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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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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往年;叶淡看到这一个长冬不下雪的光景;少不得要忧心忡忡;吴泽陂的老农们;也会聚在一起讨论;来年该怎么度荒。
    但今载;叶淡并不怎么担忧。
    “你是怕少了吃还是少了穿;一日日就在唠叨;不下雪就不下雪;咱们现在的光景;一年地里没粮;也饿不着人
    在石头上敲掉鞋底的土疙瘩;叶淡慢悠悠地教训丨着身边的长子。他长子都快五十岁的人了;被他象是骂小孩一般
    “大人说笑了;一年地里没粮;就是咱家饿不着人;别地方人也要挨饿。”他长子陪着笑道:“远的不说;他们大周村;跟咱们叶家一向是亲眷;到时候少不得要到咱们家来打秋风……”
    “还不是你不争气;娶了周家的婆娘为新妇”
    叶淡哼了一声;儿子的一点小心思;哪里瞒得过他;他蹲在石头上;俯视着眼前的吴泽陂;眼神中有一种满足。
    确实很满足;利用这农闲时节;吴泽陂正在大兴土木;村中一半人家都是起新屋——便是不想在原先基础上扩大;也想着利用水泥与毛竹;将自己家的小宅建成两层楼。
    三层以上;是不能随意建成的;但是两层楼;倒不算什么。而且皇权不下乡;县里的明府、少府;根本不管吴泽陂的事情;那些平日耀武扬威的吏员差役;到了吴泽陂也小心翼翼夹起尾巴来。
    这一切;无非就是因为吴泽陂的卧龙谷中;叶畅在此。
    村民们收入的增加;来自于叶畅的几座工坊——造纸坊的规模已经扩大到要五十名工人的地步;不过这也是它的极限;因为附近能够用来造纸的竹材几乎被搜罗一空了。而印刷坊则是昼夜不停赶工赶点;不仅仅是印叶畅自己的作品;还要替那些诗人文士印他们的作品。
    “这婚事不是大人你当初订的么;如今却埋怨起儿子来。”叶淡长子叶格道:“要不;儿子这就去休妻;换个大人你满意的?”
    “欠抽。”叶淡瞪着他;却见自己这个儿子一脸惫怠的笑容;也没有什么办法。
    “你当跟着十一郎多学学;只要学得十一郎一成本领;老子死也放心。”
    “再怎么说;我也是十一郎族伯;他有什么好处;念在大人的面子上;总少不得我一份。若我真有什么本领;大人才要睡不着。”叶格满不在乎地道。
    叶淡没有想到;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竟然还能想到这一步;有些讶然。
    确实;若是叶格真有什么本领;要与叶畅争夺族权;最后定是叶楝一般的后果。
    “十一郎来了。”叶格此时叫道。
    只见叶畅领着一群人;慢慢从新铺的砂石路上走来。虽然他能从水泥窑那边弄到一些水泥;可是只够用于建房;至于修路;则是想都别想。
    “叔祖;伯父;怎么劳您二位在此等着?”见叶淡父子一副找自己的神情;叶畅行礼笑道。
    “还不是你这不成器的伯父;他新妇娘家有事情要求你;他又没胆子与你说;只能让我这老家伙再出来唠叨。”叶淡叹了口气。
    他完全将叶畅当成一个成年人;反而是把自己五十岁的儿子当小孩一般。叶畅也习惯了;知道自己这位族伯确实不成器;年轻时游手好闲;到老来也庸碌。
    “叔祖这是哪里的话;伯父有什么事情;交待一声;我必然上心的。”叶畅看了看叶格;见他没有几分尴尬;估量了一下;然后道:“可是想安插些人手到庄子上去?”
    “可不是;我就知道十一郎聪明;人家说什么闻弦歌而知那个那个牙医?”
    叶格的话;让叶畅笑了起来:“周家也想让人跟着去孟州?”
    “嗯;你伯娘的几个娘家侄儿;都是老实肯于的;我再没脸皮;也不会塞那些不靠谱的人给十一郎你添麻烦。”
    “既是如此;报个名字便是;也不在乎多几个人…不过;他们周家就放心让子弟受我管束?”叶畅道。
    前几日;玉真长公主派人来;让叶畅去孟州;说是蛮人的木棉种籽与农夫都已经到位;只等叶畅前去接收。叶畅无意入长安;便请来使回去与玉真长公主相约;让他将人送到孟州的庄园去即可。
    这么一来;前往孟州的事情就要提上议事日程了。
    好在孟州离修武不远;也就是两三日的行程;不过让叶畅始料未及的是;除去预先决定好的三十人名单;离得稍远的一些村庄;这几日竟然纷纷找人递话过来;也要遣子弟随他而去。
    “那是自然之事;十一郎你这两年做的事;大伙可都看着;听了你的;哪个不发家了;逆了你的;哪个不破财了?”叶格喜道:“便是我如今送你伯娘归宁省亲;也是有面子;只要我说这是我家十一郎说的;便没有谁敢反驳。”
    “哈哈。”叶畅笑了起来。
    能让乡邻们日子过得好些;这让他有种异样的满足感。
    李颀等邀他去边疆一行;他之所以拒绝;一来确实是怕苦怕累怕不安全;二来也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种好田比起到边疆去转悠作用要大得多。大唐与周围蛮族之争;最终还是一个国力的竞争;只要能让大唐国力拥有绝对压倒性的优势;蛮夷如今占据的地方;迟早会成为华夏自古以来的领土。
    打发了叶淡与叶格父子;叶畅看着已经露出些许生机的田地;心里非常充实。果然;种田才是他的最爱啊;和这个比;跑到边关去风餐露宿什么的;真是一种折腾。
    “十一郎;你倒是悠闲”
    他正琢磨着该去哪儿;却听得有人又喊他。回头一看;嫂子方氏带着响儿、赐奴还有小娘;正在村边上看着他。
    叶畅缩了一下脖子;愁眉苦脸地走了过去。
    “一见我就这般神情;莫非我是母夜叉?”
    “嫂嫂原是……菩萨一般的人物;只不过逼我相亲;便与母夜叉一般了。”
    方氏撇着嘴;一脸都是鄙夷之色;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别家少年郎;到得这般年纪;早就火急火燎要成亲了;可自己这个叔子;却对相亲、成亲;如此强烈地反感。
    “我也不喜叔父相亲”小娘可是被叶畅惯坏了;一见叶畅就伸手索抱;被叶畅抱在怀中;她昂着小脸道:“叔父若是成亲;就不再抱小娘了——叔父要成亲;就和娘亲成亲吧。”
    顿时方氏成了大红脸;啐了一口道:“你这小人儿;哪来的疯话”
    却不是疯话;大唐不拘妇人再婚;因为方氏掌控着叶畅创立的酒坊、印坊与纸坊三大赚钱产业的缘故;族中已经有人在嘀咕;若等方氏别嫁旁家;将这些产业技能带走;倒不如让她嫁与叶畅——大唐之时;这等事情;并非罕见。
    不过这种婚姻;往往只是名义上的婚姻;只是为了方便家产继承和子女抚养;也为了让寡嫂在夫家能安心度过余生。双方名义上成亲;实际上却不同房。
    只不过这只是有些叶家人在背后的嘀咕;当着叶畅或者方氏的面;谁都不敢说。偶尔有些风声传入两人耳中;两人也是装没有听到。
    “呃;嫂嫂唤住我;可是有事?”叶畅这一次也只能装没听到;他有些窘迫地问道。
    “有事……印坊那边;还要继续接单?”
    “自然;为何不接?”
    提起此事;叶畅便觉得好笑。
    因为叶家印坊使用了青铜活字与胶性油墨;装帧上也有所不同;印出来的书华美精致;或雅或丽;故此极受欢迎。最初时只是叶畅自己编撰的书;象是《绣像三国志演义》、《绣像战国策》这两部;到得去年下半年时;甚至有儒生找上门来;提出由叶家印坊给他们印书——他们当然出钱。
    于是大唐的自费出版市场顿时红火起来;那些颇有资产的书生;并不吝啬将自己的诗卷文卷;印成几百册;然后亲朋故旧都送一些;其成本也就是百余贯到几百贯钱。仅仅是去年九月到如今;短短的五六个月的时间里;便有数十种书籍付印;扣去成本;也给叶家印坊带来了几千贯的收益。
    自然也有人眼红想要学样;但是活字易学;有些印坊已经开始学着制造木活字与铁活字;只是还没有叶家印坊的青铜活字好。而油墨却难制;油墨的配方;乃是叶家最高机密;甚至在竹材造纸术与酿酒术之上;整个叶家;也只有叶畅与方氏才掌握着。
    “再接的话;便要招募人手。”方氏小声说道。
    “嫂嫂只管去招就是;多招一些备用;我还想印报呢。”
    “印报?”
    “正是;象邸报一般的;不过除了朝堂上的大事之外;更多是家长里短;长安与洛阳人口皆过百万;这东西一定好卖。能卖到两千份;便可维持;能卖到万份以上;便是大赚了。”
    方氏抿着嘴;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叶畅也觉得尴尬;虽然两人在谈正事;可小娘方才那句童言;却还是令他们不自在。见方氏欲言又止;叶畅胡乱说道:“我要去酒坊看看……嫂嫂;我这就告辞了。”
    “你就去罢。”方氏有些恨恨地道。
    叶畅顿时落荒而逃;跑得比从洛阳逃出来还要快。想到当初洛阳时李颀等人的纠缠;如今岑参应该去应试科举了;叶畅琢磨着;是不是再回洛阳去一趟。
    虽然是留了贾猫儿在洛阳;可是有些事情;还是需要经常去看一看;否则那两千多合格的工人;可就不是为自己培养;而是替他人做嫁衣了。
    酒坊是不去的;隔得有些远了;但在庄外靠近吴泽处立的酒库;叶畅还是准备去转转。为了便于运输;酒库离吴泽陂有里许;平时有叶家的两个族人看着;叶畅带着善直等人转到此处时;却见这边正闹得慌。
    “十一郎来了;正好”
    “依我说就是送去见官的;十一郎心善;没准就让这厮走脱了。”
    “你少自做主张;便是十一郎心善积德;放过此人一遭;那也是十一郎自个的事情;轮不得你来说……”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这一片喧闹声;随着叶畅的到来结束了;叶畅来到酒库前;却见众人围在一起。
    “怎么回事?”他问道。
    “方才我们巡视酒库;发现这厮”他一个族人带着怒气:“这厮不知怎的闯入了酒窖之中;糟蹋了一坛酒;自个儿还喝得酩酊大醉”
    这时叶畅注意到;众人中间;正躺着一个人。他凑上去看;那人双眼紧闭;发出微微的鼾声;睡得甚为香甜。
    “这是……”
    那人一身道士装扮;身上有些邋踏;细眉长眼;三绺长须。年纪约是三四十岁之间。因为在酒渍中打滚的缘故;浑身脏兮兮的;也不知是被看酒窖的哪一个打了;脸上还有半个掌印。
    叶畅并不认识这厮。
    “是被你们从酒窖里抬出来的?”
    虽然天气转春;可这个时候春寒还在;这厮不可能在露天之下还能睡得如此安稳。
    “正是;我们正想着要不要禀报十一郎;然后送这厮见官;他不唯偷酒喝;咱们的酒;还糟蹋了好几坛”
    “哦?”
    这几个看守酒库的族人多少有些惶恐;酒库只是储存成酒之所;防备虽没有酒坊与纸坊等地方守备森严;但是也是叶畅再三交待要注意安全的地方。可是这次却被人乘夜混了进去;他们可都有责任。
    这点小心思;叶畅当然明白;他先是进了酒窖;察看了一下酒窖里的情形。
    原本储酒的地方;酒香就扑鼻;想来地上的这个醉鬼;就是夜里嗅着酒香然后摸了进去。他应该是翻墙进的院子;然后用剑劈开了大门上的锁;大模大样地进了酒窖之中。
    在酒窖里;他先是开了两坛酒;左喝一口右饮一口;以酒下酒;可是叶畅这里的酒乃是醉黄粱;度数接近五十度;乃是这个时代的高度酒。因此没多酒;他就醉意上涌;开始耍酒疯。这厮打破了几口酒坛;让自己洗了个酒水浴。
    这几坛酒卖到市面上去;可是值几十贯上百贯
    少了钱叶畅并不心痛;他恼怒的是竟然有人敢在修武他的老巢捋他虎须;而且还捋成了
    “用冷水给他醒醒酒”神情不豫的叶畅下令道。



第157章 俗礼岂能拘我辈
    一桶刺骨的冷水倒了下去;躺在地上的醉鬼顿时浑身激灵;翻身就爬了起来。
    “好酒;酒家;再来一坛……”
    那人起身第一句话;就险些没把叶畅气乐了。
    然后不等叶畅问话;他便又一屁股坐入泥水当中;醉眼朦胧;伸出一只手:“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这厮醉得紧;这句诗围着的人没有一个听清楚的。不待叶畅吩咐;又是一瓢水浇了过去;浇在那人面上;那人又抖了抖;这才清醒了些。
    睁开眼;向着四周看看;那人有些不耐烦:“咦;这是……怎么回事?”
    叶畅蹲下身;与他目光相对:“某倒想问你;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会偷闯入别人家的酒窖;还如此糟蹋美酒?
    “别人家的酒窖……啊;我记得了;这不是叶十一家的酒窖么?”那人又四处望了望:“我与叶十一乃是至交好友;喝他两坛酒;算不得大事……”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全看着叶畅。
    叶畅才不记得自己何时与这般醉鬼是挚交好友;他的好友中嗜酒最甚也最没有酒品的算是张旭与焦遂;可这二位也没有眼前人这般没品法。
    “你说……你与叶十一是至交好友?”
    “那是自然;某平生不打诳语。”
    “你们认识;见过面?”
    “不认识;也未曾谋面。”那人答道。
    叶畅气乐了:“不认识;也未曾谋面;你却说与他是至交好友?”
    “那是自然;这世上之人;有些便是相识多年;却也不敢说是好友;有些虽是从未见面;却已经是至交。”那人大言不惭:“某与叶十一;便是后者。”
    这人脸皮之厚;当真罕见;不过说话倒是有意思;是个潦倒落魄的失意人啊。叶畅抿了下嘴;原本是想寻这人算账的;但他能说出这番话;倒是个有趣之人;值得结识。
    “抬回去;扔热水里泡着;把他的酒泡醒来。”叶畅起身吩咐道。
    几个随从依言将那人抬了起来;那人还欲挣扎;只不过他醉得厉害;挣也挣不脱;只能随着众人了。
    “你们两人;为何这厮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们都没有发觉?”
    处理完这个家伙之后;叶畅开始板着脸;问起两个看守的职责来。
    两看守都是叶家本族子弟;当下有一个涎着脸道:“昨夜里饮了两杯;睡得有些沉了。”
    叶畅眼睛眯了眯;这话中;颇有不实之处。
    他目光在这二人身上一扫;二人紧张之下;身上落下几粒骰子来。
    叶畅的眉头顿时皱在一起。
    唐人好赌;双陆最甚;但骰子也甚为风行。几十年后的温庭筠;在其词中便曾云“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叶畅对这事情;原是没有关注;却不曾想;自己族人;竟然也有嗜赌误事者。
    “昨夜不是醉酒;而是醉酒加滥赌了吧?”叶畅问了一句。
    那二人交换了个眼色;觉得同是族人;这也不是什么大错;当下便承认:“是多博了几回。”
    “你二位自己回家中去;酒库以后不必再来了。”叶畅冷冷地道。
    “啊?”
    “是我没有交待清楚;故此此次损失;便不在你二人工钱中扣除;但是二位既是好赌;便请以赌为食罢。”叶畅拱手:“我这小处;实是供养不起二位。”
    叶家子弟都知道;被叶畅大骂没有关系;但若被他拐弯抹角讥讽挖苦;那就有大麻烦了。这意味着叶畅是真怒;而且是那种别人劝都未必劝得回的真怒
    叶畅一怒;叶楝便是前车之鉴。
    两人顿时傻了眼;那惫怠之人还吩辩:“就是小玩一下;今后再也不敢了……”
    “我说过的话;从未不算数;你们先回去;待我确定你们确实不再滥赌;再想法子与你们寻个活计。”叶畅不为所动。
    这已经是他经过磨炼之后的做法;若是换了一年前;这二人直接就被叉走;懒得与他们多说了。
    那两人心中不服;却又不敢说;而且叶畅毕竟给他们留了一个念想。打发走他们;叶畅心中觉得不是个事儿;忍不住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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