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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宫妖冶,美人图-第3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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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灭门,她虽然失去了家人,可是她却拥有了他们。苍天有眼,从未曾亏待过她半分。

    腊月二十三,小年祭祖。

    秦直碧亲向皇帝请求放兰芽回府。说这是祭祖,侧室总不能再不现身。

    新帝淡淡道:“朕钦赐祭奠礼,送至恩师府中,权当替伴伴圆了这份情。”

    这世上,什么臣子的祖宗能高得过皇帝去?皇帝亲自封礼,这已是最高的礼数,再

    没有不周全的。

    秦直碧却撩袍跪地,摘下了乌纱。

    “皇上,微臣伏祈还乡守孝。”

    新帝这才吓了一跳,丢了手里的笔,亲自起身绕过桌案来扶起秦直碧:“恩师这是说何话来?”

    万安已不堪用,如今秦直碧是内阁首辅最佳人选,皇帝治国的朝堂,日日都离不开秦直碧的辅佐。他怎么可以走?

    秦直碧叩首:“微臣已有数月无法与兰芽团圆。此前是先帝大殡,万岁登基,她有事在身脱不开……可是今日是祭祖,所有人都看着微臣,若不能带兰芽回府,微臣唯恐令先祖失望,令亲眷侧目。若今晚不能带兰芽回府,微臣便再也没有脸面朝堂为相,宁愿辞官还乡。“

    新帝少年老成地盯着秦直碧的眼睛,只能深深叹气:“恩师是认真的?”

    秦直碧手捧乌纱,以头抢地。

    新帝最后无奈地松了手:“朕亲自去问问兰伴伴。”

    新帝亲自走进兰芽的房间,脚步有些蹒跚。

    兰芽忙起身迎驾,听了皇帝说秦直碧之事,也只能叩头:“谁让微臣不是真的内官,实则还是女儿身呢,微臣便也唯有设法忠孝两全才是。”

    新帝吸了吸鼻子:“伴伴,永远留在朕身边不好么?”

    兰芽只能微笑:“皇上又说笑了。微臣终究是女子,总要有个最后的归宿。”

    新帝咬牙:“朕现在年岁还小,可是伴伴再等等。待得朕到了大婚之龄,便要效仿先帝对万贞儿的例子,册伴伴为后!朕许给伴伴以天下女子至尊之位,还不行么?”

    兰芽想了想:“先帝对万皇贵妃之例么?皇上忘了,皇贵妃最后也只是死不瞑目。再说皇上是帝王,就算封后,又还要有六宫佳丽。如此一想,微臣便只当皇上说笑了,微臣还不如回相府,当个侧室了。”

    新帝死死攥住兰芽的手腕:“朕不纳六宫,不行么?”

    兰芽莞尔:“除非皇上能一夫一妻……不过若微臣为后,那月月呢?”

    新帝怔住。

    若此,兰芽倒也欣慰:由此可见皇上心中对月月也已有情。这样她走了,也才能放心一些。

    兰芽便也叩首:“微臣也求皇上的恩典,让微臣回相府尽人妇之孝。明天一早,微臣便回来了。”

    皇帝竟一路亲自送兰芽和秦直碧走到乾清门口,最后还立在门阶上灯影里,依依挥手:“伴伴,你答应朕的,明早回来!”。

    回到秦府,兰芽先去见正室小窈。

    数月不见,小窈腹部已然隆起。兰芽大喜,真诚道贺。

    小窈虽说开心,倒也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趁着我有身子,你今晚终可霸占相爷,你可高兴了吧。”

    兰芽恬然微笑:“倒不知相爷和夫人可给小公子取好名字了?”

    小窈脸又一红:“还要看相爷的意思。”

    祭祖完毕,秦直碧亲自送兰芽回房。

    也许是为了迎接这迟来的团聚,秦直碧亲自下令屏退了她这跨院里所有的人。连雾茗也没叫留下。

    月色清淡,夜影幽幽,只有他们两个并肩而行。

    秦直碧伸手来一把攥住兰芽柔荑,兰芽一挣,竟也没能躲开。  

结615。79我就知,你会来【正文结局】

    这一刻天地幽静,兰芽深吸一口气,眼中已是含泪。

    停步抬眸,宛若当年,只柔声唤:“秦公子……谁也比不得你,为我这些年忍辱负重。”

    秦直碧便也轻轻闭住了眼睛,手指却紧紧勾住了她的指尖。

    什么秦相,什么秦状元,那都不是他自己想要的模样。在他自己心里,他依旧还是立在修竹廊里,蓝衫而立,只为她亲手炒制竹叶青的那个孤傲却傻傻的“秦公子”。

    不过他却也只放纵自己这一刻激动,随即握紧她的手朝前走褴。

    “我知道你私下已经见过了凉芳,你是想将最后的去路交代给他……我却也终究还是有我的私心。送你走,是我的事。”

    兰芽已是清泪盈眶:“……可是很危险。皇上已经动了疑心,若你来做,只会连累了你。凉芳不一样,他早已动了离去的心,我已为他安排好了退路。鲎”

    所有人,她都可以帮他们安排下退路。唯有……没有办法安排下眼前这个人的。

    便如大队人马撤退,最难最险却也最不可缺少的,永远都是殿后的那个人。而在她的美人图里,留在最后最后的那个人,只是眼前这个清瘦到让人心疼了的书呆子啊。

    唯有他能稳稳执掌朝堂,唯有他能牢牢牵制住皇帝,唯有他能左右捭阖控制住所有的时势,也唯有他……拥有可匹敌大人的智慧。

    唯有他大隐于朝,她和大人才能走得安稳,令皇帝和大臣不会再追杀,也不会叫天下发生变乱。

    这天下,终究是大明江山,终究还是大人放开手的,于是唯有天下大治,她和大人才能走得无牵无挂。

    所以也许这一生……眼前这个人都不能离开朝堂。她和大人走得无牵无挂,却最终要以将他所在朝堂这座黄金笼子里为代价。

    兰芽垂泪:“秦公子,我对不起你。”

    秦直碧却笑了:“好啊,那就让你欠我一辈子好了。这天下,你没亏欠过任何一个人,那就最后最后,亏欠我一个吧。”

    他伸手擦去她眼角泪痕:“佛说:若无相欠,怎会相见。这一生我见了你,便一心只有你,想来定是我前世欠了你;而让你今生最后亏欠了我,才能让我来世——再遇见你。”

    兰芽用力点头,再点头。

    虽说现在说什么来世,还嫌早;可是以她和大人的身份,这一离去便是也许再也不会回京师来;或者纵然还有机会易容回京师,却也没机会见到高高在上、执掌朝堂的秦直碧了。

    所以这一别,也许,便是此生。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带她穿过夜色夹道,带着她走到后院小门。

    他垂首凝眸:“知道去哪里找他么?”

    兰芽含泪点头:“我知道。”

    他一向清逸,喜怒少形于色,这一刻却已然泪流满面,唇已颤了,却还在努力微笑。

    “那……又知道如何离开京师么?”

    兰芽还是点头:“知道。”

    他知道该松开手了,却还是忍不住更加用力:“……门外的人,是哪里的?我怎都没见过?不是灵济宫的,我可放心么?”

    兰芽努力微笑:“你放心,她们是秋芦馆的人。从前一直觉秋芦馆有异,后来才想明白那是大人除了灵济宫之外,留在京师的一脉暗桩。”

    彼时只觉古怪,花怜、新娘、李梦龙,都是在秋芦馆左右遇见;便是那时候扮成大人的巴图蒙克也住在里头……最后融会贯通,便也都懂了。

    开门,一个女子盈盈走上阶来,猛一看连兰芽自己也吓着了。活脱脱又是一个她!

    见兰芽惊愕,那女子浅浅而笑:“公子忘了妾身。”

    那嗓音兰芽终于想起来,竟就是秋芦馆那位八面玲珑的家主。

    兰芽哽咽:“怎可如此……”

    家主轻轻捏住兰芽手腕:“大人说的地方,公子当日看懂了吧?公子去吧,大人就在那里等候。”

    兰芽又是落泪。

    家主微笑:“公子放心,妾身会设法周全秦相,妾身会最后再替大人和公子除掉一个心腹大患去。”

    不能再耽搁,兰芽走出门外,立在阶下,朝秦直碧和秋芦馆家主一揖到地。

    秦直碧死死攥住门框,强自微笑:“说好了,你欠我今生,来世必定来寻我。六道轮回,我若不能为人,也一定会修成一杆青竹。”

    兰芽泪下:“你若为竹,我必取你做画笔,日日握在掌心,永不离弃。”

    秦直碧这才笑了:“一言为定。”

    “我若反悔,来世便也陪你轮回成兰,不成人形。”

    终是转身,终是匆匆而去。

    这一生一世,不欠天地,不欠朝野,却欠他一世姻缘,累他一生做茧。

    若有来生……

    罚我先为你站在你行经的路边,却叫你看都懒得看我一眼,青衫云影,转身而去。

    二十天后,广州。

    又是正月十五上元节。

    兰芽抵达广州,便先到郊外山上寺院里上了一炷香。

    暮鼓回荡,斜阳幽幽。

    她才得了消息,她走后的翌日一早,文华殿大学士秦直碧亲自护送“兰太监”返回宫中,中途却遇劫杀。秦相是个读书人,救护不及,令兰太监惨死强人刀下。

    事后东厂、锦衣卫、会同刑部一起调查,揪出背后的指使者竟然是曾经的状元、秦直碧的岳父秦越!

    皆因秦越多年痛恨宦官专权,却苦于无法改变朝政;又因兰太监身为秦相侧室,前晚不顾正室小窈有身子,竟然魅惑着秦相通宵达旦……小窈虽然强自忍着,却还是动了胎气,秦越心疼爱女,痛恨之下埋伏人在兰太监清晨回宫的路上。

    秦越被拿获,却是慨然大笑,说以他老朽一身,终究为天下又除去一个权阉,便是死也瞑目了。

    皇帝大哭,辍朝三日。最后还是看在秦相的面上,赐了秦越一个全尸。

    从此小窈纵为正室,在秦相府中却也因之而收敛。安静地只相夫育儿,自己一根一根掰掉了曾经那些桀骜的枝杈去。

    府中的丫头婆子们也都说,夫人原本就是这样娴静的佳人,从前发脾气也都是被那兰太监给气的。如今兰太监不在了,夫人自然便也回归原本的模样。

    只是从此后……秦相搬去书房,再也没有进过夫人的卧房。

    兰芽这一炷香为了那替她而死的秋芦馆家主,也为了秦越和小窈父女……他们纵等与她和大人为难,可是终究却都成了她脱身的牺牲品。那样为了成全一个谎言,而不得不更多的谎言、牺牲更多的人去这样的日子,她真的过够了,也终于都结束了。

    这一炷香,敬所有人,也敬那一段终于不用再回头的时光。

    惟愿从此后,所有曾有缘相遇的人,无论善缘孽缘,都可各自安好。

    下山,已是夜色降临。

    举目四望,花市灯如昼。

    各色面容穿戴的番商与大明百姓一样,悠然自得地穿行街市,笑容熠熠。

    街市上摆满货架的,也有一半来自异域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便连经多见广了的兰芽也看得目不暇接。

    是大明,又仿佛不是大明。

    兰芽童心大盛,当真想走遍每个摊子,细细看清每一个摊子。可是她却不能不控制住。

    因为她怎会忘了,来此是为赴那一场花火之会。

    曾经,钟声如海里,那清冷如月的少年曾与她说,广州有番商用大炮打出的漫天花火。

    一年前,那人濒死之期,却用尽最后努力在京师上空挂起那幅壮阔的花火画轴,一路陪她走进秦直碧府邸,走完那段最艰难的路。

    而那幅绽放在夜空中的画里,也说明了一件只有他们两个才懂的秘密。

    那是《清明万里图》,是她当年亲手画就。他是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他会从“芦花瑟瑟处”,一路南下而去。

    却没说最终的落脚点。

    可是她却依旧还是明白。

    一路南下的终点,两人多年无法实现的夙愿,自然都指向那一个方向。

    广州。

    可是她都来了,他却又在何方?还是她一路走来太过小心,所以竟然连他也不知道她的行程?

    又是正月十五,又是月圆人圆,大人,孩子们,你们又在何处?

    兰芽正茫然四望,忽地腰上一动。她急忙回头,却见一道灵巧身影已然跑了开去。

    兰芽心下一警,连忙拍腰间,果然荷包不见了!

    钱财无所谓,可是那里头还有大人当年亲手雕刻的玉牌,那是她的“玉礼文定”,莫失莫忘。

    她便顾不得一切,径直追了下去。从背影看过去是个小叫花子,鹑衣百结,可是身形灵动,在人缝儿里倏忽就钻过去了。

    兰芽终究不会功夫,脚力有点吃亏,结果追到水边没了踪影。

    正是正月,水边停满了来进贡的藩属国的船,满满塞住视野,让她找不见了那小叫花子的背影。

    正心急如焚,忽有一个小叫花子的身影从眼中掠过。兰芽急忙追过去抓住,却发觉不对,这个的个子高大了些。

    那叫花子一脸脏污,却冷眉冷眼盯着她:“你找的我见过,刚上船去了。你给我一锭金子,我便带你去找!”

    兰芽蹙眉,心道:一锭金子?倒真是狮子大开口。

    可是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得上那玉牌?

    兰芽交了金子,随小叫花子上船。

    船入波心,明月正中,水天相映。

    眼见距离岸边越来越远,兰芽有些担心,便忍不住问那叫花子:“人呢?”

    那叫花子清傲扬了扬眉:“再拿一锭金子,她就出来了。”

    兰芽心下咯噔了一声!

    不是舍不得金子,而是这孩子说话的姿态和侧影竟然……像极了一个人。

    还有,这孩子反复强调的金子,金子……

    她便什么都顾不得了,将藏着的金子都掏了出来,晒在月亮下头

    果然一声欢呼,后头不知鬼魅一样跟上一艘快船来,刚到近前,一个鹑衣百结的叫花子像是花蝴蝶般便飞奔了过来。

    不过不是飞向那金子,是飞进了兰芽的怀中。

    “娘!——”

    兰芽搂住怀里的,再上前拎住那个清傲的,狠狠一并揉在怀里:“你们两个小坏蛋,真是坏透了!”

    两个孩子都落下泪来,只是清冷傲娇的那个只是无声落泪,没哭出声;而另外那个花蝴蝶似的,虽说哭得一声一声地叫人心疼,可是手却还是悄然先按住了娘手里的金锭子。

    兰芽又笑又骂:“你们两个啊,你们两个啊……”

    水天宁静,月轮如玉。

    一个男子一身白衣,不知何时立在了船舷。

    只足尖点着船舷,却叫船没有半点摇摆。这样看过去,竟似月光成妖,幻化成了人形,旋于水天之间。

    便是出声,依旧还是妖冶冷魅:“他们两个真是多余,一手一个丢出去吧。”

    兰芽泪眼之中急忙挑眼望去,心已跳得乱成一片。

    什么江山大乱,如何比得上此时的心动成灾?

    她盯着他不敢呼吸,又怕孩子们笑,只能努力说:“你这家伙……怎么还不老?”

    妖精么?竟然仿佛还是从前初见的模样。

    风华绝代的冰块,邪恶入髓的少年。

    他衣袂随风轻轻摆动,凝紧她:“你若不来,我怎敢老?”

    兰芽的泪怎还忍得住,簌簌而下。

    他伸手点指两个孩子:“三个数,消失。否则固伦扣金子,狼月养的狼都炖了。”

    两个孩子都恼得面无人色,却也好在都懂事,便乖乖退下了。

    他这才衣袂翩翩朝她走来。

    兰芽却惊得急忙后退:“别过来!你没老,我却老了。”

    在他面前,无论曾经,还是此时,总忍不住自惭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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