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在海深处-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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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林弹雨。有一搭没一搭的，一个灵感诞生了。那时候，每天都是新的，刺激的，有意思的。哪怕一点点的小突破，都可以给他带来无穷的快感。兴奋日复一日，进步循序渐进，他最终攻克了那道无法逾越的难关。一个由普通士兵设计的游戏软件，升级为导弹模拟仿真系统，使导弹防空兵的训练热情不断提高，效益成倍递增。继而，全军导弹防空部队迸发出呈几何级数增长的战斗力，吕念东也成为炙手可热的明星。内蒙古小试牛刀，在用导弹打击特种目标中呈现出不可思议的成绩，在目标的速度、高度以及雷达反射面积都远远超出导弹系统设计指标的情况下，五种国产型号即将报废的导弹捷报频传。一个小小的举动，一座高高的里程碑，标志着中国导弹防空部队，从此开始具备与尖端空袭武器对抗的能力。
　　那是一种多么牛×而可爱的状态。所有的辉煌都与自己的名字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导弹防空部队的历史，因为一个普通士兵而改写。
　　目睹过雅鲁藏布江恢弘气势的人，谁还相信它也会转弯呢？可是面对巍峨耸立、高入云端的神山南迦巴瓦峰，它只能低下姿态，咆哮着绕过去。一切都变了。变成了一场阴谋。他以前认为，世界上最伟大的力量是毁灭。现在他才明白，影响的力量远远超过了它。吕精国，当这个他已经有些陌生的名字在内蒙古的一间小帐篷里从将军嘴里吐出、再一次震动他的耳鼓时，他知道，自己的选择落入了一个早已设置好的陷阱。在这个陷阱里，他要按照别人为他事先打造的通道，木偶一样一路走下去。不需要尊严，不需要自我，不需要努力，不需要付出。只需要听命，任人摆布地听命。自此之后，他将一点点地褪变，一点点地适应，然后浑然不觉地成为依赖性很强的现代动物，用别人提供的宽大、漂亮、舒适的舞台续写自己的辉煌。那是辉煌吗？那是被辉煌，是一种谁都知道怎么回事的表象。对于一个发育健康、智商正常的爷们儿来说，那只是侮辱。
　　难道一辈子都不能摆脱一种被动的生活环境吗？难道还需要更多的表面繁华、更多的荣耀的光环、更多的由唾星组成的溢美之词来印证真实背后的虚假吗？
　　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费尽千辛爬上梯子的顶端，却发现梯子搭错了墙头。这种扫兴的日子每过一天，对吕念东的心灵都是一种折磨。他担心这种日子越长，越难打破惯性。有一天，当自己在一个貌似充满秩序的世界里顺风顺水、潇洒而去的时候，恐怕连自己都不愿意改变了，还以为那条湍流不息的河流就是为他人生的方向而流淌的呢。　。。

岸在海深处（二）（7）
吕念东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看着新闻联播。今天的世界也是无聊的，时事政治、国际新闻和文化体育报道都是老生常谈，毫无新意。夹在这些事件之间的一条简讯，在他看来是唯一有价值的新闻。
　　世界著名海啸博士严国桢在东堤岛神秘失踪，联合国有关部门及我公安干警联袂赴岛巡查，因遭遇强烈海啸无果而返。严博士是国际海啸减灾委员会的高级顾问，对海啸的研究做出过卓越贡献。他历尽心血撰写的《海啸秘笈》，对全世界都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很遗憾，也一并遗失。
　　一个遍身是伤的老人从山洞里爬出来，对着大海喃喃自语，我的《海啸秘笈》，我的《海啸秘笈》……一本沉甸甸的书飘在海面上，随波逐流……
　　吕念东爬起来，把梦境重新回忆一遍。每一个场景都非常清晰。他打开手电，找出当天的报纸，有关报道比电视详尽。他梦中的老人与报纸上严国桢的照片一模一样。难道严国桢没有死？他留下的重要资料也没有遗失，而是放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报告公安部门吗？吕念东自己笑了。谁会相信呢，那些高明的医生早就下过定论了，他们不把自己送到精神病院就很给面子了。别自作多情了。没有人会相信这种鬼话。
　　夜很长，困意却一去不返。吕念东把报纸又看了一遍。东堤岛是太平洋里一个不足五平方公里的小岛，在中国和日本相邻的太平洋里。很长一段时间，岛上只有一座寺庙，生活着一位师傅。现在，那里有几十位中国和日本的渔民。东堤岛是个神秘小岛，以前有许多渔民前往参拜。后来登岛的越来越少，诡秘倒是越传越神。这个小岛特殊的位置和地理环境，是观测海啸的最佳地点。严国桢先生从日本留学回来后，长住此岛，已成功预测了七次重大海啸，避免了人类的巨大灾难……
　　突然有了一个强烈的想法，破译那未知的神秘。念头来得突兀，又执拗地不可抗拒。好吧，人生重要的不在起跑点，而在转折点。选择不对，努力白费。吕念东的心中，有了新的方向。他确信，那里有自己生命中更重要的东西。
　　至少，可以暂时改变目前被动的窘局。
　　第二天是周末，申小屋回连队找老同学玩。吃早饭时，吕念东给临桌的谷米克做了个手势，谷米克把同样的信息传递给南天河和申小屋。
　　本周末自由活动，但不允许离开营房。还是在冬青树下，哥四个很轻松地坐到一起。吕念东打开围棋盒，一粒一粒地摆好。
　　南天河从兜里掏出啤酒，一人一罐。大家打开后，各自喝下一口，藏在脚底下。
　　谷米克、申小屋也忙着摆棋子。
　　东堤岛的事哥几个都知道了吧？吕念东心不在焉地放下一子，低声问。申小屋摇头。
　　不知道，那就回火星去吧。
　　哥几个都不说话。吕念东接着说，著名的海啸博士严国桢失踪，他的《海啸秘笈》跟国宝一样，现在下落不明。我们去找。
　　我们？去一个从没听说过、从没见识过的地方？谷米克盯着吕念东的冬瓜脑袋，不知道里面怎么会有这么雷人的想法。申小屋也觉着突然，诧异地等着下文。大家脚下的啤酒，没人再动。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那个有人失踪的小岛吗。南天河道，上面有中国人有日本人，还有和尚尼姑什么的。好地方，我想去。
　　眼睛看到的地方叫视力，眼睛看不到的地方叫眼光。吕念东说，东堤岛远离大陆，处在公海，哥几个不是早就想探险吗？正是时候。人真正想要的东西不多，怎么可能因为怕湿了鞋就不过河？

岸在海深处（二）（8）
老大，签了士官，熬成了婆婆。我已经习惯了有人打洗脚水，有人叠被子。吃得饱饱的，穿得暖暖的，打着饱嗝训练，眯着眼睛听课。谷米克道。
　　我不想做什么老大了。我做老大已经很多年了。吕念东说完，大家都笑了。他接着说，我说的是真心话。我们去了东堤岛，谁找到严博士的《海啸秘笈》，谁就是功臣。谁就当哥几个的老大。
　　机会啊，机会像小偷，来的时候无影无踪，去的时候让你损失惨重。先承个诺，我要是当了老大，安全套管够，让你们一个个都晕倒在姑娘热情的怀抱里。南天河的娘娘腔。
　　申小屋“嘿嘿”地笑，相当地相当。
　　得，我们就喜欢跟着你干，横竖一条心，打死都不再反悔。谷米克面向吕念东，又指指南天河，说，要是“泡指”当了老大，顶风都臭十里，坏名声，遭人烦，影响品位……
　　唉，唉，别在重要场合叫我艺名行吗？会不会尊重伟大的人民艺术家？南天河不干了。
　　哥几个正贫着，吕念东的手机在裤兜里一个劲地发抖。他掏出来，液晶显示屏上的名字吓了他一跳。老爸吕精国。
　　因为当兵引发那场战争之后，父子俩就没有正面沟通过，吕念东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张口。好在老爸先开了腔，语调也不像以前那样冰冷强硬，倒是有几分欣喜流露出来。跟部队首长说说，看能不能批准你休个假，咱们去一趟东堤岛。
　　东堤岛？吕念东一惊，如芒刺在背。这个世界真小，连一个未付诸实施的想法，也会那么惊人的巧合。就像自己的影子，在每一片阳光下都会寸步不离。开始不知道说什么，结束也不知道说什么。吕念东哼哼哈哈，稀里糊涂地挂了电话。问号一个接着一个。老爸怎么会对东堤岛突然产生兴趣？手机很快上了网。在百度，东堤岛词条下是几千层的高楼。他快速地浏览。
　　明白了，严国桢和老爸一样，都是留学日本的学生。他去东堤岛的目的，应该和自己没有区别。他继续在链接中搜索，东堤岛上一个特别的女孩吸引了他。千草绚子，中日混血，东堤岛的医生，至今没有用过一次脂粉。网民感兴趣的是那张没有受过化学污染的脸，猜测她一定像雪域高原的莲花般圣洁。
　　吕念东一下子想到了自己的姐姐吕念和。从年龄、血缘推算，还真是有些近似。老爸会不会也对这个叫千草绚子的女孩产生了怀疑呢？如果这样，去东堤岛就成了一箭双雕的事。
　　千草绚子、吕念和。吕念和、千草绚子。他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想从中找出什么必然的联系。
　　看来，行动需要加快速度了。
　　老大决定什么时候去？哥几个明白了这个电话酵母一样的作用。那是奔跑的战马屁股上响亮的一记重鞭。
　　马上。吕念东的脸上现出焦躁，士官有探亲假了，咱们都没休。分开行动，南天河第一个走……
　　洗个烫点的热水澡，躺在舒服的大床上，一边嚼着木糖醇一边看A片，等着漂亮妞爬到身上来……南天河闭上眼睛，开始预支幸福得过于堕落的生活。
　　不是回北京，直奔东堤岛。吕念东说。
　　谷米克起哄，南天河这回可惨喽。他拍拍南天河肩膀，没事，也就三五天，对付过去之后，我们动员杜蕾斯把厂家搬到你隔壁。再找一群漂亮妞到那里上班，节假日双休日也不休息，24小时满足你的要求。不让你小子见妞就跑见妞就哭才怪。

岸在海深处（二）（9）
南天河反唇相讥，你还是小心点吧，东堤岛的严博士都失踪了。你要是也丢了，苏缇只能投奔我的怀抱。都是好哥们，我也不能无情无义地把她推开。你说是不是？
　　我想回家。我想家了。听南天河这么一说，申小屋心里有些发毛。
　　回什么家呀，你家有什么好。你伯伯什么时候拿你当亲生的了，你连个人说话都没有，多没劲呀。还不如到东堤岛溜溜，看看纯天然的靓妹，养眼。南天河早就盘算好了，自己休假也不回北京，找个地方玩去。
　　咱们这次是干正事。吕念东说。
　　老大，忙活半天找不到《海啸秘笈》不全歇了？谷米克问。
　　要是“红箭7”不批假呢？申小屋也有顾虑。
　　一个总回头的人，出不了远门。就当是一次遂行多样化军事任务。吕念东说，南天河请假理由就是正常休假，现在连队任务不重，新兵也下连了，问题不大。离开部队后，立即定下一架水陆滑翔机；谷米克紧随其后，与南天河汇合后，采购登岛生活物品，想细想全；申小屋最近刚立了三等功，人气正高，“红箭7”应该不会拒绝。如果为难，找北京的朋友打一电话，下点猛料；我断后，哥几个汇合后立即出发。
　　导弹防空旅所在的海滨码头。
　　立正！半边向右——转。登机！吕念东看着一双双兴致勃勃的眼睛，跑到排头。突然提高嗓门，大喊一声。刚才还嘻嘻哈哈的哥几个严肃起来，整整迷彩服，把帽子戴正，用标准的队列动作走向水陆滑翔机。哥几个整装待发。
　　队伍里多了一人：苏缇。她又一次大笑，身子弯成面条状，好一个250组合。
　　吕念东喜欢这种状态下的苏缇。她本来生就粗声大嗓，伪装温柔淑女，失了真不说，让人看了也不自在。
　　太难听，快站进来，凑个10000算了。谷米克把苏缇拉进队列，讪讪地对哥几个说，就当旅游，跟咱们一块儿凑凑热闹。
　　一期士官两年才有一次探亲假，没有理由拒绝一对小情侣难得的幽会。
　　我们就喜欢叫250，听着舒服。苏缇遵命朝队伍里凑，大家不干了，又把她推出去。
　　什么年月了，还自带家属。南天河取笑道，老大，上岛后一人配一个，气死他。
　　我看行。这才叫以人为本，统筹兼顾，活学活用科学发展观。申小屋顶了南天河。
　　只要心里装着群众，群众就把你举过头顶。瞧瞧大家的呼声，一票了吧。南天河很开心，拉起申小屋的手，高高举起来说，当老大看来真有希望了。群众威望啊，什么时候都不能小瞧。又故作深思状，说道，瞧这突然劲，从哪儿展开工作呢？
　　谷米克习惯地把手放在鼻翼下。少顷，打趣说，就从关注美国人民水深火热的生活开始。最终理想当然是解放外星人，让他们跟咱地球人一个待遇，想啥有啥，要啥给啥。让他们个个乐不思蜀，都不好意思回自己的星球了。
　　相当地相当。申小屋说，目标远大，我支持。
　　……
　　太平洋一望无垠，云谲波诡；水陆滑翔机劈波斩浪，像一把锋利的剑，直刺东堤岛。
　　南天河、申小屋、谷米克三个人迎风而立，全眯缝着眼，互相调侃着。海风将迷彩服紧紧裹在他们身上，像纹了身的皮肤。
　　吕念东一声不吭地检查自己的装备。野外生存诸物品、地图、食物、一样不缺，就连PSP游戏机也带来了。他下意识地把手伸到包里。那个睡在楠木盒子里的陶埙握在手中，好奇地看着他。他也看它。那个叫千草绚子的女孩，手里会不会也有一个这样的陶埙呢？登上东堤岛后，会不会出现一些文学作品经常惯用的伎俩，在两个埙放到一起的那一刻，分散了20多年的血缘之情无缝链接？他轻轻吹着《阳关三叠》，眼睛里充满期待和渴盼。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岸在海深处（二）（10）
苏缇在另一间机舱里化妆。女孩，什么时候脸面都是最重要的。要不说那个从不化妆的千草绚子是个传奇呢。
　　送你的礼物。岛上紫外线强，用得着。苏缇走过来，拿出一副雷鹏牌的太阳镜，轻声说，老大，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配得上你。如果没有我的心意在里面，你肯定都不会看它一眼。这副太阳镜本身也不值什么钱。就是它很贵重，也没法跟你的帅气相比。
　　苏缇的客气让人受不了。吕念东戴上它，心意领了。
　　真酷。苏缇赞美。
　　老大受贿了。申小屋爆料，哥几个都跑过来。
　　腐败啊，腐败。南天河夸张地说，历朝历代，这方面的教训还少吗？这一次，一定推翻老大，重塑我党我军清政廉洁的形象。
　　9。这个人要是让你死，你也得一声不吭地把刀子插到肚子里。就这样，也不见得报答得了他的大恩大德。真高级。苏缇对着镜子，口红在她纤细的指头上潇洒地翻跟头。谁能想到，口红的用处不是化一张红艳的嘴巴，而是去报杀父弑母之仇呢。它有个好听的名字，贝列塔。她重复一遍英语标准的发音，Beretta。真不错。要不是小心翼翼，连她自己也时常搞混，它的大小、模样实在和口红没有两样。高明的意大利人的杰作。据说全世界的情报人员都喜欢使用它。她曾亲手尝试，一颗小小的子弹，让高原上的一只秃鹫从天而降。连一声哀叫都没有。
　　口红是假的，镜子是真的。镜子背面的照片也是真的。这张照片，是这个叫敬子的女人留给自己唯一的纪念。她不同于任何一位母亲。她把苏缇带到这个世界上，似乎只是为了聆听那一声清脆的啼哭，随即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只留下累累血债。镜面上没有一点儿灰尘，苏缇还是擦了擦，眼睛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