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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明月在-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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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皇帝大人来时,我坐在凤仪宫后花园内,斜倚着靠垫上,仔细研读秀女的调查问卷。这是我每天的重要工作,就是核对人名、画像、身份背景,至少在正式册封前要做足功课。上次午膳发飚事件来得快去得也快,我不免提心吊胆,他却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时间一长我也稍稍放心了,也许他只是一时气不顺吧!
  “皇上怎么来了?”我起身行礼,然后问道。昨日他说过要过来接我一起去,不过看日影时辰还早,他不在御书房批阅奏折,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他从身后变出一枝绿牡丹,簪在我的发髻上,说道:“来陪皇后沐浴。”
  我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今天是花朝,按理是要沐浴的,可是他也不用这么生猛吧!可是我还来不及反对,就被他拉着往昭阳殿浴池去了。
  浴池里莲香扑鼻而来,我惊讶地看着他,他一脸得意的笑容:“就想着你肯定喜欢,这是过年时番邦进贡的,说是天竺的一种圣香。据说是佛祖大雷音寺所种青莲的花蜜和花上的朝露炼制而成,十斤花蜜也不过炼出一小瓶。剩下的我交给暗香替你收着了。”
  洗澡当然也不会真的只是洗澡。所以不可避免的两人一起迟到。他身上和我身上的香味连成一片,从跪伏的人群上空扫过,我们刚刚一起做过什么,估计没人不知道吧!可是他非但没有半分的不好意思,倒颇有些洋洋得意。我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在主位上坐定,他抬手,轻快地说道:“众位爱卿平身,不要拘束才好。”今天的宴会并不像前几次那样设单座,而是围着一个长条方桌,按照男左女右的分类方法以及皇室、百官的顺序而坐,大家都没有穿官服,而是穿着具有春天气息的常服。我坐在皇帝右侧,下首便是淑妃。而他的下首则是他的兄长二王爷。
  众人落座,还有人真的不拘束,只听坐在云逍下手的晏殊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皇上和娘娘来得有些迟啊!”
  皇帝听了不过一笑置之,我可没有他那么好的气量。我大言不惭地盗用某位女王的名句:“晏大人此言差矣,皇上从不迟到,是其他的人早到了而已。”
  “皇后言之有理,这么看来是晏卿失言了。”皇帝倒戈倒也快:“自罚一杯吧!”
  就算晏殊和皇帝大人私交再好,也不能当着所有大臣的面说皇帝有错。所以这杯罚酒他也只能认了。这么莽撞的行为,以晏殊的性格不至于如此。难道他在家里又被晏夫人唠叨找媳妇儿的事,所以看到我这个相关责任人心里就有气?
  笑声中这杯酒揭过,皇帝大人举杯宣布宴会开始。教坊的歌舞伎们粉墨登场,演出的正是“女夷鼓歌以司天和,以长百谷禽鸟草木”的故事。席上只有我看得津津有味,其他人都拿着酒杯,推杯换盏联络感情。一场演罢,她们下台一鞠躬,我轻轻鼓掌,还有些意犹未尽。皇帝正和兄弟们说话,见我喜欢,便回过头来以我的名头大方的赏赐教坊众人。
  教坊众人齐齐谢恩,然后退下。
  “有酒无诗,岂不空负花朝?”皇帝大人兴致大好,说道:“这诗该如何做,皇后可有什么建议?”
  “今日座上多雅人,皇上倒是向臣妾讨点子!今日花朝,自然是以花为主角。臣妾有个下里巴人的点子,不若咱们从座上推几个行家来场花艺比赛,以教坊乐师一曲《花韵》为时限,众人公推意态最佳者为胜。然后再以此花为题作诗,如何?”
  “妙极!”所有人都跟着皇帝赞不绝口。很快就推选了几位出来。我看过去,倒是熟人居多。晏殊、谢朝阳、赵芳菲、福华公主,还有一位男士看服色应该是翰林,而那位女士,请原谅我识人不清,应该是先皇御封的某位郡主。
  宫女们送上花篮,里面装着从御花园采来的各种花卉。《花韵》的曲调响起,几位高手净过手便开始动作。我对插花的技艺一窍不通只觉得有趣,所以停留在外行看热闹的阶段。皇帝的性子也不是爱花草的,桌子下边,他正无聊地玩着我的手指,可见也只是看起来比较像那么回事。
  好歹这花是插完了,众人有说这个好,有说那个好,评来评去总在晏殊、谢朝阳、赵芳菲三人之间。弄到最后,自然还是送到皇帝处公断。皇帝看了我一眼,我摇摇头,坚决不肯接下这个评审工作。明明不知道还要现眼,绝对不是我的性格。
  “这三盆各有各的好处。谢卿取法自然,芳菲清雅绝伦,晏卿则是透着一股超脱灵逸。单以意境而论,晏卿为上,此盆可为今日花魁。来人,为晏卿簪花,众爱卿共贺一杯。”皇帝的审美情趣毕竟是正宗古人熏陶出来的,不像我只能做摆设而已。
  宫女提着一篮花走到我们面前,里面林林总总盛满了各色花枝。眼光同时落在花篮里,他拾起一朵魏紫,花大如斗,转头看我,我冲他微微点头。这个选择正中我意,这么大一朵花上了头,晏殊脸上的精彩程度可以期待。他的笑容摆明不怀好意,想必我脸上的表情也可以以此类推了。晏殊看过来的眼光里写满控诉,但是也只能无奈就范。真是人美花娇,相映成趣,至于难看的脸色,嗯,可以忽略不计。
  顶头上司一举夺魁,百官们如何能放过这样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少不得也要诗兴大发。笔墨纸砚摆上了桌,诗作不断涌现。皇帝大人龙颜大悦,琴棋书画类的高雅节目紧接着上演。
  这种高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他起身去更衣才算告一段落。我对陪他一起去上厕所没有任何兴趣,他也没强迫我,自己去了。我松了口气,只要他在这里,我就不得不跟着他团团转,这满园的春花也来不及欣赏。起身四顾,入目处皆是花团锦簇,我懒得搭理那些想和我攀关系的人,便只带了疏影一人,和谢朝阳一起,边聊边往人最少的方向走去。
  ……我割…
  
  “半年不见,是妹妹又进益了。”谢朝阳温和的笑着说,眼神中透出为我而生的骄傲。
  “哥哥过誉了,前段日子时间多,便又将书本拾起来了,心情也开阔了不少。”谢明月本尊虽然性子柔弱,却毕竟也是书香门弟养出来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上也是学过的,尤其是诗词一道颇下过功夫。
  “这样才好,深宫如海,太过执着只会伤了自己。后宫事务繁重,妹妹要多多珍惜自己。”他说的隐晦,意思却明白。
  “哥哥就放心吧,妹妹虽然不是什么聪明人,却绝对不想重蹈覆辙。倒是哥哥你,本是个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却因为我的身份受了连累。”谢朝阳出任本届会试主考,这段时间朝堂之上最大的新闻应该就是这个了吧。春闱主考官是新科进士的老师,多少人盯着的肥缺,从二品官员担任在碧落朝的历史上十分少见。朝堂上眼红的人自然不在少数,外戚的身份已经够麻烦,而我偏偏又专宠在身,泼脏水的话有多难听可想而知。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淡然道,看向我的眼光却充满爱怜:“骨肉至亲,何谈连累?”
  “我相信哥哥。”眼中一热,那一世我是独生子女没能体会,有哥哥的感觉真好。心被融融的暖意包围,有了这份温暖,我就不是独自一个人。
  “这次回来,倒是听到了不少皇后娘娘的故事。诗仙、凤首箜篌,嗯?”
  “哥哥还说,那还不是被倭人逼出来的。我为了不辱国体,只能胡说八道了。不仅是爹的名头,哥哥的名头我也抓来用过呢!”我心里打鼓,说了一个谎话,就要用一百个去圆它,我这脑子都糊了。我将上元夜的故事简略一讲,换来他摇头苦笑。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还是有人像我一样喜欢躲清静,我们才在抄手游廊的转角处落座,只见赵芳菲带着自己的女官款款走来,姿态优雅的向我请安,我敷衍了几句,她却没有识相走人的意思,谢朝阳向她行礼之后,便避嫌而去。
  “芳菲的插花技艺,本宫看得叹为观止。”我也只能请她坐下,随便找了个话题。赵芳菲的才华被公认冠绝后宫,立场暂且不论,是非常接近我曾经设想过的那种标准的古典才女,更比我设想的多了倾城倾国的美貌。也许古代有才华的女子性格都有些不太健康,这位芳菲美人与谢明月两人,好像是红楼梦里林妹妹的一体两面。一个是敏感多情,一个则是孤傲清高,为何林妹妹的率真的闪光点却无人问津?
  “皇后娘娘过誉了,娘娘的诗作才令人惊艳。难怪皇上会对娘娘如此宠爱。”她有双美丽的眼,没有遇见他之前,想来也是明澈清澄吧。可惜沉溺于情爱之中,难免沾上了人间烟火的气息。卡门的唱词真该由皇帝来唱才是——“你要是爱上了我你就自已找晦气”。
  我只微微一笑,没有接话。其实像赵芳菲这样性格的女子反而好对付,“敬而远之”就好。只要你不主动找她说话,她也不会主动招惹你。这次是她主动找上门,自然是有话对我说。我该客套的已经客套完了,至于怎么继续,则要看她了。她将自己的女官遣走,然后看着我,我会意,也将疏影遣走为我取茶。
  “皇后娘娘,您爱皇上吗?”没想到这位赵充容还真是单刀直入,我怎么也没想到看似冷冰冰的她竟会来个这么劲爆的开场白。难道我认识的古人都流行基因突变?这个该怎么回答?她还真把我问住了。
  “芳菲如何有此问?”摸不清对方的想法时,以问制问也不失为好办法。这是导师大人教的,通常我也会用来对付手下的师弟师妹,用在赵美人身上,希望能有好效果。
  她笑了,御花园里百花齐放,却也不及这一笑的风情。
  “芳菲爱皇上。首先是女人对男人,其次才是作为臣子爱皇帝。”赵芳菲的表情柔和,好像陷入了美好的梦境:“现在我仍记得第一次见到陛下的情境。那日也是花朝,江南正是樱花吹雪。我和姐妹们在荡秋千,秋千扬起好高,我一眼便看到了他。他骑着骏马从墙外经过,雪白的织锦长袍还粘着几瓣落樱,正在和洛王爷聊天,唇边的笑容好似初雪,温柔也清冷,想去温暖却又怕融化。后来他就常来拜访父亲,我也与他熟识了。我们也曾月下谈诗,并肩春游,他胸怀天下,他文韬武略,我真的以为,上天赐予我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和他相遇,成为配得上他的女人。所以尽管知道他的身份绝不简单,尽管知道他已经订亲家中还有妾室,尽管知道他不是那种会将情爱放在心上的男人,我仍不顾父亲的反对,不求名份,追随他入京,情愿被锁进深宫,一直到今天。”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之间竟是这样一段故事,而这位赵芳菲竟是这样一个勇敢而执著的女子。而一颗心又要多冷硬,这样美好的女子,这样赤诚的心也打动不了吗?也许也被打动过吧,只是时间长了,也只作等闲看待而已。对于皇帝而言,除了江山社稷之外,其他的一切,也不过如此吧!不管今天她对我说这番话的目的是什么,至少因为曾经的她,我尊敬她!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她喃喃地复述着这两句词,竟似痴了,我才意识到我已经说出了口。正搜肠刮肚想再说两句什么,她突然抬起头目光猎猎地看着我:“可是你变了,他也变了,原来他也不是不懂儿女情长,只是我不是那个人。”
  “这后宫之中有无数女子,让自己活得开心最好的方法,就是永远不要以为自己才是特别的。”我淡然地说。她说得我都知道,选秀那天他在浴池里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这段情并非无迹可寻,王昭仪生日那晚他的反常,我已经有所警觉。再联想起更早他带我夜游,以及日日相守的日子,都指向了同一个我不想面对的结论。他想从我这里要的,还有给我的,都已经偏离了我最初的设想。而对于这一切,我无能为力,只能装傻。
  爱可以不对等,但是绝对不能不平等。而帝王之爱,不仅不平等,而且不持久。那句“你要是爱上了我你就自已找晦气”的唱词之后,就是“我要是爱上你你就死在我手里”!我承认我可能对帝王这个职业有偏见,但是不能给“唯一”的男人不值得女人飞蛾扑火。
  “他那样待你,你的心竟不在他身上吗?”她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像他那样的男子——”
  我微微一笑:“芳菲,我敬你的勇气,但是很多时候,人不能只朝着一个方向。”
  “难怪,难怪,娘娘,臣妾告退!”她行了礼,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臣晏殊给皇后娘娘请安。”她的身影刚刚消失,晏殊就从扶疏的花木深处走出来,头上还簪着那朵魏紫。
  ………我再割……
  
  我的嘴角忍不住上翘,心情也跟着上扬。他那有如玉雕谪仙的完美面具在那次年宴的唇舌交锋中破裂以后,我们每次碰到一起都忍不住要互相陷害一下,我性格中恶魔的一面,在他的面前暴露无遗。虽然称呼礼节上一个比一个规矩,实际上我不当他是丞相,他也没当我是皇后。这种相处方式,好像我还是庄明月,还生活在二十一世纪,正在和毒舌损友“联络感情”,默契又温馨。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这魏紫倒也勉强配得上晏大人这位花魁!”我忍俊不禁,示意他跟我一同往回走。看看时间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否则那位皇帝大人估计又要跑来了。
  “能够取悦皇后娘娘,是臣的荣幸!‘云想衣裳花想容’这么美的诗句用在臣的身上,有些浪费了!娘娘的诗已臻绝妙,可否请您挥毫赐下?”
  “能得晏大人垂青,本宫深感荣幸。这也容易,若大人不嫌简陋,本宫写好了命人送到大人府上。”我调侃道:“晏大人何必妄自菲薄,这花与人,人与诗正是相得益彰。只是不知有多少女子要羡慕这朵花,能与大人亲近呢!今天席上待字闺中的小姐为数不少,不拘哪个,只要晏大人中意,就同本宫说,本宫一定为你作主。”
  “微臣谢过皇后娘娘好意。只是缘字玄妙,臣不想误己误人。”他的回答似乎大有深意。
  “你都听见了?”我停住脚步。是啊,他就在这里,怎么可能没听到。晕死,明明我是要找个清净的地方却连连碰上人,而且一个比一个难搞定。
  “你——还好吧?其实皇上他——”他的眼里写满担忧,表情有些犹豫,话也说得吞吞吐吐。他的关心我懂,以他的立场,这种事情避嫌还来不及,他当我是朋友,怕我钻牛角尖,所以才现身。
  “你要说的我都明白。”我扯出一个笑容,尽量让它看上去没心没肺,脚步不停,换了话题:“大人的这管箫可否借本宫一观?”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将箫递给我,那箫入手冰冷,在阳光下闪耀着雪一般的晶莹光彩,和他倒是非常相配。我将箫在手上转了一圈,又递还给他。
  “记得那日上元你也带了箫,却还是向主人家借琴。今日我看了这箫,却有些明白了。嬴女吹玉箫,吟弄天上春。青鸾不独去,更有携手人。如今空余箫史,弄玉安在,这箫便吹了,也是只是寂寥罢了!你也是个有坚持的人,何必又劝我?”
  “我并没有想过劝你。”晏殊摇摇头:“无论他、我抑或阿逍,我们的路都是自己选的,所以无悔。可你不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已是身不由己,若再心不由己,茫茫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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