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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雨溅花红-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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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矮小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铁斗笠”余烈。
    那团飞旋的物件,也不是什么特别的物件,正是他的成名招牌——“铁斗笠”。
    余烈身子一落下来,用着怪异的声音道:“鬼老大、简瞎子,咱们在这里又碰上了,幸会幸会!”
    “鬼太岁”司徒火仔细打量了一下来人,由不住脸上神色猝然一惊。
    “是你?”
    “是我!余烈!”
    “余矮子,俗道是井水不犯河水,我与谭老二之间的事,莫非你也要插上一脚不成?”
    “哈——”余烈摇晃着大头道,“不敢,不敢……”
    说着双手抱拳深深向着司徒火一揖道:“司徒兄,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再怎么大家也还都是一条道儿上的,所谓‘瓦罐不离井上破’,余某人和你们双方都是朋友,可不愿看见你们彼此同室操戈,所以不得不强自出头,管上这一件闲事!”
    话说之间,一连又来了七八个人,俱是府内护院师父。
    几处失火多已救熄,只是正面主房阁楼尚还在冒着熊熊火光,继续有人在施救。
    谭雁翎在两位武师的搀扶之下,匆匆向侧面绕出。
    桑南圃一连越过两道屋脊,正好守在了谭雁翎正前方。
    此刻天光已明。
    拂晓的微夕照映着谭雁翎那张苍白失血的脸,显得极为老迈。
    ——面对着这位昔日杀父杀叔的大仇人,桑南圃实在难以保持镇定,他咬了一下牙,正要腾身纵落下去,却听得远处一人高声喊道:“爹……爹……”
    一条人影扑了过来,现出谭贵芝婀娜的倩影。
    紧接着父女二人对拥在一起,遂即向一间边房内奔去。
    桑南圃本有十分的把握可以在一举手之间制对方于死命,可是在目睹着谭贵芝忽然出现,以及这一幕父女之会后,而忽然中止住他扑下的身子。
    这只是一时的感触。
    当他决计不顾一切再次萌发杀机时,对方二人已走进了房内。
    他认为谭雁翎已经再也没有能力逃脱这步劫难了。
    就算他能留片刻之安,他终究逃不开自己的手去!
    倒是眼前余烈与司徒火之间的战况是他所关心的。
    当他迅速转向方才战场上时,“铁斗笠”余烈与司徒火之间正自打了个难分难解!
    余烈施展的是一对“方天戟”,与司徒火的一对鬼爪交接在一起。
    “人面狼”葛啸山的一口鬼头刀正在与余烈弟子巴尔、朱桐激战在一起,双方打杀得天昏地暗。战况是空前的激烈,倒是原先的“瞽目阎罗”简兵,反倒不见了踪影。
    是时天已大亮。
    谭家护院十数人,正与司徒火等率来的数名小盗追杀着。
    整个宅院里都响起了兵刀的交磕之声,到处是闪耀着的刀光剑影。
    桑南圃心里还想到了胡子玉虽不能算是正凶,却也算得上是个帮凶,当然不容许他涉身事外。
    他翻越过几片房舍。
    处处都有人在呐喊交手,情形是出奇的混乱。
    谭家的地势他早已摸得一清二楚,除了正门之外,还有两处侧门。
    在两处侧门之中,又数左后方的那个门最隐蔽了。
    桑南圃灵机一动,一径向着后院左侧扑奔过去。
    这个门设计得的确很妙,看上去只是一个镇宅的小神庙,任何人也不会想到那个庙的半边墙壁是活动的,只要用力推动神像,即可现出圆形的洞门。
    当初桑南圃是偶然跟踪胡子玉进出而发觉的,遂即牢记在心。
    这时他断定,谭雁翎或是胡子玉必将在最后关头自此逃遁。
    他的猜测自是有其道理。
    于是他身子跳起,落在神案上盘膝而坐,和一列佛像并排而坐。
    果然,他的神机妙算应验了。
    就在他的身子方自坐好的一刹那,耳朵里即听到了一阵凌乱的脚步之声。
    足步声显示出并非多人,仅仅是两个人——
    凭着他的经验判断,他可以断定是两个人!
    果然不错,正是两个人。
    上天的安排也是太妙了。
    来的两个人,竟是两上不折不扣的瞎子——胡子玉和简兵。
    胡子玉一手持剑,一手持着一根木杖,由于他身为瞎子还不够久,所以足下不稳,每跑几步,都得停下来,用手里的木杖前后左右打点一阵,才敢继续跑动。
    他所以胆敢放步前奔,是因为这里的一切他都熟的缘故。
    至于身后那个简兵,相形之下,可就差一点了。
    简兵必然是在追踪着胡子玉,可是因为地势不熟的关系,所以不敢放开脚步快奔,只敢一点点地向前面踽行。
    他惟一敢迈步前追的理由是凭借着他敏锐的听觉。
    靠着前面胡子玉奔跑时的足步声,他才敢追下去。
    二人在追逐之前,可能已经交过手,而且可能胡子玉吃了一点亏。
    总之看上去,两个人都是相当的狼狈,身上都挂了彩,淌着血。
    胡子玉虽是熟悉地形,可是就“瞎”的经验上来说,却较简兵差得太远了。
    反过来简兵虽是老瞎子,足下稳当,可是碍于地形的陌生,就后者而论,却又较之胡子玉差了一截。
    两个勉强说可以扯平。
    这两个人之间的仇恨,似乎较诸司徒火与谭雁翎要更深,更不可化解。
    你只要了解到一件事——
    简兵的眼睛是胡子玉弄瞎的,而胡子玉眼睛不久前又是简兵弄瞎的,双方都怀着丧明之恨,只此一点就非死不足以扯平化开。
    胡子玉踉跄地在前面跑,简兵亦步亦趋地在后面追。
    他追的速度虽然不快,可是却不会把人追丢了。为此,胡子玉显得非常懊恼。
    可是胡子玉是一个久工心机的人,不久他盘算起来,心想制胜对方并报丧明之痛,非得智取不可。
    于是他立刻定下了脚步。
    后面的简兵听不见他的足步声,顿时也止住了脚步。
    两个人都剧烈地喘息着。
    四只黑窟窿的眼睛都睁得极大!
    简兵忽然狂笑一声道:“胡老七,别跑了,你他娘的就是跑到天边,姓简的也放不过你,你跑得了么?”
    胡子玉一张恐惧的脸东张西望着,虽然他明知那个镇宅子的家庙就在眼前,可是却不敢奔入。
    因为那么做,简兵仍是放不过他。
    简兵仍在破口骂着——
    “姓胡的,我们是半斤八两,都他娘的是两个瞎子,二十年的老哥儿们了,还他娘的跑个鸟呀!”
    他一面叫嚷着,两只招风耳不时地扇前耸后,注意力特别的集中,绝不松弛。
    “还藏个鸟呀!”他嚷道,“老子盯着你呢!”
    这里的“盯”,当然不是指的眼睛,而是“听”的意思。
    胡子玉脸上带着凌恶的表情,他喘息稍定,却不出声。
    简兵因而丧失了追踪的目标,可是他很能沉得住气,嘴里却是不闲着——
    “胡老七,你他娘的不吭声就瞒得过老子了?你真是他娘的做梦,告诉你老子是泡定了你了,你不动我也不动,咱们是一根线上拴两只蚱蜢,跳不了你也跳不了我……认命吧老小子!”
    叫着、嚷着!
    脸上是雨水、泥泞、血……
    他一面叫嚷着,一面把身子盘坐了下来,却把一根九股钢鞭搁在膝盖上,证明他你不动我也不动的决心。
    胡子玉脸上闪烁着奸险。
    他慢慢蹲下身子来。
    坐在神案上,桑南圃把两个人都看得十分清楚。
    他看见胡子玉手里拿了一块石头,忽地向着一边掷出。
    那块被掷出的石头,落在一排竹子里发出了“叭”的一声。
    简兵顿时一惊,身子霍地站了起来。
    可是他立刻想到了是怎么回事,怪笑了一声——
    他的笑声才出口一半,但见胡子玉反手一甩,一支白羽“抛手箭”脱手而出。
    “瞽目阎罗”简兵如果想到了对方“神手箭”的这个昔日外号,无论如何他都不应该这么大意。
    胡子玉这个“神手箭”的外号当然也绝非是浪得虚名。
    暗器最高明的手法乃是在于“打声”,这种“打声”的手法也就是俗称的“听风”手法。
    只需要凭借着声音来源发出暗器,虽说是黑夜晨雾里亦不会失手。
    胡子玉既有“神手箭”的称呼,足可证明他是这一道上的高手。
    这一支“神手箭”就是最好的证明!
    简兵才笑了一半,陡地尖风一缕,破空而至!
    他原来也是“听风”道上的高手,只因一时失之大意。
    再者,他却也万万没有料想到胡子玉会有此一手,等到他惊愕之间,其势已是不及。
    也许因为他偏了一下头,那支白羽甩手箭,本当是贯口直入的,却因为他的一偏,而扎入了他的面颊之上。
    “扑”的一声,打了个透穿!
    白羽箭由这一边进去,却由那一边出来,箭过之处,就像是炸开了一朵红花般地鲜血窜起了老高,老远!
    偏偏是简兵吃了这等大亏,却是不敢出声音,只痛得他全身一阵子乱颤,整个脸面扭成了一团,不住地向着肚子里抽着冷气。
    胡子玉冷笑了一声,他知道他的甩手箭已经打中了。
    为了保险起见,他遂即用“删指”的功力,撮着一角箭羽,“嗖”一声,发出了第二箭。
    第二箭循着同样方向掷出,只是较第一支箭的部位略高,目标是瞄准简兵的上额发出。
    这一支箭如果命中,简兵万无活理,简兵当然不再甘心受害。
    只见他手中钢鞭向上一举,“当”的一声,已把来箭挥开。
    只听得简兵怪叫了一声,全身整个腾空跃起,循着羽箭发射的来处,猛地扑了过去。
    胡子玉大吃一惊,手中剑反射就撩,一声金铁交鸣,双方兵刃交磕在一起。
    简兵怒到了极点!
    他嘴里怪啸着,手里的九股钢鞭,一连三鞭,鞭鞭猛劲,胡子玉也一连迎出了三剑。
    第三剑方一收势,胡子玉又攻出一剑,直刺对方前心。
    简兵满脸鲜血,状若鬼魅。
    他怪啸着舞动手里的九股钢鞭,鞭鞭扎实,真恨不能一鞭即毙对方于手下!
    胡子玉那双持剑的手似乎是受了伤,因此不大敢硬接对方的钢鞭,如此,行动上就有了拘束。
    双方虽然交手数招,可是明眼人一看即知简兵是占了绝对的上风。
    在一连串地疾攻快打里,胡子玉先后中了两鞭——
    第一鞭打中他后胯上,使得他身子向前一栽,第二鞭较重,击中他后背,胡子玉当场喷出了一口鲜血。
    胡子玉足下一顿,纵出两丈以外。
    他身子还未曾落下来,倏地回过身来,反手一剑——
    这一剑诚所谓有见于先,堪称高明。
    果然剑方递出,简兵已扑压而至,这一剑正好迎了个正着,只听得“扑”的一声,当胸刺入。
    “瞽目阎罗”简兵身子在空中打了个寒颤,怪叫一声,身子一滚,连着对方手上的那口剑,一并摔了下去。
    这一招的得手,全系洞悉先机,事先令人防不胜防!
    简兵沉重地摔倒在地上,只见他两只手痛苦地在地上攀抓着,喉咙里发出豹也似的吼声,直把地面都染红了。
    “胡老七……你好……老子在阴……曹地府等着你……你是要来的,你……”
    忽然他全身大大挣扎了一下,顿时就不再动了。
    这一番厮杀,不需要身临其境,只要在旁看着就够你胆颤心惊的了。
    胡子玉之所以取胜对方,全凭足智多谋,一剑奏功,去了心中大仇,好不兴奋快意!
    他落地之后,拄杖木立,一动也不动,直到对方简兵的声音完全消失之后,又等了一刻,确定简兵已经死亡,他才缓缓地移动身子。
    他一直走到了简兵尸体面前,探身用手里的木杖找到了他尸身,用力搬动一下。
    尸身僵硬地翻了一个滚儿!
    胡子玉由不住发出了一声凄凉的狂笑,他紧紧地咬着嘴里的牙齿,道:“简兵,你这叫上天有路你不去,入地无门自投来,你这老小子真当我胡爷爷是好欺侮的么?”
    说完又自摇头狂笑了起来。
    笑了一阵,他那张苍白失血的瘦脸上,重新又显现出一种可怖的狰狞神态。
    忽然他举起了手中木杖,用力向着简兵尸身头部击下去。
    “砰”一声,顿时脑浆迸裂,血脑飞溅出丈许以外。
    古人有鞭尸之恨,较之胡子玉这种溅脑之仇似乎尚要逊上一筹,人与人之间的仇恨,竟然会有如此之深,诚然令人不可思议。
    胡子玉捣碎了简兵的脑盖之后,似乎仍然不能泄恨,一阵乱杖之下,简兵尸身被打得一片稀烂。
    他这时似乎才发泄了一腔怨恨。
    当下,又由简兵尸身上拔出宝剑,“东顾西盼”了一阵之后,才向着庙中迈进。
    桑南圃仍然盘坐在神案之上,方才的一切,他看得一清二楚,以他之镇定,亦不禁由内心深处,滋生出一种寒意。
    胡子玉进得庙之后,一副鬼祟神态。
    他匆匆把两扇庙门先关上,然后把剑和杖放下。
    桑南圃就见他两只手摸索到神案,脸上神态尤其是紧张至极。
    顺着神案供石的边缘一直摸下去,摸到了正中的地方,他停下了手。
    “对子……就是这里……”他喃喃自言自语道,“翻开来——”
    说到“翻开”二字时,他双手用力向上一掀,神案上的一块木板,顿时应势打了开来。
    桑南圃居高临下,正好看得很清楚,才发觉到神案下藏有一个密柜。
    随着胡子玉揭开的木板,就只见密柜内珠光宝气,白的是珍珠、银子,黄的是金子,红的是玛瑙宝石……为数相当可观。
    看到这里,桑南圃顿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一直以为胡子玉对谭雁翎忠心耿耿,是谭雁翎的心腹人,想不到他居然早就存下了私心。
    眼前这大批的金珠细软正是他处心积虑,早为利己打算的明证。
    胡子玉虽然是眼睛看不见,可是他脸上的贪婪表情却昭然若揭。
    只见他双手把玩了一下那些珠宝玉器,遂即慌张地两只手把木屉一合,变为一个设计甚为灵巧,而外表又极其美观的木箱子。
    木箱外早已配好了两根皮带,只须往两肩上一套,就背在了背后。
    看到这里,桑南圃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冷笑。
    虽然是一点点的小声音,却使得胡子玉大吃一惊!
    他身子就像触了电似地向后猛然一收,惊喝道:“谁?”
    正当他欲转过身子,去拿放在案桌上的宝剑和木杖时,面前清风拂面,桑南圃翩若惊鸿地已落在了他面前。
    胡子玉一怔,怒声道:“谁?”
    说着就想去抢神案上的宝剑,可是桑南圃举掌一封,沉厚的掌力,把胡子玉身子逼退了三四步以外。
    “行家伸手,剃刀过首”,胡子玉立刻就感觉到面前这个主儿不是好来头、好兆头!
    “你是谁?是……干什么的?”
    “胡子玉,你还想走么?”
    “我……你是……”
    “真的听不出我的声音?”
    “你是……”他忽然想起来了:“啊!你是桑……先生?”
    “你猜对了!”
    “你到底是谁?”
    借着说话的便,足下踏进了一步——
    对面的那个人站着身子连动也没动一下,胡子玉甚至于可以感觉到对方呼吸的声音。
    “想想看吧!”那个人说,“那天若非是我加以援手,足下只怕一头栽在水里淹死了!”
    “啊——”
    胡子玉忽然想到了那夜被简兵猝刺双目,中途投水遇救的一幕。
    “那么你……是……”他可真有点搞糊涂了,“你到底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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