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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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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布者,梁人也。始梁王彭越为家人时,尝与布游。穷困,赁佣於齐,为酒
人保。数岁,彭越去之巨野中为盗,而布为人所略卖,为奴於燕。为其家主报仇,
燕将臧荼举以为都尉。臧荼后为燕王,以布为将。及臧荼反,汉击燕,虏布。梁
王彭越闻之,乃言上,请赎布以为梁大夫。
使於齐,未还,汉召彭越,责以谋反,夷三族。已而枭彭越头於雒阳下,诏
曰:“有敢收视者,辄捕之。”布从齐还,奏事彭越头下,祠而哭之。吏捕布以
闻。上召布,骂曰:“若与彭越反邪?吾禁人勿收,若独祠而哭之,与越反明矣。
趣亨之。”方提趣汤,布顾曰:“愿一言而死。”上曰:“何言?”布曰:“方
上之困於彭城,败荥阳、成皋间,项王所以不能遂西,徒以彭王居梁地,与汉合
从苦楚也。当是之时,彭王一顾,与楚则汉破,与汉而楚破。且垓下之会,微彭
王,项氏不亡。天下已定,彭王剖符受封,亦欲传之万世。今陛下一徵兵於梁,
彭王病不行,而陛下疑以为反,反形未见,以苛小案诛灭之,臣恐功臣人人自危
也。今彭王已死,臣生不如死,请就亨。”於是上乃释布罪,拜为都尉。
孝文时,为燕相,至将军。布乃称曰:“穷困不能辱身下志,非人也;富贵
不能快意,非贤也。”於是尝有德者厚报之,有怨者必以法灭之。吴楚反时,以
军功封俞侯,复为燕相。燕齐之间皆为栾布立社,号曰栾公社。
景帝中五年薨。子贲嗣,为太常,牺牲不如令,国除。
太史公曰:以项羽之气,而季布以勇显於楚,身屦军搴旗者数矣,可谓壮士。
然至被刑戮,为人奴而不死,何其下也!彼必自负其材,故受辱而不羞,欲有所
用其未足也,故终为汉名将。贤者诚重其死。夫婢妾贱人感慨而自杀者,非能勇
也,其计画无复之耳。栾布哭彭越,趣汤如归者,彼诚知所处,不自重其死。虽
往古烈士,何以加哉!
卷一百一  袁盎晁错列传第四十一
卷一百一  袁盎晁错列传第四十一
书名:史记    作者:司马迁
袁盎者,楚人也,字丝。父故为群盗,徙处安陵。高后时,盎尝为吕禄舍人。
及孝文帝即位,盎兄哙任盎为中郎。
绛侯为丞相,朝罢趋出,意得甚。上礼之恭,常自送之。袁盎进曰:“陛下
以丞相何如人?”上曰:“社稷臣。”盎曰:“绛侯所谓功臣,非社稷臣,社稷
臣主在与在,主亡与亡。方吕后时,诸吕用事,擅相王,刘氏不绝如带。是时绛
侯为太尉,主兵柄,弗能正。吕后崩,大臣相与共畔诸吕,太尉主兵,適会其成
功,所谓功臣,非社稷臣。丞相如有骄主色。陛下谦让,臣主失礼,窃为陛下不
取也。”后朝,上益庄,丞相益畏。已而绛侯望袁盎曰:“吾与而兄善,今儿廷
毁我!”盎遂不谢。
及绛侯免相之国,国人上书告以为反,徵系清室,宗室诸公莫敢为言,唯袁
盎明绛侯无罪。绛侯得释,盎颇有力。绛侯乃大与盎结交。
淮南厉王朝,杀辟阳侯,居处骄甚。袁盎谏曰:“诸侯大骄必生患,可適削
地。”上弗用。淮南王益横。及棘蒲侯柴武太子谋反事觉,治,连淮南王,淮南
王徵,上因迁之蜀,轞车传送。袁盎时为中郎将,乃谏曰:“陛下素骄淮南王,
弗稍禁,以至此,今又暴摧折之。淮南王为人刚,如有遇雾露行道死,陛下竟为
以天下之大弗能容,有杀弟之名,柰何?”上弗听,遂行之。
淮南王至雍,病死,闻,上辍食,哭甚哀。盎入,顿首请罪。上曰:“以不
用公言至此。”盎曰:“上自宽,此往事,岂可悔哉!且陛下有高世之行者三,
此不足以毁名。”上曰:“吾高世行三者何事?”盎曰:“陛下居代时,太后尝
病,三年,陛下不交睫,不解衣,汤药非陛下口所尝弗进。夫曾参以布衣犹难之,
今陛下亲以王者脩之,过曾参孝远矣。夫诸吕用事,大臣专制,然陛下从代乘六
传驰不测之渊,虽贲育之勇不及陛下。陛下至代邸,西向让天子位者再,南面让
天子位者三。夫许由一让,而陛下五以天下让,过许由四矣。且陛下迁淮南王,
欲以苦其志,使改过,有司卫不谨,故病死。”於是上乃解,曰:“将柰何?”
盎曰:“淮南王有三子,唯在陛下耳。”於是文帝立其三子皆为王。盎由此名重
朝廷。
袁盎常引大体慷慨。宦者赵同以数幸,常害袁盎,袁盎患之。盎兄子种为常
侍骑,持节夹乘,说盎曰:“君与斗,廷辱之,使其毁不用。”孝文帝出,赵同
参乘,袁盎伏车前曰:“臣闻天子所与共六尺舆者,皆天下豪英。今汉虽乏人,
陛下独奈何与刀锯馀人载!”於是上笑,下赵同。赵同泣下车。
文帝从霸陵上,欲西驰下峻阪。袁盎骑,并车揽辔。上曰:“将军怯邪?”
盎曰:“臣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圣主不乘危而徼幸。今陛下
骋六騑,驰下峻山,如有马惊车败,陛下纵自轻,柰高庙、太后何?”上乃止。
上幸上林,皇后、慎夫人从。其在禁中,常同席坐。及坐,郎署长布席,袁
盎引卻慎夫人坐。慎夫人怒,不肯坐。上亦怒,起,入禁中。盎因前说曰:“臣
闻尊卑有序则上下和。今陛下既已立后,慎夫人乃妾,妾主岂可与同坐哉!適所
以失尊卑矣。且陛下幸之,即厚赐之。陛下所以为慎夫人,適所以祸之。陛下独
不见‘人彘’乎?”於是上乃说,召语慎夫人。慎夫人赐盎金五十斤。
然袁盎亦以数直谏,不得久居中,调为陇西都尉。仁爱士卒,士卒皆争为死。
迁为齐相。徙为吴相,辞行,种谓盎曰:“吴王骄日久,国多奸。今苟欲劾治,
彼不上书告君,即利剑刺君矣。南方卑湿,君能日饮,毋何,时说王曰毋反而已。
如此幸得脱。”盎用种之计,吴王厚遇盎。
盎告归,道逢丞相申屠嘉,下车拜谒,丞相从车上谢袁盎。袁盎还,愧其吏,
乃之丞相舍上谒,求见丞相。丞相良久而见之。盎因跪曰:“愿请间。”丞相曰:
“使君所言公事,之曹与长史掾议,吾且奏之;即私邪,吾不受私语。”袁盎即
跪说曰:“君为丞相,自度孰与陈平、绛侯?”丞相曰:“吾不如。”袁盎曰:
“善,君即自谓不如。夫陈平、绛侯辅翼高帝,定天下,为将相,而诛诸吕,存
刘氏;君乃为材官蹶张,迁为队率,积功至淮阳守,非有奇计攻城野战之功。且
陛下从代来,每朝,郎官上书疏,未尝不止辇受其言,言不可用置之,言可受采
之,未尝不称善。何也?则欲以致天下贤士大夫。上日闻所不闻,明所不知,日
益圣智;君今自闭钳天下之口而日益愚。夫以圣主责愚相,君受祸不久矣。”丞
相乃再拜曰:“嘉鄙野人,乃不知,将军幸教。”引入与坐,为上客。
盎素不好晁错,晁错所居坐,盎去;盎坐,错亦去:两人未尝同堂语。及孝
文帝崩,孝景帝即位,晁错为御史大夫,使吏案袁盎受吴王财物,抵罪,诏赦以
为庶人。
吴楚反,闻,晁错谓丞史曰:“夫袁盎多受吴王金钱,专为蔽匿,言不反。
今果反,欲请治盎宜知计谋。”丞史曰:“事未发,治之有绝。今兵西乡,治之
何益!且袁盎不宜有谋。”晁错犹与未决。人有告袁盎者,袁盎恐,夜见窦婴,
为言吴所以反者,愿至上前口对状。窦婴入言上,上乃召袁盎入见。晁错在前,
及盎请辟人赐间,错去,固恨甚。袁盎具言吴所以反状,以错故,独急斩错以谢
吴,吴兵乃可罢。其语具在吴事中。使袁盎为太常,窦婴为大将军。两人素相与
善。逮吴反。诸陵长者长安中贤大夫争附两人,车随者日数百乘。
及晁错已诛,袁盎以太常使吴。吴王欲使将,不肯。欲杀之,使一都尉以五
百人围守盎军中。袁盎自其为吴相时,有从史尝盗爱盎侍儿,盎知之,弗泄,遇
之如故。人有告从史,言“君知尔与侍者通”,乃亡归。袁盎驱自追之,遂以侍
者赐之,复为从史。及袁盎使吴见守,从史適为守盎校尉司马,乃悉以其装赍置
二石醇醪,会天寒,士卒饥渴,饮酒醉,西南陬卒皆卧,司马夜引袁盎起,曰:
“君可以去矣,吴王期旦日斩君。”盎弗信,曰:“公何为者?”司马曰:“臣
故为从史盗君侍儿者。”盎乃惊谢曰;“公幸有亲,吾不足以累公。”司马曰:
“君弟去,臣亦且亡,辟吾亲,君何患!”乃以刀决张,道从醉卒隧直出。司马
与分背,袁盎解节毛怀之,杖,步行七八里,明,见梁骑,骑驰去,遂归报。
吴楚已破,上更以元王子平陆侯礼为楚王,袁盎为楚相。尝上书有所言,不
用。袁盎病免居家,与闾里浮沈,相随行,斗鸡走狗。雒阳剧孟尝过袁盎,盎善
待之。安陵富人有谓盎曰:“吾闻剧孟博徒,将军何自通之?”盎曰:“剧孟虽
博徒,然母死,客送葬车千馀乘,此亦有过人者。且缓急人所有。夫一旦有急叩
门,不以亲为解,不以存亡为辞,天下所望者,独季心、剧孟耳。今公常从数骑,
一旦有缓急,宁足恃乎!”骂富人,弗与通。诸公闻之,皆多袁盎。
袁盎虽家居,景帝时时使人问筹策。梁王欲求为嗣,袁盎进说,其后语塞。
梁王以此怨盎,曾使人刺盎。刺者至关中,问袁盎,诸君誉之皆不容口。乃见袁
盎曰:“臣受梁王金来刺君,君长者,不忍刺君。然后刺君者十馀曹,备之!”
袁盎心不乐,家又多怪,乃之棓生所问占。还,梁刺客后曹辈果遮刺杀盎安陵
郭门外。
晁错者,颍川人也。学申商刑名於轵张恢先所,与雒阳宋孟及刘礼同师。以
文学为太常掌故。
错为人峭直刻深。孝文帝时,天下无治尚书者,独闻济南伏生故秦博士,治
尚书,年九十馀,老不可徵,乃诏太常使人往受之。太常遣错受尚书伏生所。还,
因上便宜事,以书称说。诏以为太子舍人、门大夫、家令。以其辩得幸太子,太
子家号曰“智囊”。数上书孝文时,言削诸侯事,及法令可更定者。书数十上,
孝文不听,然奇其材,迁为中大夫。当是时,太子善错计策,袁盎诸大功臣多不
好错。
景帝即位,以错为内史。错常数请间言事,辄听,宠幸倾九卿,法令多所更
定。丞相申屠嘉心弗便,力未有以伤。内史府居太上庙壖中,门东出,不便,错
乃穿两门南出,凿庙壖垣。丞相嘉闻,大怒,欲因此过为奏请诛错。错闻之,即
夜请间,具为上言之。丞相奏事,因言错擅凿庙垣为门,请下廷尉诛。上曰:
“此非庙垣,乃壖中垣,不致於法。”丞相谢。罢朝,怒谓长史曰:“吾当先斩
以闻,乃先请,为儿所卖,固误。”丞相遂发病死。错以此愈贵。
迁为御史大夫,请诸侯之罪过,削其地,收其枝郡。奏上,上令公卿列侯宗
室集议,莫敢难,独窦婴争之,由此与错有卻。错所更令三十章,诸侯皆諠
譁疾晁错。错父闻之,从颍川来,谓错曰:“上初即位,公为政用事,侵削诸
侯,别疏人骨肉,人口议多怨公者,何也?”晁错曰:“固也。不如此,天子不
尊,宗庙不安。”错父曰:“刘氏安矣,而晁氏危矣,吾去公归矣!”遂饮药死,
曰:“吾不忍见祸及吾身。”死十馀日,吴楚七国果反,以诛错为名。及窦婴、
袁盎进说,上令晁错衣朝衣斩东市。
晁错已死,谒者仆射邓公为校尉,击吴楚军为将。还,上书言军事,谒见上。
上问曰:“道军所来,闻晁错死,吴楚罢不?”邓公曰:“吴王为反数十年矣,
发怒削地,以诛错为名,其意非在错也。且臣恐天下之士噤口,不敢复言也!”
上曰:“何哉?”邓公曰:“夫晁错患诸侯彊大不可制,故请削地以尊京师,万
世之利也。计画始行,卒受大戮,内杜忠臣之口,外为诸侯报仇,臣窃为陛下不
取也。”於是景帝默然良久,曰:“公言善,吾亦恨之。”乃拜邓公为城阳中尉。
邓公,成固人也,多奇计。建元中,上招贤良,公卿言邓公,时邓公免,起
家为九卿。一年,复谢病免归。其子章以脩黄老言显於诸公间。
太史公曰:袁盎虽不好学,亦善傅会,仁心为质,引义慷慨。遭孝文初立,
资適逢世。时以变易,及吴楚一说,说虽行哉,然复不遂。好声矜贤,竟以名败。
晁错为家令时,数言事不用;后擅权,多所变更。诸侯发难,不急匡救,欲报私
雠,反以亡躯。语曰:“变古乱常,不死则亡。”岂错等谓邪!
卷一百二  张释之冯唐列传第四十二
卷一百二  张释之冯唐列传第四十二
书名:史记    作者:司马迁
张廷尉释之者,堵阳人也,字季。有兄仲同居。以訾为骑郎,事孝文帝,十
岁不得调,无所知名。释之曰:“久宦减仲之产,不遂。”欲自免归。中郎将袁
盎知其贤,惜其去,乃请徙释之补谒者。释之既朝毕,因前言便宜事。文帝曰:
“卑之,毋甚高论,令今可施行也。”於是释之言秦汉之间事,秦所以失而汉所
以兴者久之。文帝称善,乃拜释之为谒者仆射。
释之从行,登虎圈。上问上林尉诸禽兽簿,十馀问,尉左右视,尽不能对。
虎圈啬夫从旁代尉对上所问禽兽簿甚悉,欲以观其能口对响应无穷者。文帝曰:
“吏不当若是邪?尉无赖!”乃诏释之拜啬夫为上林令。释之久之前曰:“陛下
以绛侯周勃何如人也?”上曰:“长者也。”又复问:“东阳侯张相如何如人也?”
上复曰:“长者。”释之曰:“夫绛侯、东阳侯称为长者,此两人言事曾不能出
口,岂斅此啬夫谍谍利口捷给哉!且秦以任刀笔之吏,吏争以亟疾苛察相高,然
其敝徒文具耳,无恻隐之实。以故不闻其过,陵迟而至於二世,天下土崩。今陛
下以啬夫口辩而超迁之,臣恐天下随风靡靡,争为口辩而无其实。且下之化上疾
於景响,举错不可不审也。”文帝曰:“善。”乃止不拜啬夫。
上就车,召释之参乘,徐行,问释之秦之敝。具以质言。至宫,上拜释之为
公车令。
顷之,太子与梁王共车入朝,不下司马门,於是释之追止太子、梁王无得入
殿门。遂劾不下公门不敬,奏之。薄太后闻之,文帝免冠谢曰:“教儿子不谨。”
薄太后乃使使承诏赦太子、梁王,然后得入。文帝由是奇释之,拜为中大夫。
顷之,至中郎将。从行至霸陵,居北临厕。是时慎夫人从,上指示慎夫人新
丰道,曰:“此走邯郸道也。”使慎夫人鼓瑟,上自倚瑟而歌,意惨凄悲怀,顾
谓群臣曰:“嗟乎!以北山石为椁,用纻絮斮陈,蕠漆其间,岂可动哉!”
左右皆曰:“善。”释之前进曰:“使其中有可欲者,虽锢南山犹有郄;使其中
无可欲者,虽无石椁,又何戚焉!”文帝称善。其后拜释之为廷尉。
顷之,上行出中渭桥,有一人从桥下走出,乘舆马惊。於是使骑捕,属之廷
尉。释之治问。曰:“县人来,闻跸,匿桥下。久之,以为行已过,即出,见乘
舆车骑,即走耳。”廷尉奏当,一人犯跸,当罚金。文帝怒曰:“此人亲惊吾马,
吾马赖柔和,令他马,固不败伤我乎?而廷尉乃当之罚金!”释之曰:“法者天
子所与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此而更重之,是法不信於民也。且方其时,上使立诛
之则已。今既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一倾而天下用法皆为轻重,民安所措
其手足?唯陛下察之。”良久,上曰:“廷尉当是也。”
其后有人盗高庙坐前玉环,捕得,文帝怒,下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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