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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地师-第1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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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关地主隐瞒田亩的事情,在大明算是公开的秘密了,各府各县都有这种事,只是轻重程度不同而已。大明律规定:凡欺隐田粮、脱漏版籍者,一亩至五亩,笞四十。每五亩,加一等。罪止杖一百,其田入官,所隐税粮,依数徵纳。规定是非常严格的,但在现实中,这样的规定基本上就是形同虚设。全国各地隐瞒田地的地主数以万计,又有几个真的被揪出来问罪的。
  不过,法律有规定与没规定,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这个区别就在于一旦官府要跟谁为难,随便就可以扯出一条律例来使用。像曾奉先这种情况,做事做得过分了,苏昊直接把他隐瞒田亩的事情揭出来,他就只能仓皇逃命了。
  韩文早就知道下面的这些情况,在派苏昊前去解决占地纠纷问题时,他并没有让苏昊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但此时收到苏昊的禀报,他还是一下子兴奋起来,觉得这或许是自己在淮安府打开局面的突破口。在收到消息后的第二天一早,他就派出了通判田有年,代表府衙前往安东县去处理此事。
  闹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安东知县谭一珩也坐不住了,带着一帮衙役亲赴桑园庄,去了解情况。田有年与谭一珩联合办公,迅速提出了如下处置意见:
  曾奉先所占的农民胡林的八亩田地,归还给胡林,重新立下界桩,确定其位置;
  曾奉先家里查实的3400多亩田地,大部没收为官田,租赁给庄里的农民耕种;
  曾家的家眷因对隐瞒田亩一事不知情,不予追究,从曾家的田地中留下100亩作为他们的口粮田。允其自食其力;
  发出海捕文书,通缉畏罪潜逃的曾奉先和他的几名贴身随从。
  在这些意见,其中第三条是苏昊建议的,他多少有点“罪不及家人”的现代观念,不忍心看到那些妇女和孩子因为曾奉先的罪行而沦为官奴。这个案子毕竟是苏昊办下来的,所以田有年和谭一珩都愿意卖他一个面子。至于那些被赦免的曾家家眷,更是对苏昊磕头如啄米,视他为救命恩人了。
  发生在桑园庄的事情,迅速地传遍了整个淮安府,其引起的震动。不亚于十几年前盐城发生的地震。一个有着良田几千亩的富绅,就是因为一个外来的工部主事一句话,就被抄了家,不得不亡命天涯,其他的豪强地主谁不觉得惶恐不安,生怕同样的噩运也落到自己头上。
  要在淮安府找一个没有隐瞒田亩的地主,实在比大海捞针还难。在此之前,府衙也罢、县衙也罢,对于这样的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地主的孝敬银子能够及时送到,就没有人会去追究。但现在不同了,来了一个二百五的工部主事,带着一群擅长测地的士兵。专门去丈量地主家的土地。这还不算,在这个工部主事的背后,还有一个新来的知府,或许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下手确是狠毒。
  “这可怎么办啊!”
  在盐城县的唐桥镇,大地主胡元崇忧心忡忡地与自己的管家尤胜元商量着对策,这些年。胡家通过强取豪夺,也积累下了五六千亩田地,而在交纳赋税的时候,却声称只有两千多亩。若是苏昊查到他家来,他的下场与曾奉先也没什么两样了。
  最让他不安的是,他这一次也趁着水灾占了镇上一户农民的田地,而且这户农民也到淮安府告状去了。若不出意料,苏昊很快就要带着人到唐桥镇来处理这个案子了。
  “东翁,依小人之见,咱们就把那几亩田还给崔二牛家吧,免生祸患。”尤胜元献计道。
  胡元崇皱着眉毛道:“区区几亩田,还给崔二牛就是了。我担心的,是现在还田已经来不及了。这位苏主事看来不止是要帮着穷鬼们讨还田地,他是憋着想把清丈的事情给做了。这是万历8年的时候朝廷的张首辅想做都没做完的事情。”
  “不至于吧,清丈这事,出力不讨好,他一个京城的官,惹这个事情干什么?”尤胜元说道。
  胡元崇摇摇头道:“我也说不清,这个姓苏的是什么来历,没人弄得清楚。听人说,他背景很硬,没准是想在淮安做点成绩出来,好回去谋个更大的官。”
  “他娘的,他想当官,就拿我们开刀啊!”尤胜元怒道。
  胡元崇叹了口气,道:“有什么办法呢,他是京官,又有知府撑腰,咱们找知县帮忙都没用啊。”
  “那……莫非咱们就只能乖乖地把田交出去?”尤胜元道。
  胡元崇道:“你没听人说吗,就这几天,他已经查了五六个大户了。有人把多余的田地交给官府了,就算揭过了。也有人想玩名堂不交,结果连人带财产一起被官府扣了。现在淮安府的大户都人心惶惶,不知道哪天轮到自己呢。我琢磨着,这两三天,他们就该到咱们唐桥镇来了。”
  “那怎么办?”尤胜元傻眼了,“要不,小人带点银子去见见这位苏大人,请他放过咱们一马?”
  “只怕是不管用啊。”胡元崇说道。
  主仆二人正在长吁短叹,一筹莫展之际,家里的门子突然跑了进来,面色仓皇地对胡元崇说道:“东家,外面有人求见。”
  “啊!”胡元崇瞪大了眼睛,好悬没背过气去,他结结巴巴地问道:“是……是……是官差吗?”
  “不是官差,是过去来过的,安东县的曾员外……”门子答道。
  “曾奉先!”胡元崇这一惊,比刚才更甚。曾奉先畏罪潜逃之事,他是早就听说的,至今盐城县城的大门外还贴着曾奉先的通缉令。胡元崇与其他人聊天时,曾猜测曾奉先可能是带着银子逃到海外去了,谁料想,这样一个人居然会出现在他的门口。
  安东县与盐城县同属淮安府,胡元崇与曾奉先都是当地富户,有时候会共同出席一些聚会,所以早就认识了。胡元崇曾经去曾家拜访过,曾奉先也来过胡家,算是比较熟悉的关系了。曾奉先在这个时候跑来胡家,有什么事情呢?
  “尤先生,你看我是见他好,还是不见他好?”胡元崇六神无主,向尤胜元讨教道。
  尤胜元沉吟了片刻,说道:“东翁,以小人之见,您还是见见他为好,听听他想说什么。若他能给咱们支点管用的招,那岂不是更好?若他是想在咱们这里逃避,咱们正好把他绑了送交官府,这样一来,咱们和那苏主事大人,岂不就有说话的机会了?”
  “好,就依先生之计。”胡元崇说道,这些大户之间的友谊,不外如此。在必要的时候,完全可以出卖对方来换取自己的富贵的。
  商定了计策,胡元崇让门子把曾奉先和随从带到了自家的客厅,自己则带着尤胜元摆出一副热情的样子,欢迎曾奉先的到来。
  “哎呀,曾兄啊,是哪阵风把你吹来了?”胡元崇一边向曾奉先施礼,一边假惺惺地问候道。
  曾奉先满身尘土,脸上胡子拉碴,他随便地向胡元崇拱拱手,回了个礼,然后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说道:“胡兄不必如此做作,兄弟的事情,胡兄难道不知道吗?”
  胡元崇愕了一下,旋即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曾兄之事,胡某倒是道听途说了几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本来还打算遣个家人去潮河镇打听打听呢。”
  曾奉先道:“胡兄,现在不是说风凉话的时候,兄弟冒险来到唐桥镇面晤胡兄,是来替胡兄解厄的。这苏昊不日就将来到唐桥镇,苏昊到日,就是胡兄家破人亡之时,莫非胡兄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
  “这……”胡元崇被曾奉先这直截了当的话给堵住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曾奉先其实也不是不懂得婉转,但这些天的经历,让他已经没有耐心去装什么斯文了。他必须用最简单的方法让胡元崇答应与他结盟,共同对付苏昊这样大敌。
  “胡兄,这苏昊来头极大,而且六亲不认,所以胡兄千万不要存侥幸之心。当此之时,我们大家唯有团结一心,共同应对,才有可能躲过这场劫难。”曾奉先说道。
  “曾兄所说的团结一心,是何意?”胡元崇问道。
  曾奉先道:“我已经想过了,对于苏昊,躲是躲不过去的,送银子也不会有效果。要想让他罢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砍掉他的黑手!”
  “砍?”胡元崇吓了一跳,“曾兄所言,莫非是要跟他来硬的?”
  “正是。”曾奉先道,“曾某这几日在淮安府奔走,就是想联合各家乡绅,大家联手对付这个苏昊。苏昊随身带着200多名官兵,我们仅靠任何一家之力,都无法与之匹敌,但如果能够联合起来,就能够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曾兄,你是知道的,胡某一向是守法之人,家里虽然有些许家丁,但他们看家护院还成,要想打仗,尤其是和官兵打仗,可万万指不上。再说,戕害官兵是谋反之罪,是要株连九族的,此事须三思而行啊。”胡元崇胆怯地说道。(未完待续。。)


 237 攒鸡毛凑掸子

  听到胡元崇的话,曾奉先微微地撇了一下嘴。如果自己没有被苏昊逼到逃亡的境地,他也会像胡元崇那样,畏手畏脚,生怕把事情闹大了。他从自己的亲身经历中知道,这件事情想躲是躲不过去的,要想不被苏昊吃掉,就只能是铤而走险。
  “胡兄,你误会了。”曾奉先淡淡地说道,“小弟没有说让胡兄直接出面与官府对抗,也没有让胡兄把家丁派出去。要对付苏昊这种人,恐怕还得庞大当家那样的好汉才能办到。”
  “你是说……请强人出来对付苏……呃,对付那个姓苏的?”胡元崇结结巴巴地问道,他当然知道曾奉先口中所说的庞大当家就是当地著名的土匪庞登魁。
  曾奉先道:“正是如此,胡兄以为如何。”
  胡元崇沉默了,他此前并不是没有想过要找人来刺杀或者警告苏昊,但听说苏昊手里带着200多名士兵,他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如此大规模的刺杀,几乎就是谋反了。现在听曾奉先这样一提,他开始评估起这个手段的可行性了。
  是啊,与其束手待毙,不如奋起反击,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呢?
  “曾兄,我听说这苏主事身边带着200多士卒,庞大当家的好像没有那么多弟兄,能是苏主事的对手吗?”胡元崇问道。
  曾奉先道:“胡兄有所不知,兄弟前几日专程去拜访过庞大当家的,跟他说了此事。庞大当家说,人不是问题,他可以邀淮安府的其他几路好汉助拳,实在不行,还可以请扬州、泗州那边的好汉过来帮忙,定让这姓苏的有来无回。”
  “真有这样大的把握?”胡元崇眼睛一亮,反正打架的不是他。看热闹永远是不嫌热闹大的。
  曾奉先微笑道:“胡兄又不是没有和庞大当家做过买卖,他什么时候食过言了?不过,庞大当家说了,此事动静不小,要邀周围几府的好汉前来帮忙,一些跑腿的辛苦钱还是得给的。”
  “嗞……”胡元崇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过去也的确请庞登魁替自己摆平过不听话的乡民,请几个小喽罗过来把人揍一顿,就是十几两银子的花销。现在如果对付200多官兵,而且是请周围几府的强人过来帮忙。花销估计就是一个天价了。
  “曾兄,庞大当家有没有说个具体的数?”胡元崇问道。
  曾奉先道:“他说了,白银2万两,先付一半当定金,事成之后再付一半。”
  “2万两!”胡元崇瞪圆了眼睛,“这也太贵了,有这些钱,我还不如去把税款补了。”
  曾奉先道:“胡兄莫急,别忘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出这笔钱呢?这几日,我也联络了五六家人,他们都说愿意花钱消灾。我的意思。是找足20户人家,每家凑上1000两,联手请庞大当家出面,这个花销就不算高了吧?”
  “对啊。”胡元崇回过味来了。恨苏昊的可不止是他一家,整个淮安府的豪强地主,谁不想吃苏昊的肉、寢苏昊的皮?如果大家联手请庞登魁。每家每户花的银子就不那么多了。1000两,相比被没收田地,还是更划得来的。
  他还想到了更远的一点,如果这件事办成了,以后也没有官员敢再生此事,这样淮安府的地主就可以放心大胆地侵吞田地、隐瞒税赋了。花一次钱,保几十年平安,这个账还是划得来的。
  “曾兄,你琢磨着,庞大当家能弄得过这个苏主事吗?苏主事带的可是官兵,我听人说,那些官兵的个头都比寻常卫所兵要高出一截,不是随便能够打败的。”胡元崇问道。
  曾奉先冷笑一声,站起身走到胡元崇身边,把嘴附到胡元崇耳朵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胡元崇惊愕了片刻,随即便哈哈地笑了起来,说道:“果真如此,那胡某就放心了。曾兄,你看这银子是现在给你,还是等你再差人来取啊?”
  没有人知道曾奉先给胡元崇吃了什么定心丸,但只见胡元崇送曾奉先出门的时候,满脸都是轻松之色,这几日笼罩在胡家上空的阴云似乎在一刹那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曾奉先告别了胡元崇,钻进蒙得严严实实的马车车厢,吆喝一声,马夫挥动鞭子抽打着马匹,马车便飞也似地向着下一个庄子奔去了。
  苏昊在淮安府的情报网十分薄弱,陈观鱼每天装神弄鬼地在各村落出没,也只是打听到了一些边边角角的消息,对于曾奉先正在秘密联络大户凑钱请土匪的事情,完全未能察觉。
  邓奎本着小心谨慎的态度,吩咐勘舆营加强戒备,在自身的活动区域之外十里范围内放出了侦察兵,用当时的术语叫作“夜不收”。老兵徐光祖也闻讯赶来了,他每天都在队伍四周转悠,时不时用鼻子吸吸气,然后对苏昊和邓奎说道:“老夫觉得这味道不对,风里透着股腥气,莫非近日会有场大厮杀?”
  此言一出,邓奎浑身的肌肉地绷紧了,眼睛向着四下里张望,恨不得立即就把隐藏在暗处的对手找出来。倒是苏昊一脸无奈,拍着老先生的肩膀说道:“徐叔,你想吃海鲜就明着说嘛,这是临近东海,风里如果没有腥气,就邪门了。”
  徐光祖尴尬道:“改之说什么呢,我闻到的这股腥气,和海水的腥气能是一回事吗?信不信由你……,不过,晚上弄几条大黄花鱼来下酒,倒也的确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虽然说是草木皆兵,但事情还得做下去。苏昊带着勘舆营逐村逐镇地推进,每到一处,就展开测绘工作,一方面是为未来开凿淮河入海通道准备基础资料,另一方面就是进行土地清丈,彻底清查豪强地主隐瞒田亩的恶行。
  淮安府通判田有年留在了苏昊的身边,与他一同清查地主家的税赋。一开始,田有年还有些担心这项清丈工作会遭到地主的反抗,但在200余名勘舆营官兵的淫威之下,所到之处的地主都服服贴贴,不敢造次。以往大家觉得很难推进的清丈工作,此时进行得非常顺利,地主补交的税赋款已经达到了上万两银子,被罚没归公的田地也达到了万亩以上。
  有了这些额外的银子和官田,淮安府的赈灾和灾后重建工作就有了经济保障了,这意味着挤在淮安城里的那些灾民将可以很快得到安置,社会治安会极大好转,百姓生活也会得到极大改善。作为当地的地方官员,看到这种情况,岂能不欢欣鼓舞?
  “苏主事真是雄才大略,这土地清丈之事,以往多少官员都未能做成,苏主事一出手,就马到成功,田某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田有年坐在轿子里,撩开轿帘,对着在外面与士兵们一起步行的苏昊说道。
  这些天,他曾邀请苏昊与他一同乘轿,但被苏昊拒绝了。他也试图下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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