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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商-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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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不确定十三会到底会不会放人回来,程维哲还让二毛在程家门外悄悄守着,等程维书被放回来,就回家报信。

“不是不是,人回来了!”二毛喘了一口气,又说,“可却是被人抬回来的。”

“什么?”杨中元一惊,“十三会的人竟然这般不讲信用?”

二毛走进来,端起茶杯便灌了一口热茶,他又跑到门口仔仔细细关上房门,这才回来坐到程维哲跟前,神神秘秘道:“这个时候紫馨巷安静得很,十三会的人来得也低调,可他们到底抬了个大活人,等到程家开门把人迎进去,我就偷偷跑回去偷听了几句。”

程维哲一顿,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啊,说了多少次最近不要再偷跑回去了,那家人对我们可没什么好感,万一伤了你怎么办。”

二毛吐吐舌头,一脸顽皮道:“没事,那狗洞只有我知道,也就钻过两次而已。少爷您放心,我在程家待了多少年,可比你知道好躲的地方。”

“下次不可如此鲁莽了。”程维哲摇摇头,拿他没办法。

“哎呀我还没说完,十三会只来了两个人,我偷偷跟着他们去了正堂,然后躲在外面听,你们猜怎么着?”二毛说着,特别来劲。

可是屋里几位却都不是爱开玩笑的人,周泉旭正在陪着徐小天刻胡萝卜花,根本没空搭理这边。而韩世谦却也一门心思煎茶,虽然他看起来是在听二毛的话,却一言不发。

剩下两个年轻人,一个痛心疾首,一个满面温和,谁都没搭腔。

二毛被他们噎了一下,却还是声情并茂继续道:“我听到,那十三会的人说,二少爷杀人了!!”

“什么?”这一下,总算全家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二毛身上。

二毛又喝了一口茶,继续道:“真的,他们说二少爷把军师杀了,所以按照他们帮会的规矩,人是能放回来,可也必须受点罪,所以他们挑断了二少爷的脚筋,让他以后再也不能走路了。”

杨中元十分吃惊地回头看了一眼程维哲,却见他满脸都是沉思。

“他不是那么冲动的人,再说也从未习武,怎么能打得过有武艺在身的军师?”程维哲低声道。

二毛摸摸鼻子,嘀咕一声:“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二老爷给了好多银子,才把那两个恶棍送走。”

一时间屋里人都沉默起来,突然,杨中元抬头道:“军师受伤了,或许是因为这个?”

程维哲一愣,想了想说:“我当时那一下砍得很使劲,但毕竟受了伤,所以也不知道他伤得如何。但维书却为何要跟他动手呢?还偏巧被十三会的人抓个正着,这也太……”

他剩下的话都没有说了,军师既然已经死了,程维书也受到这样的重伤,无论经过如何,都不是他们要操心的了。

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等伤好了,早早离开丹洛。

两日之后,被韩世谦起名为岑志清的二毛,背上鼓鼓囊囊的大包袱,启程离开了丹洛。

他此次率先动身,是为了先行联络身在衢州的夏君然与尚泽,拜托他们帮忙找一所临时落脚的宅院居住。

程家的二少爷残废了,这算是一件大事,一开始程家瞒得很严,可后来还是有那多嘴的小厮往外面讲,顿时让有关于程家的流言满天飞。

这个年少有为的大好青年,曾经的程家继承者,一夕之间变成了残废,恐怕,他曾经得到过的东西,会一一失去。

十日之后,白家的族长亲自拜访程家,用最强硬的态度退了程维书跟白佑夙的亲事。

一直在家养伤和计划以后事情的程维哲听了,不由撇嘴道:“这还真是白家人的一贯作风,落井下石,真是一点情分都不讲。”

无论外面怎么说,也无论程家人到底怎么想,总之连番的几场闹剧给程家蒙上一层阴影,就在这个时候,程维哲爹爹的忌日终于要到了。

这个时候程维哲身上那些瘀伤痕迹虽然只消下去些许,但伤却已经不疼了,程维哲这一次光明正大带着杨中元回了程家,他要亲眼看着程家那些人跪在他爹牌位前,一个个诵经念佛,不管虔诚不虔诚,就算是跪着,也要跪满七日。


☆、090报应

宗祠里面供奉了程家所有的祖先;一个个牌位整齐摆在供桌之上;诉说着整个家族繁荣至今的历史。

第二排最右边的那个位置;便是程维哲爹爹林少峰的。

以前每一年的清明,程维哲都会进来;先是跪拜程家祖先;最后仔仔细细把林少峰的牌位擦干净。

今年的清明也是一样的;然而只有八个月不到,他便又回到这间阴森森的宗祠里;跪在爹爹牌位面前。

三年了,距离爹爹闭上双眼,已经过了整整三年;一千多个日夜。

程维哲跪在蒲团上面;他双手合十;双眸紧闭,在心里默默把想说的话一一讲给爹爹听。

爹,我现在过得很好,等七日过去,我便能带你离开这里,永远都不再回来。

爹,小元又回来了,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他吗?我们两个在一起了,将来会一起供奉您。

爹,儿子,想你了……

温热的眼泪从他眼角慢慢滑落,程维哲没有去擦,他也不想去擦。

爹,这些叫你不好过的人,现在跪在你面前了,你高不高兴?

一阵冷风突然穿堂而过,牌位前面燃着的长生烛忽明忽灭,仿佛逝者无声的叹息。

杨中元跪在程维哲身边,他倒是没有闭上眼睛,反而认真地盯着林少峰的牌位看。

愿峰叔来世能一生顺遂,平平安安,与心爱之人白头偕老,恩爱不休。

相比他们两个的虔诚哀伤,另外三个一同跪在林少峰牌位前的中年人可就没这么淡然了。

因为是专门为林少峰做忌日,所以他的牌位被单独摆放在一个方桌上,前面点着两根白色的长生烛,也燃着三根线香。

按照长幼有序的规矩,前面正中央的便是程赫,白笑竹跟程耀一左一右跪在他身旁,正低着头沉默不语。

程维哲跟杨中元跪在他们身后,只要睁开眼睛,便能清清楚楚看到他们的样子。

在他们三个人里,程耀算是比较好的那一个,虽然因为长子的事情令他瞬间苍老了许多,可却还是规规矩矩跪在蒲团上,闭目不言不语。

而最左侧的白笑竹,则是他们几个人里面看起来最糟糕的那一个。

自从程维书腿断了之后,一直都是他这个做爹的忙前忙后照顾,伤在儿子身上,却痛在他心里。如今再看白笑竹,哪里还有当年那个风采卓绝的样子,现在的他,已经变成了一个骨瘦如柴的病秧子。

他脸色蜡黄,身形消瘦,一身长衫穿在身上空空荡荡,仿佛身上只剩下骨头架子,一头原本漆黑的长发也枯黄凌乱,鬓间夹杂的白发已经怎么都掩盖不住,看起来就如卧床多年的老人一般。

程维书是他的命,一旦他出事,白笑竹很快就撑不住了。

跟他一比,做父亲的程耀要好得多,他毕竟是家主,一家子的事情都要让他操心,他要是垮了,那这个家就算完了。

然而跟他们两个都不一样的,却是程赫,因为宗祠里好歹还有其他人在,所以他并不惧怕,面容里反而带着不耐与冰寒。

他不想在这里面多待一刻,这里阴森森的,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看,那些人目光里慢慢都是嘲弄,嘲笑他到头来一无所有,落到这个下场。

程赫几次想要起身,却被程耀死死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大哥,宗祠之中,容不得你放肆。”

程赫冷笑,他满不在乎回头看了一眼泪流满面的儿子,突然说:“我就算跪在这里,又能怎么样?”

程维哲并不理他,他一门心思悼念爹爹,对于程赫的挑衅完全不放在心上。

反倒是白笑竹突然一巴掌扇到他脸上,用嘶哑的声音恶狠狠道:“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有没有良心!!”

从小到大,就算那日在正屋被这几个人羞辱,程赫也从未挨过打,而白笑竹的这个巴掌,却仿佛最锋利的那把刀,直直刺入他的心坎里。

整个人,他喜欢了整整三十年。年少时相识,后来阴差阳错,他们成了这样的关系。即便如此,程赫也依旧对他有求必应,觉得他是最好的那个人。

可是到头来,白笑竹说翻脸就翻脸,他跟他那个好弟弟把他一个人关在竹园不闻不问,彻底让他对生活绝望。

程赫眼睛里闪着怒火,他反手就是一个巴掌,把原本身体就不好的白笑竹直接打得躺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你活该,你看看你那个残废儿子,哈哈哈还想让他孝顺我,我呸,他以后路都不能走了,能孝顺谁啊!”

“谁让你打他的!”程赫话还没说完,就被程耀提着领子一把拉起来。

他年纪比程耀大,又是一身细皮嫩肉,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的,瘦得不成样子,轻而易举就被亲弟弟提起来。

程耀最近烦心事太多,他以前一直压抑自己的脾气,现在,他也不用再压抑什么了。

想到儿子痛苦的样子和断了的腿,转头看着自己的结发伴侣趴在地上瘦弱不堪,程耀心底里最后的那点忍耐彻底崩溃,他一拳狠狠打在程赫脸上,顿时把他打的眼冒金星。

“你……你凭什么……唔!”程赫忍着脸上的剧痛伸手去抓他,可程耀一双手仿佛坚硬如铁,他根本挣脱不开。

霎时间,原本寂静的宗祠里便传来拳头击打在身体上的钝痛声。

程维哲终于睁开眼睛,他看着眼前乱七八糟的局面,嘴角突然露出一个微笑。

程家的列祖列宗都睁开眼睛瞧瞧吧,瞧瞧程家现在的掌权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程耀打了很久,直到程耀连痛呼声都发不出来了,这才松开了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喘着气。

白笑竹爬到他身旁,挨着他沉默不语。

下一秒钟,他们两口子就这样肩并着肩,坐在地上痛哭失声。

那哭声十分压抑,杨中元跟程维哲默默看着他们,心里也不知道是畅快还是茫然。是,程家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完全是他们咎由自取,程维哲是恨他们,可是现在无论他们怎么样,他爹却再也回不来了。

杨中元伸手握住他的,低声道:“就让峰叔这样看着吧。他们自己作孽,怨不得别人。”

第二日,他们早早又一同来到宗祠。这一次程赫被程耀用麻绳死死困住手脚,他嘴里塞了棉布,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只得僵直着脊背看向林少峰的牌位。

上午还好,可是等到了下午,程赫便一点一点,开始慢慢颤抖起来。

他身上的伤虽然上了药,但程耀却毫不留情,打他的时候下了死手。他现在只能这样跪着,浑身上下的伤仿若火烧。

程赫半垂着眼睛盯着林少峰的牌位看,仿佛依稀能见那个英朗的面容嘲弄般地笑话他:“程赫,你以为最亲的弟弟从来不把你当兄长看。你最爱的那个人,根本打心底里瞧不起你。怎么,你如今尝到了我当年的滋味,好受吗?”

好受吗?

当然不好受。

程赫使劲挣扎起来,他嘴里塞着棉布无法出声,只能支支吾吾哼哼唧唧。

程耀如今对他半分耐心都没有,他一巴掌打到程赫脸上:“老实一点。”

然而程赫仿佛着了魔,他不停挣扎,最后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他听到嘲笑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每个人都在嘲笑他的无知无能,一个个阴森可怖的面孔从他眼前闪过,他仿佛已经看到拎着锁链的黑白无常在向他靠近,想要索取他的命。

程赫浑身滚烫滚烫的,他摇摇晃晃跪在蒲团上,突然害怕地流出眼泪来。

就算嘴里塞着棉布,在场的其他四个人也能听到他使劲的求饶。

他在说:“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可是,没有人会来救他。他一无所有,亲情单薄,亲骨肉已经跟他脱离关系,唯一能靠得住的,只有他自己。

平生第一次,程赫绝望了。

七日之后,面色惨白脚步虚浮的程耀与白笑竹走出祠堂。

程维哲跟在他们身后,依约递上一张薄薄的纸,那是他们跟程家定的契约,保证不会用人证去告程维书。

白笑竹颤抖着接了过去,紧紧捂在怀中。

“维哲……”程耀低声叫着侄儿的名字。

程维哲抬头看他,阳光下青年人英俊的面容是那样耀眼,他面无表情道:“我说到做到。二叔,我最后一次这样叫您,今日之后,我便不是程家子嗣,您多多保重。”

他说罢,牵起杨中元的手便要离开,在他们身后,一个小厮慌张跑来:“竹老爷,二少爷又寻死了,你快去看看他吧。”

杨中元的脚步顿了顿,但程维哲却紧紧拉着他的手,两个人头也不回,离开了程家。

当日,程维哲顺利离籍,他的名册同杨中元的迁在一起,真正成了一家人。而林少峰的名字也从程家族谱上划去,从此,程赫真正成为孤家寡人一个。

当人都走之后,就只剩下程赫一个人留在宗祠里,外面大门紧锁,程耀现在要多恨他有多恨他,根本不会放他出去。

一开始程赫还靠坐在门边念念有词,可是后来,他呆呆看着林少峰的牌位,突然开始害怕地大喊大叫。

他说,林少峰来找他索命,放他出去,救救他。

七日之后,程维哲最后一次回到程家取行李,特地在宗祠外面站了很久,他听着这个叫了二十几年父亲的人神神叨叨时而高声咒骂,时而低声求救,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仿佛真如冤鬼锁魂一般。

可这世上哪里有鬼?

要有,也只藏匿于人心之中罢了。

他若没做过亏心事,怎么会这样怕,这样惧,这样癫疯。

程维哲看了一眼满头白发的二叔和瘦得不成人样的二叔父,转身离开了这个待了二十四年的家。

他只留下两个字。

报应。


☆、091离开

杨中元跟周泉旭的东西并不多;他们原本就暂时住在雪塔巷中,如今要走了,只消半天便收拾好了所有东西。跟他们比,程维哲东西要多得多;光是他爹那十二台压亲礼,就占了半间房。

程维哲便把杨中元和韩世谦那里所有的值钱东西都收拾到一起,找了他爹当年当过差的镖局,直接护送到衢州。

正好岑志清来信写了夏府地址;先把东西送过去,程维哲没什么不放心的。

岑志清先走了;剩下两老两大一小五口人;正好可以直接包一趟从丹洛至万溪的马车。临近年关;许多车马驿都歇下,程维哲使了一倍银子,才雇到车夫愿意跑这一趟。

茶馆已经转手出去,杨中元也跟人牙陈说好,后续不租了,让他可以提前寻找租客。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一家人打算十二月二十的时候上路,这样赶上几天车程,刚好能在除夕的时候到达万溪。

然而就在他们走的前一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杨中元家里。

那人进了铺子大门,第一句就冲程维哲道:“你们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程维哲默默看着面色惨白的白佑夙,一言不发。

自从他跟程维书定亲之后,程维哲跟杨中元再也没有见过他,此刻再见,却发现脸色惨白,脚步虚浮,眼下有深深的暗影,显然许久都没睡好了。

他看着程维哲的目光,也有着极大的怨恨。

程维哲回头看了杨中元一眼,杨中元会意,领着徐小天回了后屋。

白佑夙来的也算是时候,刚巧周泉旭帮着韩世谦回家收拾东西去了,要不然看他来,两位老人家说不得又要担心出了什么事。

等到铺子里都没人了,程维哲才开口道:“这里已经不再是我们的家了,我们当然要离开。”

白佑夙神情有些恍惚,可眼睛里的恨意却那样直白又刺骨:“这一切,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

程维哲见他不分青红皂白,冷笑道:“你们自己非要作孽,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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