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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千娇-第4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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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的幕僚,又有什么用?幕僚毕竟只是幕僚。
  仲离老迈虚弱了,余生不多,一切已成浮云,唯一让他没有等死的理由,就是心中的仇恨!姓郭的说到底也就是个草民,生逢乱世抓住机遇罢了,他却害死了李筠,更甚者屠杀了李筠的子孙、全族!
  从妇人、青壮到孩童,几岁的小孩都不放过,老人无助地等着子孙后代被像畜生一样清算,他多少个夜晚,浑身都在哆嗦。
  满血鲜血,命债的人,仲离发誓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可是姓郭的很有些本事,后来居然登基称帝,文治武功……仲离这样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一无所有,实力悬殊太大,或许复仇不过只是白日梦罢?
  仲离想不到任何办法,就算坚持不放弃所做的一切,他常常也觉得是徒劳。比如引诱李处耘的同族兄弟李良士吃喝嫖赌,又借钱给他,借机结交、拉拢、要挟,以便指使李良士为自己办事。当初李良士举荐了仲离,再演一场闹市求大隐的好戏、拿捏火候,这才让开国公李处耘相信仲离是一个难求的良才。
  仲离不知道做这些是不是真有用,但他认定在李处耘身边才是机会。李处耘是怎样的人不重要,关键是他的位置!
  老人的机会很小很小,所以每一步都要尽最大的努力。包括在市井中一唱一和的对答,大义、忠诚这些话题,仲离一步步得到了李处耘的信任,现在几乎成功地让李处耘把自己当作心腹了。
  饶是如此,仲离的机会也不大……岁数才是最大的弱点,他的头发胡须已白了大半,随时可能撒手而去;别说自己,就是李处耘也不一定耗得过姓郭的!
  所以很多时候,仲离根本对事儿完全不抱希望,只是无法停止,一步步走下来。绝望而无奈。
  就在这时,希望燃起!今天的调令,让仲离确认必定有事,机遇来了!
  这就是仲离“徒劳”地做一切的理由,这就是他要等的时机;如果没有这样的时机,他所作所为的一切都毫无意思。经年累月的布局和准备,就仿佛一盘死寂又沉闷的棋,又好似一堆无趣的烟花筒,放在那里黯淡无光,但只要一颗火星,一切都活了,漫天绽放,十分精彩!
  老天有眼,因果有报啊……
  仲离深吸了一口气,摸着白花的胡子,渐渐平息胸中的血液奔涌。眼前如梦似幻的美妙往事、同侧心扉的恩怨仇恨,雾一样消散得一干二净,低矮简陋的行军帐篷、黯淡狭窄的景象重新回到了面前。仲离把那口气缓缓吁了出来,心冷如冰,平静似水,唯有谋略在胸,如同春天草木开花、秋天果实长成,一切都是必然的,叫他信心十足!
  仲离喃喃吟道:“一上高楼万里愁,蒹葭杨柳似汀洲。溪云初起日沉阁……”
  他眼睛一亮,老迈充满皱纹的嘴唇中吐出一句:“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八百四十三章 散时容易聚时难
  “雨停了。”魏仁浦道。
  他的身边骑马的是监军昝居润,俩人站在雨过的湿润的草地上,视线越过大片的营帐,看到一队骑兵正列队在奔跑;铁盔上晃动的红缨,与更远的橙红晚霞相映成辉。
  昝居润便顺着魏仁浦的意思道:“等西去的斥候尽数回营,大军明日便可开拔。”
  魏仁浦点点头,神情有点凝重,沉声道:“老夫看过主帅的行军部署,史彦超不再是前锋,换了人;前军斥候营的武将也换人了。史彦超本部铁骑指挥前后的人马也很特别。”
  “何故?”昝居润脱口问。
  魏仁浦的目光看了一下旁边,不动声色道:“若东京有信使再来,势必先被前军斥候发现……”
  已经出征的军团,虽有前营军府负责策划方略、传达军令,但为保障军队由最有经验的人统率,决策、部署等权力依旧是军团统帅全权负责。
  昝居润的脸色渐渐变得更白,良久才道:“下官今年三十六,本命年有点坎坷,不得不信……”
  ……大军如期开拔,沿原路返回。刚行军三天,天上又下起了小雨。于是李处耘马上下令就地驻扎休整,也没说停留多久,要等待雨停。
  魏仁浦什么也没说,只是骑马四处巡视扎营的人马。路过史彦超所在的军营,见史彦超骑马从雨中迎过来,他还是那样,抬头挺胸斜着眼睛抱拳作了个荒疏的军礼。
  “驾!”魏仁浦踢马上前靠近史彦超,一面看周遭的光景,一面对着别处说道:“那天的枢密院军令,大伙儿都一起看过,确定是大军班师回朝,史将军心里可得有数。”
  “哼嗯!”史彦超发出一个声音。
  魏仁浦又道:“那是枢密院的调令,更是官家的旨意。若有什么变化,必须确定军令来自中枢。”
  就在这时,一个骑士策马赶来,翻身下马抱拳道:“禀魏副使,斥候抓住了一个契丹人!”
  魏仁浦脱口道:“这地方哪来的契丹人?”
  骑士道:“定是奸细!现在正在押往中军,请魏副使一起去见那契丹人。”
  史彦超骂了一声娘。魏仁浦却不慌不忙,问道:“是李公请老夫?”
  骑士摇摇头。
  魏仁浦立刻伸手拦住史彦超,“史将军去也帮不上忙,留在营中。老夫且去瞧瞧。”
  魏仁浦一驾马腹拽动缰绳,策马调头出营。
  头上的蒙蒙细雨依旧,雨珠洒在衣帽上慢慢浸入料子,魏仁浦身上又湿又冷,空中迷迷蒙蒙,视线有些不清,整个天地间仿佛被一层迷雾笼罩着。马蹄下的泥土也被雨水浸湿,践踏得泥泞不堪,马走起来也有些艰难。
  及至中军大帐,一众武将以及昝居润等文官也到了。魏仁浦抱拳向正上方的李处耘执礼招呼,李处耘回礼,便喊道:“带进来!”
  一个契丹人被押着踉跄走进大帐,那厮的帽子已不见了,秃着个头顶,面相打扮也确定是契丹人无疑!契丹人挣扎了一下,以手按胸鞠躬道:“在下大辽使臣萧绫,拜见李大帅。”
  立刻有武将骂道:“使臣?老子看你鬼鬼祟祟定是奸细,有啥勾当,从实招来!”
  契丹人没理会那武将,抬头看向李处耘:“李大帅……”
  魏仁浦见这光景,觉得这契丹人可能不愿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话,说不定想借一步与李处耘密谈!果然李处耘也洞明了意思,当下便不动声色道:“辽国主派你来,有什么话,趁大伙儿都在,趁现在说罢。”
  “这……”契丹人一脸犯难。
  李处耘冷冷对视。
  契丹人打量了一番李处耘,便解开衣服,“哗”地撕开了里面的衣服。众文武还算沉得住气,都冷眼看着这厮究竟要作甚。
  契丹人掏出了一封密封的信,捧起道:“大辽北院枢密使萧公,有些话要与李公言,写在信上了。”
  李处耘身边的人上前传递书信,李处耘拿到东西随手撕开,拿着信看起来。帐篷里一时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关注着李处耘手里的信……来自敌国的密信!
  就在这时,忽然“砰”地一声,大伙儿吓了一条,便见李处耘大怒,顺手就把信撕得粉碎,众人愕然。
  李处耘撕罢,指着契丹人道:“来人,拖出去砍了!”
  契丹人大急,慌忙回头看冲上来的甲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甲士上前就拽住他的膀子,不由分说就往外拖。契丹人终于喊道:“李公!李公……我是大辽贵族萧氏的人,您不能杀我!”
  李处耘铁青着脸,一点犹豫之色都没有。甲士们抬头看了一眼,便将契丹人径直拖了出去。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大伙儿还没回过神来,便见甲士端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进来给李处耘看。李处耘看了一眼,挥了挥手。
  大帐中没有一个人说话,大伙儿呆呆看着那颗脑袋。
  魏仁浦亲眼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心里明镜似的:李处耘虽没把密信公示,但直接把敌国信使杀了,便没有了私通敌国的嫌疑。
  但现在魏仁浦心里犯嘀咕的是:萧思温派人来,究竟是想说什么?那封信上究竟写了啥?
  ……
  金盏除了到金祥殿料理政事,大部分时间都在万岁殿守着郭绍;有时候她看着郭绍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好像生怕什么时候再也看不到他了。此时她心中又酸又痛、早已对军政没有心情,但为了让郭绍放心,依旧每天坚持到金祥殿呆几个时辰。
  郭绍的病情恶化很快,陆娘子也干脆搬到了万岁殿居住。
  金盏和郭绍俩人默默对坐,等待着要见的人。在这段光阴里,郭绍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话。
  他缓缓伸出手,放在金盏的脸庞上,喃喃道:“有时候我觉得这一世就好像一场梦,仿佛不曾存在的幻觉……但是出现在我眼前的人,却有血有肉,那么真实,温暖的体温,如缎的肌肤……我甚至能真切地看到细细的汗毛,能感受金盏的喜怒哀乐,能感受到人们的悲欢离合……”
  金盏听着,不敢说话。因为她怕自己一开口就要哭出声来。
  “朕多想每天都看到爱的人笑,多想让子民都少一些苦痛。可惜,朕不是太阳,无法照射到每一个角落……”
  “陛下,您已经做得很好了。”金盏用很慢的声音说,她很用力的感觉。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个尖尖的声音:“奴婢等奉旨觐见。”
  郭绍道:“进来。”
  进来的人是京娘和宦官杨士良。京娘惨白一张脸,看着郭绍发怔,一言不发,杨士良也神色沉重,躬身侍立在下首。
  郭绍沉默良久道:“每当起风刮雨的使节,光线不清,鬼魅魍魉最是猖狂……这阵子内厂一定不能懈怠,有什么事若见不到朕,径直告诉大皇后。”
  杨士良忙道:“奴婢遵旨。”
  郭绍没听到京娘回应,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她。
  京娘冷冷道:“若陛下有个闪失,我随后就跟来。那些事,对我没有意思了。”
  郭绍眉头一皱,“世事之难,唯生死而已。但朕觉得,活着更不容易,也才有意思,死了就什么也没了。”
  京娘不吭声。
  郭绍不动声色地用余光观察杨士良,又正色道:“朕命令你活下去,从此效忠大皇后!京娘,你最后听我一次可好?”
  说罢用殷切的目光注视着京娘,郭绍的言行和情绪很能感染别人,现在在病中,但这个本事依旧还在。京娘的表情微妙又复杂,已有些缓和松动。
  他又叹了一口气,劝道,“大家聚在一起,并不容易;而散伙却很容易。你们要体谅朕、朕把尔等聚在一起的艰难。”
  “陛下!”杨士良忽然跪伏在地,声音哽咽了。
  京娘正色看着郭绍,开始点头。
  这时郭绍忽然捂住嘴咳了一声,双手发抖,倒在了榻上。几个见状大急,金盏急忙抓住他,一张艳丽的脸顿时扭曲了。
  京娘一个箭步冲上坐塌,伸手在郭绍鼻子前一探,转头道:“官家晕过去了。”
  “快叫陆娘子!”金盏颤声道。
  杨士良从地上爬起来,提着袍服就往外跑。
  不多时,陆岚入内,她一面摸郭绍的脉门,一面翻看眼皮看郭绍的眼睛,说道:“妾身才疏学浅,实在……皇后,要不召御医署的人赶紧进宫诊治罢!”
  金盏感觉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魂魄都被抽空了一般。她咬紧贝齿,从混乱的脑海中努力一番权衡。事到如今,瞒也瞒不了多久了……在她心里,郭绍才是最重要的!
  金盏沉默一会儿才慎重道:“传旨,召所有御医到万岁殿!”
  “奴婢谨遵懿旨。”杨士良再次奔出寝宫。
  看着眼睛紧闭的郭绍,金盏一双玉手紧紧握成拳头,她知道天塌下来了,而只有自己能用娇弱的肩膀扛起塌陷的天,没有任何退路。她很想自己是一具行尸走肉、一个没有感觉的人……


第八百四十四章 命运之手
  “所有御医”在仓促之间进宫,造成了皇宫内外的恐慌。万岁殿行色匆匆的宫女,老头们激烈的会诊争论,动荡的气氛从万岁殿开始扩散……
  金盏在万岁殿呆了一整天,她看到老头们的摇头、叹息和皱眉苦思,已从中感觉到希望的越来越渺茫。她终于离开了这个慌乱之地,来到了三清殿。
  曾经救过她的小道姑清虚还在睡觉,金盏命人掀了清虚的被子,将其从床上软硬皆施弄起来。金盏叫清虚想办法……但这小姑娘一脸茫然。
  金盏不由分说下令道:“将清虚道姑护送到万岁殿。”
  清虚还在一个劲说道:“太后,贫道不是郎中,连脉象也不懂!”
  “是皇后!”金盏生气道,她此时还在乎称呼,是觉得太后这个称呼不吉,“你能救我,就应再救官家一次。”
  清虚被半推半拽地弄出了三清殿。金盏正要随后离开,却被三清殿大殿中的元始天尊神像所吸引,那泥塑的像做的十分精妙,表情和姿态栩栩如生,特别是动作仿佛是活的一般。
  金盏立刻停下了脚步。
  她转过身,走到神像的蒲团前站了一会儿,身边的宦官宫女忙回避退后。金盏缓缓在蒲团上跪了下来,抬头望着俯视大殿的高大神像。
  “兴许我本不该活到现在……”金盏一开口,声音无法控制地哽咽了,因为她的脑海中浮现了多年前在去淮南的路上,郭绍指天发誓的场面。
  当时的场面如同就在眼前,郭绍的声音也如同还萦绕在耳际:违背天命者,郭绍。老头要降罪,冲着我便是。
  金盏无比虔诚地拜道:“请天神收走我的性命,让他好好活着……”
  金盏已经很多年没给人叩拜了,她的地位尊崇,通常是接受别人的乞求和感恩;但是现在,金盏却无助又卑躬地跪在神像面前。
  那尊神像的表情做得很奇特,乍看很淡定,细看又仿佛在冷笑,仿佛在嘲笑凡人的脆弱。
  金盏站起来,在蜡烛上点了三支香插在香炉里,又咬破手指,把鲜血滴到香炉里,复跪到蒲团上,闭上眼睛,全心地向神乞求拿走她的一切……
  ……
  西北的雨停了,不过已是下午。中军下军令,明早启程。
  帐外有人禀报道:“大帅,东京来人了。”
  李处耘的神情顿时一变。这个叱咤战场的大帅,此刻在仲离眼里却如惊弓之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他紧张不安不已。
  “大帅?”账外的声音又响起。因为李处耘好一会儿都没出声。
  李处耘这才颇有些犹豫地开口道:“先带到这里……”
  等了许久,一个布袍人被将士带进了大帐。布袍人进来便一边掏东西,一边说道:“小人是护国公(罗延环)府上的人,带的是阿郎亲笔书信,请李公过目。”他又沉声道,“东京出大事了!官家身染重疾,听说已不省人事!”
  不料李处耘却完全没有大惊失色的表现。仲离自然也没有太多意外,他们已经事先知道……不仅是因为突然调回大军的军令,还另有一个消息。
  “你下去罢。”李处耘很沉得住气。
  布袍人面有诧异之色,嘀咕道:“我家阿郎也知道不久,赶紧就派小人来了……”
  等信使出去,李处耘才有点动容道:“罗延环到底是过命的兄弟。”
  仲离没吭声,听到这句却觉得李处耘虽然有城府,但老练上还差点火候……如果李处耘到了仲离这年纪,经历的事儿够多,他会明白:罗延环能送出这封信,主要不因兄弟情;而是自觉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是一种明确的选择。
  仲离认为……在这种选择生死立场的时候,看处境,有的人会更早选择、更干脆;有的人会等一下,更愿意等到事情更明朗一些。如此而已,就这点区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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