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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是故人踏月来-第1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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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及反应,黑漆漆的眼已近在眼睫。
  “总要找些事给你,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好。”
  话音方落,雷声便至,咔啦一声,连着闪电似要劈进房中。
  那一夜,也是电闪雷鸣,睡得极不安稳,他是,我是。就那样昏沉沉躺在床上,谁曾见他这般。
  梦境,挥之不去。那些浴血不换的男儿泪,从战前瞬间转至后宫,一家一国竟拆分不清。痛哭难抑指责怨怼,通通变成无声的怨,无声的悲,相似面孔,难言哀伤。白日种种,已成记忆过往……
  总是突然就离了枕头翻身坐起,半睁着眼眸努力在昏暗中转动,手臂突然就越过我去扯住幔帐一角。不知如此多少次,每每都依言躺回去,却仍睁着眼睛,手上丝毫不肯放松。未再听见一言一语,只有埋在脖颈间的脸孔,死死缠于身后的手臂,带着体温泛着潮湿。
  那段时日不分昼夜,疼痛总是突然来袭,就像从骨缝间寻了个口子强钻出来,如同虫顺着骨骼随处地爬胡乱啮咬,酸到麻,被一双手勒得更是明显,不容错辨。
  寂静午夜,白光闪过,伴着一声声闷雷轰鸣而至。窗外传来落雨的淅沥声时,就看清他眼底骤然聚起的湿意。憋闷了一整个白昼黑夜的雨,静夜未扰,落进心里。
  这样的他,极是少见。固执的,霸道的,强势的,每每是他,都是我熟悉的惯常见到,此时分偏像换了个人,哑声叹过,抱着我枕回颈间胸前,字字柔软,清晰可闻,喃喃唤着额娘。
  心霎时间疼起来,雨声显得越发急乱。我不知些什么,能什么,这样的感情太沉重。而在他们心底,比任何人都清楚,无需言语。
  也许,他如今懂了,也许,他始终明白。
  我也变得如他额娘最后时分不辨真伪,“胤禛,额娘在。胤祯,陪着额娘呢。”
  胸前闷闷地应,只一句“我知道”,其它种种都被我听到角落,只当那是他口中讲给我的旁人的故事。
  心疼,只一瞬间,我竟像脚踩在时空的交界,恍惚,分不清怀里抱着的究竟是我相伴三十载的爱人,还是眼前蓦然出现的幼年孩童。抑或,他口中的那个孩子,到底是胤祯,还是他自己。一帘雨,两兄弟,皇宫内苑,母爱,怎生纵容分享。他的委屈,他的心酸,他的疼痛,或是他们兄弟共有的,早已随着岁月变迁承载了太多,得到,失去,难以计算,无法衡量。
  很多时候,我们都想一夕间回到很多年前,回到我们想去的某一瞬,只是我们都回不去。曾经所走的每一步,让我们变成了今日的样子,却再变不回从前。
  德妃没有等到心心念念的幼子,我却觉得她在天有灵能够安息。她的心里有个吾儿,她的心里有个祯儿,从来都是。她把最好的爱在生命之初给了祯儿,把最真的情于生命的尽头留在了吾儿心底。
  曾以为,无论亲情友情或是爱情,先走的那个人总是有福气的。原来,生与死之间,从来不是简单的命题,更没有公式可以得出结论。我们无法知道未来好不好,只能真诚的付出,对你所爱所珍惜的人。
  沉睡中醒过来,他的过去,所有沉在心底的不明不甘,通通流过我心底,蜕变的疼痛只有经历过才会懂,才会见到更好的自己。
  抱住他直埋进脖颈,不知怎么就笑起来,声音都像被雷电打散了,“胤禛,我爱你。”
  不知他是否听见,拍着我背脊,声音如常,“胤祥生辰快到了,我已挑了份礼,明儿个叫他们拿来给你看。”
  还好,我那一句在前面,否则真有虚伪之嫌。应了声好,推着他胸膛却直不起身,仰头只看到下颌弧度,喉结紧紧绷着。
  伏在心口静默听了一会,心跳如常,安静室内才又响起低沉男声,“你不是我养在这里的鸟,规矩之下,你该是你自己,否则,我做的一切没有意义,也不值得你爱。”
  时间似乎就这样定在他的话语中,令我无法思想,耳中再听不到雷雨,看不见烛光闪电,全身心地陷在不知名的情境中。许久,在他怀中无法动作。
  所有在我心中沉淀的一切,都不再。我只为他,只不负他,其他人与我无关。
  “我只是有懒……”
  抠在胸前龙须上的手指蜷进他指掌间,露出的指尖蹭着唇上胡须咬进嘴里。
  “疼!”
  嗔怨?一瞬间他的神情陌生又熟悉,很多很多年前曾见的样子。当时年少吧,竟清晰如昨。
  灼热的痛感仍在,却在他舌尖吮吸下慢慢减缓。
  “不止懒,还爱走神,烫你手指算是惩。”
  我很想配合地低头认错,却忍不住缠低他脖子笑着迎上去,“你,要是能冬眠该有多好,我先睡上三两年,等你回来时再叫醒我,也不用数着时辰看天色。我是相思,因此才烫了手指,反倒被你取笑。”不理他将笑的表情,作势哼了一声,假模假样嗔起来,“怪不得世人皆皇上不懂爱。”
  笑从眼尾渐渐隐去,我被他看得认真,收了笑端坐起来,无奈跪坐在软塌上实在难受,干脆蹭到塌边站好,拉他袖子往外扯。
  赖在塌上的人也不开口,指向桌案又看我,便歪上软垫不再动,好整以暇眯了双眼。
  我轻悄悄地来回数趟,把折子摆上榻桌,研了墨润过笔,定在那里的皇上也没见动一下,只飘飘然冒出一字:“念。”
  不知他听得是否满意,我就像高无庸苏培盛那样肃立着,似乎连腰都弯成了恭敬的姿态,字句念起来。
  很无趣的折子,浪费我的时间和感情,只是,在这样大雨滂沱的深秋傍晚也算是一种新鲜体验。
  半晌未动的人突然就起话来,我仔细分辨,竟是回复那道请安折子。
  他仍是歪在那,眼皮都未曾抬过分毫,我却听得出声音里的情绪分明。拿着折子不知如何是好,捅了捅腰侧,仍是不应,气得我摔了折子在桌面,拿起笔来,“像这样的就该直接发回去抽他的脸,浪费人力物力,无聊至极。你若不回,我可写了。”
  我斜着眼看,如他一般,两个人倒都笑起来。拉了他手欲使力拉拽,反坐在他已然盘坐起的双腿上。
  执笔的手被他指间扣握,悬了一会儿,抽了笔在他手中,快速落于折上。
  那些朱砂字翩然跃于纸上,我就恍惚起来,仿佛曾经见过,仿佛读在心间,仿佛置身于此景之外,看到那个传中的勤勉帝王不停书写批阅,不分昼夜。
  呼吸在我脸旁,轻浅安静,我的失神在他的专注下无所遁形。低头取了新折子逐字读下去,靠回他怀中安坐。
  仿佛,如梦一场。

☆、287。心似蜜禟

  风风雨雨,竟已又是八年。
  也许,这是我们生命中最难的八年,分分合合,生生死死,阅尽人间无数。我相信,自此后都是好的,除却死别再无生离。只要我们在一起,便无不好。
  不见满目连绵的红黄盛景,亦无风卷落叶的无边萧瑟,目及处,白茫茫一片,寂静,空旷。
  雍正元年的第一场雪,自昨夜始,未停。
  这片黄栌林我有多久未曾来过。如今,又站在这里,我们两个人。
  亭中围炉,温热暖酒,从日初到日暮。
  原以为,他会带我去见弘晖,或许还有挽儿,天伦之乐。却只是我们两个,从日初到日暮。
  原以为,他忙到忘记……
  时至今日,我和他,两个人,足矣。
  周身白雪,静谧林中两行足印,深深浅浅并肩留下,又被新雪慢慢覆盖。这样的冷,竟能把心熔化。
  一片红色黄栌叶静卧掌心,的墨色字迹书于叶心,恰被一支白玉簪子将将盖住,看不真切。簪头遍缠的蔷薇花怒放或含苞,缠绵着枝叶几欲乱真,油润得似要将露珠滴向红色叶脉。
  胤禛取了簪子拨开雪帽一角别向发鬓,再什么我便未能听见,只耳边凉丝丝的触感,复又温热热的呼吸。叶心的“禛”字极,却看得清晰,复又模糊起来。当年,今日,难分辨。
  熟悉面孔近在眼前,也不话只是笑,那笑容陌生又熟悉,真实得可以触摸,偏却如梦似幻,仿佛穿透了所有,融汇了所有,未言一句,我已明了。
  当时少年如何有了今日面容,分明是日夜滴在心中,却不出在哪一刻起了变化。转眼间,三十二载已过。这期间,我们又用了多少年努力成长不断改变,疼痛得几乎忘了最初,原来还有很多是不曾改变的坚守,彼此熟识,分明是自己却如见到经日旧友,那种心情难以言喻,却能听见心底的那一句“幸好”。
  泪,就滴在他耳畔的墨黑狐毛上,油光水亮闪着晶莹的光。那条来时看不见终曲折蜿蜒的路,那片白雪覆盖没有尽头的枯枝树林,那潭结了薄冰暗流激涌的静湖……在我心中有另番模样,从不提起却经久不褪的存在,无需提,触景生情的疼。即使今日,此时分前,亦然。
  许是心境决定眼界,能改变所有。
  那滴的水光中,仿佛就生出了另一个世界,我们共乘夜时急驰于山间雪道,只因前方有个的弘晖,便能欢喜;偎在他胸前坐于亭下,静水凉风,岁月便安然……
  所有,所有的一切,与他有关,与我有关,只为我们,仅此而已。
  不相干的人,无需回到的过去,都过去。
  耳边轻悄悄的一吻,唤回我的神,要我动的人偏不放手,仍是揽我立在雪中。
  “如果我被冻住,你是唯一可以吻醒我的人。”捧着他的脸,手指埋进一大片暖融融的狐毛间,我就笑起来,仰着头被他托住腰背,也不觉冷,止不住笑。
  “我知道。”他的话十足肯定,一如往常,没有我那般得意。
  我头盯住他,看着雪花染白了眉毛眼睫还有胡须,一片片细雪花能看清雪瓣,晶莹剔透。
  他就这样挺立着任我盯看,如同冰封半晌未动。
  缠了脖颈收紧手臂,鼻尖几乎贴住,呵出的气都是冰冷,“冻住了,……”含糊在我口中的那个吻字尚未吐出,已被他轻松放回雪地上,握住我手掌迈开脚步。
  “起风了,快走几步,日落前回去。”
  突起的寒风呼啸着卷向愈大的雪花,翻转着旋舞在半空,将他的声音都吹冷了几度,不若方才温暖缓慢。我紧跟着他的脚步踩在雪中不停前行,却清楚看到隐在黑茸茸帽檐下的笑,眼尾纹路益发深刻在墨色绒毛中。
  努力疾走几步,他只收紧手掌并不看我,跟在身旁不阻止也不更快。
  我用力反攥他的手愈渐加快脚步,平坦山路难见人烟,雪面极其干净,令人愉悦。胤禛一路跟着,始终就在身旁,不管我怎样奔跑停歇,就像我们来时走着,手牵着手,并肩而行。风雪吹在脸上,变得都似轻抚,不觉寒冷。
  我不记得有多久没像此时这般跑过,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也许在我到了这里后,再没有。今日的我在世人眼中该是怎样放肆,居然还拐带了他们大清的皇帝陪我如此。
  那又怎样,今日的他只是胤禛,我的胤禛,真真正正属于我一个人的胤禛。这一年,怕只有这一日,在他生日,给我的礼物。
  只是,路皆有尽头,走完这一段,转入下一段,如同人生。
  院落依稀可见,隐现于山坳中。袅袅炊烟飘向空中,被风吹散。
  将要下坡,深深呼吸,吸入风雪,凉得险些咳出来,急停了脚步却阻不住收势,踉跄着跪向厚厚积雪。欲松开的手反被攥得更紧,半跪在身旁稳稳将我托住。
  我们对视着摸索,放心地松了口气笑出来。
  脸埋在他颈间沾了雪的柔软皮毛中,冰凉凉的扎进皮肤,却止不住我的笑,不停喘息。他的手不断抚在背上,另一只却始终攥着我的手不放,如刚刚奔跑时,未曾分开。
  “还冷么?”声音自头响起,夹裹着风雪,同样喘息,似真似假的笑。
  我摇着头凑近他面孔,未及细看,已被缠住腰身。随他将要站起,压紧掌心下的胸膛向后推过去。雪很厚,路又平坦,半蹲的姿势不至危险,只是帽檐摔跌得偏了些许。急忙扶正,扫净颊边耳廓粘的雪,呵着热气吹到他冰凉耳垂上。
  仰躺的人未见表情,直直看着我也不开口,稳住我趴在他身上不动分毫。
  细细观看,从眉头到眼尾,挺直鼻梁,半隐在胡须下的唇,带着冰凉雪水的指尖逐一描绘,定在下唇轻轻压。“胤禛,你冷么?”
  平静无波的面孔,能看到他眼底深深的黑,仿佛这白雪装的世界中最黑却最亮的星。感觉到他的激灵,我就忍不住笑地低头抵在唇上,“我不是只有冻住才等待吻醒救赎的人,如果你冷,我直接就吻你,根本不会让你有机会冻住。当然,不冷也一样,因为我要吻你。你知道吗?我的胤禛。”也不理他是否回应,我盯着他逐渐眯起的黑眸轻声低语:“我知道你知道。”
  相牵的手挤在我们身体间硌得骨头都疼起来,却未松开一丝一毫。脑后被死死按住不得动弹,雪帽阻隔住视线,天地间一片漆黑,只他一人充斥我所有感知。吻得几乎缺氧难以呼吸,方才松了口,相贴的双唇间仍是彼此气息,许久才嗅到清新的冬雪味道,混合着一丝血腥味。
  恍惚间看到远山的红色,却有星星闪来闪去。恨恨捶在他肩上,眼前又是一黑,被那两片湿热薄唇覆住眼睑,胡须扫在眉上,痒得人心里发慌。
  “除了你不在的那些日子,我的心从没冷过。你的对,你不是等我的那个,我才是等你来唤醒的人,等你把我吻热吻活。这样的冰天雪地不是冷,没有你才是。”
  “三十二年,那些年只觉时光漫长,如今,却已是三十二年。”
  “没你不行,真的不行。”
  “那么冷,你知道吗?你知道的。”
  “……”
  我静静地听,时断时续,感受他口中的时光漫长,感受他的冷,他的热。冰天雪地中,再不觉寒冷。
  回程路上,漫步徐行,比来时更慢。
  风呼啸了一阵转瞬退去,雪亦然。我们并肩走在积雪的山道间,除却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就是那低沉的略显暗哑的嗓音,不若来时一言不发。相牵的手,热到心底最深处,无尽柔软。
  回望,两串可寻的脚印,更遥远的天边一片金红。夕阳西下,雪后初晴。
  其实,他不我也明白,那一切早已随时间烙印在彼此心底,只是此时缓缓道来,分外亲切。那道被风雪吹动过的声音,如此动人。
  我想,这山林间的静与冷,是为衬托他的情动与温热,为我,和我为他而动的心。

☆、288。以讹传俄

  冬日的圆明园别有一翻韵味,只是今年与往年更不相同,因为胤禛的登基继位成了皇帝的行宫。
  湖面覆着雪见不着冰封三尺,一望无际的白色连着远山失了近水。亭台楼阁住着旧日主人,换了新的身份。
  房门开启,隔着帘子涌进一阵风,只一瞬便停住。才见着眉妩的笑脸,便看到长身立在她身侧的人。
  “额娘可是好些了?阿玛您染了风寒,叫儿子过来看看。”
  眉妩悄悄退出去,笑脸隐于弘晖身后,留他站在门前,独自挑着帘子对着我笑。
  “快进来,大冷的天跑来做什么?沉香呢?永玪呢?”
  弘晖几步迈过来,甩了大氅搭在一旁,直接坐上塌沿,笑意未停,“原来额娘念着他们娘俩,早知如此,唤他们两个过来便是,约莫额娘的身子立时便爽利了,也省得儿子受这份累。”
  我忙推在他身上,作势赶人,“快回去吧,怕是你心心念念舍不得他们,反倒赖在我头上。跟你阿玛去,宫里什么样的御医没有,不要再劳烦你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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