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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遮天-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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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可是参议?”,万素飞站稳脚跟,转向发言之人,盈盈一笑,先根据他的装扮位置推测身份,却不待回答,继续说道,“参议大人有所不知,我周朝的规矩,出使上国,用上等的能臣良士,出使中国,用中等的庸臣碌士,出使下国,用下等的卑臣劣士,如今出使贵国,我主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只好派遣在下来了。”
“大胆!你可是嘲我西凉满国妇人?”,闻得此言,阿里虎旁另一红脸武士勃然大怒,锵地一声宝剑一半出鞘,身体前倾,喝骂道。
“来此之前,本来在下也不相信”,万素飞依然微笑,“可百闻不如一见,看这严阵以待,如临大敌,负甲荷兵恫吓于前,巨鼎沸油威慑于后,畏我一介孤身弱女,如畏百万虎狼之师,贵国如非满国妇人,又是什么呢?”
此言一出,羌人脸上都是一片通红,本来要吓阻对方的陈设,此时被抓住破绽一攻,反变了自己心虚。阿里虎忙咳嗽两声,掩饰尴尬,站起身来,疾言厉色,“好个女官,倒也刁嘴。但你可知 食其之事,因妄逞口舌下了油     
     你女子,回去转告你主,刀剑上见真章,若自恃舌利    ,休怪孤王不耐烦起来,也炸了你!”
没想到,万素飞冷笑一声,不退反进,跨前一步,昂首应道,“大王此言差矣, 生说齐,本已功成,兵不血刃而下七十城,善莫大焉,是韩信心生嫉妒,不听汉王号令,擅自进兵,触怒齐王,才有油烹之事,但韩信又岂是善终?若说仿效,在下甘愿效仿 生,成则万民之幸,败则一人身死,大王难道却要效仿韩信,妄逞刀兵,以生灵涂炭换取军功么?”
连交三合,占尽着天时地利,却没讨到半点便宜,阿里虎与麾下之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以对,连底下侍立的武士都感到羞愧非常。
但是羌人的传统,崇尚英雄,崇尚血性,对强大的人,哪怕是对手,也会非常敬重,这一瞬间,万素飞已经在他们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甚至数十年后,大漠上还传有关于她单骑出使白衣欲飞的歌谣。
沉默的对峙持续了片刻,羌王突然扬起头颅,哈哈大笑起来。
“你说周朝都是贤者使贤方,不肖者使不肖之国?那孤王倒要感谢你主,如此看得起我西凉了”,待他止住笑,字字千钧地说道,“临危不惧,舌利如刀,辩压群臣,勇镇大君,可谓慧心铁胆,真是可与 相如媲美的使臣,请上座!”
言毕他斥退武士,撤去油鼎,态度完全恳挚起来。
万素飞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婉然还礼,道声“谢大王谬赞”,提衣上座,不亢不卑。
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里,她侃侃而谈,尽述周主议和交好之意,又许诺未来前景,例如贸易关税皆比现在与秦地的降低一成之类。
阿里虎听着,紧皱眉头,默然不语,秦帝所为,确已让他心灰,周军方面,又有明显示好留情,但是……
万素飞却似看清他心底想什么般,一语道出,“大王可是担心被指忘恩负义之嫌?”
看对方眉头一动,却不说话,她继续说下去,“大王知恩图报,信义非常,在下也十分钦佩。然而,恕在下直言,大王毕竟不是 黎百姓,而是整个西凉的首领,若为报一人之恩,令西凉数万男儿血战疆场,妇女等待丈夫,牛羊无人放牧,子民生活困苦,正所谓重小恩而轻大义,又岂是大丈夫所为?”
“好一个重小恩而轻大义!”,阿里虎一下站起,面有惊愧之色,“若不是听你一席话,险为所误!”
万素飞亦微笑回礼,“大王如此开明,则西凉幸甚,天下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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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德三年五月初,羌王阿里虎与周军议和,带领军队撤返西凉。秦帝慌张,许以重金厚礼,却再拉不回已失的人心。
三个月后,曾经被俘的羌人果然痊愈,心中自有对不杀之恩的感激,两地盟好,贸易互惠,犹胜秦时。
也有不知真伪的传说,有人问过阿里虎当时为何撤兵,除了台面上已经知道的理由外,阿里虎叹一声,再打也打不赢。因为戈壁上有句话,能驯服最好的猎鹰的,必定是最好的勇士;能降伏最好的女人的,必定是最好的男子。
不过如果万素飞听到这句,大概会嗤之以鼻吧……
这些都是后话了,在当时,周军的第一件事是大举进攻。
第九十七章 穿心!
 第九十七章 穿心!      
“西平指日可破,皇上的意思,不想多耽搁。不过你还是尽速押送来便是”,万素飞一边向负责后勤的军吏吩咐道,一边双手也没闲着,整理皮甲,扣上腰带。
军吏前来,是最近天气回暖,来问要不要将军士现在所穿的皮甲换回原来的铁铠。
然而自从羌人去后,西秦城池望风而降,不几日周军前部已攻到秦都西平,物资队伍却还落下远远一程,如果要换,就要再等上两天,别说周荣心里着急,万素飞也觉得这不像当初关系生死存亡的大事,商议一下,便这般答复军吏。
待她披挂停当,挽弓上马,随军出阵。
攻城,又是攻城。
虽然她信奉上兵伐谋,也尽力去做,战争里,还是避免不了几场惨烈的搏杀。
眼前的景象并不陌生,莽莽原野上,遥望一座孤城,然后,金鼓一鸣,黑压压的数万士兵便潮水般向城头涌去,蚂蚁一样攀登,城头则照例地是箭雨沸油,生命比草芥还要轻易失去,喊杀与呼号的声音响成一片。
好在,这是最后一座城了,万素飞用结果来安抚着自己。
在北戎的内乱看来还将旷日持久的情况下,攻克了西秦,等于北方几乎彻底平定,南下再无后顾之忧。她的大计,终于也算走到一个里程碑了。
只是。她地大计,真的还是当初那般纯粹吗?
她摇摇头,不去想这个问题,左右环顾起来,去找一个熟悉的身影。
为什么找他?不知道,可能只是习惯了吧。
他们的关系还没有恢复,除了公事,几乎没有话。唯一带一点私人口气的。在听说她要为羌人俘虏制备目盲之药,用以离间时,他倒抽了一口凉气:你还真毒。
毒就毒吧,横竖你怎么想,跟我没关系。万素飞想着,视线有些无着地乱落。不是,都不是,人哪里去了?
突然间,耳边传来一记鼓声,初探,仿佛试音,却一下揪紧了她的注意。
万素飞转头看去,果然,高处两杆龙旗漫舞欲狂,旗下是垒起的太鼓重台。一人立于台上,         。             兽口狰狞的行军太鼓。起初极慢,但声音沉雄,一声,一声,都直敲入胸腔一般。
她地嘴角不由自主地挑起,这场景,她见过的。在攻打襄阳的时候,那是她第一次因这人小小失神了一下吧。
其实万素飞的人生里。很多场景都讽刺地重复,只不过。前一次,后一次,往往有着不同的结局。
她向他奔去,一路上鼓声渐渐急促起来,点点激荡她的心胸,等到了太鼓台下,则已炽烈到鼎盛地步,犹如日神驾驭龙车,隆隆驶过天际,海神搅动江河,掀起怒浪狂涛。因为他居高临下,那声音便似一张大网般笼罩下来,闻鼓之人,无不热血沸腾,回首总能看见己方地最高指挥者,心中更如有一条主心骨,催动他们无畏向前。
看他那专心样子,万素飞也登上台去,立在略矮一个梯级处,微仰头看那乌木的槌头在牛皮的鼓面上深深凹陷,又狠狠弹起,金色的汗水随雄浑低昂的鼓声一起飞出,只觉得满腔鼎沸,手中不由自主地想要握紧什么东西,连指尖都是滚烫的。
她就这样看着他,直到他发现她,回头一笑,灿若日光,也直到,她发现有一支灰羽箭破空而来,疾若迅雷……


人往往会犯旧错误,甚于犯新错误的几率,因为每个人的习性都难以改变。
左手抬起右手落下之间,周荣余光扫到万素飞来了,回头冲她一笑,然而那笑容瞬时如霜冻般凝固,因为在跟她还有一点点角度的地方,尖啸着袭来一支灰色羽箭。
抢在他之前,面前的人拔剑、挥砍,金铁一声,那犀利地鹰隼仿佛带着凄厉的叫声惊飞。
不愧是万素飞!他心里才有半分庆幸,可转瞬却又忽然如大石般砰地压坠。
不只一支箭!!
他脑中猛然闪过,军中曾流行过一种连环巨弩,后来由于开弓困难,攻击速度太慢,渐渐被淘汰绝迹。然而,这种弩地威力亦极强,去箭威猛迅疾,势大力沉,更可怕的是都是二箭连发,格开第一箭,常常想不到后面竟然还有一箭追来。在这里用,岂不是太合适了!
整件事情发生太快,万素飞一手既已扬出,整个胸膛暴露在这出乎意料地箭锋之下,想要收剑再格已然是不可能之事。但所谓艺高人胆大,她身体柔韧,敏捷非常,只见她向后弓腰,黑发啪地一声撒开,眼看身体就要做成一个漂亮的铁板桥形状,那箭便可以恰恰贴着她的腰腹上方飞过,不伤她分毫。
然而,周荣看见,就在她刚倾斜了一点的时候,突然不知为何一个急停,连那长发由于惯性的作用,在空中都翻飞出一个波浪,黑亮的光泽从上面急流过去。
然后,不可避免地,那支箭,从她左胸穿入,正是心脉之处……
周荣不记得她有没有惨叫,因为天地在那一刻突然静寂,失去所有的声音。
她在他的眼中,踉跄,后仰,向后飞出,青灰色地箭头,带着血流,在后心的甲衣上,开始露一个小点,然后变大,变大,终于整个儿显现出来,同时便绽放鲜红地血花。
每个细微动作,都如慢镜,明明一刹那的事,却好像一百年那么长。
她跌在他怀里时,一半侧身,用能动的一只手想要用力去抓紧他的衣甲,然而终究颤抖得不能握拳。
周荣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一路挣扎地随着整个身体而滑下,在他胸前留下一道歪歪扭扭的血痕。每滑落一寸,他都觉得世界褪去一分颜色,乌木的鼓槌、红锦的战袍、金色的台栏……都渐渐变得苍白泛黄,如同陈年的故纸。
只有她,是分外鲜艳的,雪白的袖口、乌黑的瞳仁、鲜红的血,在青灰的箭头上蜿蜒成河。
他突然从茫然失措中爆发最后一点理智,一把扣住她的双臂,阻止她继续下落。
而她就那么仰起脸来,艰难地挑动嘴角,对他笑了一下。
那一笑是如此转瞬即逝,他甚至不能肯定是不是自己眼花,然而就那么一瞬,已经凄迷过大漠尽头血色的云霞……
第九十八章 绝处
 第九十八章 绝处      军医,军医!所有军医都叫过来!!”,整个大帐都    荣近乎疯狂的嘶喊。
他的眼神前所未有地惊慌茫然,大口喘着气,任喉咙被干冷的空气扎得刺疼也不觉得,只是紧紧,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两人都被染得一片鲜红,几乎分不出彼此。周围的军士一片忙乱,有赶着劝的,有去叫人的,然而大多数,微微低着头,掩饰泛红的眼圈。
“让他们快点,不然砍了全家!!”只一眨眼的时间,周荣却觉得度秒如年,持续地歇斯底里。
却突然,有人胆敢出面阻拦。
不过是个偏将,不知何时僭越地站在他面前,脸上一道深长的旧年刀伤,熠熠刺目。
“求皇上,别喊人了……这伤……”,刀疤的语句进行得很慢,每一个字,喉结都深深下沉,仿佛想把剧烈的情绪努力吞咽下去,他哽了几下,究竟还是把话说出,“这伤……没有救……别让统领走前再活遭罪了……”
“你懂个屁!你是医生吗?!”周荣正暴怒之中,两眼发红,手上抱着人,飞起一脚就往对面的人身上招呼,吼着。
这脚落在刀疤膝盖左近,他闷哼了一声,倒退两步,自然不能还手,可也没有跪下,而是坚持着他的立场,给出回答,“不是,可我杀过人……”
刀疤看得出周荣地激怒。柳叶形的眼已经瞪成铜铃,然而他也豁出去了,因为同样不可遏止的愤慨:中过箭的人都知道,最痛苦的不是中箭,而是取箭的过程,现在眼看回天乏术,你还硬要救治,救个屁啊!想减轻自己的歉疚。连最后一段安静的路都不让她走吗?!
两个男人为了各自心中地正义,脸红脖子粗地对峙在那里,一时气氛剑拔弩张。
就在旁人都为刀疤捏把汗时,周荣的脸色却一点点暗淡下去,眸子中那种赤红的愤怒,渐渐转变成深灰的绝望。不知是不是听进了对方的话语。
这时候,军医来了,军队里所有的医生,慌三倒四、磕磕绊绊地前后脚踏入这个营帐。
周荣顾不上刀疤,抱着万素飞,转过去向他们喝道“你们给朕救她!救了她赏银千两,治不好提头来见!!”
然而所有地医生,看见那支箭插的位置,都俯下身去,咚咚的磕头声此起彼伏。却没有人说话,一片噤若寒蝉。
大周的皇帝看着这幅景象。出人意料地没有更可怕的雷霆降下,反而嘴角慢慢咧开。从喉咙里发出一种又像是喘息又像是哭泣的不连贯的笑声,一声,一声,犹如不规则的怪鸟的鸣叫。
他不知道么?他不知道么?!他本身就是最好的医生!
只是,当人知道自己完全无力,就会对别人抱有最后一丝最后地幻想罢了……
“给朕滚!你们都滚————!!”当最后这丝希望也破灭,他仿佛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声嘶力竭地大喊。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脚步踉跄如同醉汉。
没人打算忤逆这个时候地皇帝。军医们第一个屁滚尿流地爬出去,连刀疤梗了两下脖子,还是被人拉走了,偌大的毡帐,只剩周荣抱着怀里地人,站在中央,显得分外空旷。
等最后一个人退出门,他突然感到腿一软,颓然跪在了地上。
怀里的人似乎还有微若游丝的气息,可他感受几次,都不能确定是否错觉,即便是真,也随时都可能停止。能做的,最多是让她走得稍微舒服一点吧,他把她又稍稍往上抱了抱,让她枕在他的胳膊上。她很安静,从未有过的顺从,向来凌厉的目光,已被低垂的羽睫遮上,挥斥方遒地素手,此时也新发的柳枝一样无力。
他把脸贴紧她染血地腮,感受最后一点温度,就让母亲那时一样,让她在他怀里慢慢变冷吧。
他喜欢她,终于可以不用再骗自己,而别说他不明白,为何在那明明可以躲得过的箭锋前,她有那一瞬致命的迟疑……
整个人恍恍惚惚,犹如梦境,泪水却已恣意流淌。
不是不知道,战争中,每个人都可能突然永远离去,当它真正发生在在意的人身上,却还是如此心伤。
那痛,突如其来,痛到极致,恨不得全身的神经都一下子断掉,变成白痴,也好过受这种折磨。
空旷的大帐中,微风也不曾鼓动,火撑沉默地燃烧。他抱着她,希望时间静止,希望地老天荒……
然而,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因为周围太寂静的关系,周荣似乎隐约听到了一点什么声音。
好像把耳朵贴在地上听见极为遥远的地方有人纵马奔驰的感觉,微弱、沉闷、却又有节奏,一记记鼓点般打在人的心上。
心跳?以他的经验判断。
但怎么可能?左胸穿入的一箭,心脏大概都射透了,哪里还会有心跳?
他不敢相信却又带着一点点期待地去寻找,当偶然贴近她的右胸,难以置信地发现,那声音变得更加清晰。
不会吧?她心脏不是长在左边的?这可是古书上才见过的病例!
一项项探过去,疑惑最终变成狂喜,体温、脉搏、气息仔细辨析,都还像是并非立时毙命的重伤,先前竟是由于先入为主的观念,觉得脉都摸不到了。
怎么会这么巧呢?他心里当时也划过一丝奇怪,但转瞬被其他惊涛骇浪的情绪完全覆盖下去,管它什么原因,有确定的事实就够了!
任何语言都无法表述他当时的心情,“军——”,喊出一半却咽回去,等那些军医再回来,怕担责任推推搡搡,又要多久?地上全是刚才汇集过来的药材、工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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