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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人鱼的信物-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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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海呢?”我忍气吞声地问他,“你到底把他怎么样了?”他身上的伤大概还没有好利索,又要顾虑到我,真要打起来大概很难占上风。
  夜鲨哼了一声,现出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来,“他带着那半片月光石走了。”
  “什么?”
  “没听懂?”夜鲨冷冰冰地笑了,“我给他出了一道选择题:在两片月光石当中任选一件。就这样。”
  我的脑子里有什么声音不停地嗡嗡响。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反应过来那是我自己的声音在翻来覆去地重复一句话:怎么会这样?
  “不得不说,他做出了最最正确的选择。”夜鲨似乎从我的反应当中找到了某种令他感觉愉快的东西,连声音都变得轻快起来,“因为你这半片留在我手里实在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
  我盯着他一开一合的嘴,心里想的却是他杀掉了深海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
  “不,”夜鲨摇摇头,“你误会我了,我既不会杀掉他也不会杀掉你。那小子动起手来太狠,跟他拼命很不划算。而你是容纳那半块月光石的容器。如果你死了,没有人会预料到那半块月光石会怎么样。也许会碎裂消失什么的,那对我们大家都没有什么好处。相信我,那不是我们期待会发生的事。”
  只是……容器吗?
  我不知道应该对这个回答感觉安慰,还是应该觉得悲哀。夜鲨显然就是这么看待我的存在的。我的力气不足以和他对抗,是应该被大自然淘汰掉的废物。唯一的存在价值就是盛放了对他们而言十分重要的东西。
  那么……在深海的眼里,是不是也是这样?他所说的那句“殷茉,相信我,我会保护你”我是不是应该理解为“月光石,我会保护你”?
  我抱住自己的脑袋,把脸深深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里。此时此刻,我不想让夜鲨看到我脸上连自己都无法预料会是什么样的一种表情。就算他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我也一样讨厌他。我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讨厌过谁。
  额头抵在膝盖上,压得那个肿胀的大包疼痛无比。这个大包的存在带着一种让人讨厌的、证据一般的意味。像一种不怀好意的提醒,逼着我再一次重温夜鲨刚说过的那些话:深海走了,他选择了另外的那片月光石;他在我和那块破石头之间选择了它而放弃了我;他说过的那些让人安心的话,原来针对的都只是我身体里的那半块破石头;在他眼里,我只是个质量不怎么过关的容器,甚至还需要他用自己的血来加固。
  原来我在他眼里,就是这么个破玩意儿。
  我揉着这个让我痛彻心扉的讨厌大包哭了。
  夜鲨没有出声,就那么一直看着我哭。直到我声音嘶哑地停下来,才慢悠悠地说:“你们人类真奇怪。”
  “你们爬虫类才奇怪!”我瞪着一双肿的几乎睁不开的眼睛反唇相讥。
  “我们不是爬虫类。”夜鲨不怎么在意地纠正了一下我的措辞试图跟我讲理,“你看,你都醒了半天了才想到要哭。这就很奇怪,人类的反射弧没有那么长啊……”
  “你懂什么人类?”我恶狠狠地打断了他的话,“少拿那副评价番茄的语气说人类这两个字。你以为你比人类高级多少?长条尾巴就了不起了?”
  夜鲨的眼神阴沉起来,“我只是想说,你的身体里有人鱼的血,愈合能力远远超过了一般的人类……”
  “什么破玩意儿,你真以为我稀罕?!”我彻底炸毛了,“少把自己说的好像救世主一样,征求过我同意吗?”
  夜鲨的长指甲扣在船舷上,发出一声让人牙酸的摩擦声。
  我喘着粗气停了下来,愤怒且……恐惧着。我的头顶就是夏日的艳阳,是一年之中最酷热的天气。即使有薄雾笼罩天空,阳光仍然如金针一般刺得人睁不开眼。可是这一声刀锋划过磨刀石似的声音却让我整个后背都窜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夜鲨哼了一声,冷冰冰地将他刚才未说完的半句话补充完整,“所以这个包会好得很快。等你回到沙湾的时候,就不会再感到痛了。”
  我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尽管身上的鸡皮疙瘩还没有消下去,可是眼下这种怪异的感觉却全然与恐惧无关了。我仍然不相信他会怀着什么好意。但是这句话……至少从字面意思上来说,很难让人挑剔出什么恶意来。
  我转过头去不想再看他。
  这个举动也许很失礼。但是我不觉得我应该为了这么一句疑似安慰的话而向他道谢。我的脑筋虽然不好使,但还不至于这么快就忘记这个包到底是怎么来的。
  我重新躺回船底,不想看见他那只让我感到难受的爪子,我翻了个身把脸转向了另一侧。
  因为一夜没有睡好,刚才又哭了一场,我觉得精疲力竭,身上也一阵冷一阵热的。昨天那种春游似的心情还清清楚楚地萦绕在我的记忆里,可眼下我的处境却如此的糟糕。
  如此强烈的对比,简直像一场恶作剧。
  太阳晒得我头晕眼花,不知不觉我还是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殷皓的怀里,他正抱着我往楼上走。壁灯亮着,暖色的灯光下,殷皓沉着一张脸,两道眉毛都要拧成麻花了。林露露的声音从我们身后传来,我听不出来和她嘀嘀咕咕说话的人是谁。也许是夜鲨,也许不是。我的脑袋晕得厉害,很快又睡过去了。再醒来的时候又是黄昏了。我躺在医院的病房里,手背上扎着滴注针头。
  这应该是镇上唯一的那家二级医院吧,从外面路过的时候我曾经看到过它爬满了青藤的灰色旧楼。窗框大概重新刷过油漆,可是衬着灰败的墙面反而有种遮掩不住的沧桑。
  朝西的窗户开着,晚霞如火,将病房的墙面都映成了一片亮闪闪的暖红色。
  林露露趴在我身边打瞌睡。殷皓正靠着窗口吸烟,看到我醒来,他扔掉手里的烟头神色憔悴地叹了口气,“老妹,你都睡了三天了。我半条命都要被你吓没了。”
  “对不起。”因为嗓子疼,这三个字说的很费劲。头也疼,整个人都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殷皓摇摇头,走到床边揉了揉我的头发,“没啥对不起的。以后别再这么吓唬人就行。”
  我点点头。
  殷皓扶着我喝了点水,十分疑惑地反问我,“今年也不是本命年,怎么习芸刚闹出一场溺水,你跟着又闹出一场脑炎?你说……咱别是冲撞了什么吧?”
  我想笑,可是笑不出来。
  殷皓顺着这个思路很认真地想了想,又说:“等你出院了,咱们去崂山找个高人拜一拜。”
  我又点点头,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滑出了眼眶。

  声音

  “她看起来不太好。这里也出血了,还有这里……”
  “夜族人的力量连我们都很难抵挡,何况是人类呢?他们的身体太弱了……”
  “她会死吗?”
  “她必须止血。人类的伤口总是愈合的太慢,而且长时间泡在水里还会引起可怕的感染。她很有可能熬不到那些人过来救她。用我的血吧。”
  “不行的,族长,你受伤了。还是用我的吧。”
  “你得抱着她,不要让她挣扎。”
  “她好像无法吞咽……”
  “现在可以了。即使有了你的血,这半块月光石也必须留在她身边,否则她根本无法承受月光石的能量。”
  “她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她不会死了对吗?”
  “是的,孩子。”
  “她是人类当中的小孩子吗?”
  “是的,很小。还远未成年。”
  “她真软。”
  “嗯。”
  “她长大之后会长出鳞片来吗?”
  “我想不会。”
  “她的皮肤摸起来像花瓣,闻起来也像。我好像抱着一团棉花。”
  “嗯?你见过棉花?”
  “没有,族长。我只是听长老们说起过陆地上的这种东西。人类用它们做衣服。”
  “好了,对她的小身体来说,这些血已经足够了。”
  “等她长大一些,这些血会对她失去效用吗?”
  “不会,她会比他们当中的大多数都强壮一些,伤口愈合的速度也会比他们快。不过,有这么多不属于她的东西在身体里起冲突,这孩子的性格有可能会很暴躁,说不定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儿来。”
  “听起来……有点糟糕……”
  “该走了,孩子,那些人类过来了。我可不想被他们发现。”
  “我可以再抱抱她吗?就一小会儿?你看她的手上没有长蹼,这么软,像不像最漂亮的海星……”
  “你不能低估这些人类的速度。他们的眼睛很尖,而且容易受到惊吓。”
  “我还会再见到她吗?”
  “我想会的。也许等她长大一些的时候。”
  “你是在安慰我吗?族长?他们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都长着两条长长的腿,我分辨不出哪一个才是她。”
  “恰恰相反。有你的血留在她的身体里,你甚至能感应到她情绪的变化。而且随着她的成长,这种感应很可能会越来越强。”
  “真不赖……”
  “我们真得走了,孩子。他们已经太接近了。”
  “她会长得很快的,对吗?”
  “是的,孩子。人类的寿命比起我们来要短得多。”
  “你这个小小的人类,我们会再见面的……等你长大一点的时候……”
  “这边走!快点,孩子。”
  “好的,族长……”
  ……
  ……
  记忆深处,仿佛有某个密封的盒子悄然开启,在似睡非睡之间释放出两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我耳边不停地絮絮低语。
  那应该是很久之前的声音,久到……我已经忘记了它们曾经的存在。就好像整理阁楼的时候,无意之中翻出来一本老旧的纪念册。那种复杂的感觉里面既有意外的惊喜,也有些淡淡的惆怅。
  我知道自己做梦了。
  可笑的是,在梦里我相信这些都是真正发生过的事儿,在过去的某个特殊的时刻,某个我不太记得的时刻。
  而那些话,是真的曾有人说过。
  一睁开眼就看到飘浮在舷窗外大团大团的云朵,柔软的好像棉花。
  我不喜欢这种看起来很满,但是走近之后才发现什么也没有的虚软的感觉,闭上眼把头扭向了另一边。
  “醒了?”坐在我身边的男人低声问我,“要喝水吗?”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
  “你哥说你身体还很虚弱呢,”他并没有因为我的态度而安静下来,继续说道:“哎,急性脑炎这种毛病不是只有人类的小孩子才会得吗?”
  我继续沉默。
  其实这个问题我自己也回答不了。也许是因为一向很少生病的人忽然间闹起毛病来总是显得格外吓人,也许我的身体对于这种病毒缺乏免疫力。总之,这一场莫名其妙的急性脑炎让我整整昏睡了三天。
  在沙湾的剩余的日子,我都是在昏睡和发呆中度过的。
  殷皓和林露露寸步不离地守着我,生怕他们一个疏忽我又会坐着小船流窜到哪里去似的。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他们俩完全无视大夫所作出的病毒性感染的诊断。一个坚持认为我的病因是坐在小船上晒太阳晒过了头中暑了,而另一个则一口咬定我是因为一夜未归,吹海上吹过了头,把自己冻出毛病来了。其实我觉得只有我的解释才是最最接近真相的,那就是拜夜鲨那个混蛋所赐,我的脑袋被砸坏了。
  问题是我的脑袋上一点被砸的痕迹也没有了,无论我怎么赌咒发誓,殷皓和林露露都当我是发烧烧坏了脑子在胡说八道。而夜鲨则摆出一副旁观我无理取闹的讨厌嘴脸,装的像个谦谦君子似的,还时不时地冒出一句“茉茉对我有误会,以后就会清楚啦”或是“茉茉是病人,我当然不会跟她计较啦”之类的酸死人的话,搞得我信用度急线下跌,说出来的明明是真相却没有一个人肯相信。
  真郁闷。
  不管怎么说,暑假即将结束,殷皓也可以把我完完整整地交还给我妈了。这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我瞥了一眼通道另一侧的殷皓和林露露,两个人也都闭着眼在补眠。这些天他们忙着照顾我,的确是累坏了。
  “哎,茉茉,”身边的人又开始废话,“你看左边那一团,乱蓬蓬的,像不像你的脑袋?”
  “夜鲨,”我忍无可忍,“拜托你矜持一点好不好?你演话痨真的不合适。”
  还好。虽然他嘴里说着不着调的话,脸上的表情还和以前一样,死板板的。斜着眼看人的时候,神态也和以前一样讨厌,好像把谁都不放在眼里似的。
  “其实我只是觉得奇怪,”夜鲨并不怎么理会我的态度,自顾自地说道:“我一直在想,你这场病会不会跟月光石有关?”
  “会有什么关系?”我闭上眼不理他,心里却隐隐觉得他的怀疑未必就是全无根据的。我的身体里有深海的血,身体一向很结实,从小到大连感冒都很少有。而且,深海自己也说过,那半块月光石是用来压制我身体里这半块的。
  想到这里,我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离开的深海,心里又开始有点难受了。
  “你真的没有杀他?”我其实不怎么相信夜鲨会痛痛快快地放深海离开,但我同样不怎么相信他会杀了他。但是每次看到夜鲨,我还是忍不住会问。
  夜鲨斜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大概是这个问题问的次数太多,招他烦了。
  我叹了口气,把脸扭向了舷窗一侧。
  “我没杀他,”夜鲨面无表情地说了这么一句,停顿了片刻又补充说:“没有把握的时候,我是不会跟他动手的。”
  这话我信。但我还是很难接受深海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说就离开了。是当时的情势不允许他这样做?他甚至不能像上次那样在我做梦的时候给我点什么暗示,会不会是他又受伤了?没有能力做这样的事?
  我得承认最初我的感觉是很受打击,但是慢慢的,我的情绪变得冷静下来,也可以考虑更多的可能性了。
  “他的伤重吗?”我又问。
  “只要还活着就不重。”夜鲨闭上眼似乎懒得再搭理我。
  虽然他闭着眼看不见,我还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叫什么回答?不过,以人鱼那种令人恐怖的愈合能力来看,似乎……也真是这么回事儿。我的脑海里一会儿想着深海第一次窜出水面时满后背的伤,一会儿想着把他从船上拖上岸时留在石滩上的那一道血渍,心里酸酸的。
  “能说说你们的事儿吗?”我忽然觉得没有那么讨厌夜鲨了。他在这里,就像我和深海之间还存在着某种联系一样。
  “有什么好说的?”夜鲨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靠在座位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连声音也懒洋洋的,“不过就是你打我我打你罢了。当然,比起你们人类来,这种关系要稍微单纯一点。”
  好吧好吧,我换个话题。
  “月光石对你们到底有什么用?”
  “没用,”夜鲨这一次回答得更是干脆,“那帮蠢货就是想拿着这个东西去联络其余的各个部族。”
  “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夜鲨轻嗤,“自然是想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啊。就好像你们搞的高峰会谈一样,商量商量如何在人类的掠夺之下生存下去的问题。”
  我忽然觉得无言以对。
  事实上,我还从来没有质疑过“地球是人类的家园”这句话。真的。我活了二十二年,才第一次意识到地球原来不是我们的家园。它只是一家旅馆,不会接纳我们白吃白住,如果我们破坏了里面的东西,我们还得赔偿。赔偿不了还会受到惩罚。而最最重要的一点是:这家旅馆还不止是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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