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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禧年三部曲-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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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在你的文章里都说得很清楚。”爱莉卡说道:“我们为了打击性交易,每年在法案、警力和司法体系上面花费数百万克朗的税金,结果他们连一群笨蛋都搞不定。”

“这对人权是莫大伤害,目前牵涉到的女孩都属於社会低下阶层,不是法律制度在乎的对象。她们不会投票,除了谈买卖所需的词汇外,对瑞典话几乎一窍不通。所有与性交易有关的犯罪事实,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没有报警,报警处理的也几乎不曾被起诉。这肯定是瑞典犯罪世界中最大的一座冰山。如果他们处理银行抢劫案也如此无动於衷,结果会如何?真叫人不敢想像。不幸的是我得到一个结论:若非刑事司法体系不愿插手,这些交易活动根本一天也无法存活。来自塔林与里加的少女受攻击,不是需优先处理的事项。妓女就是妓女。那是制度作的一部分。”

“而且无人不知。”莫妮卡说。

“那么你们觉得如何?”爱莉卡问道。

“我喜欢。”布隆维斯特回答。

“刊登这则故事会惹来麻烦,这也正是当初成立《千禧年》的目的所在。”

“这也是我还继续留在杂志社工作的原因。发行人偶尔总得跳崖一次。”莫妮卡说。

大伙听了都笑起来,除了布隆维斯特之外。

“他是唯一一个疯狂到足以胜任发行人职务的人。”爱莉卡说道:“这篇会刊在五月号,你的书也会同时出版。”

“书写好了吗?”布隆维斯特问。

“还没。大纲都完成了,但内容只写了一半。如果你们同意出书,并先预付我一笔钱,我就可以全力开工。调查工作几乎都已结束,如今只需再补充一些细节--其实只是再查证已知的东西--以及当面质问我打算揭发的嫖客。”

“我们的做法会和温纳斯壮那本书完全一样。版面设计一星期。”

克里斯特点着头说:“印刷两星期。三、四月进行对质,最后总结成十五页的专文。原稿会在四月十五号以前整理好,那么就有时间查证所有来源。”

“合约要怎么订呢?”

“我拟过一份出书合约,但恐怕还得再和我们的律师谈谈。”爱莉卡皱皱眉头。

“不过我建议签一份二月到五月的短期合约。我们不会多付钱。”

“我可以接受。我只需要一份基本工资。”

“另外出书部分,扣除费用后的盈余大概是五五分,你觉得如何?”

“好极了。”达格说。

“工作分配。”爱莉卡说:“玛琳,这份主题特刊我要你负责企划,下个月起这就是你的第一要务,你要和达格合作编辑。罗塔,这么一来从三月到五月,你就得担任临时编辑秘书,而且要做全职。时间许可的话,玛琳或麦可会支持你。”

玛琳点头答应。

“麦可,我要你担任本书的编辑。”爱莉卡随即看着达格。

“也许你看不出来,麦可其实是个很棒的编辑,也很会作调查。他会用放大镜仔细检视你书中的每字每句,绝不会放过任何细节。你希望我们出版你的书,我感到很荣幸,但我们《千禧年》有特殊的问题。外面有一两个对手巴不得看到我们垮台,如果我们冒着招惹麻烦的风险出这样的书,就得有百分之百的正确率,不能有丝毫闪失。”

“我也不希望出任何差错。”

“很好。但是你能忍受整个春天,都有人在你背后盯着,并从各方面提出批评吗?”

达格露出苦笑,看着布隆维斯特。

“放马过来吧!”

“如果要做主题专刊,就需要更多文章。麦可,我要你写有关性交易的财政状况。每年的交易金额有多少?谁能从中获利,钱又到哪去了?能不能找到证据证明有一部分钱进到国库去?莫妮卡,我要你查一查一般性侵害的情形。去找妇女的庇护所、研究人员、医生和社会福利人员谈谈。你们两个和达格要负责撰写辅文。柯特兹,你去访问米亚,这件事不能由达格自己做。人物特写:她是谁、在研究什么、得到哪些结论?我还要你去找出警察报告,作个案分析。克里斯特,照片。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呈现,想一想。”

“这恐怕是最简单的主题了。卖弄点艺术,没问题。”

“我想补充一点。”达格说道:“警界有少数人做得非常尽心尽力。也许可以访问其中几个。”

“你有名字吗?”柯特兹问。

“还有电话呢!”达格说。

“好极了。”爱莉卡说道:“五月号的主题是性交易。我们要点出非法性交易是违反人权的犯罪行为,我们必须揭发这些罪犯,并以对待全世界任何地方的战争罪犯、暗杀部队或施虐者一样地对待他们。现在,开工吧!”

第五章

一月十二日星期三至一月十四日星期五

莎兰德驾着租来的尼桑转进阿普湾的车道,这是十八个月来第一次造访疗养院,感觉有点不熟悉,甚至於陌生。打十五岁起,她每年都会来疗养院两次,探望自从“天大恶行”发生后便住进这儿来的母亲。母亲在阿普湾住了十年,后来也在最后一次致命的脑出血后在此过世,享年仅四十三岁。

阿格妮塔·苏菲亚·莎兰德一生最后的十四年间,不时会有轻微的脑溢血发作,因而无法照顾自己,有时甚至连女儿也认不得。一想起母亲,莎兰德便会陷入一种如黑夜般晦暗的无助情绪中。十几岁时,她曾幻想着母亲会好起来,她们也将能够建立某种关系。那是她内心的想法,脑子里却明白这种事永远不可能发生。她母亲又瘦又小,但外表绝不像莎兰德如此病态。事实上,母亲相当美丽,身材也很曼妙,就和她妹妹卡米拉一样。莎兰德并不愿想起妹妹。

对莎兰德而言,她们姐妹俩的天差地别是人生的一个小玩笑。她们是双胞胎,出生时间相差不到二十分钟。

莉丝先出生。卡米拉则生得美丽。

她们的差异实在太大,简直不太可能是出自同一个娘胎。若非基因出了差错,莉丝也会和妹妹同样艳丽动人。也很可能同样疯狂。从小卡米拉就很外向、有人缘,学校表现也很杰出;而莉丝则是冷漠而内向,对老师的提问几乎从不作答。卡米拉成绩非常好,莉丝则一向很差。小学时期,卡米拉便已经和姐姐保持距离,甚至连上学也不走同一条路。老师和同学们发现,这两个女孩从不打交道,从不坐在一起。自八岁开始,她们便就读同年级的不同班。十二岁时发生了“天大恶行”,她们被分送到不同的寄养家庭。十七岁生日过后,她们便不曾再见面,而那次碰面的结果是莉丝眼睛瘀青,卡米拉嘴唇肿胀。莉丝不知道卡米拉现在住在哪里,也没有试图打听过。在莉丝眼中,卡米拉是个不真诚、堕落且掌控慾望很强的人,但被社会宣布为失能的却是莉丝。

她拉上皮夹克拉链后,冒雨走向大门口,中途在一张长凳旁停下来,环目四顾。十八个月前,她正是在此处见母亲最后一面。当时她正要到北部帮助布隆维斯特追踪一名连续杀人犯,忽然临时起意来了疗养院一趟。母亲一直显得焦躁不安,而且似乎不认得莎兰德,只是紧抓着女儿的手,用一种困惑的眼神望着她。莎兰德急着要离开,挣脱之后拥抱了母亲一下,便骑着摩托车走了。

阿普湾的院长阿格尼斯·麦卡尔森热情地迎接她,并带她到储藏室,找到了纸箱。莎兰德抱起箱子,只有两三公斤重,就遗物而言并不多。

“我感觉你总有一天会回来。”麦卡尔森说道。

“我出国去了。”莎兰德说。

她谢过院长为她保留了箱子,然后抱着箱子回到车上,随即开车离去。

中午刚过不久,莎兰德便回到摩塞巴克。她将母亲的箱子原封不动地放在门厅一个柜子里,便又离开公寓。

她打开前门时,一辆警车缓缓驶过。莎兰德小心地观察警察在自己住处外的动静,见他们并未留意她,便也将他们抛到脑后。她到H&M和卡帕百货公司,给自己添置新衣。她挑了各式各样的基本服饰,有长裤、牛仔裤、上衣和袜子。虽然对昂贵的设计师服装不感兴趣,但能够不假思索,一口气买下六七条牛仔裤,她确实很高兴。这一趟最奢侈的花费是在Twilfit专柜,买下的内衣裤足以放满一整个抽屉。在这里挑的也是基本款式,但难为情地找了半小时后,又选了她认为很性感、甚至於色情的一套,以前她做梦也没想过要买这种内衣裤。当天晚上她试着穿上后,自觉愚蠢无比。她照着镜子只看到一个瘦弱、纹身的女孩,穿着怪异可笑的内衣裤。脱下后,随手便扔进垃圾桶。

此外,她还买了几双冬天的鞋子、两双轻便的室内鞋,以及一双高跟的黑色靴子,让自己看起来长高几厘米。她还找到一件很不错的冬装夹克,是棕色鹿皮材质。

她煮了咖啡、做了一个三明治,然后将租来的车开回环城大道附近的车厂。走路回到家以后,她在窗边坐了一整晚,没有开灯,只是望着盐湖的水。

※※※

米亚切了奶酪蛋糕,每一块上面还装饰着一球山梅冰淇淋,先端给爱莉卡和布隆维斯特,接着才放下给达格和自己的盘子。玛琳坚持不肯吃甜点,只用花卉图案的旧式瓷杯喝黑咖啡。

“这是我祖母的一套瓷器。”米亚看见玛琳在检视杯子,便说道。

“她担心得要命,深怕打破杯子。”达格说:“只有非常重要的客人来访,她才会拿出来用。”

米亚微笑道:“我小时候和祖母同住过几年,这套瓷器可以说是她唯一留下的东西。”

“真的很美。”玛琳说:“我的厨房百分之百都是宜家家居的东西。”布隆维斯特根本不在乎什么花卉咖啡杯,倒是带着评估的眼光瞥向盛放蛋糕的盘子,一面考虑是否该将皮带放宽一格。爱莉卡显然与他有同感。

“我的天哪,我应该也要拒绝甜点才对。”她悔恨地瞄了玛琳一眼,却仍坚定地拿起汤匙。

这应该是个单纯的工作聚餐,一方面巩固已经达成协议的合作方案,一方面继续讨论主题专刊的企划。达格提议到他的住处随便吃点东西,米亚做了一道糖醋鸡,却是布隆维斯特从未尝过的美味。用餐时,他们喝光了两瓶香醇的西班牙红酒,吃甜点时,达格又问有没有人想来一杯爱尔兰塔拉莫尔威士忌,只有爱莉卡愚蠢地婉拒了。达格随后取出酒杯。

这是位於安斯基德的一间一房公寓。男女主人已经交往数年,却直到一年前才大胆决定同居。

他们在下午六点左右碰面,到了八点半上甜点时,冠冕堂皇的聚餐原因连提都还没提。不过布隆维斯特确实发现自己很喜欢这对主人,和他们在一起十分愉快。

最后爱莉卡终于将话题导向他们前来讨论的主题。米亚将论文列印出来,放在爱莉卡面前,令人讶异的是题目相当有讽刺意味:“来自俄罗斯的爱”,很明显是向伊恩·弗莱明①的经典小说致意。副标题则是“非法交易、组织犯罪与社会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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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伊恩·弗莱明(Ian Lancaster Fleming,1908-1964),英国知名小说家,代表作为詹姆士·庞德系列小说。“来自俄罗斯的爱”即为他第五本小说的书名。中译本书名为《俄罗斯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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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必须认清我的论文与达格正在写的书之间的差异。”她说:“达格的书是一种论证,针对的是从非法交易中获利的人。而我的论文是统计、田野调查、法律条文,以及社会与法院如何对待受害者的研究。”

“你是说那些女孩。”

“通常是介於十五到二十岁之间的少女,劳工阶级,教育程度低,家庭生活多半不稳定,许多人甚至在童年时期便受到有某种虐待。她们来到瑞典的原因之一,就是听信了一堆谎言。”

“性交易商人的谎言。”

“在这方面,我的论文有一种性别的观点。研究人员很少能以如此清楚的性别界线来界定角色。女孩--受害者;男孩--组织者。这是唯一一种以性别角色本身为犯罪前提的犯罪形式,不过少数女人独立作业,并从性交易中获利则是例外。这也是社会接受度最高,又或者是社会最疏於防范的一种犯罪形式。”

“可是瑞典确实有非常严苛的非法交易与性交易法。”爱莉卡说道:“难道不是吗?”

“别说笑了。每年有数百个女孩--这显然没有公开的数据--被送到瑞典来卖春,也就是说让她们的身体受到有规律的强暴。当非法交易法实施后,在法庭上做了几次测试。第一次是二○○三年四月,被告是那个动过变性手术的疯狂老鸡。最后当然是无罪释放。”

“我以为她被判刑了。”

“她被判刑是因为开妓院,但非法交易的指控,被判无罪。重点是,受害的女孩们同时也是指控她的证人,后来消失回到波罗的海诸国。国际刑警组织试图追踪她们的下落,但经过几个月的努力后,认为是找不到了。”

“她们怎么样了?”

“没事。电视节目“透视内幕”去了塔林进行后续追踪。记者才花了一下午就找到其中两人,她们和父母同住。第三个女孩则搬到义大利去了。”

“换句话说,塔林的警察效率不高。”

“在那之后,确实有几个被判刑的案例,但每个被判刑的人若非因其他罪行被捕,就是笨到家了,无法不被逮捕。法律纯粹只是用来装饰门面,并未被执行。现在的问题是,”达格说道:“罪行除了加重强奸外,通常还连带伤害、加重伤害并可能致死,有时候还有违法监禁。许多穿着迷你裙、化着浓妆被带到郊区别墅的女孩,每天就过着这样的生活。重点是像这样的女孩别无选择,要是不出去和那些龌龊老头性交,就可能被皮条客虐待折磨。这些女孩跑不掉,因为她们不会说这里的语言、不懂法律,也不知道能跑到哪去。她们不能回家,因为护照被拿走了,那个妓院老鸨案中的女孩,则是被锁在一间公寓里。”

“听起来像奴役集中营。那些女孩到底有没有赚到钱?”

“有啊。”米亚说:“她们通常要工作几个月后才能获准回家,而且可以拿到两万至三万克朗,这在俄罗斯是一笔不小的金额。不幸的是她们经常会染上酒瘾或毒瘾,照这样的生活方式,钱很快就会花光。这个系统因此得以生生不息,因为过不了多久她们又会回来,而且可以说是自动回到虐待者身边。”

“这一行每年的营业额有多少?”布隆维斯特问道。

米亚瞄了达格一眼,思索片刻后才回答。

“很难提出正确的答案。我们反覆计算过,但这些当然多半是估计数字。”

“跟我们说个大概吧。”

“好,例如我们知道那个因为拉皮条被起诉却被判无罪的老鸨,在两年内从东欧带进三十五名女子,待的时间从几个星期到几个月不等。审判过程中发现,她们在这两年期间赚进了两百万克朗。我算了一下,一个女孩一个月大约可以赚六万克朗。假设其中约有一万五千是费用--交通、服装、食宿等等,她们的生活并不享受,可能得和一群女孩挤在卖淫集团提供的公寓里--剩下的四万五千克朗,集团拿走两万到三万,首领塞一半--就说一万五吧--到自己口袋,剩余的再由手下的司机、打手等等平分。女孩的酬劳是一万到一万二克朗。”

“每个月?”

“假设一个集团有两三个女孩为他们卖命,每个月大约可以赚进十五万。一个集团成员约有两三人,他们便以此为生。强制性交的进帐状况大致如此。”

“总共大概有多少人呢--根据你的推测。”

“随时都有一百名左右卖淫的女孩,多少称得上是非法交易的受害者。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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