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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雷家书-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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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你和LondonMozartplayers'伦敦莫扎特乐团'同在瑞士演出七场,想必以Mozart'莫扎特'为主。近来多弹了Mozart'莫扎特',不知对你心情的恬静可有帮助?我始终觉得艺术的进步应当同时促成自己心情方面的恬淡,安说,提高自己气质方面的修养。又去年六月与Kabos'卡波斯'讨教过后,到现在为止你在relax'演奏时放松'方面是否继续有改进?对Schubert'舒伯特'与Beethoven'贝多芬'的理解是否进了一步?你出外四个月间演奏成绩,想必心中有数;很想听听你自己的评价。
《音乐与音乐家》月刊十二月号上有篇文章叫做Liszt'sDaughterWhoRanWagner'sBayreuth'《瓦格纳拜鲁特音乐节主持人李斯特之女》',作者是现代巴赫专家Dr。AlbertSchweitzer'艾伯特·施韦泽医生'①,提到CosimaWagner'柯西马·瓦格纳'指导的BayreuthFestival'拜鲁特音乐节'有两句话:Atthemostmovingmomentstherewerelackimgthatspontaneityandthatnaturalnesswhichefromthefactthattheactorhaslethimselfbecarriedawaybyhisplayingandsosurpasshimself。Frequently;itseemedtome;perfectionwasobtainedonlyattheexpenseoflife。'在最感人的时刻,缺乏了自然而然的真情流露,这种真情的流露,是艺术家演出时兴往神来,不由自主而达到的高峰。我认为一般艺术家好像往往得牺牲了生机,才能达到完满。'其中两点值得注意:(一)艺术家演出时的“不由自主”原是犯忌的,然而兴往神来之际也会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峰,所谓surpasshimself=超越自己。(二)完满原是最理想的,可不能牺牲了活泼泼的生命力去换取。大概这两句话,你听了一定大有感触。怎么能在“不由自主”(carriedbyhimself)的时候超过自己而不是越出规矩,变成“野”、“海”、“狂”;是个大问题。怎么能保持生机而达到完满,又是个大问题。作者在此都着重在spontaneityandnaturalness'真情流露与自然而然'方面,我觉得与个人一般的修养有关,与能否保持童心和清新的感受力有关。
过去听你的话,似乎有时对作品钻得过分,有点儿钻牛角尖:原作所没有的,在你主观强烈追求之下未免强加了进去,虽然仍有吸引力,仍然convincing'有说服力'(像你自己所说),但究竟违背了原作的精神,越出了interpreter'演绎者'的界限。近来你在这方面是不是有进步,能克制自己,不过于无中生有的追求细节呢?
一九六二年三月十四日①
敏,亲爱的孩子,……有理想有热情而又理智很强的人往往令人望而生畏,大概你不多几年以前对我还有这种感觉。去年你哥哥信中说:“爸爸文章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充满了热情,很执著;almostfanatic'近乎狂热'。”最后一句尤其说得中肯。这是我的长处,也是我的短处。因为理想高,热情强,故处处流露出好为人师与拼命要说服人的意味。可是孩子,别害怕,我年过半百,世情已淡,而且天性中也有极洒脱的一面,就是中国民族性中的“老庄”精神:换句话说,我执著的时候非常执着,摆脱的时候生死皆置之度外。对儿女们也抱着说不说由我,听不听由你的态度。只是责任感强,是非心强,见到的总下能不脱而已。你哥哥在另一信中还提到:“在这个decadent'颓废的'世界,在国外这些年来,我遇见了不少人物whomIadmireandlove,fromwhomIlearn'一些我仰慕喜爱、值得学习的人物',可是从来没有遇到任何人能带我到那个atthesametimepassionateandserene,profoundandsimple,affectionateandproud;subtleandstraightforward'(同时)又热烈又恬静,又深刻又朴素,又温柔又高做,又微妙又率直'的世界。”可见他的确了解我的“两面性”,也了解到中国旧文化的两面性。又热烈又恬静,又深刻又朴素,又温柔又高傲,又微妙又率直:这是我们固有文化中的精化,值得我们自豪的!
当然上述的特点我并没有完全具备,更没有具备到恰如其分的程度,仅仅是那种特点的倾向很强,而且是我一生向往的境界罢了。比如说,我对人类抱有崇高的理想与希望,同时也用天文学地质学的观点看人类的演变,多少年前就惯于用“星际”思想看待一些大事情,并不把人类看做万物之灵,觉得人在世界上对一切生物表示“唯我独尊”是狂妄可笑的。对某个大原则可能完全赞同,抱有信心,我可照样对具体事例与执行情况有许多不同意见。对善恶美丑的爱憎心极强,为了一部坏作品,为了社会上某个不合理现象,会愤怒得大生其气,过后我却也会心平气和的分析,解释,从而对个别事例加以宽恕。我执著真理,却又时时抱怀疑态度,觉得死抱一些眼前的真理反而使我们停滞,得不到更高级更进步的真理。以上也是随便闲扯,让你多体会到你爸爸的复杂心理,从而知道一个人愈有知识愈不简单,愈不能单从一二点三四点上去判断。
很高兴你和她都同意我前信说的一些原则,但愿切实做去,为着共同的理恩(包括个人的幸福和为集体贡献自己的力量两项)一步步一步步相勉相策。许多问题只有在实践中才能真正认识,光是理性上的认识是浮表的,靠不住的,经不住风狂雨骤的考验的。……从小不大由父母严格管教的青年也有另外一些长处,就是独立自主的能力较强,像你所谓能自己管自己。可是有一部分也是先天比后天更强:你该记得,我们对你数十年的教育即使缺点很多,但在劳动家务,守纪律,有秩序等等方面从未对你放松过,而我和你妈妈给你的榜样总还是勤劳认真的,……我们过了半世,仍旧做人不够全面,缺点累累,如何能责人太苛呢?可是古人常说:取法乎上,得乎其中;取法乎中,得乎其下。而我对青年人、对我自己的要求,除了吃苦(肉体上,物质上的吃苦)以外,从不比党对党团员的要求低;这是你知道的。但愿我们大家都来不断提高自己,不仅是学识,而尤其是修养和品德!
一九六二年四月一日
聪,亲爱的孩子,每次接读来信,总是说不出的兴奋,激动,喜悦,感慨,惆怅!最近报告美澳演出的两信,我看了在屋内屋外尽兜圈子,多少的感触使我定不下心来。人吃人的残酷和丑恶的把戏多可怕!你辛苦了四五个月落得两手空空,我们想到就心痛。固然你不以求利为目的,做父母的也从不希望你发什么洋财,——而且还一向鄙视这种思想;可是那些中间人凭什么来霸占艺术家的劳动所得呢!眼看孩子被人剥削到这个地步,像你小时候被强暴欺凌一样,使我们对你又疼又怜惜,对那些吸血鬼又气又恼,恨得牙痒痒地!相信早晚你能从魔掌之下挣脱出来,不再做鱼肉。巴尔扎克说得好:社会踩不死你,就跪在你面前。在西方世界,不经过天翻地覆的革命,这种丑剧还得演下去呢。当然四个月的巡回演出在艺术上你得益不少,你对许多作品又有了新的体会,深入下一步。可见唯有艺术和学问从来不辜负人:花多少劳力,用多少苦功,拿出多少忠诚和热情,就得到多少收获与进步。写到这儿,想起你对新出的莫扎特唱片的自我批评,真是高兴。一个人停滞不前才会永远对自己的成绩满意。变就是进步,——当然也有好的变质,成为坏的:——光一天天不同,对‘窥见学问艺术的新天地,能不断的创造。妈妈看了那一段叹道:“聪真像你,老是不满意自己,老是在批评自己!”
美国的评论绝大多数平庸浅薄,赞美也是皮毛。英国毕竟还有音乐学者兼写报刊评论,如伦敦Times'《泰晤士报》'和曼彻斯忒的《导报》,两位批评家水平都很高;纽约两家大报的批评家就不像样了,那位《纽约时报》的更可笑。很高兴看到你的中文并不退步,除了个别的辞汇。我们说“心乱如麻”,不说“心痛如麻”。形容后者只能说“心痛如割”读你或“心如刀割”。又鄙塞、鄙陋不能说成“陋塞”;也许是你笔误。的信,声音笑貌历历在目;议论口吻所流露的坦率,真诚,朴素,热情,爱憎分明,正和你在琴上表现出来的一致。孩子,你说过我们的信对你有如一面镜子;其实你的信对我们也是一面镜子。有些地方你我二人太相像了,有些话就像是我自己说的。平时盼望你的信即因为“薰获同臭”,也因为对人生、艺术,周围可谈之人太少。不过我们很原谅你,你忙成这样,怎么忍心再要你多写呢?此次来信已觉出于望外,原以为你一回英国,演出那么多,不会再动笔了。可是这几年来,我们俩最大的安慰和快乐,的确莫过于定期接读来信。还得告诉你,你写的中等大的字(如此次评论封套上写的)非常好看;近来我的钢笔字已难看得不像话了。你难得写中国字,真难为你了!
来信说到中国人弄西洋音乐比日本人更有前途,因为他们虽用苦功而不能化。化固不易,用苦功而得其法也不多见,以整个民族性来说,日华两族确有这点儿分别。可是我们能化的人也是凤毛磷角,原因是接触外界太少,吸收太少。近几年营养差,也影响脑力活动。我自己深深感到比从前笨得多。在翻译工作上也苦干化得太少,化得不够,化得不妙。艺术创造与再创造的要求,不论哪一门都性质相仿。音乐因为抽象,恐怕更难。理会的东西表达不出,或是不能恰到好处,跟自己理想的境界不能完全符合,不多不少。心、脑、手的神经联系,或许在音乐表演比别的艺术更微妙,不容易掌握到成为automatic'得心应手,收放自如'的程度。一般青年对任何学科很少能作独立思考,不仅缺乏自信,便是给了他们方向,也不会自己摸索。原因极多,不能怪他们。十余年来的教育方法大概有些缺陷。青年人不会触类旁通,研究哪一门学问都难有成就。思想统一固然有统一的好处;但到了后来,念头只会望一个方向转,只会走直线,眼睛只看到一条路,也会陷于单调,贫乏,停滞。望一个方向钻并非坏事,可惜没钻得深。
一九六二年四月三十日
最近买到一本法文旧书,专论写作艺术。其中谈到“自然”(natural),引用罗马文豪西塞罗的一句名言:Itisanarttolooklikewithoutart。'能看来浑然天成,不着痕迹,才是真正的艺术。'作者认为写得自然不是无意识的天赋,而要靠后天的学习。甚至可以说自然是努力的结果(Thenaturalisresultofefforts),要靠苦功磨练出来。此话固然不错,但我觉得首先要能体会到“自然”的境界,然后才能望这个境界迈进。要爱好自然,与个人的气质、教育、年龄,都有关系;一方面是勉强不来,不能操之过急;一方面也不能不逐渐作有意识的培养。也许浸淫中国古典文学的人比较容易欣赏自然之美,因为自然就是朴素、淡雅、天真;而我们的古典文学就是具备这些特点的。
一九六二年五月九日
昨天收到你上月二十七自丢林(Torino)发的短信,感慨得很。艺术最需要静观默想,凝神壹志;现代生活偏偏把艺术弄得如此商业化,一方面经理人作为生财之道,把艺术家当作摇钱树式的机器,忙得不可开交,一方面把群众作为看杂耍或马戏班的单纯的好奇者。在这种溷浊的洪流中打滚的,当然包括所有老辈小辈,有名无名的演奏家歌唱家。像你这样初出道的固然另有苦闷,便是久己打定天下的前辈也不免随波逐流,那就更可叹了。也许他们对艺术已经缺乏信心,热诚,仅仅作为维持已得名利的工具。年轻人想要保卫艺术的纯洁与清新,唯一的办法是减少演出;这却需要三个先决条件:(一)经理人剥削得不那么凶(这是要靠演奏家的年资积累,逐渐争取的)、(二)个人的生活开支安排得极好,这要靠理财的本领与高度理性的控制,(三)减少出台不至于冷下去,使群众忘记你。我知道这都是极不容易做到的,一时也急不来。可是为了艺术的尊严,为了你艺术的前途,也就是为了你的长远利益和一生的理想,不能不把以上三个条件作为努力的目标。任何一门的艺术家,一生中都免不了有几次艺术难关(crisis),我们应当早作思想准备和实际安排。愈能保持身心平衡(那就决不能太忙乱),艺术难关也愈容易闯过去。希望你平时多从这方面高瞻远瞩,切勿被终年忙忙碌碌的漩涡弄得昏昏沉沉,就是说要对艺术生涯多从高处远处着眼;即使有许多实际困难,一时不能实现你的计划,但经常在脑子里思考成熟以后,遇到机会就能紧紧抓住。这一类的话恐怕将来我不在之后,再没有第二个人和你说;因为我自信对艺术的热爱与执著,在整个中国也不是很多人有的。
……提到洛桑(Lausanne)和日内瓦,菜芒湖与白峰的形象又宛然如在目前。一九二九年我在莱芒湖的另外一端,法瑞交界处的小村子“圣·扬高尔夫”住过三个多月;环湖游览了两次。有一回是和刘抗伯伯、刘海粟伯伯等同去的。
听过列巴蒂①弹的已卡洛尔,很精彩;那味儿有些像PreludeOP·45'前奏曲作品第45号',想来你一定能胜任。
近来我正在经历一个艺术上的大难关,眼光比从前又高出许多(五七年前译的都已看不上眼),脑子却笨了许多,目力体力也不行,睡眠近十多天又不好了。大概是精神苦闷的影响。生就惶惶不安的性格,有什么办法呢?
一九六二年六月十六日晚
一九六二年八月十二日
聪,亲爱的孩子,很少这么久不给你写信的。从七月初起你忽而维也纳,忽而南美,行踪飘忽,恐去信落空。弥拉又说南美各处邮政很不可靠,故虽给了我许多通讯处,也不想寄往那儿。七月二十九用七张风景片写成的信已于八月九日收到。委内瑞拉的城街,智利的河山,前年曾在外国杂志上见过彩色照相,来信所云,颇能想像一二。现代国家的发展太畸形了,尤其像南美那些落后的国家。一方面人民生活穷困,一方面物质的设备享用应有尽有。照我们的理想,当然先得消灭不平等,再来逐步提高。无奈现代史实告诉我们,革命比建设容易,消灭少数人所垄断的享受并不大难,提高多数人的生活却非三五年八九年所能见效。尤其是精神文明,总是普及易,提高难;而在普及的阶段中往往降低原有的水准,连保持过去的高峰都难以办到。再加老年,中年,青年三代脱节,缺乏接班人,国内外沟通交流几乎停止,恐怕下一辈连什么叫标准,前人达到过怎样的高峰,眼前别人又到了怎样的高峰,都不大能知道;再要迎头赶上也就更谈不到了。这是前途的隐忧;过去十一二年中所造成的偏差与副作用,最近一年正想竭力扭转;可是十年种的果,已有积重难返之势;而中老年知识分子的意气消沉的情形,尚无改变迹象,——当然不是从他们口头上,而是从实际行动上观察。人究竟是唯物的,没有相当的客观条件,单单指望知识界凭热情苦干,而且干出成绩来,也是不现实的。我所以能坚守阵地,耕种自己的小园子,也有我特殊优越的条件,不能责望于每个人。何况就以我来说,体力精力的衰退,已经给了我很大的限制,老是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九六二年九月二日
聪,亲爱的孩子,上月初旬接哥仑比亚来信后沓无消息,你四处演出,席不暇暖固不必说;便是弥拉从离英前夕来一短简后迄今亦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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