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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易凤-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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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绾扶就着锦画的手从轿辇下来,她轻轻挥了挥手,柔声道:“起来罢!”
吴章身后年纪小的宫人们皆眸带好奇的瞧着宇文绾,一身蜜合色妆缎曲裾宫装,云鬗绾成了朝云近香髻,只斜簪了凤钗,垂下米粒般的珍珠流苏,撩拨着耳畔遗留的一缕青丝。细眉弯弯,眸光飘渺,举步轻摇若仙子。
众人心中皆叹着,果真是帝都第一美人啊。
宇文绾抬眸望去,盯看着她的宫人们,稚嫩的脸庞上神色各异。她心中苦涩着,他们也与那些途中遇到的宫人一样,对自己充满了好奇。究竟是何样貌,能令皇上放着那般多身子白玉无瑕的女子不要,偏偏纳了这样一个脏了身子的人为妃。
她扶着锦画的手,步伐轻摇在锁黛宫的宫砖之上。锁黛宫数十载未有人居住,虽吴章着人仔细打扫了一番,她鼻息间仍嗅到了尘土的旧味。
九盏大红宫灯从廊檐悬到宫门口,寓意皇上与自己天长地久。宇文绾端坐在正殿的主位,那九盏大红宫灯的寓意令她虚弱的脊背挺直。她知晓,这是皇上逾越了皇后的礼制,想要助她在宫中站稳脚跟。
宇文绾身上出了一层层密集的虚汗,却仍强忍着,听跪拜在下面的吴章禀告了锁黛宫的诸多事宜。
最后,吴章一一介绍了跪拜在他身后各十个的宫女、太监的名讳,又对宇文绾好言道:“禀告绾夫人,按夫人的份例,宫内伺候的宫娥、太监应各八人,但皇上心疼夫人,锁黛宫的一切份例皆按昭仪之位。”
宇文绾面上浅笑着,“请公公代我向皇上谢恩!”名分乃身外之物,她又岂会在意,
吴章应着告退,宇文绾吩咐锦书赏赐锁黛宫的宫人时,唇瓣启开,却叫不出众人的名讳,只得含糊道:“锦书,赏!”而后整个人依附在锦画的身上,回了歇息的雕花木床上。
竹影瘦,朗月弯。宇文绾盯看着窗棂外的弯月,心中不解,为何它这般细长,散出的光却如此刺眼。朗月传愁,新入宫的首晚,宇文绾与书画棋三人皆彻夜未眠。
次日,圆日初升。宫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却整齐的步伐声响,伺候宇文绾梳妆的锦画不禁朝窗棂外望去,只见赵忠领着数十个手托银盘的太监在锁黛宫排出了长龙般的队伍。
赵忠是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他的一举一动皆与皇上的旨意有关,宇文绾换上宫装,扶着锦画的手出了正殿。
赵忠见宇文绾出来,忙躬身道:“奴才见过绾夫人!”
宇文绾颔首,盯看着长龙队伍的眸中闪出不解。赵忠躲开一步,他身后的太监有序上前,排了数排,面朝着宇文绾。
天高云阔,赵忠阴柔的声音传入白净无暇的云彩中。
“皇上赏赐锁黛宫,龙凤帐一顶,银鹿一只,九玉酒杯一对,碧玉如意枕一对、鹤鹊枕一对,犀角象牙一对······”
赵忠每报完一排,一排的太监便手托银盘左右分开而候立着。
锁黛宫满宫的宫人皆目瞪口呆的看着太监们手托的数十匹绫罗绸缎,及数不清件数的珍宝玉器,唯有宇文绾仍是面色淡淡。
趁着锁黛宫的宫人清点赏赐入库之际,赵忠行至正在饮茶的宇文绾身侧,悄声道:“皇上让奴才转告夫人,若夫人身子骨仍是虚弱,勤政殿的礼仪皆可免,但天下之大,孝义为先。不论夫人心中对阮家人存着多少怨恨与不满,长寿宫中每日的晨昏定省,夫人可是怠慢不得。”
宇文绾手中的茶盏抖落,是,她怎么能忘了宫中尚有一位阮太后。她看向赵忠,眸光中让人辨不出是愤怒还是怨恨。
赵忠有些错愕,忙躬身道:“勤政殿还有事,奴才先行告退!”他挥起净鞭,招呼来时跟随的太监退出了锁黛宫。
勤政殿内,煜煊伏在龙案上,手托着下巴,作沉思样态。她绾青丝的金带轻舞在耳畔,灵动双眸木讷的盯看着前方。
赵忠从煜煊的眸光中走近,她依旧手托着下巴,嫣红唇瓣微微撅起,目光呆滞。
赵忠顺着煜煊的眸光望去,不过是随风轻舞的明黄幕帘而已。他双手端起龙案上温凉适宜的茶盏,轻轻的唤了一声“皇上”,想要禀告锁黛宫的差事已办好。
“赵忠,你说,有妃嫔是什么感觉啊?”
煜煊的眸光倏地看向赵忠,灵动双眸闪着疑惑,诚恳问道。
赵忠的手惊得抖了一下,浅绿茶水浸湿一片龙案上的明黄锦布。他面容堆起苦笑,“皇上,您这不是为难奴才么。奴才这身子骨,您又不是不知道;再说,奴才就算是身子完好的人,妃嫔岂是人人都可妄想的,那不得杀头么?”
煜煊嘟了嘟嘴,接过他手托的茶盅一口饮尽,气败起身,“朕就知道,问你也是白问!”她双手束在身后,朝外走去。
她嘴角弯起,无奈的摇了摇头。宇文绾是自己的妃子,自己一个女子竟然有了妃子?煜煊想了许久,都想不到有妃嫔是什么感觉,却不敢去见宇文绾。
一早被派去清点赏赐物件,又风尘仆仆的赶送到锁黛宫,至今连口茶水都没喝上,回来还被皇上训斥。赵忠擦了擦额上的汗,垂首小声嘟囔道:“那您还非要明知故问!”
听到声响的煜煊回首,眯起眼眸,指着赵忠,威吓道:“你说朕什么?小心朕一气之下,让你的身子再缺点什么!”
说完,煜煊自己反倒红了脸,忙转了身子急急朝外走去。赵忠立即面带讨好笑意的跟随上去,唯恐煜煊刚刚的话是真的。
丰厚的赏赐,又身居与月央宫平齐而坐落的锁黛宫。皇城中的宫人猜测,皇上娶大司徒家的女儿阮灵鸢是无奈之举,绾夫人才是皇上真正中意的皇后人选。
此话传至长寿宫,阮太后恐宫人皆被宇文绾笼络住,阮灵鸢这个未来的皇后无立足之地,那自己与阮重的一番心思便白费了。为了阮灵鸢早一日被宫人熟知,她以赏花为由设宴请阮灵鸢与金氏来皇城。
金氏接到阮太后的懿旨,心里即刻明知了阮太后此番安排的用意。为了借机羞辱罗姬与阮凌锡母子,以报多日的愤恨,她令人前往湖夕轩,邀罗姬母子与自己同行。
湖夕轩内,罗姬坐在荷花池的石墩上;自此次回府后,石墩之上不曾遗留一点灰尘。府上之人皆知晓阮凌辗于子嗣无望,阮重只有两子,官宦府邸的下人何等的眼色麻利。府上风向一转,多数下人虽不敢明目张胆的依附罗姬母子,私下却开始讨好罗姬与阮凌锡。
夏日未至,荷花池中荷叶莲莲。罗姬心中叹着,再也观赏不到幽澜园内,每每落日之时湖心倒影夕阳的美景。
鱼嬉莲叶,清澈的水面翩跹舞动。正如大司徒府的锦衣玉食般,虽富贵安逸,却从未停止过波澜。
自幽澜园回府,她心中一直忐忑着。如今金氏出言邀自己陪同前往皇城,她本不想去,却不能出言婉拒,拨了金氏的面子。她不忍自己的儿子陪同受辱,便未派人告知阮凌锡。
次日晨曦,阮重刚刚离府上朝,长寿宫的轿辇便前来大司徒府接金氏母女。金氏见罗姬一人前往,阮凌锡并未陪同。气急之下,金氏以太后只派遣了一辆轿辇、不能承载三人为由,令罗姬跟随在奴仆中前行。
蝉翠心中气不过金氏如此欺负自家罗姬,便悄悄令人去告知阮凌锡此事。
注:1、大魏国妃嫔等级:除皇后外,妃嫔称号有左右昭仪、三夫人、九嫔(上三嫔和下六嫔)、世妇、御女。
左右昭仪位视大司马,三夫人视三公,三嫔视三卿,六嫔视六卿。

☆、第六十二章 唇枪舌剑宁澜亭

自宇文绾与阮凌辗在凌天轩出事后,阮凌锡再次回府,阮重便令人把他的随身之物迁居到了别处。
新的居所与阮凌辗的独院平齐坐落,东西相对。景致不如凌天轩幽静,处处透着奢靡贵气。阮凌锡令人摘下旧的匾额,提笔亲书了“碾玉轩”三字。装裱后,鎏金的大字愈发显得遒劲,跃然院门之上。
事已至此,他对宇文绾的遭遇亦无能为力。纵使自己见到宇文绾想要助她离开帝都,宇文绾也是无法舍下帝都中的父亲。
碾玉,玉碎亦能成精美玉器,这便是宇文绾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烈性。而自己与煜煊,也是那待碾的玉石。
蝉翠派遣的小厮一路跑着来到碾玉轩,慌忙叩响了院门,大声唤道:“二公子,二公子!”
守门的小厮打开了院门,也院子的主人未醒,院子中只点了一盏灯笼,报信小厮踉跄着进院,继续高声呼道:“二公子,二公子不好了!”
守夜的薛佩堂正在打盹,猛地被吵醒,他打着哈欠,呵斥报信小厮道:“一大早鬼叫什么?二公子还未起呢!”
报信小厮擦了擦脸上的汗,弓腰道:“薛小哥,小的有急事禀告二公子,事关罗姬,若是迟了,二公子肯定会怪罪你我二人的。”
薛佩堂听得有关罗姬,立即清醒了一半,轻轻叩响了正厢房的门,小声唤道:“公子?公子?”
片刻,厢房的门被倏地打开,阮凌锡身上白袍被木门扇出的风带动轻舞。他神色冰冷,青丝曼舞于脑后。前来报信的小厮只觉额上汗珠冰冻,再无了来时的焦灼热气。
“何事?”
阮凌锡凉薄的双唇轻浅的动了动,声音似雪花落于听者肌肤上,瞬间无痕。报信小厮一时未反应过来,仍是僵立在原地。
春夏交替之际,春草青青,夏花灿烂,报信小厮却在碾玉轩感受到冰雪美意。
薛佩堂见那小厮被自家公子的美貌倾倒,无奈的瞥看他一眼,催促道:“快把罗姬的事告诉公子啊!”
报信小厮回神点点头,忙把蝉翠交代的话讲给了阮凌锡听,“夫人邀罗姬与二公子共同赴太后娘娘的宴,但罗姬不想把二公子再牵扯进皇城中,便独自一人去了。”
他刚说完,阮凌锡便大步跨出了门槛,报信小厮忙紧紧跟随着,把金氏让罗姬徒步行至皇城中的事讲了一遍。
迎着星辰,蝉翠扶着罗姬跟随在轿辇一侧。罗姬自诩不是养尊处优之人,但数十年的锦衣玉食,走了这许多路,她早已喘息连连。
蝉翠不时的小声抱怨,“肯定是夫人嫉妒罗姬您,才会这样做。”
罗姬冲她微微蹙眉,“花无百日红,切记不可心生傲气。我终归是姬妾,伺候夫人是应当的。”汗珠滴落睫毛,她眨眼之际,透明的圆日映入眸中。
帝都中的风月之所,飘出鲜花的芬香,弥散在整个街道上。
帝都花,皓月圆,春风替花愁,犹带醉人香。春日一过,便是盛夏,盛夏一过,便是菊的天下了。菊为花中隐士,罗姬虽最爱莲花,却自知做不到莲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她抬首望了一眼天,喃喃自语道:“既已踏入纷扰尘世,那我便尽力效颦菊花一二罢!”
蝉翠精灵的双眸露出不解,“罗姬为何要学那菊花?而不是富贵牡丹,不然罗姬平日里最爱的莲花也是人人喜爱的啊。”
罗姬笑看她一眼,不再过多言语。
一直悄声听二人说话的阮灵鸢猛地放下幕帘,撇了撇嘴角道:“菊花?我看只有那些争不过姹紫嫣红的懦弱之人,才会想要做那菊花。”
金氏淡淡道:“古人赞菊为花中隐士,我看是谋士才对。百花凋尽,唯菊独占秋风,那又如何?不过是一时的风头而已。你入宫以后,只管做那富贵妍丽的牡丹花,享极一时风光,终是日后惨落,你也是名甲天下的牡丹花。”
阮灵鸢颔首,应着,“女儿知道了!”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阮灵鸢掀帘朝轿辇后望去,眸子射出冷光,“还真是母子情深,一个个赶着受辱!”
阮凌锡策马行至金氏母女所乘的轿辇一侧,从马上一跃而下,行至罗姬身侧。
罗姬抬首看了一眼金氏等着瞧好戏的脸色,蹙眉对阮凌锡道:“锡儿,你不该如此冲动!”
阮凌锡冰寒的面色无一丝表情,他从蝉翠手上接过罗姬,“孩儿来扶母亲。”
一行人到了皇城中已是红日初升,御花园内的美景清晰可观。
亭台楼阁,殿宇轩昂;奇石怪状,诸多风格的园林聚集。有南国水乡的木桥流水,清溪绵延;亦有塞外的绿茵草地,花草飘香。
宴席设在了一处名为宁澜亭的临水亭子,亭下荷叶莲莲,池中水清可辨鱼色。各色纷杂的鱼儿混在一处嬉戏、抢食,本是无风平静的水面被掀起阵阵涟漪。
宇文绾虽不想前往,却无奈太后懿旨不可违。恐太后挑了自己的不是,便早早的到了宁澜亭,与金氏母女,罗姬母子一同在凉亭外候立着阮太后。
金氏母女与罗姬母子相对而立,中间隔着一条宫道,宇文绾与罗姬母子站立一处,她垂首不看阮凌锡看向自己的眸光。那之中的担忧像把尖刀,刺刮着她最后的尊严。
阮凌锡瞥望了一眼罗姬身侧的宇文绾,不过几日,她便清减至此。阮凌锡寒玉般的面容带了些许柔和,心中对煜煊的不满更多了些。
罗姬见到整个人似被生生削肉般消瘦的宇文绾,心中只叹,人比黄花瘦引人心生怜惜,如今的宇文绾怕是比风中摇摇欲坠的黄花更令人心疼。她知晓,宇文绾的心性,今日还活着站立此处,不过是放心不下远在南宋国出使的父亲。她不禁拉住宇文绾的手,“绾,绾夫人可还好?”
宇文绾牵强一笑,“本宫一切安好!”扶就着锦画的手隔着数层衣袍,紧紧捏着,心中痛的麻木无力。
金氏母女不知宇文绾常去幽澜园看望阮凌锡一事,只把罗姬对宇文绾的疼惜当作了同情,二人皆嗤之以鼻。金氏看向宇文绾的眸光似利箭,想要把宇文绾活活射死,若不是她,自己的儿子一切尚安好,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面上带着阴狠,冷冷道:“当然一切安好,不过是脏了身子。女人哪,脏了一次,便与那青楼的妓女一般。也难怪皇上纳了你进宫,却从不踏进你的宫中。”
她说着眸光略过青楼出身的罗姬,罗姬明心知那“青楼”二字是说与自己听的,自己受金氏侮辱已是常事;但她不忍宇文绾受此侮辱,她拉住欲开口的阮凌锡,对金氏道:“夫人,您也同为女人,大小姐也即将入宫,您又何苦说这样的话。”
一番唇舌之争下来,宇文绾面上的胭脂也遮掩不住病态的苍白,扶就着锦画的手微微抖动着。她身子往后退了一步,要依靠着锦画的力量才能站稳。
阮凌锡往一侧移了一步,却无法当着众人的面扶住她。金氏眸光中凶狠凝集,欲再说些什么,阮凌锡冷眸倏地看她一眼,呵斥道:“绾夫人是皇上的人,何人对她不敬便是对皇上不敬。你是想让我大司徒府担起对皇上不敬的罪过么?”
阮凌锡不曾如此厉色的对待过自己,金氏被惊诧的一时无言以对,虽听得阮凌锡对自己不敬的话语,也无可奈何,便冷着脸色,不再看三人。
煜煊下朝后,闻得阮太后设宴,大司徒府的姬妾也同行赴宴,犹豫再三,心中仍因想念阮凌锡,未受太后邀请便前往宁澜亭。正巧听得阮凌锡护着宇文绾的一番话语,她令赵忠禁了声,双手束在身后,清秀面容上显出不满。
好一个阮凌锡,竟然敢冒着朕的名义保护宇文绾。
她缓缓上前,走近宁澜亭,赵忠阴柔的嗓音高呼着,“皇上驾到!”
众人连忙扯起衣袍跪拜下,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煜煊说着“平身!”,急走几步,一把扶起了宇文绾,柔声道:“朕近日有些忙,顾不上去看你,你身子骨弱,要好生养着。”
因是太后设宴,故皇城中的美酒佳酿皆摆了出来,花香、酒香浑然醉在一处。不知是心中觉得别扭,还是香气醉人,煜煊话未说完,面容便红透了。
宇文绾把手从煜煊手上移开,淡淡道:“臣妾谢皇上关怀!”
煜煊面容僵硬的笑了笑,眸光看向阮凌锡,他依旧似寒玉雕就般,整个人散着冰寒之气。四目相对,他微微侧首,不再与煜煊相看。煜煊知晓阮凌锡还在与自己生气,不会理会自己,但就是管不住自己想来见他。她微微嘟了嘟嘴,面带愁色的垂首不语。
一直盯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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