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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有九思-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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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每年的这一天都因为这个特殊的意义而笼罩着一层低气压,所以也没人察觉两人的异常,天刚蒙蒙亮,陈慕白一行人就已经出发了。
  陈慕白这个人对生活质量要求很高,首当其冲的就是睡眠,他睡不够的时候脾气会特别大,就算是睡醒了也会有起床气,说白了就是矫情。可今天他醒得很早,也没有任何起床气的征兆,一直很安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颜素心葬在一座山上的公共墓地,当初陈慕白带着她的骨灰进门时,陈慕云的母亲尚在,便暂时寻了这里先安葬下来。后来陈慕云的母亲没了,陈铭墨提过几次移到陈家墓园去,可是陈慕白都没有答应。
  他的原话是,“我母亲生前从未进过陈家的门,死后就更加不会。”
  陈铭墨罕见的没有勉强。
  可能时间太早,整个墓地除了他们,没有别人。墓地的管理费十分高昂,所以服务也十分可观。墓碑前没有一丝杂草和灰尘,墓碑也是干干净净的,连上面的照片都崭新的如同昨天才贴上去。
  墓碑上从头到尾没有出现一个陈字,连陈慕白的名字都是去姓只刻了慕白两个字,似乎长埋于此的人想要和陈家彻底撇清关系,生前是如此,死后亦是如此。
  陈慕白撑着伞站在墓碑前,一身黑衣,满身寒意,连周围的空气都带着肃杀和萧索的意味。陈慕白每年的这一天都只是这么站着看着墓碑,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脸上也看不出悲伤,一站可以站一整天。
  顾九思和陈静康摆好了鲜花水果和糕点,便退到了一边陪他站着。
  后来墓地渐渐有了别的扫墓人,夹杂着雨声不时传来低声的啜泣声。
  顾九思转头看了一眼声音的来源,又回过头看了眼陈慕白。她以前一直不明白陈慕白为什么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伤心,可现在她忽然觉得他是真的悲伤,真正难过的时候不会哭,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也或许是沉醉在悲伤的世界里,忘记了哭。
  陈慕白和她母亲在一起生活不过短短的几年,可顾九思看得出来,陈慕白和她母亲感情很深,即便过了那么多年,他似乎依旧不能放下,这就意味着当初她母亲出事的时候他有多难以接受。
  顾九思抬眼去看墓碑上的那张照片,心头也渐渐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照片上的女人很年轻,眉宇间还带着少女的雀跃。
  她当年见到的颜素心并不是照片上的模样,那时候的颜素心已为人母,比照片上要温柔内敛许多。
  后来雨下得越来越大,陈方实在看不下去了便上前劝了一句,“少爷,避避雨吧,您这样,夫人也不会安心的。”
  不知道陈方是太冷还是身体不舒服,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发抖。
  陈慕白点点头,半晌才声音嘶哑的开口,“你们去避一避吧,不用管我,我想和我妈单独待会儿。”
  陈方冲顾九思和陈静康使了个眼色,三个人谁也没有多说什么就走了。
  三个人刚踏进休息室,顾九思的手机就响了。她看着屏幕上的那个名字叹了口气,走到窗边接起来。
  舒画没有寒暄的意思,开门见山的问,“顾姐姐,慕少为什么不接电话?”
  顾九思透过玻璃看着雨帘中那道撑着黑伞孤单而立的模糊身影,声音也沉了几分,“今天是慕少母亲的祭日,他心情不好,如果没什么急事的话,还是改天再找他吧。”
  舒画似乎有些沮丧,“为什么上次见面之后他都没有找过我啊?”
  顾九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男女之间的事情她不懂,她也没有义务去做什么知心姐姐,陈铭墨交给她的任务她也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事情她也无能为力。尽管顾九思摆出了一大堆的道理来说服自己,可她没有意识到这一切都是为了掩盖她莫名的烦躁和抵触。
  舒画没有等到她的回复越发的不依不饶,“我应该主动找他呢,还是等着他来找我?女孩子太主动了是不是不太好?”
  顾九思轻蹙着眉,不冷不热的回复,“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顾九思克制的好,还是舒画的心思没在这上面,她根本没意识到顾九思的不耐烦,自言自语了半天之后又问,“你刚才说他心情不好啊,那我要不要过去陪他?”
  他不需要人陪。人是个矛盾体,有的时候怕孤独,所以想要人陪着。而有的时候又想不被打扰,安安静静的自己待着。
  这是顾九思的第一反应,但她没有说出口,只是很委婉的表达了这个意思,“可能不太方便。舒小姐,如果没什么别的事的话,我就先挂了,再见。”
  耳边还传来舒画的叫喊声,顾九思却已经切断了通话。
  她终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即便伪装的再好,也有破功的时候。
  大雨冲刷之后终于放晴,出现的除了太阳,还有舒画。
  顾九思站在不远处看着陈慕白。他站在逆光里,金色的光线勾画着他侧脸的线条,他的脸一半隐在阴影里,看不出什么表情。即便阳光再灿烂,似乎也照不进他心里去。
  她还在出神就感觉到肩膀被人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她吓了一跳立刻转过身,然后便看到了舒画的脸。
  那张脸不再是之前没心没肺的笑,而是带着一种若有似无的挑衅,“我打电话问了陈伯伯,陈伯伯说让我来看看他。”
  舒画的意思,顾九思听明白了。既然是陈铭墨的意思,她当然不会说什么,只是轻声的“嗯”了一声。
  顾九思的反应显然没达到舒画的心理预期,她的脸色瞬间就变了,顾九思只当没看到。
  顾九思从来都不是卑躬屈膝的人,她的东家是陈家,不是舒家,即便陈家要和舒家联姻,她也没必要看舒画的脸色。想让她看,可以,你先嫁进来,成了陈家的人,她自会做她该做的,只是目前别怪她非暴力不合作。
  陈方和陈静康觉察到这边的气氛有些不对,陈静康几乎是下一秒就跑了过来,站在顾九思身前,有些敌意的看着舒画,“舒小姐有什么事吗?”
  说实话,顾九思有点感动,即便她和陈静康之间有些不愉快,可是陈静康依旧在第一时间跑过来护着她,怕她被人欺负。
  陈慕白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扬着声音叫了一声,“顾九思!”
  顾九思也不想和舒画起冲突,拽了陈静康的衣袖一下示意他别冲动,然后便往陈慕白的方向走。
  舒画看到陈慕白只叫顾九思,没有叫她,有些不满,却也挂着笑容走过去,把手里的花放在墓碑前,温温柔柔的开口,“我听说今天是你妈妈的祭日,便过来拜祭一下。”
  陈慕白别有深意的看了顾九思一眼,然后才礼貌而疏离的回答,“谢谢。”
  顾九思看到陈慕白看她,就知道他又误会了,他肯定以为舒画是她给招来的,一时间心里有些烦躁。
  舒画看着墓碑上的照片,“你妈妈长得真漂亮,你比较像你妈妈。”
  陈慕白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可舒画看了顾九思一眼后,忽然问陈慕白,“陈伯伯一辈子有那么多女人,你说他最爱的是谁?”
  顾九思立刻皱眉,这个舒家大小姐真是被宠坏了,这么不上道,这种问题是可以随便乱问的吗?
  果然陈慕白的脸色变了变,也不接话。
  舒画是个不会看人脸色的人,接着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觉得肯定是董家小姐,因为她是陈伯伯明媒正娶的妻子啊。”
  舒画说这话是为了挤兑顾九思,想证明自己是多么名正言顺。可听在顾九思和陈慕白耳中却又是别的意思了。
  舒画的话一出,陈慕白和顾九思脸上皆是不屑的笑。这里面的水有多深,□□有多黑,常人根本无法想象。他们都明白,舒画口中的“最爱”有多可笑,不过是利益交换,看谁吞得下谁。
  由于陈慕白不接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顾九思也不愿圆场,任由舒画难堪。
  顾九思表面看起来柔弱可欺,其实她自认为自己不是任人欺压以德报怨的圣母。这些年在陈家,但凡不明真相招惹了她的人,都被她不动声色的收拾了个遍。她之所以对舒画容忍,只是觉得她心眼并不坏,只是小孩心性,她没必要斤斤计较,毕竟她也是大家族走出来的。他父亲除了教她赌术之外,也教过她什么是大度和涵养。
  只是经过这次,舒画对她的敌意,怕是越积越深了。
  陈方是个人精,看着三个人半天都没说话,便走了过来,看似着急的提醒陈慕白,“少爷,时间差不多该走了,那边还有人等着呢。”
  陈慕白也配合,点点头,对舒画说,“辛苦舒小姐跑了一趟,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舒画勉强的扯出抹笑,“不用那么客气,叫我舒画就行了。”
  陈慕白嘴角噙了抹淡淡的笑,没说行也没说不行,点头致意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其实并没有人等他,不过他们确实该下山了。
  颜素心的故乡有放河灯悼念逝去亲人的习俗,所以每年的今天陈慕白都会到水边放河灯。
  天将黑不黑的时候,荷花状的灯因为烛火的点燃而泛着朦胧的微光,盏盏河灯顺流而下,河面上一片亮通通的。每一盏灯都是陈慕白亲自点了,亲自放到水中,他的眉眼在微微泛红的烛光中带着别样的郑重。
  他越是沉默,顾九思越是揪心。陈慕白沉默,是因为心中不平静。
  其实每年这个时候陈慕白都会消沉一阵子,往年顾九思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今年她看到陈慕白这个样子,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顾九思踌躇半天,走到陈慕白身后,轻声叫他,“慕少。”
  陈慕白一手拿着河灯,一手拿着打火机,似乎是刚刚点燃还没来得及放入水中,转头看着她,眉目沉静。
  现在的陈慕白,冷漠麻木,似乎对什么都无所谓。顾九思在他的注视下,之前准备了半天的说辞此刻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无措了半晌才开口,“我从来没见过我妈妈,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你是幸福的,至少还有那么多回忆。所以,你不要伤心。”
  等了那么多年,终于有个人跟他说,你不要伤心。
  陈慕白静静的看着她,她的脸在烛火的映衬下,有些紧张,有些不安,还有些……不忍。
 

☆、49

  顾九思并不知道这句话对陈慕白而言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自己的话有多无力;没有人会因为别人的一句“你不要伤心”就真的不再伤心。良久没有得到回应,她有些沮丧的刚想走开就听到陈慕白的声音。
  “怎么会……你怎么会没见过你妈妈……”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河灯,声音轻缓而低沉;似乎是在问她;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母亲这个词对顾九思而言仅仅是个词而已,没有任何感情;她也愿意说一说转移一下陈慕白的注意力;“打从我记事儿起,我就知道我只有父亲;没有母亲,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你没问过你父亲?”
  顾九思摇摇头,“我知道他不会说;索性就不问了。”
  又是长久的沉默,陈慕白忽然叫她的名字,“顾九思。”
  “嗯?”
  “你让我找的人……我一直找不到。”
  他皱着眉,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懊恼。
  “我知道。”顾九思笑了一下,上次孟宜年去了,父亲如今在不在美国她都不能确定了,又哪里找得到,她终于找到机会鼓起勇气解释,“今天……舒画不是我叫来的。”
  陈慕白却忽然一颤,灯里的蜡烛歪倒,把纸灯点燃,他迅速扔到一边却还是被烫了一下,痛觉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心里。
  顾九思一向是不屑于向任何人解释什么的,这些年无论是不是她做的,她都由着他误会,她此刻却主动跟他解释,一种异样的情绪在他心底悄悄蔓延开来。
  第二天是周末,顾九思刚吃过午饭饭就接到舒画的电话。
  她听着舒画在电话那头貌似兴高采烈的说着什么,心思却早已飘远,实在摸不准舒画为什么要请她喝下午茶。
  “舒小姐有事可以在电话里说,喝茶就不用了吧。”
  经过昨天那一出,他们不是应该相见不相闻吗,舒画不是应该待在家里计划着嫁到陈家以后怎么虐她吗?
  昨天还是一副分外眼红的模样,今天就又是一出姐妹情深的戏码,如此反复她想干什么?
  舒画的态度忽然变了,有些轻蔑的笑着,“我劝你啊,还是去吧。”
  顾九思走到窗前,“如果我不去呢?”
  舒画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我会打电话给陈伯伯,既然我请不动你,总有人请得动吧?”
  顾九思闭上眼睛,认命的回答,“好,我去。”
  挂了电话一转身,就看到陈静康站一脸纠结的站在她身后。
  “你干什么?”
  陈静康挠着脑袋,“是舒画吗?”
  顾九思好整以暇的靠在窗边看着他,很配合的回答问题,“是。”
  “顾姐姐,你不要去。”
  看来他听了有一会儿了,陈静康的反应有些好笑,顾九思确实笑了起来,“怎么了?”
  他抿着唇很肯定的回答,“我觉得那个舒画不是什么好人,你会吃亏。”
  顾九思半真半假的开着玩笑,“这才几天你就会看人了?我看姚映佳还不像什么好人呢。”
  “……”陈静康一下子就卡住了。
  “逗你的!”她主动说出来就表示没什么了,拍拍陈静康的肩膀,“我走了。”
  她也想去看看舒画这么执着的非要她去是什么目的。
  顾九思到了约好的地点,刚坐下就有服务员过来上甜点和热饮,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顾九思也不阻拦,上齐之后服务员才解释,“这些都是舒小姐点的,请慢用。”
  顾九思对这些没兴趣,又坐了会儿,低头看了眼时间,再抬起头时就看到有人走过来。
  不是舒画,而是段景熙。
  顾九思明显看到段景熙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有一种意料之中被坑了的感觉。
  果然段景熙一坐下就开口问,“你怎么也在?我以为只有舒画那丫头的。”
  顾九思很是从容的回答,“嗯,没有舒画,只有我。”
  段景熙有些疑惑,“是你找我?”
  顾九思摇摇头,“她约了我,结果是你来了。”
  段景熙皱了皱眉,“她这是……我给她打电话。”
  顾九思象征性的建议了一下,“别打了,她大概不会接。”
  段景熙收回了手机,大概是顾九思太平静了让他有些好奇,“你不生气吗?”
  顾九思懒懒的喝了口咖啡,轻描淡写的回答,“生气啊,可是没办法啊,谁让她是舒家大小姐,我得忍着啊。”
  段景熙被她逗笑,“这丫头太胡闹了,我代她给你道歉。”
  不远处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最后脚步在他们隔壁桌停下,时间拿捏的刚刚好。
  良久,顾九思忽然抬头看着他,莞尔一笑,“段王爷,你发没发现,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一直在替舒画给我道歉。”
  今天的顾九思气场太强,让段景熙不得不重新开始审视这个女人。尽管他没问过她亦不会承认,可是,眉宇间的气度,是骗不了人的。赌王的女儿就是赌王的女儿。
  段景熙搅动着咖啡,“很久没见了,最近忙吗?”
  顾九思骨子里还是大气的,既然舒画设了局,她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我再忙也不能和段王爷比啊。”
  段景熙笑了一下,这个男人依旧温和从容,“我这段时间是有些忙。”
  “在新闻里看到了,段王爷的风采让人移不开眼啊。”
  “真的?也包括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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