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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跃龙门记-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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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要问你,父亲就是特地叫我来受委屈的么?我满心以为找到了一生相守的真心爱人,为此不惜自毁前程,背井离乡,抛别亲友,令慈母肝肠寸断,万没想到……会是一场骗局……”
  言辞间真真假假,实则话到伤心处,泪水在眼眶里汇聚,雾蒙蒙一片。
  门外守着的三个,尤其是门口两位,一字不落听得分明。宪侯神色惨然,奕侯莫名惊诧。饶是魏观素来老成持重,也瞠目结舌望向身边另一位当事人,浑然不觉自己的失态。
  望着宋微红通通湿漉漉的眼睛,皇帝完全忘了就在几天前,宪侯跪完剑鞘跟自己诉苦,如何觉得他可怜,一颗心彻底偏向儿子这面,脱口道:“你贵为皇子,将来要什么样的没有?何必总惦记一个宪侯。”
  门外的独孤铣立时被劈傻了。
  只听屋里宋微道:“啊,我懂了,你当年就是这样对我娘的罢?你贵为皇帝,要什么样的没有?上完了拍屁股走人……”
  “放肆!你、你……”皇帝气得根本说不出话。
  魏观与青云不约而同有了动作,凑到门口伸头往里看,被皇帝恶狠狠瞪一眼,又迅速缩了回来。
  宋微跟皇帝吵架吵上瘾,撑着胳膊坐起身。毕竟躺着说话只便于以柔克刚,控诉罪行明显气势不够。
  “你跟他独孤铣有什么不同?你们君臣一丘之貉,自私!霸道!阴险!虚伪!玩弄人心很得意么?践踏真情很高明么?觉得我好哄骗,好欺负,任由你们搓圆捏扁是不是?皇子有什么了不起?我是被骗来的,我才不稀罕!”
  皇帝指着他,手一个劲儿发抖:“你……你个孽障……”
  宋微瞧他脸色不对,满肚子糟心话都忍住,冲外头大喊:“御医!御医!”
  几个人纷纷抢进门来,李易看皇帝那样,赶紧打开药箱摸出一管参茸丸,与青云一同给皇帝灌下去。抚胸拍背折腾好一阵,见情形好转,才不甚赞同地对宋微道:“六殿下,陛下受不得激怒,大喜大悲均是忌讳。按说本不该来看殿下,可惜没人劝得住。”
  望着老头可怜兮兮的样子,宋微心里有些茫然。他也不想自己痛快了,真把皇帝气出个三长两短。暗中叹气,算了,换下一个吧。有人皮糙肉厚,经摔扛打。柿子专拣软的捏,不是英雄所为。
  皇帝又是躺在马车里回去的,宋微估计,短期内应该不会来了。
  皇帝和他的跟班一走,立刻冷清下来。
  独孤铣望着宋微,不知如何开口。这般跟皇帝对着闹,逞一时之气,实在于将来毫无益处。哪怕再劝不得,事到如今,也得劝上一劝。
  “小隐。”
  宋微正盘腿坐在床上,闻言下巴颌一抬:“你叫我什么?”
  独孤铣一愣。
  宋微眼神斜斜打量他,一字一顿:“宪侯大人,‘小隐’两个字,也是阁下叫得的么?”
  独孤铣全身都僵住。被那熟悉又陌生的冷冰冰的眼神扫过,从里到外都似遭遇了一阵寒流,就连骨头缝也未能幸免。
  宋微就这样坐在他对面,纤瘦而又挺拔,一扫伤病中颓弱姿态。苍白的脸上五官明媚如画,表情淡漠出尘,令人只觉高贵无匹,清艳无俦,比任何一位皇子都更像皇子。
  独孤铣慢慢弯下腰,拱手行礼:“六殿下。”
  宋微淡淡道:“不管你本来想说什么,都请你闭嘴。陛下与我如何,终归是我父子间的事,无需外人置喙。”再不看他一眼,“你退下罢。”

  第〇七八章:御医丸走灵丹药,童子鱼传尺素书

  独孤铣站了好一会儿,才一点点直起身,仿佛背上驮着千钧重物似的,不堪负担。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只是表情有些麻木。他刚退到房门口,外间牟平瞥见侯爷身影,自动迈步,过来替班。
  宋微根本不用抬眼,就知道监视的来了,低喝一声:“出去!”
  牟平停住脚步,看向侯爷。独孤铣点点头,往外走到廊下,牟平于是跟出去。见侯爷半晌不说话,忍不住问:“殿下身边没有人,万一……”
  独孤铣忽然很奇怪的哼了一声,也不知是苦笑还是叹息。一段长久的沉默过后,道:“不必了。殿下已然自己想通,不会再有此种万一。”
  从今往后,那个肯为他伤心难过,为他万念俱灰,为他哭泣、为他流血、为他愤恨、为他绝望的小隐……再也没有了。
  只剩下高傲无情的六皇子殿下。
  独孤铣现在知道了,硬生生从心里剜掉一块肉,就是这样的感觉。然而他更知道,哪怕重来一次,另行谋划,事情未见得就一定比眼下更好。
  就这样……其实很好。对谁都好。
  也不知呆站了多久,直到守门的侍卫过来禀报:“侯爷,大公子又来了。”
  随着宋微好转,侯府后院的禁令亦有所松动。特别是出了正月十五,两位公子的文武课业都需继续,独孤莅重新开始按部就班的学习生活。他心心念念惦记着宋哥哥,还有宋哥哥的鸽子马儿毛驴们,即使知道宋微病重禁止打扰,还是想方设法见缝插针地往东院溜。此刻下午的功课已完成,晚饭时间还没到,趁着中间这点空又来了。
  独孤铣曾严令手下,不许放儿子进来。这时候怔了怔,忽然改了主意。
  “让他进来。叫跟的人在外头等着,就他自己进来。”
  独孤莅颠着两条小短腿跑进来,瞅见父亲,猛地刹住,乖乖行礼:“孩儿见过爹爹。”
  独孤铣点点头:“你宋哥哥病还没好,看看便出来,别吵他。”
  独孤莅管宋微叫哥哥,完全搞岔了辈份。奈何当事人乐意之至,独孤铣始终没找到纠正的好时机,现在显然更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他知道,宋微再不高兴,也绝不会迁怒到小孩子身上,这点把握还是有的。独孤铣心想:他已经很多天不曾真正笑过了。就算没别的用处,能让他笑一笑也是好的。
  独孤莅老实应一声:“孩儿省得。”
  见父亲没别的表示,熟门熟路就往卧房奔去。
  片刻工夫又出来了,独孤铣心一沉。
  独孤莅见父亲还在院子里站着,只好再次乖乖站住行礼:“爹爹,宋哥哥托我帮他看看拉叽溜丢嗯昂还有得哒。”
  稚嫩的童音跟说顺口溜似的,把四只禽兽的名字一气儿报出来,别具喜感。
  独孤铣放心了。果然儿子面子比自己大得多。
  这些天兵荒马乱,人都顾不过来,哪里还有空管畜生。不过底下人知道轻重,必定不会乱来,独孤铣于是看向自己的侍卫首领。
  牟平向独孤莅解释道:“大公子,驴跟马都在西偏院马厩里养着。鸽子不好混养,没挪地方,赵敬负责每日喂两次。”
  赵敬就是最能跟宋微玩到一起去的那个侍卫。
  独孤莅道:“我在院子外头,都没见小拉和小丢飞起来过,是不是忘了放他们出来飞一飞啊?”
  牟平搓手:“这个,可能赵敬怕鸽子飞丢了,回头不好交代……”
  独孤莅瞪大眼睛:“啊?莫非宋哥哥病了这么久,小拉和小丢就这么久没飞上天过?”一脸不可思议望着两个大人,想抱怨又忍住,终于忍无可忍,“虽然是冬天,这么久关在笼子里,鸽子会生气的!”
  独孤铣对儿子道:“你宋哥哥既把它们托付给你,你便替他多看着点吧。”
  独孤莅脆生生应了,转身便往放鸽子笼的偏房跑去。看完了鸽子,又跑出院子去马厩看驴跟马。独孤铣见他十分起劲,婢女在后头都跟不上趟,索性叫赵敬跟着他。一大圈下来,独孤莅额头冒汗。自觉责任重大,路过父亲身边也只顾得上点个头,第一时间进屋去向宋微汇报。
  独孤铣依旧在院子里站着,表情比之先前,舒缓许多。若是仔细看,还能隐约分辨出一丝笑意。
  跟宋微缠斗几年,他实在太清楚了,小隐为人,有多决绝,就有多优柔;有多狠辣,就有多善良;有多善变,就有多执着。独孤莅及时出现,提醒了他:只要人圈在身边,迟早能磨回来。如此一想,宋微这个六皇子身份,跟宪侯简直太般配了。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此之谓也。
  独孤铣一扫连日颓唐气象,气定神闲等着儿子出来。
  独孤莅这回待得久些,出来时显然没料到父亲还在院子里。
  “爹爹。”
  “嗯。”独孤铣顺口想叫儿子一起吃晚饭,转念又想孩子口无遮拦,定会说给宋微知道,不如顺其自然。
  “吃饭去吧,不要叫爷爷等你。”
  “好。”独孤莅怯怯望着父亲,“今日太晚了,我想明日午间再来,帮宋哥哥给小拉和小丢放风。”
  独孤铣颔首表示同意:“随你。记着不得耽误功课。”
  独孤莅笑得开心:“孩儿记得。”
  次日,独孤莅果然趁着午休时段来了。他先绕道去马厩看过了嗯昂跟得哒,又抓紧时间打开鸽笼,才兴冲冲进屋跟宋微说话。侍卫们得了宪侯指示,只轮班守好大门,不再时刻紧盯宋微,亦无人阻挡大公子出入。
  独孤莅迈进房门的时候,宋微正跟李易过不去。
  只见他眉头紧锁,万分嫌恶地盯着面前黑褐色的汤药,轻声细语楚楚可怜:“李大人,这个新换的方子真的太苦了。我实在咽不下去,喝一口就反胃,这不全浪费了么。”
  李易额上青筋直跳。心说方子都换了三天了,你今日才发觉咽不下去,早干什么去了。暗中哀叹,这要命的小祖宗活菩萨,折腾完皇帝,折腾完宪侯,大概终于想起还有一个帮凶,开始折腾自己了啊……
  这么些天近距离接触,足够他认识清楚,当年救下的六皇子殿下是个什么奇葩货色。一边摁着眼珠子围观,一边拎着心肝给皇帝效劳。种种无语之后,竟然有种具备那样特殊遭遇传奇生涯的皇子本来就该如此奇葩的感觉。
  打起万分精神应对,捧着食盒恭恭敬敬道:“公子,良药苦口,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侯爷想得周到,备下许多新样小食,公子挑喜欢的尝尝,压一压药味。”因独孤莅在场,李易便换了称呼。
  宋微端着碗,愁眉苦脸看一阵,捏住鼻子喝一口。
  “咳!咳!哇——”呛得眼泪都出来了,一口药尽数吐在床边痰盂里。那模样,就连独孤莅一个小孩子看了,都觉得宋哥哥好可怜好可怜。
  他满脸同情望着宋微,然后对李易道:“为什么不给宋哥哥换成小丸子呢?我嫌汤药苦喝不下去,姐姐就都给我换成小丸子了。”
  宋微心说,有姐姐疼真好命啊。摸一把脸,狼狈不堪地抬头:“李大人,小莅说的也是,能不能劳烦李大人,给我弄成药丸子?”
  李易恨不得冲他咆哮:你皇帝爹爹不许别人过手,你的药全是我亲历亲为一碗碗熬出来的!给你做成药丸子?你是嫌御医我一天歇三个时辰太多,通宵给你碾药末子才甘休吧?
  嘴里却道:“公子,这汤剂跟丸剂,大不一样……”被宋微瞅得没辙,摆手,“罢了,我试试,试试。”
  独孤铣最近改了方略,只要宋微醒着,他就不出现。李易在前院书房找着他,告六殿下的状。宪侯眼睛都没抬:“他愿意吃药丸,那就给他做成丸子好了。”
  “侯爷,下官只有一双手……”
  “东院里的人,你选几个手脚轻巧的。要哪间屋子,添什么工具,列单子来。”
  于是,两天后,宋微如愿以偿,吃上了圆溜溜珍珠大小的水蜜丸。药丸子到手,装模作样吞几颗,剩下的包好藏起来,天不知地知,人不知己知。
  且不提李御医平白增加许多工作量,还回头看独孤莅跟他的宋哥哥说体己话。
  独孤莅能来,宋微高兴至极。他当然知道独孤莅为什么能出现,不过他不在乎。这些天实在太累了,哪怕伤口慢慢不再疼痛难忍,也吃不香睡不好。吵架斗嘴闹脾气,无不费脑兼费劲,属于消耗体力的技术活,严重损耗元神。而跟独孤莅聊聊天扯扯淡,无疑可大大缓解紧张低落情绪。
  一大一小对面侧躺在热炕上,一面弹棋子,一面说话。从鸽子说起,把毛驴灰马细说一遍,独孤莅开始说最近的功课,说新年收到的礼物,说花朝节快到了,该计划出门踏青,天气居然又转冷,还下起小雪来,真叫人气闷。
  宋微注意到独孤莅是披着厚斗篷进来的,问:“当真下雪了?”
  “嗯,下了,就这么一咪咪。”独孤莅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划,用从宋哥哥那里学来的词形容,“滚雪球都不够,堆雪娃娃更不可能了。不过天气可真冷,比冬天还冷,听说湖上又结冰了。”
  “又结冰了?”宋微状似无意地念叨,“上次做的腊梅冰灯,早化了吧?”
  “化了啊。姐姐很喜欢,一直挂在她窗户外面。元宵节那几天暖和,化掉了。”独孤莅有些沮丧,忽然想起什么,兴奋起来,“宋哥哥,我们再做一个吧!丹桂说明日会比今日还冷,等过了花朝节,定然不可能再结冰,还想做冰灯,就得明年了!我昨日没答上来先生问话,姐姐今早还不高兴呢。再送她一盏冰灯,一定就不生气了。”
  宋微笑道:“好是好,不过我没法出门,可都得你自己动手。”
  独孤莅嗷一声,飞快地爬起来,抱起几案上的大笔筒。
  宋微叫住他:“把斗篷披上,外头冷。”眨眨眼睛,“我帮不了你,但是可以给你个小玩意,嵌在冰灯里做装饰。”说着,也不知从哪儿掏出个精巧的皮质小鱼符,红彤彤煞是好看。若是独孤铣在此,当能认出来,这东西正是昔年黎均送给他的赤露鱼鳔,中空藏物,水火不侵。
  独孤莅接过去,兴高采烈:“呀!这个嵌在冰灯里,定然好看,就像琉璃盏养了红鲤鱼一般。”
  独孤莅下午还有骑射课,没工夫等着底部结冰再套小笔筒,宋微便替他寻了只双耳杯,拿毛笔凌空架在大笔筒上。两人灵感迸发,安置好小红鱼,又剪了几截绿丝带扔里头做水草。然后光明正大摆在走廊外侧栏杆上。
  黄昏时独孤莅一下学,立刻就跑来了。等到晚饭前,如愿拎走了他的鲤鱼冰灯,喜孜孜送去独孤萦的住处。
  宋微笑眯眯目送他出去,口里叮嘱别摔了,心想:独孤侯爷,对不住了。你儿子你用着顺手,我用着,嗯,也挺顺手。

  第〇七九章:明算机关修栈道,暗传计策度陈仓

  李易给宋微呈上当日药丸,备好温水零食,看他跟吃糖豆似的,捏起一颗往空中轻轻一抛,然后仰头张嘴接住。喝口水咽下去,转眼便去扒拉零食盘子,翻出片果干塞嘴里。这么一边吃一边玩,半天也没下去多少。
  如此拖拖拉拉的吃法,到饭点自然没胃口。待宪侯大人问起食量,免不得又要哀叹一回。
  六皇子殿下,简直比三岁孩子还难哄。
  眼不见为净,往常宋微如此这般吃个三五颗,李御医就受不了主动退下,今日却迟迟没走。犹豫再三,沉痛道:“殿下,陛下龙体欠安,时日已久。自那日从宪侯府回宫,即感不适,渐趋沉重。昨日宫中传来消息,已然卧床不起。就连寓居青霞观的宝应真人也被召入宫中了。”
  宋微一颗药丸扔到半空忘了去接,落在几案上滴溜溜滚个不停,最后滚落地面,不知所终。
  沉默许久,才垂着眼睛道:“多谢李大人告知。大人辛苦了。”
  李易等来等去也不见他抬头看自己,只好心头暗叹,行个礼出去。
  中午,宋微由独孤莅及两个侍卫陪同,慢慢踱到西偏院马厩去看他的驴跟马。嗯昂老远就开始嘶吼蹦跳,比小别胜新婚还要热情百倍。倒是得哒傲娇脾气发作,独孤莅手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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