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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少爷们儿拿起枪-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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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凉,一直凉到了脚后跟。熊定山到底是个什么想法?难道我真的跟他势不两立了?朱七的腿发软,心也开始跳得慢了起来,呼吸声几乎变成了一锅正在吸着的水烟袋,咕噜咕噜响。眼前一阵恍惚,他几乎走不动了。桂芬还在喊他,他转过身去,慢慢解开裤带,一泡黄黄的尿,将脚下的积雪豁开一道很深的口子,一点儿热气没冒。定山那双老鹰一样的眼睛紧紧跟着他,让他心跳不已。
  前几天,朱七去刘家村找到了刘贵,问他:“熊定山要是回来了,你害不害怕?”
  刘贵爱理不理地应道:“听蝼蛄叫还不种豆子了呢。他早死了,提他干啥。”
  朱七套他的话说:“万一他没死,找上门来了,你打谱怎么办?”
  这时候的刘贵已经把他村西头的三十亩地买下了,心境自然豪气,朗声道:“跟他干!爷们儿也不是吃素的。”
  本来朱七想跟他照实了讲,听他这么一说,当下改变了主意。朱七想,人家在暗处,咱们在明处,你怎么跟人家干?人家想收拾你,冷不丁从黑影里跳出来,一把捏断你的嗉子……这不还是个半彪子嘛,朱七脸上的刀疤都气成了黄色。娘的,当初咋办了这么件蠢事呢?一想,又嘿嘿笑了,瞟刘贵一眼,随口道:“那倒也是,咱爷们儿也没干什么呀,你说是不是?”刘贵愣了愣,盯着朱七看了大半天,一咧大嘴:“就是!不是咱俩一直在山里挖棒槌的吗?什么事儿也没干,咱是正儿八经的庄稼人。”朱七摸着他的肩头笑:“嗯,咱爷们儿不欠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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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忍无可忍23(2)
借着酒劲,朱七对刘贵说,你不是有亲戚在城阳吗?抽空儿去城阳武工队找个熟人,买他几条好枪,防备着别人眼馋,一红眼,“别”咱们的“梁子”。刘贵说,这事儿你是得这么办,万一碰上个“吃生米”的,咱爷们儿也好互相有个照应。朱七想,还照应个屁?首先日本鬼子“别”你,你就不敢叨叨。我还是别那么做了,先安生过一阵好日子吧。刘贵喝着喝着就哭了,哭自己的命好,哭到最后干脆就唱了起来,惹得刘贵他娘也跟着哼唧——大雪飘飘年除夕,奉母命到俺岳父家里借年去……唱得朱七晕头转向,恨不得一把掐死这娘儿俩。
  

上卷 忍无可忍24(1)
从他姑父家回来,朱七躺在炕上,冷不丁就出了一身冷汗,眼前不时有身影闪过,一会儿是朱四,一会儿是熊定山。
  我不能就这么等下去,我一定要跟熊定山见上一面,把话跟他说透了,该打该杀由他来,但是钱我不能给他。
  出门的时候,桂芬正跟朱七他娘在灶间剥花生,朱七连招呼没打,斜着身子出了大门。
  在门口犹豫了半晌,朱七也不知道自己这是要去哪里,心空得厉害,胡同里玩耍的孩子在他的眼里像一个个皮影。
  娘的,刘贵这小子可真是一头记吃不记打的猪,出了胡同,朱七蔫蔫地想,你忘了熊定山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不讲是在他身上办了这么大的事情,就是再小的事儿,他曾经放过你,还是你曾经敢跟他犟过嘴?朱七记得在东北的时候,定山吩咐刘贵下山去三瓦窑子取“孝敬”,送“孝敬”的伙计请刘贵喝了几碗酒。也该当刘贵倒霉,被孙铁子看见了。那时节孙铁子整天挨定山的呵斥,正郁闷着,逮着刘贵就一顿乱棍,然后五花大绑地押上了山。结果,定山让孙铁子往尿罐里撒尿,刘贵捧着尿罐喝,喝了一泡,没了。定山让孙铁子拼命喝水,喝完就山上山下地跑,回来接着撒,把个刘贵几乎灌成了一只大尿脬。这还没完,喝完尿,刘贵还得给孙铁子磕头,口称“谢赏”。
  我可不能当刘贵……朱七捏紧了拳头,见了熊定山,我就直接问他想要怎么样,不行直接跟那小子拼命!
  也不知道孙铁子是死是活,万一他还活着,我就跟他联合起来跟熊定山干,不信治不了他。
  此念一起,朱七笑了,拉倒吧,那事儿还不是孙铁子撺掇着干的?我不学刘贵,我记吃也记打。
  天上的云彩被即将落山的太阳渲染得五彩斑斓,大片的云朵像是绽放的棉桃儿,层层叠叠的群山,全然模糊,像是被一块紫褐色的幕布遮掩着。走在这块巨大幕布下面的朱七就像一只蹒跚爬行的蚂蚁,小得实在可怜。唉,朱七蔫蔫地想,这可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初我要是不跟孙铁子掺和这事儿,现在还用这么难受?可是话又说回来了,我不这样干哪辈子能过上好日子?熊定山把弟兄们的卖命钱搂在自己一个人的怀里,我不去拿,有的是人去拿……就这么着吧,大不了我跟他拼了。这样想着,朱七的脚步开始坚定起来,腿上也有了力气,胸脯也挺了起来。对,就这样!去找丁老三,把话挑明了拉倒。
  朱七刚走到镇西口,就听见有刺耳的锣声响,有人在喊话,朱七听不清楚,抄起手,寻着锣声跟了过去。
  镇中心的大路上稀稀拉拉走着一群人,朱七看清楚了,是一队日本兵押着几个五花大绑的人往东走。
  朱七紧跟几步,问后面的一个二鬼子:“老总,皇军这又是抓了哪里的人?”
  那个二鬼子横横地用枪托隔了他一下:“还有哪里的?游击队!”
  朱七不敢再问了,退后两步,打眼看去,眼睛一下子直了,那个脑袋上缠满绷带的不就是镇南头卖肉的永乐嘛。
  被鬼子押着的这帮人大概有五六个,全都被五花大绑着。永乐昂首阔步走在最前面,他的破棉袄上全是绽开的棉花,黑洞洞的,像是被火烧过,一条胳膊脱离了肩膀,像是背在身上一般。他不时冷笑一声,惹得旁边的鬼子一跳一跳地用枪托捣他的脊背,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仰头,大声唱起了歌:“朔风怒吼,大雪飞扬,征马踟蹰,冷风侵人夜难眠。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壮士们,精诚奋发横扫嫩江原……”
  朱七吃了一惊,永乐怎么会唱东北抗日联军的歌?连我都没学会呢……不禁喝了一声彩:“唱得好啊!”
  永乐动作缓慢地转回头,冲人群哈哈大笑:“都醒醒吧!小日本儿欺负到咱家炕头上啦!”
  一个日本兵哇啦一声跳起来,举起刺刀,扑哧一声戳进了永乐的左肋,永乐踉跄一下,蓦地站住了。
  日本兵倒退一步还要上前,永乐冲他微微一笑:“小鬼子,老子要操你八辈子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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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忍无可忍24(2)
一个军曹模样的鬼子拉了刚要上火的鬼子一把,冲永乐一晃枪刺:“开路!”
  永乐用左胳膊夹紧左肋,扬起头继续前行,残阳将他的身影照成了紫褐色。一行人缓缓地往关帝庙那边挪。朱七知道鬼子又要杀人了,心一丝一丝地抽紧了,血液似乎也在刹那之间凝固了,眼前忽悠忽悠地晃着四哥模糊的影像。我四哥在那世过得还好吗?朱七发觉自己的眼睛模糊了。过了关帝庙,前面是一个用来唱戏的土台子,永乐轻车熟路地跨过戏台旁边的碾子,稳稳地上了台子,身后留下一溜鲜血。棉裤像是刚从染缸里捞出来似的,湿漉漉的全是血。那几个被绑着的人也跟着他上了台子,立成一排。
  

上卷 忍无可忍25(1)
朱七的血开始热了,热得他全身被火烘烤着一般。鬼子军曹转身冲旁边站着的一个像是翻译模样的人嘀咕了几句,那个长相如野狗的翻译就向围观的百姓做开了演讲:“父老乡亲们,大日本皇军是来保护我们这些穷苦百姓的!我们这一带的百姓深受土匪游击队的残害,尤其是最近从满洲那边流窜到我们这里来的抗联红胡子,他们在满洲折腾够了就跑到我们这里来烧杀抢掠。大日本皇军决不答应他们破坏共荣,妖言惑众,胡作非为,残害一方百姓……”
  “对!”一个龇着黄牙的二鬼子大声嚷嚷,“皇军对待我们辖区的百姓那可真够意思,不然全得‘连坐’!”
  “说的是啊,”翻译接口道,“大家也许不知道,在所谓的根据地,一旦发现游击队,全部都得,啊,那什么……”
  “三光!”大黄牙边用枪往后隔看热闹的人边说,“就是烧光、杀光、抢光!咱们这是占了大便宜啦!”
  “对,占了大便宜了,”翻译继续挥舞他干巴巴的胳膊,“咱们这里出了###的游击队,我们应该坚决消灭他!”
  “我操你姥姥,”永乐的嗓音沙哑,他似乎没有力气说话了,“老子是中国人……”
  “你不要煽动,”翻译一指永乐,“乡亲们看好了,这个叫孙永乐的家伙是一个隐藏在我们丰庆乡的共产党游击队,他一直跟东北的抗联有联系,刚才他唱的歌就是证明!二十四日大集那天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吧?他胆敢带着抗联的人劫了皇协军的法场!这还不说,皇军围剿的时候,他竟然掩护###的游击队跑了,打死……不,被英勇的皇军当场抓获!好了,不跟大家啰嗦了,记住,跟皇军作对,这就是下场!”演讲完毕,低声对鬼子军曹说了一句什么,鬼子军曹冲旁边的鬼子猛一挥手,鬼子们哗啦一声将子弹推上枪膛。
  永乐微微一笑,慢慢将身子掉转过去,悠然撅起了屁股:“小鬼子,闻闻这是什么味道吧。”吱扭放了一个屁。
  就在鬼子的子弹即将出膛时,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踉跄着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近了永乐。
  刚刚转回身子的永乐双腿一软,扑通跪下了:“爹,我先走了……”
  老人的眼睛似乎有毛病,他不看永乐,仰着头伸出一只手摩挲着永乐的脸,没有说一句话。
  朱七认得这个老人是永乐的爹,一下子想起自己的娘,全身的血液在刹那之间变凉了。
  我去给我哥哥报仇杀鬼子,我娘能安安生生地过下去么?心跟着凉了半截……
  “砰!”一声沉闷的枪响不知从哪里传了过来,鬼子军曹一声没吭,轰然倒地。
  “怎么回事儿?哎呀,娘……”这声娘没等喊利索,翻译也倒在了血泊中,眉心开了一朵鲜艳的梅花。
  “砰!砰砰砰!”身边的几个鬼子来不及反应就扑倒了一大片,身子下面的积雪顷刻变成了血泥。
  “八路来啦!”大黄牙驴鸣般叫了一声,撒腿就跑,朱七瞅准时机一伸腿,大黄牙一个嘴啃泥栽到了地下。
  人群在一瞬间散开了,有限的几个二鬼子也不见了踪影。凭经验,朱七判断出枪声来自关帝庙的屋顶,打眼望去,丁老三赫然立在瓦楞上,夕阳将他剪纸一样的轮廓照得金光四射。朱七刚要喊,丁老三甩手就是一枪,随着一个鬼子呱唧一声倒地,大雁般落到了地上。来不及多想,朱七迎着他跑了过去:“三哥,你不要命了……”丁老三挺着胸脯,一把推开他,提着枪对准瘫在地上的大黄牙扣动了扳机,大黄牙虫子似的蠕动几下,没气了。丁老三箭步跳到戏台上,单腿跪地扶起了永乐:“兄弟,我来晚了。你咋了?说话呀!”永乐夹了夹左肋,冲丁老三无力地摇了一下头:“三哥,我不行了……你去找盖文博,你的关系在他那里,他在潍县……”丁老三猛一回头:“朱七,还不快走!”朱七猛地打了一个激灵,拖着永乐他爹撒腿就跑。永乐开始倒气,脖子一软,松松地歪在丁老三的臂弯里。丁老三丢下永乐,单手举着枪,一跃上了碾盘,再一纵身蹿上关帝庙的墙头,眨眼之间消失,留下一片晃眼的夕阳。街西口突然枪声大作,子弹带着刺耳的啸叫,惊起西北林子里的一群鸟儿,扬尘一般撒向天际。大街上开锅一般沸腾,枪声,喊话声乱作一团,一个声音裂帛般响起:“果然是丁铁匠!”
  

上卷 忍无可忍25(2)
朱七半拖半抱地拥着永乐他爹刚窜进关帝庙后面的那条胡同,忽地从一个门口闪出一个人来:“跟我来!”
  听话口儿,这个人没有恶意,朱七看都没看,随着他闪身进了大门。
  那个人回头望了一眼,不慌不忙地关严街门,拉着朱七进了堂屋,一顿:“看看我是谁?”
  朱七刚才就觉得这个人的背影有些面熟,猛一抬头:“卫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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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忍无可忍26(1)
卫澄海一身商人打扮,显得十分文雅,拉拉朱七的衣袖进了里间:“小七哥,最近过得还好吗?”看看木呆呆地佝偻在身边的永乐爹,朱七来不及回答,扯身往外走。卫澄海拉回了他:“放心,这户人家的户主是维持会的人。”略一迟疑,冲朱七使了个眼色,出门对一个蹲在炕旮旯里的人说:“你去门口照应着点儿,该怎么做你明白。”那个人说话像哭:“大哥,你可千万别动我家里的人,我全听你的就是。”卫澄海揪着袄领一把提溜起了他:“去吧,要是出了一点儿问题,你们全家都得死。”那个人哭丧着脸走到门口,回头说:“大哥你放心,出了一点儿毛病,天上打雷劈了我……可是,可是等日本人过去了,你得把我爹娘和我的老婆孩子放了。”卫澄海一笑:“我跟中国人没仇。”
  卫澄海拉永乐他爹坐到炕上,把朱七喊了出来:“一会儿咱们说完了事情,你就回家。”
  朱七说:“那就赶紧说事儿。”
  卫澄海斜眼看着朱七,微微一笑:“你还没回答我你过得怎么样呢。”
  朱七敷衍道:“还好,庄户人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卫澄海皱了一下眉头:“这话说的……见过熊定山没有?”
  朱七顿了顿,索性说了实话:“没有。我听丁老三说他回来了,打谱找我呢。”
  卫澄海又笑了:“我在东北见着孙铁子了,你们干过的事情我也知道了。说实话,在这之前我还不太相信,这回全明白了。哥哥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这事儿应该这么办,熊定山那小子在钱财这个问题上太不仗义……你不要担心定山会找你的麻烦,我不会让他动你一根毫毛的,”说着,神情诡秘地瞥了朱七一眼,“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说来我听?”朱七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期期艾艾地说:“我还能有什么想法?反正事情已经出了,我也分了不少钱……卫哥,我知道你的脾气,你是有什么事情想让我帮你办吧?”
  卫澄海收起笑容,沉吟片刻,开口道:“我想‘别’警备总队的几件古物,需要人手。”卫澄海说,前几天他得到一个确切消息,崂山下清宫里藏着几件战国时期的古物,来历还不清楚,日本人想把它运回日本,让警备队派人去取货,据说是一个叫唐明清的教官负责押运,送到流亭机场,机场那边有日本鬼子的飞机等着。什么时候开始行动还不太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就在这几天。
  “我的意思是,找几个精干的兄弟,半路上‘别’了它,”卫澄海咽一口唾沫,接着说,“咱们中国人的宝物不能让鬼子抢了去!现在的问题是,谁认识那个叫唐明清的。”“我认识,”朱七一下子想起来了,刚回家那天,唐明清派一个童子去找过朱老大,“尽管我跟他没见过面,可是我有办法接触到他。”接着,朱七对卫澄海说了那天唐明清打发一个童子去朱七家喊朱老大的事情。卫澄海瞪大了眼睛:“这么巧?你大哥是干什么的?”朱七说,这你不用打听,听说唐明清他爹是个有名的财主,几年前马保三在平度成立抗日义勇军的时候没有经费,绑架了他爹,他爹没有答应马保三的条件,马保三手下的一个弟兄就把他给杀了。当时唐明清在保定上军校,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拉着一伙人去找马保三报仇,结果又死了几个兄弟,据说全是军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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