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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雨溅花红-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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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是真的!”那人道:“当时你们以为梁二爷死了,其实他只不过在施展闭气法,当场就瞒过了你们!”
    “啊——”这一次该轮到他吃惊了。
    那人冷笑道:“等到你们离开之后,那位梁二爷重又醒转,将你二人名姓模样,绘影绘形地诉说与他妻子,说完之后又停了半日,才真的死了。”
    胡子玉冷冷一笑道:“这话我难以相信。如果那梁二爷的妻子真的知道了这件事,就该召告江湖,请当时一干武林中人主持正义,又如何容得我二人逍遥法外二十年之久?”
    “说得好!”那人哈哈笑道:“只是那位梁二爷夫人却以为是他们家中一件私事,不欲为外人所知,从此以后,这位梁夫人闭门谢客,真心一意调教后人,发誓要为死者复仇!”
    胡子玉嘿嘿一笑,道:“你这话可就说错了,据我们所知,梁氏二老都不曾有后啊!”
    那人冷声道:“真的没有么?”
    胡子玉沉思少顷,道:“事后据荷姑说起,梁大爷曾有一子,但是并非亲生……那时年岁既幼,更不在身边……”
    “就是这个孩子!”那人冷笑一声道:“你二人既然狠心杀人,却连斩草除根这句俗话也不知道,岂非是犯了杀者的大忌?”
    胡子玉长叹一声,道:“如依着我二人,是断断放不过那个梁家养子的!”
    “可是又为了什么?”
    “是因为那荷姑苦苦哀求,声言要为梁家留下一条后根。她哭得凄凉,把谭先生和我的心都哭软了……我二人当时研讨了一下,因为那小子既非梁老大的亲生儿子,此事又天衣无缝,一时动了慈念,也就算了。”
    “所以你就错了!”
    “为什么?”
    那人沉笑了一声,道:“那人虽非梁大爷亲生儿子,却是梁二爷的亲生儿子,虽是梁二爷的亲生儿子,却要称呼梁大爷一声爸爸!”
    胡子玉讷讷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你说清楚一点好不好?”
    那人一笑道:“道理极为简单,因为那小子是梁二爷惟一子嗣,但是因为梁大爷无子,依照族规,梁二爷就把这个儿子送到了兄长门下领养,直称其兄为父,反倒称其父梁二爷为叔父了!”
    胡子玉怔了半天,才讷讷道:“原来是这样……”
    那人一笑道:“那时,此子不过六岁稚龄,可是二十年后的今天,这个小子应该是一条汉子了。”
    “这孩子还在么?”
    “应该健在!”那人凄凉又洒脱地一笑道:“一定在!”
    “有武功么?”
    “家学渊源,又得青城鼻祖樊先生亲自传授,焉有不擅武功的道理?”
    “这就更不好了……”
    “更不好的是——”那人缓缓接下去道:“那小子据说已经登程,开始寻仇,扬言天涯海角也要找到这两个仇人,使他们受尽折磨而死,以为死去的父亲和叔叔复仇!”
    胡子玉先是一呆,禁不住冷冷大笑起来。
    那人一怔,冷笑一声,道:“有什么好笑的!”
    胡子玉道:“那小子来得太晚了!”
    “此话怎讲?”
    “足下请想,”胡子玉道,“眼前我就将要死在你的手中,谭先生也将要死在司徒火一般旧日伙伴之手,那小子这番心血岂非白用了!”
    那人凄凉一笑,道:“等着瞧吧,也许事情的发展,并非如此……”
    “一定如此!”
    胡子玉用手指着自己的双目,道:“你可曾看见了,我这双眸子,就是那伙子人的杰作!”
    那人冷冷一笑,道:“可是,你并没有死!”
    胡子玉一怔,道:“——可是你答应成全我一死的。”
    “我没有答应你!”那人冷冷道:“非但如此,我还要救你回去,我们这就走吧!”
    说完一双手掌突地向着胡子玉背上一拍,拍时手指微挺,已点中在胡子玉背后“志堂穴”上。
    胡子玉只觉得全身一震,身子一栽,顿时人事不省。
    那人冷冷一笑,伸出一只手,毫不费力地把胡子玉提了起来。
    月光一片,正照着那人的睑——
    这个人非是他人,就是那个单身的皮货客人——桑南圃。
    一盏孤灯,明灭摇晃在凄离的客房里,桑南圃来回地在房中踱着。
    今夜,他显得那么的不平静!
    太多的事情困扰着他,二十年前的血海深仇,其中甚多不为自己所知的秘事,一旦揭开了,结果却使得他更烦躁,坐寝不安!
    谭雁翎、胡子玉是杀害自己父叔的大仇人不容置疑了。
    “荷姑”就是今天的谭夫人——
    一想到她,桑南圃内心就情不自禁地浮现出那日马车内的一段邂逅。
    那是何等端庄、美丽、贤淑的一个妇人,她竟然会是早年串通情夫,谋害亲夫的恶毒女人!
    如果不是胡子玉亲口道出,桑南圃死也不会相信。
    但是现在他毕竟承认这是一件事实,从而推想出那个美丽、活泼、聪明伶俐的谭家大小姐——谭贵芝,也正是荷姑从配谭雁翎之后,所生的掌上明珠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对于造物者的捉弄,感到有些啼笑皆非。
    他很庆幸,这些秘闻在他一开始复仇的时候就知道了,而非复仇的中途,更不是结束的时候,这样他心理上就可有一个万全而不突然的准备。
    复仇的对象,应该一视同仁,不分男女,他要很冷静且理智地深思一切,要一干作奸犯科残害自己家人的刽子手、帮凶从犯每一个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
    他相信这一点他一定可以做到,而且他已经开始做了。
    甚至于眼前,他已达到了心目中预期的复仇效果——
    他也有寞寞的伤感!
    一个原本是完整幸福的家,将要在他的蓄意之下,开始一步步瓦解崩溃……
    巧合的是,他的这种复仇意念,竟然与“江南五刹星”复仇的手段异曲同工,不谋而合,只是他内心的筹划,却要较五刹星更完美,手段更毒辣!
    当他发觉到以司徒火为首的“五刹星”所联合的复仇阵营,正自不择手段地向谭胡二人进攻时,他乐得暂作壁上观——
    每一件使谭老头失意、挫折的事,都使得他不胜快意。
    但他却不容许五刹星下手杀死谭、胡二人,他坚持仇人必须要死在自己手下,甚至于要他们跪在自己的膝前叩头泣求,在他们丧失了一切生机之后,自己才制死他们——
    面对着几上的灯盏,往事把他拉入到回忆里……
    犹记得自己八岁的那一年,婶母——也是自己生母,千里迢迢找到了自己,把自己送到了娘舅“铁萧”桑五湖门下,拜舅父为父,改称桑南圃,此后的岁月,自己随同舅父苦练武功。母亲惟恐走了消息,狠下心来,不来探望自己。
    十二岁那年,自己武功已扎下了很好的底子,舅父似乎已没有什么再可以传授他的了。
    那一年,自己单身探母,母子见面后不及一年,母亲就死了。
    母亲临死的时候,犹念念不忘嘱咐“复仇”二字!千嘱万嘱,要自己立志习武,要吃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母亲死了,桑南圃再回到舅舅的家,却见恶于舅妈那个狠毒的妇人,生生的,把这个孤伶伶的外甥,看成眼中钉、肉中刺……
    往后的四年……他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挨下去的……
    也许是舅舅真的老了,一切都由着那个凶舅妈……桑南圃想到了那漫长的四年,真比狗还不如!
    ……所幸自己自幼即养成了坚忍卓绝的性情,一切逆来顺受,丝毫不发怨言,更可幸的是,舅舅膝下那个漂亮多情的表妹,时时对自己嘘寒问暖,使得自己在冰雪加身的残酷世界里,仍能体会出一些差堪慰留的温情。
    想到这里,桑南圃的眼睛由不住湿了,面前不禁浮起了表妹娟秀的笑脸,谁又会想到,那个好心美丽的女孩子,竟然那般的命苦!
    舅父死了第二年,表妹出嫁了,嫁给了一家珠宝行的少东,亲事是由小就定下的,由不得她不从——
    虽然她心目中的爱人是桑南圃,可是却无力反抗。
    桑南圃犹记得表妹离家时的悲伤情景,哭得泪人似的……
    表妹出嫁以后,自己因不见容舅妈,被逐出走,身上揣着父亲的一件信物,历经千辛万苦来到了青城山,所幸见着了父亲当年的恩师青城鼻祖樊先生。
    樊先生那年总有九十岁了,本已不再收徒,终因同情自己的身世,在他垂暮之年,又用了八年的时间,把一身武功倾本相授——
    据樊先生赞许说,自己一身武功已远远驾凌父叔之上,为今日江湖武林中罕见仅有的人物!
    春花秋月,光阴荏苒,转眼间又是三年过去了。
    三年来,桑南圃找遍了大江南北,总算皇大不负苦心人,想不到在心灰意懒之境,在这偏僻的远荒小镇里,探到了仇人的踪迹。
    他将要眼看着谭雁翎窒息而亡,眼看着此一元凶大恶即将在自己膝下痛苦呻吟而亡……
    羁旅之中,回忆起这件往事,真有无边感伤。
    远处有人在敲着梆子,数一数,已是四更时候。
    他略微把身上规置了一下,悄悄推开了窗户,陡地飘身而出,像是一片桐叶般的轻巧,顺着迎春坊前面的那条石板道,他放开了身法,一路轻登巧纵直向着谭宅扑奔过去。
    谭家大厅里亮着灯。
    在遭遇到如此重大变故之后,谭雁翎看上去似乎有些把持不住了。
    胡子玉双目已经上药,缠着厚厚的一层布带,呆坐一隅。
    自从桑南圃把他救回之后,谭雁翎为他解开了穴道。胡子玉悲诉经过,一字一泪,直到现在,才告一段落。
    谭雁翎呆坐了半晌,冷哼一声,道:“子玉,你太糊涂了,这种事只能你知我知,焉能向外人提及,太荒唐了!”
    胡子玉呐呐道:“我当时但求一死,谁知那人偏要苟全我!”
    谭雁翎瑟声道:“生死事小……这些话不仅仅关系着你一个人……你知道我与荷姑……多少人都要受害——”
    长叹一声,他恨恨地道:“二十年英名,只怕付与流水……”
    胡子玉想想也不是个滋味,两只手抱着缠着白布的头,一声不吭。
    谭雁翎道:“这人是什么样子?”
    胡子玉摇摇头,冷笑道:“但愿我能看见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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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前路坎坷多
    谭雁翎忽然发觉到自己这句话问得多余、幼稚,因为胡子玉那时已是个瞎子,当然看不见对方。
    “这人年岁不大,”这是胡子玉仅仅能够由声音里分辨出来的,“是南方人口音!”
    谭雁翎顿时一怔道:“这就对了!”
    “怎么回事?”胡子玉讷讷道:“东翁你认识这个人?”
    谭雁翎缓缓坐下来道:“我是想这两个人可能是同一个人——”
    “哪两个人?”
    “你莫非忘了……那天我遇见的那个蒙面人?”
    谭雁翎愈想愈对,愈想也愈害怕,一双长眉紧紧蹩着,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
    胡子玉道:“我也是不明白,如果他是仇人一伙的,又何必救我……如果不是仇人……说话之间,却是语语带针!”
    谭雁翎道:“这一点也是我一直想不通的。他为什么这么关心梁家的那件旧事?为什么?”
    忽然,胡子玉愣了一下,道:“别……是他本人就是姓梁的儿子吧!”
    谭雁翎呆了一下。
    胡子玉却又摇摇头道:“不对……如果他是梁仲举后人,又为什么要救我?”
    谭雁翎道:“这人既然来了,早晚我们会见面,倒是眼前的司徒火恐怕……”
    说到这里长叹一声,苦笑道:“他也未免太手狠心辣了,我真恨不能他能马上来,一刀一枪见个高下,这么闷着头干算什么玩意儿?”
    胡子玉想到了失去的一双眸子,一时黯然无声,仇恨、悲愤、遗憾、伤心……这么多的感触,一股脑地岔集在心里,只觉得那双新创的瞎眼睛阵阵地抽缩着,眼泪又汩汩地淌了出来。
    “东翁……”胡子玉第一次感到了害怕,他讷讷地道:“……眼前的情势,对我们太不利了……我们在明处,他们却在暗中,他们人多,我们……”
    谭雁翎苦笑了一下,把全身倒坐有椅子上——他想到了面临倒闭的十几家皮货行,想到了产业的丧失,想到了眼前的安危,以后更多更多不堪设想,尚未来到的可怕威胁,一时神色为之黯然。
    “如今我们什么也没有了……”他语辞枯涩地道:“钱光了,地也没有了,买卖不能做……最糟糕的是子玉你又落成了残废……”
    胡子玉痛声道:“东翁多年的心血,只因我一时大意……唉!我负你太深了,我已无意再眷恋人世,就让我去吧!”
    说罢,倏地举手一掌自向着顶门天灵盖骨上击去。他的动作快,谭雁翎更快!
    只见他身子微闪,快若飘风地已到了胡子玉身前,只一伸手已抓住了胡子玉扬起的胳膊。
    “你这是干什么?”谭雁翎瞪着眼睛道:“死能解决事么?”
    胡子玉一时垂下了头,忍不住痛泣出声:“二哥……你叫我活,我怎么活?我怎么……活得下去?”
    “天底下,真会有报应吗……”胡子玉惭愧地又道:“这是报应……这是报应呀……”
    边说,边自痛哭了起来。
    谭雁翎怒声叱道:“住口,不许你这么说!”
    胡子玉张着大嘴忽然止住哭声,过了半晌,他慢慢地又站了起来——
    “报应?报应——”说着仰天又大笑了起来!
    谭雁翎怒声道:“子玉!你疯了?”
    胡子玉确像是疯了,聆听之下,非但不收敛,却反倒更大声地狂笑起来,一时间声震四座,整个大厅里回旋着他宏亮的笑声。
    谭雁翎一连串地喝叱着,仍然不能制止他的这番冲动,不得已,他长叹一声,一伸手点中胡子玉背后“气海穴”上,胡子玉正纵声狂笑之际,一口气接不上来,当场昏倒在地。
    大厅内顿时又恢复了安静。
    谭雁翎目光里含蓄着无比的忧郁,又似乎隐藏着某种凌厉的颜色。
    人类的弱点,最甚者莫过于自私。
    谭、胡之结合,纯系现实与利用,胡赖谭以安全庇护,谭倚胡以供筹划奔走,而这一切,已因胡子玉的双目失明而丧失无存。
    如果胡子玉仅仅只瞎了双眼,还可以贡献出他的智慧,可是如果他是个疯子,可就一无可取了。
    谭雁翎岂容许这样的一个人在自己身侧?他可能是个不定时的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因为言语不慎,就会为自己种下祸因。
    二十年相聚,彼此间不能说没有感情,也曾是生死与共的战斗伙伴,也曾共过患难,共过富贵……
    可是,其中一人一旦成为某一方面的累赘,或构成其生命的威胁时,则彼此相偎倚的情形可就大大改变,甚至于会促成一方面的凌厉杀机,必欲置一方于死地而后心安。
    谭雁翎这一时间的思维正是如此。
    目睹这位曾经生死与共的伙伴、兄弟、属下,他内心浮现出了可怕的意念。
    “子玉呀,子玉!”他轻轻唤着对方的名字,目光里泛着凌恶的杀机——
    “非是为兄我手狠心辣,实在是不得不成全你——”
    话声一落,倏地手掌扬起,正待向胡子玉前心穿去。
    蓦地窗扇外一人冷笑道:“兔死狗烹,姓谭的你原来也算不上什么人物!”
    谭雁翎陡地一惊,足下用力一点,已施展海燕穿云的轻功,“砰”一声,谭雁翎借着窗扇一开之势,两只沉实而有力的手掌,夹着“小天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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