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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商玄鸟纪-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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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门的卫士见到仔,纷纷行礼。
  “王子!”为首者上前来,指着一人对载说,“此人无符信,却要硬闯宫门!”
  “我并非硬闯!”那人恼怒地大声辩解,“我乃庙宫作册!有急事要见王子跃!”
  载打量向他,只见这人衣着虽简单,却并非平民打扮。
  “作册?”载瞥他,“你见王子跃何事?”
  “我……”那人满面通红,却吞吐起来,少顷,道,“要救人。”
  “救人?”载冷哼,“何人?”
  “册罂。”那人咬咬牙,道,“庙宫里的册罂,被恶人劫走了!”
  听到这名字,载的心里莫名的一动。
  “册罂?”他狐疑地看着那人。
  “我不曾说谎!”那人从袖中掏出一样物事,晃了晃,“册罂认得王子跃,此乃册罂之物,王子跃或许认得!”

  人祭

  日头在天空高悬,热力灼灼炙人。大邑商宫城的南面,宗庙林立。
  中心广场的九层祭台上,大巫身着艳丽的衣裳,口中念念有词。群巫起舞,一道赞颂先王河亶甲的功绩,祈求降佑。
  高台下,司祭望着头顶的日头,脸色已经极度不耐烦。
  “到了么?”他问从人。
  从人摇头。
  司祭脸色阴沉,嘴里恨恨地骂了几声,道:“该死的臣甲!时辰要过了!”
  旁边众人相觑,皆不吭声。
  今日祭祀先王河亶甲,先前的贞人卜得伐奚二人。不料,今晨将两名奚人拉到这里的时候,其中一人竟突然口吐白沫暴毙,也不知缘由。死人当然不能用以祭祀,司祭无法,就叫手下臣甲去圉中再取一人来。可臣甲去了许久,也不见回。
  “来了!”这时,一人忽然指着远处道。
  司祭望去,只见臣甲驱着一辆牛车急急地朝这边走来。
  “司祭!”臣甲擦一把汗,露出发黄的脸。
  司祭脸上不禁一松,却瞪起眼睛,喝道:“怎么这么久才来!圉中那么大,一个充数的奚人都找不到么!”
  “找到了找到了!”臣甲赔笑道,“司祭要的人,我就想挑个貌美的送来,挑了许久。”
  司祭又好气又好笑:“祭祖罢了,又不是选王妇,要什么貌美!”说罢,他走到车前,只见牛车上躺着一名女子,头发蓬乱,脸上和衣服上沾满草灰,脏兮兮的。
  “这就是你说的貌美之人?”司祭看了看,皱眉问,“怎像是死了一般”
  臣甲苦笑:“司祭,圉宰说圉中奚仆虽多,力壮之人还要做活。这女子得了重疾已不长久,反正斧钺下去也是一命,不若……”
  司祭白他一眼,挥挥手:“时辰快到了,行祭!”
  周围人答应一声,把女子从车上拖下来。
  祭台上响起一声凄厉的哭号声,一名奚人被武士强行拽上祭台,揪着头发按住。手起刀落,奚人的声音还在回荡,头颅已经被生生砍落。
  “快,快!”司祭催促将刚才送来的那女子也拖上去,臣甲答应着,用力拖拽女子。
  正在这时,一阵急急的马蹄声传入耳中。司祭望去,愣了愣。
  只见宗庙的衡门外,一辆马车正疾驰而来,后面跑着好几人,在路上扬起高高的尘雾。
  “那是何人?”司祭嘴里嘀咕着,看那架势,却明白来者必不一般。
  马车一路奔到祭台下,还未挺稳,一人已经跳了下来。
  司祭定睛看去,吃了一惊。那人竟是王子载。
  “可曾见过一个昏迷的女子?!”未等司祭行礼,王子载已经奔到他面前,迫不及待地问道。
  “女子?”司祭愣了愣。
  他正要答话,王子载忽然望见已经拖到祭台上的那人,指着问:“那是何人?”
  祭台上的臣甲早已瞥见载,心知不好,催促武士道:“时辰已至,司祭令行祭!”
  “住手!”王子载脸色一变,大步奔上祭台。
  武士看看正奔来的载,犹疑起来:“可……”
  臣甲骂了一声,一把夺过武士手中的铜钺,才朝地上的人举起,忽然,一道刃光直直飞来,利器穿透皮肉。
  祭台下一阵惊呼。
  臣甲睁大眼睛,看着露在胸膛外的刀柄,片刻,仰身从祭台上跌落下去。
  祭台上,载气喘吁吁,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躺在几步外的那个人。
  “王子……”行祭的武士被这一切惊得有些不知所措,正要上前行礼,载一把推开他,在地上那人的身旁蹲下来。
  女子躺在地上,似乎毫无知觉。
  载拨开她面上的乱发,阳光下,女子的脸庞虽脏污,那轮廓和眉眼却一点也不陌生。
  “睢罂……”他唤了一声,喉咙有些沙哑。不知是否刚才掷刀的时候太用力,心一直在胸膛里撞着,怎么也停不下来,脊背上却阵阵生凉。
  罂仍然双目紧闭。载把手指凑到她的鼻子下,觉得探不分明,又按在她的脖子上。脉搏的跳动传到手上,一下一下,清晰可感。
  载只觉心中压着的大石瞬间落下,松了口气。他随即把罂打横抱起来,快步地奔下祭台。
  “王子……”司祭及众巫看着载这番举动,目瞪口呆。
  载却一言不发,把罂在车上放好,喝道:“走!”
  驭者长喝地扬鞭。
  拉车的二马撒开四蹄,拉着车子绝尘而去。
  罂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行很长的梦,却云里雾里一般,昏昏沉沉。
  她醒来的时候,后脑又胀又痛,摇一摇,还觉得有些发晕。
  “你醒了呢。”一个声音传来。
  罂望去,却是一个面目陌生的中年妇人,看着她,眉眼甚是平和。
  “我……”罂茫然地看着她,又看向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宽敞的室中,陈设齐全而精致,上方的横梁还有幔帐垂下。
  “这是王子载的侧室。”妇人缓缓道,说着,从旁边的案上拿起一只水盏递给她,“王子载将你带回来,你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罂愕然。
  脑袋仍然发晕,之前的事却慢慢浮现出来。她想起了被那个黄脸人暗算的事,后来却什么也记不得了。
  “是王子载救了我?”她问。
  “这我可不知。”妇人道,“我见到你时,你已昏睡不醒。”
  罂疑惑地点头,把妇人递给她的水慢慢饮下。饮完之后,把空盏递还妇人,轻声道,“多谢。”
  妇人着她,似在端详。少顷,问:“女子,你是何方人士?”
  “睢国。”罂答道。
  “睢国?”妇人盯着她,“妇妸是你何人?”
  罂愣了愣,“是我母亲。”
  妇人颔首,看着她,目光愈深。
  “媪何以问起?”罂直觉着妇人身份不一般,也隐隐感到她知道些什么,紧接着问道。
  “我?”妇人笑了笑,道,“你与她眉眼相似,一看就知。”
  罂望着她:“媪与我母亲相识?”
  “算不得相识,”妇人道,“见过罢了。”
  罂还想问什么,妇人却站起身来,道,“王子让庖人做了肉羹,我去端来。”
  罂只得打住,再谢一声,想了想,又问:“不知王子载现在何处?”
  妇人看她一眼,道,“王子载方才被小臣带走,还未归来。”
  跃昨日随商王行猎,在外露宿了一夜。因为要主持些后续,回来的时候也比商王迟了一些,回到大邑商的时候,已经快到午时了。
  他心里念着前日对罂说的话,才回到宫中,就急不可耐地更衣出门。才走到堂前,忽然看到小臣乙从外面匆匆地走进来。
  “王子!”小臣乙道,“王子载那边传信来,说王子载昨日闹了宗庙,大王回来后发怒,刚刚将他召了过去,恐怕不妙。”
  “载闹宗庙?”跃惊诧不已,“为何?”
  “我也不知。”小臣乙道。
  跃沉吟,心中疑惑,却明白此事严重。王子弓昨日领商王之命祭祀河伯,还未归来,自己无论如何要过去一趟。
  “知晓了。”他颔首。
  “还有一事。”小臣乙犹豫了一下,从袖中拿出一块玄鸟项饰,道,“昨日王子载的从人宾送了这项饰来,说王子载救了一个叫册什么的人,如今在他宫中。”
  妇妌在邑东查看织氏的作坊,闻得商王派小臣把载押走的事,匆匆赶了回来。
  才到商王宫前,她忽然望见载一人跪着庭中。太阳火辣辣地晒在头顶,地上石板灼灼地泛着白光,妇妌都觉得舄下冒着热气。
  “载!”她走过去,又气又急地问他,“什么闹宗庙?昨日到底出了何事?”
  载仍跪在地上,面无表情。豆大的汗珠从额边淌下,他却嘴唇紧闭。
  妇妌无法,看到一名小臣从商王宫中迎出来,急忙问道:“大王何在?”
  “大王还未回宫。”小臣礼道。
  “未回宫?”妇妌吃惊,“那王子载怎跪在此处?”
  小臣道:“大王入城时到宗庙献祭,闻得司祭提起此事,甚是恼怒。就令我等先将王子载带来,等大王回宫再作处置。”
  妇妌脸色煞白。
  她知道商王向来重宗庙,为人又时常急苛,这般架势,想来气头不小。她越思索越觉得心急;载不说话,她又愈加恼怒。
  “宾在何处?”妇妌向身后的小臣郊喝问,“去叫他来!”
  小臣郊应声,正要走开。
  载忽然抬起头:“不必叫。我一人做事,与他人无关!”
  “你……”妇妌咬牙,正要骂他,小臣郊忽然道,“王后,大王回来了。”
  妇妌转头望去,果不其然。
  宫门处,羽扇叠影,一人昂首阔步地走来,正是商王。
  众人纷纷行礼。
  “大王。”妇妌收起脸色,迎上去,忐忑地行礼。
  商王一语不发,径自走到载的面前,看看他:“知错了么?”
  载仍然面无表情:“我无错。”
  “甚好。”商王怒极反笑,说罢,吩咐小臣,“拿笞条来,我看这竖子嘴硬得几时!”
  “大王!”妇妌着急,上前劝解道,“载口称无错,或有隐情,大王让他把话说出来,再分辨不迟!”
  商王看她一眼,又看看载,道:“如此,你说。”
  载抬头看看他们,嘴唇微微张了张,少顷,却把头一撇:“我无错,是司祭乱杀人!”
  “载!”妇妌大喝道。
  “司祭乱杀人?”商王脸色铁青,大怒道,“宗庙祭祀先王,你去将人祭劫走,还杀死宗庙臣仆!如今你倒说司祭乱杀人!”他转向身后的小臣,喝道,“不必拿笞条!拿我那荆杖!”
  小臣唯唯连声。
  妇妌面色大变,正待恳求,一个声音传来:“父亲且慢!”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谁给我豆腐……

  彤云

  众人看去,跃匆匆地走入庭中。
  他一眼看到跪在地上的载,向商王一礼,“父亲,载闹庙宫,乃是为了救人。”他禀道,“我方才已问过当日在场之人,宗庙伐奚人祭祀先王,不知何故,将庙宫中的作册当作奚人抓了去。载彼时得知此事即刻赶去,这才扰了祭祀。”
  “作册?”商王疑惑地皱眉。
  妇妌看着他,亦诧异不已。
  “正是。”跃答道,“我已将知晓此事之人都带了来,亦召来了宗庙司祭,父王可一一问询。”
  商王听完这些话语,面上怒色渐渐消去。
  他看看载:“果如你次兄所言?”
  载倔强地昂着头,看也不看他,也不答话。
  “载。”妇妌着急地唤了他一声。
  载瞥瞥妇妌,又瞥瞥商王,片刻,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嗯。”
  商王转过头,对跃说:“将那几人召来。”说罢,登阶走上殿堂。
  太阳仍悬在当空,光热灼灼。
  商王的殿堂上却凉爽,众人分席而坐,听着载的从人宾和册癸将昨日宗庙之事一一叙述。
  商王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待得听完,他看向司祭:“此事果然么?”
  司祭的脸早已发白,向商王拜道:“我彼时在宗庙主祭,奚人不足,便命臣甲去圉中带来。他二人所言之事,我实不知晓。”
  商王沉吟。
  “被劫的作册是册罂?”他问册癸。
  “正是。”册癸道,“我也是有事追上前去寻她,若非撞见行凶,册罂昨日已枉死。”
  “臣甲何在?”商王又问。
  “臣甲已死。”司祭忙答道,说罢,心虚地朝载那边看了看,低声道,“就是王子载手刃之人。”
  载横他一眼。
  “如此,可算明白。”妇妌笑逐颜开,向商王道,“载昨日所为,并无过错。”
  商王颔首,看看载:“确实。”
  妇妌面上欣喜,用袖子拭拭载汗湿的鬓边,嗔怪道:“既是好事,方才为何不辩驳,惹得你父亲几乎打你。”
  载看看商王,又看看对面的跃,终于露出些腼腆的笑意。
  跃看着他,亦暗暗松了口气。
  事情明了,商王让召来问话的人退下,又命小宰严查此事。
  安排完之后,商王问载:“册罂现下何在?”
  “在我宫中,仍然昏迷。”载道。
  “哦?”商王看着他,唇角弯起,似有深意,“载今年也有十七了吧。”
  载愣了愣。
  商王看向妇妌,道,“你总说要给载选王子妇,我看册罂品貌俱佳,堪得此任。”
  “册罂?”妇妌疑惑,“那个作册?”
  “她可不单是作册,”商王微笑,“说来你也认识,她是睢国宗女,妇妸的女儿。”
  妇妌脸上的表情凝住。
  载惊诧地望着商王,片刻,看向跃。
  他仍端坐在席上,双目望着商王,唇边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
  罂听妇人说载被小臣带走,心里总觉得出了什么事,又实在猜不着。
  她实在无事可做,又觉得头晕,吃过些羹食之后,又躺下去沉沉睡着了。
  再睁开眼睛,天色已经发暗。
  室中没有点起灯烛,光照黯淡。她动了动,想坐起来,却觉得身上仍然使不上劲。
  “怎么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罂愣了愣,抬起头。
  傍晚的风吹拂着轻柔的幔帐,掩映着跃走来的身影,显得更加挺拔。
  那脸庞在微弱的光照中渐渐清晰,罂望着他,诧异不已。
  “跃……”她声音出来,喉咙却一阵发涩,咳了起来。
  跃忙从案上取来水盏。
  罂接过,几口把水喝光,拭拭嘴唇,看着跃:“你怎在此?”
  跃没有答话,却在榻旁坐下,问:“你觉得如何?”
  罂笑笑:“无事。”
  跃看着她,暗光中,竟有些愧色。“我昨日随父亲出去行猎,”他说,“否则必不让你遇到这等事。”
  罂想了想,道:“我只记得被人打晕,却不知后面如何。”
  跃将昨日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罂听过之后,只觉不可理喻。
  “臣甲?”她惊异不已,“他为何要杀我?”
  “不知。”跃沉声道,“宫中小宰还在清查。”
  罂颔首,少顷,她笑笑:“不想竟是册癸和王子载救了我。”
  跃亦微笑。
  他像想起了什么,低头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事,递给罂:“当时你将此物落下,册癸追去给你,才无意间识破恶行。”
  罂看着手上的玄鸟,指头轻轻抚过,光滑温润。
  她再抬头,跃注视着她,轮廓近在眼前,似乎能嗅到他身上温热的气息。
  “也到底是跃救了我。”罂轻声道。
  跃的唇边漾起微笑,双目的神采在黄昏中仍然奕奕。
  二人谁也没有言语。
  和风吹拂着帷幔,玉饰轻轻撞响。
  罂看到跃的手臂动了一下,片刻,颊边的一缕散发被轻轻地拾起,绕到耳后。
  心在胸膛里轻轻地撞着,罂的颊边传来那掌心热度,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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