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门-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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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府后院里另有一些人对这些第一批选定的作品进行评选，只是他们是相国府的人，是真正的评价者。他们锦衣玉食见多识广，最懂得享受，也懂一些艺术鉴定的知识。其中还有几个女客，难怪不让外面的匠者进去。那位田香姑娘也在其中。

　　这第二次的评选也很快，他们只是对第一批选中的作品进行归类，对比每一类作品，分出个一二三的等次来就算完成任务了。

　　那些人评完之后就离开了，只剩下田香和一位30余岁的锦袍人在那里议论些什么。

　　“阿哥，据我老师方夫子讲，建宫殿只需要一些搞土建和木建的匠人就行了，为什么还要选出这么多类的作品呢？”田香虽然也是评委，但是关于齐国搞宫殿建设的根本原因却是不知道的。她只是个参与者，并不是阴谋的策划者和执行者。就连司空田建也只是个知道较多的执行者而已，而田香面前的锦袍人却是这个阴谋的策划者之一。

　　锦袍人并不打算对田香说些内幕，只是面无表情地说：“这当然是有原因的，不过你别管这些，只要挑出好的设计就行了。以后有机会，你会明白的。”

　　田香喜欢盆景、雕刻和女工相关的作品，于是她就拿过红布从标注了一等的作品里挑出几个盖上红布。

　　锦袍人看她挑好四五件作品，就说：“妹妹，其余地交给我吧。快中午了，你先回去吧。”

　　锦袍人看到田香从后门出去，内心不由地叹息起来。他自言自语地说：“这样的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过多，她只是枚棋子，搞不好会坏了全盘的谋划的。”

　　这个锦袍人是当今齐国相国的嫡长子田白，现年22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战国初年仍然延续着春秋时代相国父子相传的习惯，他的父亲田盘已经年老了，不久的将来他就是新的大齐相国。这次为齐君建设宫殿和淫乐场所的整个谋划都是他和他父亲的阴谋，这个阴谋如果进行的好，将来在他继任相国时就会少很多阻力。甚至做得好在他这一代就可以实现田氏代齐的梦想，这可是田氏家族几十年来奋斗的目标。

　　田白等司空府再没有其他人时，就走过去把所有作品上的红布都揭掉了。田白看问题有自己的方式，从来不受其他人的思想支配，就连这次评选他也有自己的打算。他并不太相信其他人的眼光，而只是把其他人的评价结果做为自己评价的参考。田白办事总喜欢听取别人的意见，但总不当着别人的面明确表态，他办事也喜欢亲力亲为。从一定意义上说，田白深具领导者的素质。他征求其他人的意见也只是个形式，那是遮人眼球的，是给一起共事的人一点面子罢了。

　　田白认真观察那些属于土木建筑方面的设计，首先就选中了公输般设计的那件亭台模型，一转身就发现了邹敢设计的那件妆奁匣，然后又选了2件盖上红布，又挪动些写着‘一等’两字的木片放在其他10来件作品上，陶成的那件花瓶也是其中之一。田白又挑了1件针织女工、1件盆景、1件玉雕盖上红布，然后把其余的作品胡乱地放上标着二等、三等字样的木牌，这就大功告成了。可是墨翟的那件宫殿模型却因为模样太丑被他随手放了个三等字样的木牌。

　　田白正要转身离开，忽然瞥见阚铁的那件机关模型，心中一动，拿起来仔细瞧了瞧。“唉，做什么事都是不能马虎的，怎么会漏掉这么有用的设计呢？”他把盖玉雕作品的那块红布扯下来，刚想把阚铁那件机关模型盖上。忽然发现地面上墨翟的那件宫殿模型，他寻思着“这宫殿造的可真够丑的，难怪刚才田香说它难看。但是怎么会初选通过呢？难道真的有什么价值不成？”他不是土木建筑的专业人士，自然与司空府里那几位专业搞建筑的人眼光有很大差异，他看不明白这个宫殿模型的价值所在，而那些专业人士就能看出它的不凡。田白小心地拿起这个模型，歪着头看了看它的底部，那里有设计者的名字，这是所有模型写作者名字的地方，“墨翟？”他有点印象，好像最近才听说过。“哦，原来是他！”他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在司空府晚宴上崭露头角的人，他听人说起过。田白不由地对这件宫殿模型兴趣更大了。

　　田白对这些作品进行最后的把关，就是要选出那些能够对建设传世宫殿有最大作用的设计，在他与其父田盘的谋划里，不仅要建造宫殿，还要建造其他的娱乐设施。前边选定的几件都有具体的作用，那些设计者既然能够把特别的模型做好，也一定能够胜任其他的设计。

　　这件宫殿模型却不是具体的设计，它是对建设宫殿的一个通盘规划，没有什么具体的作用。但是再仔细地观察，许多设计细节却与现在的齐国宫殿有很大不同，它好像更宏伟更坚固更节省材料，如果真用这个设计，也许真的就能建造出一座传世宫殿呢。“这可真是沧海遗珠呀！”田白终于认识到这件宫殿模型的不凡来，他郑重地把红布盖上去，叹息一声。

　　田白取了个一等的木牌放到阚铁的那件模型上之后，又仔细地审视一遍其它作品，发现再没有特别的作品了这才转身离开。于是第二轮的评选结束了。

　　司空田建等田白离开后好一会儿才走进后院，他看到已经有了结果，就带人抄写那些作品作者的姓名以及作品的等级。除了那些田白盖了红布的，其他作品正好90件，正好对应上匠士和下匠士的预定人数。一等的标牌总计有30个，就是上匠士了，二等和三等标牌总计60个，都是下匠士。剩下的那八件里是要产生正副匠正和匠佐的，他虽然是司空，却也没有决定权，那是要由相国亲点的。田建对待田白父子总是特别恭敬，他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不该做，就连田白评点时他也不来打扰，至于要评高级匠师，他更不敢染指。

　　外面大院里的众人都不知道司空府内院的评选方式，当然更不会知道他们的作品曾经经历过几次大的起起落落。墨翟与他的三个弟子当然也不知道。

　　司空府大院里仍然是喧嚣不已，随处可见三五成群的人聚在一起议论着什么。大院里匠人们呈交的作品已经被司空府里的人搬进去了，桌子也都搬走了，田虎同墨翟聊了一会儿就也带着亲兵们退下了。

　　快到中午时，司空田建的副手小司空公林带着一张白麻布布告急匆匆出来，他带着四名亲兵直接向院门外行去，对问询他什么的人一概不理。匠人们哄闹着跟着他。

　　墨翟本来是不想与众人挤着去看布告的，但他和三个弟子被人流一带就随着出来了。

　　结果公布了，阚铁与陶成的作品都是一等，自然当上了上匠士。人们都在布告前相互致庆、贺喜，许多人相约着去知味涯庆祝。

　　墨翟、邹敢、公输般等八人没有被任命为上匠士或下匠士，他们都被公林告知下午去相国府议事，商定他们的匠衔。墨翟约了公输般带着三个徒弟也去知味涯做了个简单的庆祝。

　　下午，在小司空公林的带领下，八个被相国召唤的匠师带着他们的作品到了相国府。公林把各人的作品送交到相国府后院之后就离开了，而他带来的八个人都被名叫公华的相国府管家（当时叫家宰）带进大厅里喝茶。

　　齐国的相国田盘和他的儿子田白两个人在后院里评定着这八件最好的作品。这八件作品分别是墨翟的宫殿模型，邹敢的妆奁匣，公输般的亭台模型，金秀手的锦绣针织，鲁寸景的大根盆景，玉玲珑的麒麟玉雕，颜修屏的檀木屏风，曹木春的桦木案。

　　“父亲大人，这八件作品就是经过层层选拔之后最突出的了。”田白在介绍各件作品和它的作者之后说。

　　“嗯，都还不错，看来司空可是下足工夫了。以后你可要和他多请教，他办事还是有一套的。”田盘也不等田白回答，就接着问道：“这几件你最中意哪个？”

　　“就是那件宫殿模型了。”

　　“哦，说说看。”

　　“孩儿本来对这件丑物没有好感的，但是经过仔细观察才发现它有不凡之处。”田白看田盘没有一点表情地样子，又说：“这件作品在设计上很有大局意识，虽然外表丑陋，但却很有细致。它比孩儿见过的宫殿更宏伟壮观，用夯土围墙比用木板墙更坚固耐久，它减少了许多廊柱却用上了许多大梁显得更节省材料。而且在建宫殿时参照这个模型按比例放大就行了，很方便。”

　　“就这些？”

　　“这件宫殿在设计上朴实无华，很实用，显得庄重威严。如此的宫殿传给后世子孙时，也可避免他们沉迷于享受。”

　　“那么就以墨翟为匠正主持宫殿建设吗？你是这样认为的？”

　　“是的，父亲。”

　　“白儿，你太好高骛远了！想那么多干什么？要知道我们还只是田家，并不是吕家。不要忘记眼前的要务！”田盘本来还想再教训田白几句的，但他发现自己是在院子里而不是在书房里，怕隔墙有耳走漏了消息，就不再训导田白了。

　　“齐国的宫殿，当然要配得起大国的形象，不但要有传世功能，还要极尽豪华。你明白吗？”田盘把齐国两字咬得铁响。

　　田白当然知道自己父亲的野心和阴谋，田盘这些话一说，田白就明白了。“那以父亲之见，让谁来主持宫殿建设呢？”

　　“哼，蠢材！当然要让齐国的司空来主持了，这还要问吗？”田盘这句话说得让田白十分郁闷。田白心里想着：“不是说好了让匠正来负责的吗？我是问你要选谁当正副匠正的呀。”但田白只是想了想，可没敢说。

　　田盘看了看神色变幻不定的田白，瞪了他一眼接着说：“这几个人都有大才，你要找机会拉笼他们，能用的就用，不能用的也要尽力笼络。他们都是小国出身，也只有齐国才能给他们足够的身份和地位。人嘛，无非是为名、为利、为财、为权，或者是为了女人，总有他们喜好的东西。”

　　“孩儿知道该怎么做的。”

　　“这次选工匠的官，说得好听点他们是个官，其实还只是个匠人，他们来是要做工的。他们只是负责工程建设的质量罢了。他们会负责技术方面的问题，至于管理之类的，还要交给司空府来做。你和香儿也要在设计方面多用点心。”田盘教完儿子，才说出重点来，“那件亭台做的不错，就让这个人做正的吧，让那个墨什么辅助他。”

　　“做亭台的匠人叫公输般，另一个叫墨翟。”

　　“传他们两个进来见个面吧。”

　　在田盘和田白的阴谋中正副匠正产生了。当然，正匠正是公输般，副匠正是墨翟了。其他六人也只有做匠佐了。

　　小司空公林得到田白的命令就把墨翟和公输般两人带到相国田盘面前。公林退出后，相国府后院里，墨翟和公输般对相国田盘行过礼就被让坐在一个石桌旁。

　　“知道本相为什么请两位前来吗？”田盘找话说，他想试探一下两人。

　　公输般只笑着不做声，墨翟则微笑着说：“相国大人是要任命公输大师为正匠正吧？”

　　“哦”，田盘对墨翟略有好奇，“为什么这么说呢？难道你不想当正匠？”

　　墨翟没有听出田盘的戏弄之意，他看了看公输般，发现公输还是一副笑脸。略一思忖，认真地说：“其一，公输大师是知名匠师，匠艺高超。其二，我设计的模型貌不惊人，能入相国大人法眼已经是万幸了。其三，单独传唤必有深谈，既然深谈则一定重要。除了任命公输大师为正匠正之外，小子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至于小子本人只要能得个匠佐的称呼已经是奢望了，并没有多想。”

　　“仅此而已吗？”田盘继续发问。他对墨翟忽然有了浓厚的兴趣。

　　墨翟道：“是的，相国大人！”他不敢再在田盘面前卖弄了。所谓言多必失，他摸不准田盘的态度，就不敢再说了。

　　“嗯，你虽然年岁不大，但却很有眼光，本相确实是要任命你们两人的。公输先生的亭台设计深具宫室建造的要领，就委曲公输先生做个正匠正吧。”田盘还有事要做，就没再追问墨翟什么。公输般听田盘这么一说，赶快站起来行礼道谢。

　　田盘示意公输般坐下后，对墨翟说：“墨先生深得墨淇老先生的真传，你设计的模型也很有道理，就委曲你做个副匠吧。”墨翟也赶忙行礼道谢。田盘没有就墨翟的设计当面评价，不当面评价一个人的好坏，这是他的一贯作风。

　　田盘看了看两人，有点严肃地说：“我大齐是东方大国，与淮泗之间的宋鲁等国不能相提并论。我大齐为齐君建宫殿，不但要坚固、实用，还要宏大壮观，这样才能符合大国形象。两位对此有何看法？”

　　公输般说：“大人，宫殿乃宫室象征，自然要经久耐用，更需要豪华装点。我们赞同相国大人的看法。”墨翟也附和地点着头。

　　田盘和两人就具体的宫殿设计方案又聊了许久，最后说：“今后就劳烦两位尽心尽力了。”话一说完就起身告辞向相国府正堂大厅行去，他还要去见见另外那几位匠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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