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迢递故园(倚天同人)-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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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是忽而一笑。那一笑答失八鲁看得清清楚楚,猛然愣住。电光石火间,沈浣身形尚在半空,“呛啷”一声,身后长剑出鞘,运起十成内力,脱手暴射甩出。长剑势如奔雷烈火,划破漫天风雪阴郁,直向答失八鲁心口而去。
  “小心!”乌力罕全力一扑答失八鲁,那剑旋即“噗”的一声透体将乌力罕与答失八鲁的右肩对穿刺透。
  沈浣一声长叹,无数骇然惊叫声中,再无力躲避蜂拥而来的箭雨,只觉后心一凉,有什么狠狠透体而入,耳中传来自己赶来亲兵的惨呼,随即猛然摔落在泥泞雪地当中。
  天色依旧阴郁如昔,狂风大雪打在她脸颊之上,身体却已没了感觉,疼痛和寒冷蓦然消失。耳边金戈铁马的厮杀之声,连带漫天风雪的尖利呼啸,都已远去。一时之间,这个她身处了十余年的沙场竟是前所未有的安静下来,雪花在空中狂舞,寂静无声。狼烟染过天空,她忽然隐隐约约想起信州道上那个小姑娘所唱的歌儿。
  来时旧里谁人在,别后沧波路几迷。
  不由自主的,她竟是微微笑了一笑。用力握了握手中的长枪,些许余温,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
  最后看见的,是空中“沈”字青龙牙旗飘落下来,风雪之中,蔽日遮天。
  第六十六章 铁衣十载黯红颜
  天明时分,肆虐了整整三日的暴风雪终于停了下来,漫天乌云悉数随着夜色消散而去。碧空万里,冬阳轻轻缓缓的升起,大地之上及膝深的皑皑积雪覆盖了一切,雪原广袤平坦,橙色的阳光洒落在雪地之上,澄澈如镜。
  安丰西南三十里,颍州军行营。
  将官与士卒皆是里出外进忙碌不已。三天之内大军由太康急速迁来此处,各种事务万绪千头,一时之间,连校尉将官都在与排头兵一道打桩支帐。眼下刘福通在安丰,萧策带兵严守毫州南线,军中大将或在外带兵,或重伤昏迷,或下落不明,军中唯剩罗鸿一员武将坐帐中军,与戴思秦杜遵道两名文官,三人共撑大局。
  忽然一队人马由西面而来,未悬牙旗,速度颇慢,步履甚是艰难的在雪地之上跋涉。走到近前,但见人马容色疲惫,士气低迷至极。
  “站住!来者何人?!”当值戍守的军士在营前警觉喝问。
  还没等对面为首之人开口,“砰”的一声,喝问的军士便被校尉郑铎狠狠一脚踹开,“瞎了你的狗眼!那是派出去寻元帅的探马!”言罢腾腾两步,亲自上前打开营门,大雪之中,他一脚深一脚浅,踉踉跄跄的冲了过去,一把拉住那队人马当先一人,急切道:“赵哥,怎么样?可有元帅消息?!”
  为首的中年汉子抬头看了一眼郑铎,抿唇不语。
  郑铎一颗心悬在一半,声音极轻仿如喃喃自语,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没……找到?没找到也好……总有希望……”
  那中年汉子听了这话,喉头一动,七尺大汉竟是红了眼眶。
  郑铎悬在一半的心瞬间被狠狠一攥,张口便要追问,却又发不出半点声音。
  中年汉子沉默着向侧面迈了一步,身后几个士卒随之向侧面退开,露出行在队中之人。
  六个士卒,手中抬着临时由两只长枪与军衣架起的担架,那上面,隐约躺着的是个人形,然则郑铎却看不清楚,只因那躺着的人身上,覆着一面被狼烟熏黑,染满血迹的青龙牙旗,牙旗残破,其上浓墨古隶写着一个字。郑铎识不得几个字,可这个字他偏偏认得。近十年间,颍州中军大营前,高悬不落的,正是这个“沈”字。
  郑铎直愣愣的看着那青龙牙旗,牙旗之下是谁,他看不出来。
  一瞬间,所有人蓦然安静下来,全都看着这队斥候探马,等着赵校尉开口。谁也不敢多喘息一下,仿佛只要喘息的重了,那面青龙牙旗就会自己滑落下来。
  没有人敢看那下面是什么。
  赵校尉却是仍旧一言不发,抬手一挥,手下之人瞬时收整回原来队形,沉默郁郁的进了行营,直往中军大帐而去,留下尚站在雪地之中发愣的郑铎,一动不动。
  --
  大帐之内,鸦雀无声,寂静得让人背脊发寒。
  六名士卒,抬着那担架久久不动,立在大帐中央。青龙牙旗依旧严严的覆盖着担架上的人,不见面目。
  罗鸿一辈子,到今天之前,从没有害怕过。然则此时看着那泛着血腥的再熟悉不过的青龙牙旗,他只觉得心中的恐惧仿佛瞬间吞噬掉他心智,弥漫在血脉当中。戴思秦与杜遵道谁也没有出声,定定的盯着那担架,喘息急促。
  赵校尉单膝跪在地上,他是掌管斥候探马的武职校尉,便是自己剩下一口气,也当得把消息清清楚楚的说得明白。
  “……皇集郊外积雪太厚,敌我混杂,人数实在无法清点……我等在附近搜索许久,没有发现我军任何生还之人……属下便将……便将元帅先行带了回来……”说着声音一抖,再也说不下去。
  一时之间,罗鸿、戴思秦、杜遵道三人皆是沉默,没有人追问,更没有人有勇气去碰那青龙牙旗半分。
  忽然之间,大帐门口侍卫低呼一声,打破了帐中的沉默:“俞二侠。”
  随即罗鸿几人只见得帐帘一撩,一个人进了来,身形高瘦,风尘满面,深灰大氅、石青长衫,其上早已结满厚厚冰霜。正是一日两夜未曾合眼快马而来的俞莲舟。
  罗鸿见到他,心中一时痛极,继而五味陈杂,喉头发紧,“俞二侠……”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俞莲舟极轻的点了点头,一双眼睛却盯着那青龙牙旗覆盖严实的担架,脸色沉得仿如昨夜的暴雪天色。
  那青龙牙旗,当年在沈浣接掌十万义军之时,他曾亲手替沈浣挂在中军大帐之前。这一面青龙牙旗,撑起的是帅者将威,是三军士气。
  主将不亡,牙旗不倒。
  然而昔日里那飞龙在天的牙旗,如今却静静的覆盖在担架之上。寂静得令人心惊。
  这一面残破的青龙牙旗,却是清清楚楚的记下了两日两夜里,皇集如今那白茫茫一片的雪原之上,曾有着怎样惨烈的厮杀。瑾青之色已被不知多少人的鲜血浸透,泛出沉沉黑红,上面依旧留着烽烟的灰黑,将那在天飞龙生生衬得狰狞起来。残破的旗面被无数兵刃割裂,那一个巨大的“沈”字却仍旧辩的分明。
  牙旗下面,隐约是一个人形,静静的躺在那里。那牙旗盖得太严,从头顶到脚下,什么都被遮住,能看见的,只有无数断箭由牙旗下伸出,将那牙旗撑开,嶙峋支离,仿似一个怪物。
  帐中的气氛仿佛要将每一个人肺中气息尽数挤压出来。没有人能说话,没有人能抬手,更没有人敢上前去碰触那青龙牙旗。仿佛只要没有去人看清那人是谁,下一刻营前便会传来人马归营的声音,会传来照雪乌龙的咴鸣之声,然后那个熟悉的高挑削瘦的银甲战将会一如既往的掀开帐帘,满身沙场狼烟的气息,端坐帐中等着诸人禀报营内事务。
  忽然间,一个人影打破了大帐之中那几乎要将所有人神智挤压破碎的沉寂。
  俞莲舟目不转睛的看着那青龙牙旗,眼中神色深沉肃然,却是在所有人不能也不敢动的时候,定定走到担架之侧。他垂目看着那青龙牙旗片刻,楞骨分明的手青筋隐隐,却是稳稳的抬起,将那牙旗由上掀了开。
  一瞬间,帐中一片冷气倒吸之声。
  牙旗之下,是一张支离破碎的面目。那面目仿佛是被乱军马蹄狠狠踩踏过,颅骨破裂,血肉模糊,五官早已如一片烂泥,分不清口鼻,一只残碎的眼球被从眼眶里挤了出来,粘挂在一侧。深可见骨的刀痕由左面劈过,碎裂的白骨森然的从伤口处戳了出来。
  那旗下战将,远比那残破牙旗更加惨烈。
  帐中诸人,无不是沙场之上征战多年,早已见过太多血腥惨烈之事。只是如今,眼睁睁的看到那牙旗之下的银甲战将,血腥之气仿佛如刀一般生生在每一个人的心头狠狠的反复剜过。
  俞莲舟的手顿住,执了那牙旗一边,手背之上青筋暴起,双肩与后背僵硬仿如岩石,不显喜怒的双眼一瞬间弥漫了漫天大雪,一如前夜夜色。
  担架一侧,放着的是一柄长剑,银质吞口,玄玉作柄,朴素云纹,俞莲舟被那霜刃青泓狠狠的晃了下眼。信水之上。因缘际会而与自己换了长剑的少年浅笑的模样忽地浮上心头。他还记得那少年沉静而不苟言笑之下,所掩饰住的少年人的活泼天性,与偶尔酒后难得一露的肆意胡闹。当初灯火之下面色嫣红酒醉熏然的少年,如今,竟是这般支离破碎的躺在这单薄的担架之上。鲜活而强悍的生命,竟是连十年时光,都没有能撑过。
  担架之上的人,勉强可见的脸颊轮廓映入眼中,依稀便是当年信州道上重逢时候的模样。白袍银甲此时早已满是血污,其上不知多少刀枪剑戟留下的痕迹。而一只手中紧紧握着的东西,正是虎符将令。其上一个沈字,统帅三军,令行禁止,数十万人马无敢不从。
  他一只手轻轻的摸向那筋断骨碎却犹自握着虎符的手。极轻的将那手舒展开,欲将虎符拿了出来。
  那只手生前无论如何艰难,都将这只重于千斤的兵符握住,为了十余万将士,殚精竭虑,不眠不寐。而如今静静地躺在着里,且就将这系着十余万性命之物放下,且安心而去吧。
  俞莲舟一只手极缓慢的取出了那被少年执掌了多年之物,仿佛那少年只是睡着了,触碰稍稍重些便会被惊醒一般。足有半炷香时分,那虎符才被他取了出来。俞莲舟良久的看着眼前之人,一只手终是轻轻的握上了那残破的手掌。触到那如同虎符一样冰凉的指掌的一瞬间,俞莲舟一直不躲不避直视着眼前之人的双目似是忍将不住,蓦然闭了上,双眉皱紧,没有半分声音。仿佛只能一只手反复摩挲着那只七八岁时握着他指掌不肯松开的手,除此之外,再无法动作其它。
  “啊!”忽地,他身后一声尖利的呼喊撕破了整个大帐中几欲将人压迫致死的气氛。
  “阿瑜!”罗鸿惊叫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扶住刚刚得了消息进得帐来的阿瑜。她只瞥了一眼那担架之上的人,旋即一声尖锐的刺人心智的惊呼,只一瞬间,脸色与唇色即便惨白犹若死人,随即软软往地面摔去。
  “混账!谁放她进来的?!”罗鸿急得红了眼,死命的按着她鼻下人中,一抬眼,却见得她身下裙裳之上一缕红色血迹迅速漫开。
  “来人!军医呢!快叫军医!”罗鸿惊惧失态的大吼,其余将官均是急了起来。阿瑜是沈浣唯一的夫人,腹中怀的更是其仅有的子嗣,若有意外,如何对得起自家元帅的未散英魂?
  一瞬间,十余个满面悲色的大男人七手八脚的扶人倒水传叫军医,大帐里蓦然混乱了起来。没有人注意到俞莲舟皱着眉,身影由大帐之中一闪而逝,脚下展开轻功往皇集方向急速而去。
  --
  冬日里异常难得的暖暖冬阳洒落在积雪覆满的皇集郊外。
  碧空澄澈,万里无云。
  那雪极厚,将大地之上惨烈厮杀之后所留下的所有焦土疮痍都覆盖在洁白霜雪之下,在阳光中,竟是熠熠生辉。放眼望去,雪原平缓起伏,一望无际。仿佛那两日两夜的恶战从来便未曾存在过。
  没有人会知道,就在这雪下三尺,横伏着多少尸身。汉人的、蒙人的,皆年轻而健壮,如今却在这雪原里,化作孤魂。唯有那些零星尚未被风雪埋没的残破旌旗战鼓,显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惨烈的战场,在这大雪之下,竟这般幻化得明净,却也寂静得令人心惊,混不似人间。
  此时这寂静却蓦然被打破,一个人影由东疾速而来,踩在这常人极难跋涉的雪地里,竟是踏雪无痕。但见他脚下轻功展开,放眼四顾,疾速的扫视过一切,雪地里一丝一毫的异样都不错过,似在寻找什么。
  这人正是由安丰大营出来的俞莲舟。
  雪地之中,阳光强烈而晃眼,他却是不肯放过雪地之上半分蛛丝马迹,皱着眉仔细搜索。此时俞莲舟心下不知是猛然松了口气,还是被更紧得揪了起来。只因方才担架上得那个人,绝不是沈浣!
  身形高挑,脸颊清瘦,青龙牙旗,白袍银甲,玄玉长剑,精铁虎符,每一样,无一不与沈浣极似。然则当他触及那筋断骨折的指掌时候,沉入深渊的心情仿如被狠狠一刺,猛然惊起,只能闭了双眼才能掩饰住眸中的震惊与无法言喻的喜悦。只因那双手掌,绝不会是沈浣的手掌。
  那手掌心之中的茧,实在薄了些,少了些。
  沈浣自幼习枪,枪法凌厉迅猛,精于力道变化。他出身武当,武学之上对于力道运转最为精研,极清楚兵刃之上若是力道变化灵活,则习成时候,指掌之上的茧决计不可能只有手心一处。五指对于兵刃方向精微至极的掌控必然使得五指之间全是茧子。
  而且,沈浣用的,乃是他赠与她的沥泉枪。沥泉精钢为柄,点金盘龙,枪刃更是玄铁混了西方精金所铸,沈浣使用这般份量的长兵刃,他便是不看,也知道她手上的茧子必定远比其它习武者厚得多。而方才担架上之人,手中只有掌心一层不厚的粗茧,决计不可能是手执沥泉,一手雁留枪法征战四方多年的沈浣。
  “沈浣!”
  俞莲舟一路疾速而来,内息流转,平复下在帐中时极不规则的吐息心跳,声音在雪原之上朗朗送出。
  那个人不是沈浣,然则沈浣是否还活着,他不知道。只是除非亲眼见到她尸身,他却也决计不会信那个执枪坚守淮水的少年会这般无声无息的去了。皇集既是她最后一战之地,他便必然要来寻她。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突然,他双眼似被一道光芒刺了一下,本能的一侧头避开,然则一瞬间,灵台一亮,连忙睁眼向雪里寻去。但见阳光之下皑皑雪原平坦起伏,毫无异样。俞莲舟脚下微移,连换了数个地方,果然那光又忽然晃了一下他的眼。这一次他看得清楚,那浅金色的晃眼光亮分明是阳光照射着雪地之中某样事物,随即晃入了他的眼。
  他展开轻功几步抢了上去,一掌扫开彼处一层浮霜,但见雪地之中,一点金色露出,耀眼至极。他心中猛然一紧,运起内力,衣袖一扫,拂开的积雪竟有尺余厚。而露出来的,却是一节金色盘龙,五爪大张,栩栩如生,张开的口中,含着仿如青泓秋水一般的利刃。
  正是沥泉枪。
  三尺之雪,此时竟显得如此之厚。俞莲舟不敢用力,只得一双手急速的将雪向外挖开。黑色的衣角露出,是一个元兵的尸身,冰凉冷硬,仿如岩石。俞莲舟一掌推开,下面,是另一个元兵的尸身。沥泉枪斜斜从下方伸出来,被几具尸体同时压住,一动不动。
  俞莲舟内息运转不停,才能让自己的手稳定下来,疾速将极具元军的尸身一一推开。
  入目的,是一个人。
  削瘦,高挑,银甲,白袍。
  手中牢牢握住的,正是他亲手交给她的沥泉枪。
  那人闭着双眼,静静的躺在那里,左颊之上,刀痕深可见骨,半面容颜上的鲜血早已冻成了冰。一身铠甲与白袍,被鲜血与战火洗得看不出本来面貌。十数只断箭钉入身体,不知深浅。身下的鲜血早已渗入雪里。
  俞莲舟心中仿如被寒冰刺入,心肺之间,竟是难以起伏。然则他仅是微微一顿,便伸手想去把人抱上来。这雪地里太湿、太冷,她家乡湘楚,便是征战淮北多年,早已习惯忍受得了这北方的漫天冰雪,也绝不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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