巡检使!巡检使!”
流浪汉们惊慌失措,连忙掉头。
卡齐莫多听不见喊声,却看到刀剑出鞘,火把通明,戈矛闪亮,整个骑兵队,他认出为首的是弗比斯队长;还看到流浪汉一片混乱,有的人惊恐万状,最勇敢的也慌乱不安。他从这意外救援中又重新鼓起勇气,把已经跨上柱廊的头一批进攻者扔到教堂外面去。
果真是国王的军队突然赶来了。
流浪汉英勇抵抗,拼死自卫。侧面有从牛市圣彼得教堂街过来的敌人的进攻,尾部有从教堂前庭街过来的敌人包围,他们被迫退到圣母院前,继续攻打圣母院,而卡齐莫多还继续守卫着。这样,流浪汉们既是围攻者,又是被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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