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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人鱼的信物-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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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心重重一跳,该来的……果然来了。
  出门之前,我特意把头发分开两边,在耳后梳成了两个麻花辫,这样带着泳帽的时候辫子正好挡住了耳后那两处敏感的区域。即使真的出了什么状况,有头发和泳帽挡着,也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发现。
  即使做了这样的安排,当我裹着大毛巾走进那个游泳馆一样的建筑的时候,我依然紧张地透不过气来。
  室内游泳馆的一面是落地的玻璃窗,外面是修剪整齐的大片草坪,像一张铺开的毛毯一般平缓地延伸到了远处树林的边缘。接近黄昏的光线里多了一种白天所没有的柔和,微风拂过林梢,飒飒作响,满眼静谧。
  泳池旁边摆着几张桌椅,上面放着茶水饮料和一些我看不明白的东西。夜翎走过去拿起一个发卡似的东西很小心地固定在了我的泳帽上,又拿起了形状类似手镯或者说手铐似的东西分别戴在了我的手腕和脚踝上。这些东西的外面都很光滑,但是贴着皮肤的一面却布满了细小的颗粒,从不同的角度扣住了我的皮肤。不疼,但是也不好受。
  “这些都是传感器,”夜翎把最大的那一个小心翼翼地固定在我的腰上,低声解释,“不希望给你施加不必要的心理压力,他们全都躲进了楼上的分析室里。”
  “传感器?”我摸着腰带似的东西,心头忐忑,“有辐射吗?”
  夜翎摇了摇头,“只是收集你在水中的血压、心跳之类的数据,常规检查,很安全的。”
  我半信半疑。
  夜翎看着我的表情,微微叹气,“放心吧。对这个孩子,夜鲨比你更狂热。你没看我现在都不敢跟你大声说话了。”
  “你这算幽默么?”上午烤饼干的时候对我冷嘲热讽的那个女人难道是她的孪生姐妹?
  夜翎没有说话,眼神却有些忿忿的。游泳馆里虽然空荡荡的,但是既然她也说了“他们”都在楼上的分析室,那就是说夜鲨也在?
  “下吧。”夜翎不怎么耐烦地指了指蓝汪汪的一池水,“动作不要太剧烈,慢慢游几圈就行。谢路南也说了,多运动对你和孩子都有好处。”
  其实不用她劝我也会配合的,毕竟我也想要一个准确的诊断结果啊。虽然现在除了能吃能睡,我还什么感觉都没有。把身上的毛巾递给递给夜翎,就在她接过去的一刹那如遭雷击。我刚刚想到了极其重要的一件事:我忘记了我的手脚会在海水里长出蹼来!
  我的表情一定十分的僵硬。夜翎略显诧异地在我的后背轻轻推了一把,“你不会是怕水的吧?”
  我怕的是不是水。
  “没事的,”夜翎难得地开始安慰我,“水池里的水刚刚换过,消毒也很彻底,而且整个一楼除了我们没有别人了。”
  我还是没有动,整个人都因为过度紧张而变得僵硬。脑子里像被雷劈了似的一团混乱。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又一个一个被我否决。
  “你真麻烦。”夜翎有点不耐烦了,丢下我转身朝着泳池边的桌椅走了过去。
  我知道有很多双眼睛正藏匿在暗处窥伺,走投无路之下只得朝着泳池的方向蹭了过去。如果离得够远,也许别人并不会注意到这个细节?扶着悬梯胆战心惊地把一只脚先探进了水里,脚趾微微有些发痒,但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难以置信地晃了晃这只脚,真的没有。
  这里竟然是淡水!
  “怎么了?”夜翎问我,“哪里不妥?”
  “这个……不是海水吗?”我按捺着心头惊喜,小心翼翼地向她求证。
  夜翎翻了我一眼,“你就将就一下吧,大小姐。从附近的镇子上敷设管道引自来水和自己花钱修建一座小型的海水净化工厂,换了是你的话会选哪个?这一带海域的海水质量又不怎么样……”
  我悄悄松了一口气,顺着悬梯把自己埋进了泳池里,然后,十分小心地抬起头,尽可能地提醒自己用肺来呼吸。我有一种近乎本能的认知,如果我长时间地潜入水中,我的身体会自动地切换成另外一种呼吸模式。这也是我不敢在水中闭气的原因。
  我张着嘴,像个初学者似的一边在水里扑腾,一边呼哧呼哧地喘个不停。夜翎的表情从最初的诧异慢慢变的了然,“哦,原来你游泳的技术这么差啊,难怪刚才……”
  游泳的时候张着嘴喘气是件十分累人的事,一个回合游下来我连抓着扶手的力气都没了。夜翎连忙跑过来把我从水里拽了上来。
  “没事吧?”
  “没事。”
  “很累吗?”
  我摇摇头,喘得太急,受不了了。
  “歇一会吧,”夜翎扶着我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神色之间透着几分担忧,“你的身体素质怎么这么差啊?”
  我就着她递过来的水杯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心里想的却是:你张着嘴游两圈试试!
  夜翎的神色突然变了,像在凝神倾听什么似的,片刻之后,伸手在一侧的耳朵上按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道:“好的,我知道了。”
  我这才注意到了掩盖在短发之下的那个扣子似的小东西,忍不住暗暗心惊,原来我们连说话都有人在听啊。
  “你的体质太差。”夜翎的视线在我身上扫了一圈,眼中明明白白地写着不屑,“谢路南说了,这样不行,让你每天都出来游几圈。还有,散步的时间也要延长。”
  我没有反驳,只是问她:“接下来干什么?”
  “安东的导师是一位神经传导方面的专家,他想对你的听力做一个初步的检查。”夜翎想了想,又补充说:“他年纪很老了,体质比你还差,估计时间不会很长的。”
  安东的导师比起安东来更加地不讨人喜欢,见面之后也只是居高临下地斜了我一眼,便不再把视线投放在我的身上。迫不得已需要跟我说话的时候眉毛也是紧皱着,就好像我身上有什么可怕的细菌,马上就会传染到他的身上一样。但是跟安东和夜翎说话时他就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表情温和地像在看自己的孙子孙女。我想,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年纪那么大了,而我的身份又是一个肉票的话,我会把手里这个水杯砸到他脸上去。
  他用一种很傲慢的姿态指了指他对面的那张椅子示意我坐下,然后顺着桌面推过来一副耳麦,耳麦下方两根导线一直连接到了他面前的一台仪器上。我坐在他的对面,完全看不到他在那仪器面板上按来按去的都是在做什么。安东站在他的身后,看着我的眼神像怜悯又像幸灾乐祸。夜翎则靠着门框站着,似乎对实验室里发生的任何事都不感兴趣。
  导师举起手,这是在示意我回答。
  “两短一长,声音很尖。”
  导师低下头又是一通乱按。安东的视线在他的导师和我之间晃来晃去,不知不觉,表情当中少了几分讥诮的东西,看上去要比刚才认真一些。
  导师又举起手。
  “三声,很短,像狗叫。”
  导师很严厉地瞥了我一眼,安东则抿着嘴角笑了起来。导师的脸色更黑了,不过我戴着耳麦呢,不论他说什么我都可以名正言顺地当作听不见。
  “说不好是什么声音,像车轮子碾过路面的声音。”
  “下雨的声音,滴答滴答的。”
  “像有人在吹口哨。”
  ……
  因为看不到仪器的正面,我始终不知道这面目可憎的老头子放给我听的声音大小到底是在什么样的范围之内,我也不知道这些声音正常的人类可以听到多少。这里的气氛,面前不友好的人,秘密被不熟悉的人知晓……这些因素都让我感到不安。所以,当老头子再一次举起他那只长着老年斑的干枯右手时,我突然不想回答了。
  老头子眉头微皱,不耐烦地瞥了我一眼。
  我摘下耳麦,面无表情地扔回到了桌面上。
  老头子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安东的神色也微带诧异。夜翎扭过头看了看桌面上的耳麦,波澜不惊地问我:“累了?”
  我摇摇头,“烦了。”
  老头子的语气变得刻薄起来,“试验才进行了一半。”
  我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走。大概是我的脸色不好看,夜翎追上我之后什么也没说。老头子的咆哮在走廊里传的很远。我们走下楼梯的时候,安东从后面追了上来,语气不善地喊我:“你怎么回事儿?”
  我怎么回事儿,我被绑来给你们当小白鼠还得面带微笑地讲究服务态度?!
  安东过来抓住我的胳膊,被我一把甩开了。我觉得安东这小白脸看起来要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更加讨厌。
  “有本事你们就把我宰了冻到冰柜里慢慢研究,”我看着安东,一字一顿地说:“下不了手就别他妈的冲着我指手画脚。还有就是别再让我看到这个死老头子,否则,今后所有的试验我都不会再主动配合。”
  安东瞪大眼睛,微微有些无措地转头去看夜翎,夜翎却带着一点惊讶的表情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夜翎。”安东喊她。
  夜翎却拍着我的肩膀笑了起来,“我说,原来你也会发脾气啊。”
  我白了她一眼,我也忍她很久了。
  “夜翎!”安东提高了声音。
  夜翎一边挽着我的胳膊往外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你叫我也没用的,我也觉得那个老头子很讨厌。”
  也许是有了共同讨厌的目标,我忽然觉得夜翎这个喜怒不定的女人也不是那么讨厌了。也许是人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一点点的温情都会被无意识地放大吧。不过,安东大概有点受打击吧,毕竟那是自己的老师。不过他什么也没说,一直到我们走出实验楼的时候,眼角的余光还看得到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估计老头子的怒气会发泄到他一个人的身上吧。我忽然有点幸灾乐祸起来。
  白天主要的活动就只有游泳外加一场半途而废的听力检查,可是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我仍然觉得筋疲力尽。谢路南那边详细的检查结果还没有出来,这让我等得有点心焦。听着远处海潮的起伏,我在黑暗中默默地盘算着出逃可能会遇到的问题。
  怎样才能让夜鲨放弃这种近乎狂热的研究呢?在我看来,他的种族强壮、漂亮、战斗力强而且寿命也远非人类可比。他到底想要追求怎样的一个结果?难道要把自己人统统变成X战警?
  贪念这东西,真的很可怕。
  窗开着,夜风拂动窗纱,呼吸般缓缓起伏。如果没有那些设在暗处的监控设备,这里应该是个完美的修养之地吧。
  我翻了个身,心中长长叹息。
  似睡非睡之间,脑海中又一次响起了深海模糊的歌声。儿歌一般柔和的调子,在静夜里听来有如天籁。在这个到处都是陌生人的地方,盘踞在我心头的那些几乎无法遏制的暴躁情绪慢慢地,慢慢地平息了下来。
  我几乎忘了他在看着我呢。
  “没事的,”我在黑暗中喃喃自语,像在安慰他,又像在安慰自己:“我来这里,最主要的原因是这里除了有妇科专家还有最好的设备。我也想知道宝宝详细的情况啊,对不对?我想让他健康地长大,然后……健康地出生……”
  心头浮漾着某种我叫不出名字的情绪,就好像深海的歌声化成了水波,一丝一丝地漫上心头,温柔地将我心底的最后一丝惶恐推挤了出去,用另一种全新的东西重新将它填满。那是一种更加醇厚的感情,仿佛我的整个人生都还原成了一粒种子,包裹着全新的期望与悸动,迫不及待地期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个时刻。
  我试图描画出这个孩子可能会有的样子。可想来想去,浮现在脑海里的还是深海的脸。
  他应该很像很像深海吧。
  我在黑暗中微笑起来。对于这个即将到来的孩子,我头一次觉得自己已经在心理上做好了迎接他的准备。
  我不再是一个可以随意撒娇任性的女孩子了,就算我的力气不够大,爪子不够尖利,指甲上没有毒,我也不能够后退。
  因为我的身后,是需要我倾尽全力去保护的人

  完美的数字

  睡到半夜,我很突然地醒了。在睁开眼最初的一片懵懂里,我以为我做了什么不同寻常的梦。但是……没有。我的头脑中一片宁静,不论是自己可感知的部分还是与深海相通的部分,都没有丝毫异样的波动。
  真静啊。
  望着半开的落地窗,我在心里无声地叹气。本来就没有几个活人出入的地方,又是这样的时刻,伸长了触角也只听到了远处的潮声和近处传来的夜风掠过林梢的呼啸,没有疾驰而过的车声,没有闹市里隐隐传来的喧闹和左右邻居家里传出的电视音响的模糊噪音,这里的夜晚安静得让人觉得寂寞。
  拥着薄被出了会儿神,我决定下楼去给自己弄一点吃的东西。也许填饱了肚子会让我舒舒服服地一觉睡到大天亮吧。
  走廊里的壁灯是彻夜亮着的,所以一直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我才注意到斜对面影音室的门是虚掩着的,从忽明忽暗的光线来看,夜翎应该是在看影片,奇怪的是没有一丝声响。我走过去轻轻推开门,第一眼看到的是屏幕上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他们正神色肃穆地行进在废墟般的街道上,黑白影片所特有的肃杀气息几乎让我在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夜翎正在观看的应该是一部二战期间的战争纪录片。
  夜翎歪着头靠在沙发靠背上睡着了,薄被在脚边的地毯上堆着。一本摊开的外文书平放在她的腿上,也不知她睡前到底是在看影片还是在看书。我把书挪到一旁,轻手轻脚地替她盖好薄被,正想替她合上那本书,就看到翻开的那一页夹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是依偎在一起的一对情侣:眉目英挺的西方男人和梳着梦露式卷发的时髦女郎。他们的妆容穿戴无一不显露出那个年代特有的浓郁风情。男人的手臂环在女人的肩上,女人的一只手则俏皮地拽着男士的领带,两个人面对镜头开怀大笑。
  即使只看一眼,我也分辨的出那是真正幸福的人才会有的笑容。隔着一段漫长的岁月,笑容当中那种毫无瑕疵的快乐仍然在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就准确地攥住了观众的心脏。一时间竟让我有种莫名的心酸。
  我轻轻放下照片,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我从厨房里取了两盒冰牛奶,盘腿坐在落地窗前面的地毯上慢慢地撕扯着包装,凉凉的液体带着醇厚的香味滑过口腔,迷蒙的感觉一扫而空,整个人都异乎寻常地清醒了起来。
  苍穹之下是墨色的海,潮声起伏,如同海的呼吸。他就在里面,在海的深处某个我无法到达的角落里,用着跟海一样的频率呼吸,或许也正想着我。
  这样的时刻,天地无声,对于不可控的命运的那种模糊的畏惧也被无限放大。幸福来敲门的时候老天没有给过我任何一点提示,不论是枝头喜鹊叫还是喜蜘爬过脚面。同样,也不会有人提前通知我陷阱会埋伏在哪一个角落里。每迈出一步都本能地提心吊胆,而我理想中的生活却依然如此的遥远。
  我把空了的牛奶盒放在一旁,目光再一次投向远处的海滩。这可怕的地形是目前为止我逃跑计划中最大的障碍,但是不管怎样我都得逃出去。跟深海比起来,我的生命是如此的短暂,我又怎么可以用来耗费在这些不相干的人身上?
  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不用回头我也知道这是谁。也许刚才给她盖被子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吧。
  “你去睡吧,我不会逃走的。”我还没从谢路南那里拿到准确的诊断报告呢。何况,就算不相信我,她总该相信自己人在这院子的里里外外布置的天罗地网吧。
  夜翎没有说话,学着我的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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