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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商玄鸟纪-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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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中,载又被跃摔下,一声痛呼。
  妇妌眼皮一跳。
  “跃!”妇好莞尔,吩咐道,“载还年幼,不可伤了他。”
  跃回头,抹一把汗,稚气的脸庞笑笑:“知晓了。”说罢,把载拉起来,问:“疼么?”
  载小脸通红,水汪汪的眼睛望向妇妌。
  妇妌却没有看他,只与妇好说话。
  载努努嘴,倔强地摇摇头。
  “我听说,妇妸来了。”妇妌拈起一只青梅,蘸蘸蜜糖,放在妇好面前的小盏上。
  毫无意外的,妇好脸上的笑意微微凝住。
  “是么。”她语气淡淡。
  妇好为人宽和,可若说她讨厌谁,倒是也有。妇妸就是其中之一。
  与她们不同,妇妸不是王妇,甚至不是生妇。可是谁都知道,她是商王最爱的女子,妇好当年还差点因为她当不上王后。
  “她来替睢侯春朝么?”妇好道。
  “正是。”妇妌回答,说着,轻叹口气,“她可过得不好,生的女儿是个痴傻之人,睢侯又新薨。听说睢国还来不及立新君,这回春朝,是大王亲自召了她来。”
  妇好没有说话。
  妇妌瞥瞥她,道,“大王将棠宫新修了一番,该不是要将妇妸放去棠宫……”
  一只铜杯“铛”地翻落在地。
  妇妌讶异地停住话头,侍立的宫婢见状,忙将铜杯拾起。
  “如此,我等很快就可再见呢。”妇好轻声道,淡淡的笑容里带着些僵硬。
  春朝的贵族众多,商王只在典礼上召见了一些重要的方国侯伯,受了众人同拜,就让小臣把方伯贵族们领到林苑中去,说今年在林苑与众贵族聚宴。
  往年的聚宴都在宫室之中,总有拘束。今年如此聚宴,贵族们感到十分新鲜。毕竟是商王的林苑,听说其中珍禽异兽无数,宫室修造更是举世无双。既是林苑,场地比寻常宫室更加宽敞开放,到了聚宴的时候,好些人把家眷了带了来游赏。
  妇妸也是春朝的一员,因为新寡,她穿了一身素净衣裳,手里拉着四处张望的罂。
  许是衣饰实在过于朴素,妇妸甫一出现,就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各种各样的目光投来,她每走到一处,谈话声音都会明显压低。
  “那时妇妸……”她听到好些碎碎地言语传入耳中,旁人纷纷侧目,男子互相撞了撞手臂示意,女眷之间则眼波交替。
  罂仰着头,望着那些形形色色的面容,目光好奇不已。
  有些相识的人过来见礼,看妇妸带着女儿,皆露出同情之色;提起睢侯,又说些感伤安慰的话。
  妇妸一脸和气,没有因为话语繁杂而露出愠色,唇角始终带着一抹微笑。没多久,小臣庸走到人群之中,看着妇妸,向她一礼:“君妇,大王有请。”
  妇妸知道会这样,不管旁人意有所指地目光,颔首一礼。
  春日的和风吹皱池水,凉意习习。
  商王的案席设在池边的一块空地上,有绿荫繁花,笑语阵阵。
  列席的众臣都带了家眷,商王也带了王后和妇妌,还有几名王室子弟活跃席间,一团和乐。
  阳光轻柔,当那个身影款款来到席前,周围的轻声细语如瞬间凝固了一般。
  妇妸身上的白衣很是柔软,裳裾随风摆动,与发间的洁白玉笄相映,眉目温婉如昔。
  “大王。”妇妸向商王下拜。
  罂随着她,这动作她早已经熟练,脸上却茫然得很,始终抬着脑袋,疑惑地望着四周。
  “君妇请起。”商王声音和蔼,“大邑商失睢侯,实为大虐。今君妇代先君来朝,实大邑商之幸。”
  在座之人都知道睢侯战死之事,见商王一番表态,或扼腕或欣慰,纷纷附和。
  妇妸眼底微酸,却神色平静,道,“谢大王。”
  商王浅笑,看着她,片刻,目光落向她身旁:“这是睢侯之女?”
  妇妸颔首:“正是。”她低头抚抚罂的头发,罂抬头望望母亲,又望望四周,忽然发现许多人看着自己,“咯咯”地笑了起来。
  睢侯的痴傻女儿,众人亦早有所闻,看着这笑容,心照不宣。妇妌看着那两母女,心里不屑地冷哼,片刻,又瞟瞟妇好,只见她面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君妇一路可顺畅?”妇好瞥到了妇妌的目光,淡笑地开口道,“若有不便,可告知宫中。”
  妇妸道:“多谢王后,并无不顺。”
  一番寒暄,商王命小臣引妇妸落座。妇好转而问起几个王族子弟练习射御之事,席间重又欢欣起来。
  睢侯生前乃重臣,为示敬意,妇妸的坐席离上首并不远。眼角扫到商王不时投来的目光,她只作不知,低头照顾罂吃果脯。
  跃对那些吃吃喝喝的事兴趣不大,他和少雀几个贵族子弟早就约好了今日比试射箭。待他随着商王和母亲妇好见过那些方伯大臣,跃瞅准了机会,就偷偷溜了出来。
  他唯恐被小臣庸或者谁发现,脚步很快。可到了约定之处,少雀他们还没有来,跃看看四周的林木,打算找块石头坐下来喘口气。
  才转身,忽然,一个软软的东西跟他碰了满怀。跃吃了一惊,待定神,却见是个女童。
  女童被他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却不哭不闹,只将一双乌黑水亮的大眼睛望着她。
  跃看看女童,心里嘀咕谁家那么不小心,让小童在林苑里乱走。
  “你是何人?”跃问。
  女童仍看着他,不说话。
  跃狐疑,蹲□。
  两眼平行相对,跃打量着她:“说话。”
  女童却仍不出声,水润的嘴唇微微张着,一脸茫然。
  不是吧……跃纳闷地皱眉,这小童看起来跟载差不多大,竟还不会说话么?
  “跃!”正在这时,少雀的声音在树丛后面响起。
  跃忙起身:“在此!”
  少雀和几个贵族子弟看到他,露出笑脸,跑过来。当少雀看到跃身旁的女童,愣了愣:“这是何人?”
  跃摇头:“不知,方才遇到的。”
  少雀瘪瘪嘴,叹口气:“我也遇到一人。”说罢,他从身后把一个小小的身影拎出来,却是载。
  “次兄……”载望着跃,讪讪地笑。
  跃讶然:“他怎在此处?”
  “还说呢!”少雀一脸不忿:“这稚子也不知从何处知晓我等要射箭,方才在林苑外,他定要跟来,还说不然就去告知大王!”
  跃看向载。
  载立刻露出哀求的眼神,嘟哝道:“次兄,你带我玩么……”
  “不行。”跃断然道,“师氏说射箭亦伤人,你不可跟来。”
  载嘟着嘴,垂下头,用脚踢着地上的石子。
  跃嘴上虽硬,看他这般样子,却还是有些不忍。少顷,看看少雀。
  “那不是有个小童么,让她同载玩。”一个贵族子弟开口道。
  少雀看向女童,眼睛一亮:“是呢!”说罢,他一把将载推到女童身旁,“载,你同她玩。”
  载瞪起眼睛,看了看那女童。
  女童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他,水灵灵的眼睛定定的,片刻,露出一张笑脸。
  “我不同她玩!”载抗议道。
  “为何?”少雀扬起眉毛,指指女童,“你看你二人,并肩一样高。你不是说你次兄力气大么?如今给你找个气力小的,你就能赢哩!”
  他话才出口,头上被跃敲了一个暴栗。
  “胡说什么?”他笑斥道,“这女童说不定是哪位方伯带来的,若是被载伤了,我父亲可要训斥。”说罢,跃转向载,道,“载,我等要比箭,你若想留下,可让你做个司射。只是射箭危险,你不可靠前,知道了么?”
  载眉间登时一喜:“诺!”
  孩童用的弓不如成人的大,跃和少雀几个小少年使得风生水起。控弦声声,也能把林子里的鸟儿惊得飞走。
  “上杀!”载看到跃的箭正中布侯上的虎目,高兴地喊道。
  少雀看着自己的中杀,苦恼地挠挠头。
  “载!拉上那女童,后退些!”跃看到载又自觉地走出来,喝道。
  载应一声,扯着女童的手臂,走回树丛后。
  女童被他扯得不大舒服,挣扎了一下,口里“啊啊”叫唤。
  “吵死了!”载不耐烦地瞪她,“你到底何人!快给我回去!”
  女童望着他,一脸无辜,少顷,却“咯咯”地笑。
  载被她笑得心里发毛。
  “笑!再笑我打你!”他抬起手,目露凶光。
  女童却不惧,笑得更加厉害,双目亮晶晶的。
  载看着她,手僵在半空,却无论如何落不下来。
  “载!快司射!”少雀不耐烦地声音传来。
  载回过神来,忙应一声。
  他正要令射,忽然,女童指着几只飞过树梢的小雀,“依依呀呀”地奔出去。
  “回来!”载吃惊,急忙去拉她。女童却“咯咯” 笑着,挣扎着相觑追小雀。
  载怒起,直接用手臂圈住她的脖子,想把她按住。可是才圈住,女童突然张口咬了上去,手臂上传来火辣辣的一痛。
  “啊!”载小脸一白,登时惨叫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让载做一回主角。周末鹅有事,就不出现了~大家周末愉快~

  纱帘

  傍晚,跃从野中回来,宫中的小臣向他禀报,说兕任已经返回了大邑商。
  跃讶然。
  兕任突然来到亳邑,一住就是快半个月,现在居然一声不吭地又走了。
  “可留下了什么话语?”跃问。
  “不曾。”小臣道。
  跃点点头,脸上异色已经平复。
  他和兕任自幼相识,深知此人来去如风是常态,否则也不会惹得大邑商许多女子对他又爱又恨。
  “睢罂何在?”他问。
  “在东庭。”小臣答道。
  跃脱下驯象的藤甲交给小臣,朝东庭走去。
  他走进门,室中空荡荡的,却并不见罂的影子。案上摆着一只铜簋和几样食器,跃闻到有食物的香味。
  “罂?”跃看看室内层层低掩的帏帘,唤了一声。
  有动静从漆扆后面传来,片刻,他听到罂的声音响起:“哦……在此。”
  跃走过去。
  “你勿过来!”罂的声调稍稍提高,似乎有些着急。
  跃在漆扆前止步,觉得有些异样:“你在做甚?”
  “未做甚。”罂说。只听漆扆后传来窸窣的声音,她似乎在穿衣服。
  跃眉梢一抬,没再问下去。
  罂发现外面没了声音,少顷,从漆扆后面探出头去。室内光照柔和,跃倚在帏帘旁的立柱上,双臂抱在胸前,双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罂一讪,缩回头去。
  “今日怎回来得这样晚?”她一边系着衣带一边问,看看窗户外透来的光景,已经快到黄昏了。
  “不晚。”跃的声音平静,似乎带着笑意,“你才起身。”
  罂听出他话语里的调侃,把衣褶拉好,走出去。
  “我又不是在睡。”她笑笑,走到跃身前,双手环住他的脖颈。
  “哦?”跃抱着她柔软的腰肢,低头含笑地看着那面庞,将热气在她唇间萦绕:“那你穿衣做甚?”
  罂看着那若即若离的双唇,笑而不答,却忽而松开手。
  “随我来。”她轻声道,双手拉着跃,径自走到案前。
  跃满心讶异,随着她的目光朝铜簋看去,愣了愣。那铜簋里盛着的不是米饭,也不是羹汤,而是一大团麻线似的东西,白乎乎的。上面,一片片切好的肉整齐地摆放,碧绿的葱末点缀其间,色泽相称,霎时好看。
  “是什么?”跃问。
  罂嫣然一笑,答道:“寿面。”
  “寿面?”跃茫然。
  罂眨眨眼:“跃,今日是何日?”
  跃想了想,忽而了然,今天是他的生辰。早上起身的时候,罂吻着他说生日快乐。
  他当时觉得愕然又好笑。生辰这回事,他从来没听谁说过需要庆祝,可这女子在乎的事情总是那么特别。
  但就这样的特别,跃觉得如沐春风,一整天都不自禁地微笑。
  “生辰要吃寿面,又是莘地之风?”他搂着罂,低笑着问。
  罂眨眨眼:“算是。”对于她身上那些奇怪的习惯,跃凡是理解不了的,就会自然地归到风俗上去。罂也懒得解释,便顺水推舟由着他去。
  她拉着跃在案前坐下,拿起案上一双筷子,把寿面夹起。
  跃看着那个叫做 “寿面”的玩意,只见根根分明,边缘能分辨出刀切的痕迹。他不禁联想,脑中浮现起罂在庖中亲自和面,一根一根慢慢切好,再亲手将它们放到簋中的样子,脸上忽而慢慢地胀热。
  出神间,罂已经把寿面盛到两只白陶碗里,又把肉分别摆好,将大些的那一碗捧到跃的面前。
  “王子万寿。”罂笑意盈盈。
  那样子一本正经,跃失笑。
  碗中热气腾腾,汤汁似乎是骨头熬的,一股难言的香气扑鼻而来,勾人食欲。他兴致勃勃地拿起筷子,学着罂的模样夹面条。不料,那面条滑得很,他夹了好几次才成功地把几根送进嘴里。
  他细细地嚼,滑腻的面食和着肉味,透着别样的香甜。
  罂看着他,双目中满是期待:“好吃么?”
  “好吃。”跃低头道。
  罂开心地笑,看着他吃完碗中的面,又把汤汁仰头喝下,似乎心也融在了蒸蒸的热气里……
  用过膳食,外面的光照已经暗下了。
  仆人拿着烛火进来,将壁上的松明点燃。
  跃洗漱干净,和罂说了一会话,望望天色,想同她一起去沐浴。
  “我洗过了。”出乎意料,罂一口回绝。她煞有介事地凑近跃的身上闻了闻,皱起鼻子笑道,“你浑身汗味,快去才是。”
  跃讪然,虽有贼心,看着罂一脸坚决却无可奈何,只得独自去了汤池。
  待沐浴出来,他发现室中的松明灭了几处,光照有些暗。
  不仅如此,室中的帏帘都放了下来,绢纱薄透,掩着内室的灯光,如雾气般氤氲。
  “罂?”他唤了一声。
  无人应答。
  跃觉得异样,看着纱帘后面若有若无的光影,某种莫名的感觉滑过心间。
  他抬手撩起纱帘,朝里面走去。
  室中静谧无声,一点松明在壁上静静燃烧,家俱和地面都落着一层晚霞般的颜色,妆台上的铜镜泛着半明半暗的光泽。漆扆遮着床榻,两足间的缝隙透着一线亮光。
  跃移步向前,待绕过漆扆,心猛然顿了一下。
  罂坐在榻上,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后。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短衣,以两根细带吊在肩上,半遮半掩之间,肌肤如玉,胸前妙曼的起伏和勾人心魄的长腿一览无余。
  罂双眸望着他,浮光含羞如水,双唇红润而诱人。
  跃的眼底骤然深黯。
  “跃……”罂的声音低低,才出来,已经被扑上来的跃狠狠堵住……
  罂为了跃的生日忙碌了一天,耗费面粉半斗,猪肉骨头葱花若干,还有丝绢丈余。
  起初,她不大有自信。毕竟这样的全套勾引涉及技能太多,她是第一次实践。
  至于效果么……罂筋疲力尽之际,听到跃在耳边呢喃:“……那绢衣是你做的?”
  罂迷迷地应了一声。
  跃的唇舌与她交缠:“下回再做……”
  ……
  她觉得能打九十分以上。
  一觉睡得沉且漫长,罂梦见了许多东西。
  有莘国、睢国、大邑商,还有些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她记起一些过往,孤儿的身份,本能地追求更好的生活,努力学习努力工作,最后因为赶时间开快车离开了那个世界。
  好生活是什么样子?当年她闲下来的时候,常常会想这个问题。
  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她也常常这么想,每踏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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