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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雨翻云_黄易-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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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罗眼中精芒暴闪,也长笑而起,向浪翻云伸出一手道:“干某一生肆意行事,心狠手辣,阴谋诡计,无所不用其极,只有忠心听命的手下,从无肝胆相照的知己,两年前与兄一战,始知人算不如天算之理,这两年潜修静养里,每念及浪兄,不但没有仇恨,反而敬慕之情日增,连我也不明白如何有这种心路转变,至今晚此刻,明月当头的美景下,才明白乃受浪兄不为名利生死所牵碍的气度所吸引,否则纵能在武技上出入头地,还不是名欲权位的囚徒,可笑呀可笑!”  
    这不可一世的黑道枭雄,终于在尔虞我诈的一生,第一次破天荒地说出了心底的真话。  
    浪翻云一伸手,和乾罗的手紧紧交握。  
    两人四目交投。  
    这对原本是敌非友的对头,在这奇妙的刹那,产生了别人数世也达不到的了解。  
    一切尽在不言中。  
    韩柏在半昏迷的状态下苏醒过来,全身痛,头胪若裂,经脉充满着凶般的焦躁火毒,滚流窜动,想发狂叫喊,却叫不出声。  
    赤尊信施法前的警告,催眠似地在心中响起,道:“我毕生凝聚的精气神,将在你体内结成魔种,这魔种具有风暴般的灵力,有若同策四驹,每驹均想奔向一不同方向,略欠定力,必遭车翻人亡之祸,切记切记!”  
    韩柏至此意识略回,咬紧牙根强忍痛楚,苦守着心头一点灵明。  
    好一会后,忽地全身一寒,口鼻像给对象堵塞,呼吸全消。韩柏记起*缦瘸嘧*信的解释,知道这是魔种与自己结合后,由死而生的假死过程,不惊反喜。  
    “啪!咿唉!”  
    牢门大开。  
    一时间牢室满是脚步响声。  
    一对手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有人道:“奇怪!这么快便死得通透,全身冰冷僵硬。”  何旗扬的声音响起道:“确是死了!”顿了一顿道:“不要怪我,要怪只怪你的命生坏了。”  
    韩柏的感觉极为奇怪,每一个声音,甚至呼气吸气声,他都听得比平时清楚百信,偏是全身一点感觉也没有。一个念头在心中升起,难道我真是死了,现在只剩下魂魄在听东西?假如永远保持这种状况,那比坐牢更要可怕万倍。。大牢头金成起的声音道:  “把这小子,台出去,包里后好好埋了他,记着!不要损伤他的身。”  
    韩相莺上加惊,心中忽地升起一个念头,就是异日一定要将这些人百般折磨,要他们不得好死!心念才起,他本人吓了一跳,这种杀人凶念,还是首次在他心中兴起。  
    念头未完,身体被台了起来。  
    也不知经过了什么地方,神智愈来愈模糊,刚才静止的气流,又开始在全身乱窜乱撞,情思迷迷惘惘,有若天地初开,无数的奇怪幻象,在心灵内始起彼落,狂暴的激情柔和的思绪,交缠纠结,赤尊信藉魔鼎大法种入他体内的精气神,开始进入新的阶段,和他本身的精气神渐次融合。  
    一层一层的油布置里全身,韩柏被放入坑内,铲起铲落,一会儿给埋在厚厚的土层下,韩柏眼前一黑,终于完全失去了知觉。  
    这是至关紧要的阶段。  
    赤尊信牺牲目身所播下的魔种,正与韩柏的元神结合,此时不能受到丝毫外物影响,尽管风吹草动,也能使他陷入精神分裂的悲惨境地,这种情况连赤尊信本人亦不知道。  
    因缘巧合,韩柏恰好被埋入土里,提供三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使他能在这宁静至极的环境,不断吸收大地的精气,死生交汇,新旧交融。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韩柏蓦地回醒,口鼻自然用力一吸,几乎窒息过去,张开眼来,一片漆黑,在几乎变成真死的刹那,强大无伦的真气在体内爆发开来,无师自通的他作弹簧般收缩,再弹开来时,整个人已飞快往上冲去,‘蓬’一声和着满天泥屑布碎,冲离地面连两丈之高,再重重摔回地上,跌了个七荤八素。  
    假设有人碰巧在场,定以为是千年恶复活,吓个死去活来,韩柏双目一明一暗,明时精光电闪,暗时阴沈莫测,好一会才回复正常,但那眼神已和从前大不相同,转动间充满了沉浮人世的智能和近乎魔异的魅力。  
    赤尊信破天荒的尝试,以与庞斑截然不同的途径,创造出了魔道上另一奇迹。  
    韩柏这时若借镜一照,保证吓个半死,因为他再也认不出镜中的自己。  
    他在魔种合体的催生下,由一个瘦弱的青年,变成了一个昂藏壮汉,在泥污没有掩盖的部分,肌肤闪闪发亮,自具一股慑人心魄的力量,他重生后的脸容,只仍依稀存着往日的清秀善良,使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似能担当任何重任的豪雄相貌,显出刚毅不屈的粗线条轮廓,虽说不上俊俏,但却深具粗犷的男性魅力。  
    韩柏脱胎换骨,成了另一个人。  
    他俯伏地上,不住呻吟,各种各样的的奇怪思想,侵袭着他的神经,忽尔间他想起了秦梦摇,转眼又被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面容替代,胸臆间却升起了无限温柔。  
    韩柏狂叫一声,撑起半身,张开眼来,入目坟头处处,原来是个乱葬岗,外来的景象使他清醒了一点,想起过去的遭遇,恍若再世为人。刚感叹这世上渺无公理正义,另一个念头随又升起,这不外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强权便是公理,何用婆妈?  
    韩柏丝毫不觉得这个想法大异于往昔的他,一用力,弹了起来,卓立地上。  
    心中一动,在自己先前葬身处造出种种痕迹,便似自己的体被野兽拖走,他的手法熟练,不一会儿完成了布置。  
    转身欲离,忽地停下,想道:“自己为何懂做这种事情?啊!我明白了,当赤尊信的魔种和自己结合时,除了精气神移到体内,还将他生前的经验和部分记忆,移植到自己的脑内。”  
    想到这里,他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以谢赤尊信的大恩大德,赤尊信的肉体虽死了,但韩柏却知道他的精华,已藉着自己而继续活下去。  
    庞斑啊庞斑。  
    我定会胜过你!  
    韩柏跳了起来,以他自己也难以相信的速度,转眼间隐没在林木的深处。  
    一个古往今来没有出现过由道入魔的高手,终于降临人世。  
    与庞斑的斗争,亦由此开始。  
    明月高挂中天,以无可比拟的满月之光,窥视着这前途不明,翻腾不休的浩荡江湖。  
    明月下。  
    一只大鹰盘旋冲飞。  
    能在百丈高空上辨出草丛内小兔的锐目,闪闪生光,俯瞰着下面刚在*桓雒芰*窜出来的数十道人影。  
    那批人来到一条通往层层迭迭的荒山的崎岖山路前,停了下来,乘机休息回气。  
    其中生得斯文秀气的青年底起头来,望着飞行轨迹刚构过明月的飞鹰叹了一口气道:  “我们怎么快,也及不上这扁毛畜生的飞行速度。”  
    这人当然是怒蛟帮年轻一辈的第一谋土瞿雨时。  
    旁边的怒蛟帮帮主上官鹰也台起头,脸色凝重地道:“逍遥门追踪之术,使人防不胜防,以鹰眼代鼻,确是高明。”  
    戚长征也无可奈何地道:“最可怕的是我们无论用野兔或雀鸟来引它,它都不肯下来,难道我们连一只畜生也斗不过?”  
    上官鹰道:“管它受过什么严格训练,畜生毕竟是畜生,只要我们分成数组,分散逃走,这畜生最多只能跟上其中一组,而那组再又分散,各自单独逃走,看这畜生还能怎样?”翟雨时沉吟不语。  
    众人眼光都投往他身上。  
    翟雨时回首望往后面在明月下显得鬼影幢幢的林木,俨似草木皆兵,叹了一口气道:  “是否有点奇怪,这恶鹰由龙渡江头直跟我们到这,足有个多时辰,照理我们行踪已露,以莫意和孤竹等人的轻功,怎会追不上我们?”  
    众人一想,这果是不合情理。  
    戚长征欲言又止。  
    翟雨时道:“长征你有什么话要说?”  
    戚长征摇头道:“我本来想说是否他们等待援兵,待形成包围网后,才一举将我们消灭。不过回心一想,我想出来的定不能比你更好,故将话吞回肚里。”  
    上官鹰微笑道:“长征你直人直性,但也不能完全依赖雨时的脑袋,否则便会变懒变蠢了。”  
    翟雨时道:“长征的话不无道理,幸而我精通地理山川之势,所以逃走的路线,均针对奢敌人可能布下的陷阱而定夺,假设他们仍能将我们迫入罗网,我也只好口服心服。”  他语气襄自有一股自信,使人衷心对他生出敬服之念。  
    上官鹰道:“那他们不趁早出手,究竟是何道理?”  
    翟雨时道:“假设我估计不错,他们如此做法,一方面可对我们形成无处可逃的心理压力,生出不能与他们对抗的感觉,更重要的是想要我们分散逃走,力量分散,便可轻易逐个击破,到底他们的目标只是帮主一人。”  
    戚长征豪气大发道:“如此我们不如大模样,向着怒蛟帮走回去,拚着对上了便跟他们大干一场,也胜过像现在那落荒之犬的窝囊相。”  
    翟雨时道:“不!我们正要分散而逃。”  
    众人齐齐愕然。  
    圆月高挂中天  
    韩柏离开了坟场后,全速在山野间飞驰,愈跑愈轻松,热气如千川百河般由脚板的涌泉穴升上,与从头顶泥丸宫流下的冷气,穿过大小经脉,汇聚往丹田气海处,一冷一热两股气流,交融旋转,当旋力聚积至顶峰时,又倏地由丹田射出千万道气箭,闪电般蔓延全身。  
    这过程周而复始,每次之后,体内的真气便增长了少许,眼目看得更清楚,传入耳内的声音亦大了许多,皮肤和空气接触的感受更深刻、更微妙,一切都不同了。  
    他现在经历的正是体内魔种和自身精气结合的异感,这时只是个开始,至于往下去的路怎么走,不但赤尊信不知道,恐怕古往今来亦从没有一个人知晓。  
    韩相只往荒山野路走,全身泥污和衣着破烂的他,确不宜与人相遇。  
    他愈来愈感到奔跑毫不费力,天上的圆月、荒茫的大地,在旋转飞舞,矮树高林往两边流水般倒退,他为快逾奔马的高速欢呼,这新鲜的感觉使他忘怀了一切。  
    便若天地初开时,唯一的人在大地上为生命的存在而狂奔。  
    他忘记了韩家兄妹、马峻声、何旗扬,甚至乎令他神魂颠倒的秦梦瑶,和将他由平凡小子造就成不可一世的高手的赤尊信,就若他们从来未存在过。  
    魔种和他逐步结合,使韩柏进入了物我两忘的道境,在似无尽止的奔跑里,天地与他的精神共舞者,只剩下他和他的宇宙,孤单但是久无边。  
    奇异的力量海潮般在他的经脉澎湃激,每一次的冲激都带来全新的感受。  
    明月孤悬在星弧的边缘处,又圆又远。  
    在这一切都美好的时刻,体内流动的真气忽地窒上一窒,然后消失无踪,代之而起是一股无可抗拒的寒气,由大小经脉逆转而行,收缩往丹田处。  
    那种难受的感觉,便像一个人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如痴如醉时,忽地发觉下一口吸入的竟全是腐臭毒气。  
    韩柏惨嚎一声。  
    打横切入一个疏树林,当地穿林而出时,全身一阵剧痛,再也支持不住,往前仆倒,刚好跌在一个官道的正中央处。  
    这下突变真是莫名所以。  
    他想爬起来,岂知全身有如针刺,连指头也动不了。  
    韩柏死命守着心头一点灵明,他有一个感觉,就是假若就此昏去,将*涝兑残*不过来。在施法前,赤尊信习警告说这魔种因能速成,故非常霸道,在与他真正完全结合前,会有一段非常凶险艰苦的过程,可是想不到这突变要来就来,全无先兆,比之练武者走火入魔,更使人难防。  
    就在水深火热的时刻,身后车声辘辘,马蹄踏地,一队骑士,护着一辆华丽马车,从官道一端徐徐赶至。  
    韩柏模糊间想道:怎会有人趁黑赶路?  
    带头骑士一声吆喝,人和马车都停了下来。  
    “小丐让路!”  
    啪的一声,一条马鞭在空中转了一个小圈,带起慑人风声,重重落下,猛抽往韩柏背上。  
    若是韩柏神智清醒,当知使鞭者这一下落手极重,是欲一把将他抽往路旁,手段狠毒之至。  
    “啪!”  
    一鞭结结实实抽在背上,困体格突然壮大而破烂不堪的衣服,登时碎布散飞。  
    韩柏只觉有些东西轻轻在背上拂过,不但一点疼痛的感觉也没有,反而痛楚像由背上出去了那样,好过了很多。  
    那人‘咦’了一声,第二鞭加重力道,再抽在韩柏背上。  
    韩柏一声呻吟,随着鞭势带得横滚开去,他呻吟并非因为痛楚,只是直至这刻才叫得出声来。  
    另一人策马驰近,大笑道:“邢老三,你是否功夫疏懒了,竟然用到两鞭,才搬得动这死了半截的乞儿。”  
    韩柏滚到路边,‘砰’一声懂上一块路旁的大石,面转了过来,由下而上,看到了骑士们和马车。  
    那二十多名骑士个个目光闪闪,一身黑衣,腰间扎了条红腰带,看来似是大户人家的武师。  
    那辆马车极尽华丽,由八骏拖拉,非常有气势。  
    先前鞭打韩柏的邢老三跳下马来,小心翼翼来到韩柏前面,一对凶光闪闪的眼在韩柏身上扫了数遍,刚才他第一鞭不能将韩柏带往一旁,这老江湖立时心生怀疑,故不敢托大,下马来摸清韩柏的底。  
    韩柏原本僵硬的肌肉,开始有了变化,扭曲起来,不过却与邢老三的两鞭无关,只是由于自身的苦痛。  
    邢老三还以为是自己的杰作,闷哼一声,正要在韩柏胸前檀中穴补上一脚,好送这乞儿归西,‘咿唉’声中马车门打开,一名俏丫环走了下来,叫道:“邢老三!小姐有令,要我送一粒保命丹给这位乞儿大哥。”  
    邢老三缩退一步,恭敬地道:“夏霜姐姐请。”  
    那叫夏霜的四丫环盈盈来至韩柏身前,闻到韩柏身上发出的泥污汗臭,慌忙捏着鼻子。邢老三倒乖巧得紧,抢前伸手捏开韩柏的口,夏霜一扬手,一粒朱色的药九,和着浓郁的山草香气,投进了韩相喉咙,直入胃,连吞的过程也省了。  
    夏霜完成了任务,迅速退回马车去。  
    邢老三飞身上马,喝道:“起行!”  
    一个甜美的声音传出道:“且慢!”  
    刚才嘲笑邢老三功夫退化的大汉愕道:“小姐!”  
    被称为小姐的道:“祈老大,我说的话你听不见吗。你看他有丝毫应有的反应没有”  虽说在月色之下,但韩柏刚好卧在树木的暗影,马车又和韩柏隔了三丈之遥,这小姐的眼力确是惊人。  
    众人二十多对眼睛齐往韩柏望去,只见他头脸泄出了豆大的冷汗水,与应有的反应迥然有异。。祈老大向夏霜使个眼色。  
    俏丫环点点头,向车内小姐低声道:“小姐,只是个乞儿吧!你已尽了人事了,主人在前头等着你,我们若迟了,主人怪罪下来,谁也担当不起。”  
    小姐叹了一口气道:“这人体格轩昂,貌相清奇,显非平凡之辈,落难于此,我又怎忍心见他如此断送一生。”  
    她的眼力诚然非常高明老到,但在‘病况’上却错看了韩柏。  
    原来丹丸入喉后,立时化作一股火热,散往全身,散乱失控的真气竟奇迹地重新汇聚起来,由冷转热,硬生生迫出一身热汗,使那位小姐误会他病情转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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