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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跃龙门记-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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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最好的迷药!这个‘失魂引’,烧出来的迷烟,味道清淡,最适合偷袭!怪不得他被火烧急成那样!”
  杨麟是秦显一手带出来的,做事细致稳妥。闻言将刺客身上物件一样样小心摆在桌上,请冬桑做个纸笔记录,以备追查。摸出最后一个皮囊,内中硬实方正,不似药物。倒出来一看,是块小巧的乌木鎏金龙纹牌,没有文字,似是件信物。翻来覆去看许久,脑中灵光闪过,到另一个刺客尸体身上重新搜寻。果然,夜行服革带夹层里,藏着一块同样的小木牌。冬桑瞅一眼,摇摇头,表示没见过哪个江湖门派用这东西当信物。
  处理完两名刺客尸体,天已经亮了。杨麟再次去见宪侯,汇报最新进展,请示是否即刻派人入地洞搜查。这直通休王府内院的地洞,另一端位在何处,亦是敏感非常。
  冬桑随在后面,一是看看宋微伤势如何,二是想跟进地洞探险。好奇还在其次,主要是觉得事情搞成这样,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希望尽力弥补。
  等见到宪侯那张脸,忽然什么话也不敢说了,杵在旁边,一心一意瞅床上的宋微。见他眼皮颤动,惊喜道:“六殿下醒了!六殿下醒了!”
  独孤铣本在和杨麟说话,边思考边商量,这时回过头来,盯住宋微紧闭的双眼。
  “小隐,醒了就睁眼。”
  宋微吓得不轻,伤却并不算重。因为救治及时,连血都流得不多。独孤铣看他这副装死装睡的怂样,心底一股熊熊火焰,便似泼了桶热油,直恨不得把这小混蛋拍扁了滋啦滋啦煎上一煎。
  宋微睁开眼睛,根本不敢望他。心里把新晋猪队友冬桑好一顿腹诽,目光落在杨麟身上,虚弱道:“杨大哥,大伙儿都还好罢?”
  杨麟受宠若惊:“殿下言重,还好,都还好。”
  宋微想问,你不是跟着你家侯爷去北郊兵营了么,怎的会在这里。但是他不敢。只好问:“刺客抓到了没有?”
  杨麟惭愧低头:“死了两个,跑了一个。”
  独孤铣插口:“牟平那里还未有消息?”
  杨麟正摇头,外头报蔡攸求见。
  蔡攸跟从牟平带人追击逃脱的刺客,本以为对方单身一人,又受了伤,捕获并非难事,谁知出府便追丢了踪影,半夜过去,居然毫无所获。
  蔡攸也是一脸惭愧,不敢面对侯爷越来越难看的脸。
  “我们猜着,刺客多半有接应,城内必定有巢穴,须请侯爷传令,即刻封锁城门。”
  宋微听见这句,忽地想起什么,慌忙伸手往自己身上摸。这一摸才发现半截光溜溜,衣衫早烧成了灰。身体不自然地僵了僵,用求助的眼神瞅着冬桑。冬桑不明其意,睁着一双纯洁的大眼睛,问:“你怎么了?冷了么?”
  宋微欲哭无泪,硬着头皮顶住独孤铣有若实质的目光,怯怯开口:“我,那个,从秦大哥那里拿了你的令牌,刺客来的时候,吓昏了头,好像,好像……当作暗器丢出去了……你们,在亭子边上……找到没有……”
  一刀也是拉,两刀也是捅。宋微豁出去了:“还有,我叫冬桑藏了两匹马在后门外头,本打算……悄悄去北郊兵营找你。这会儿那马,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杨麟与蔡攸连着倒抽两口凉气。冬桑想明白怎么回事,整个傻了。
  假设刺客手持京城最高防卫长官镇国将军令牌,又有两匹军中良马替换,这还无法及时平安出城,简直是智商有问题。
  宋微见了几人脸色,令牌定然没有下落。至于那两匹马,十有八九也被人顺走了。种种费心安排,专为自己跑路,如今统统替他人做嫁,便宜了该死的刺客。世间苦逼,莫过于此。
  眼见面前人散发出的低气压愈加恐怖,宋微脑筋连转,充分发挥恶人先告状的优良品质,嗔怨道:“谁叫你不告诉我你在城里?背着我偷偷摸摸捣鬼,这下好了,弄巧成拙了吧……”
  独孤铣气得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头有八个大。霍地站起身,“碰!”一声抬脚踢碎了床边的凳子,惊得满屋子人无不抖了抖。
  杨麟急中生智,从怀里掏出那两块乌木令牌:“侯爷,这是从死了的两名刺客身上找到的,请侯爷过目。”
  独孤铣扫一眼,眸中神色一凛,分明认得此物。接过去摩挲两下,道:“我跟你去瞧瞧。派人在殿下卧房门外严加把守。”走到门口,又甩下一句,“冬桑,你在这看住殿下,一步也不许离开!”
  一眨眼屋里只剩下宋微与冬桑二人,相顾无言。
  宋微长叹一声:“冬桑,我要倒霉了。要不,你还是回你师傅那儿去吧。”
  冬桑看他脸色苍白,满面倦容,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殿下,对不起,弄砸了……”私底下,二人总是你你我我的,殿下两个字,用得少之又少。
  宋微勉强笑了笑:“咳,是咱们运气太背,不怪你。”
  “那你让我留下罢,我想留下。”
  宋微无奈:“独孤铣要发脾气,最多冲我来,不能拿你怎么样。但是等我爹知道了,只怕会迁怒于你,你师傅面上也不好看。”
  冬桑一派无所谓:“没关系。除非师傅叫我走,否则我就留下。”
  宋微摊手:“随你便。”
  问清楚自己昏倒之后发生的事,又和冬桑对此惊魂之夜做了一番回顾讨论。关于那使剑的刺客,冬桑的结论是棋逢对手,意犹未尽。但此人不仅弃同伴于不顾,还拿同伴当肉盾,太残忍。冬桑咬牙切齿,表示若有机会,定要将如此恶人斩于刀下。
  宋微摸着下巴琢磨。从之前追杀自己和与冬桑对打的过程看,这人狠厉中总有种直愣愣的意味。大半夜的,六皇子穿得像个小厮,那柄剑可是半点也没犹豫。那狠霸霸的眼神脑中并无印象,然而总给人一种陌生的熟悉感。
  也就是说,来者……当是一位熟悉的陌生人。自己什么时候,认得此等高手?回头问问独孤铣,看他瞧出破绽没有。
  想到这,问冬桑:“独孤铣打哪儿冒出来的,你瞅着没有?”
  冬桑眯眼回忆片刻:“应该是打前院东侧墙外跳进来的,直接踩着树枝进的后院。”
  休王府东侧,隔一条马路,是长年闲居的老延福郡王府邸。皇帝让幺儿住在这,邻居自是放心之人。
  “靠!”宋微爆句粗口。什么龙体欠安北郊公干,分明是皇帝老爹跟宪侯合伙,设下请君入瓮守株待兔的伎俩,拿老子当饵呢!
  只不过,这一出,到底是预备坑谁呐……
  想起独孤铣惊怒交加无法自抑模样,宋微忍下心中恼恨。劫后余生,许多事不必太计较。大概他也没想到刺客会从地下来,直入王府内院。当然,更没想到的,是休王殿下亲自做内应,放跑了关键人物……
  讪笑一声:“冬桑,那啥,你不是算好,八月初三宜出行,北方大吉,怎么都吉到敌人头上去了呢?那刺客没准也是看好黄历出的门哈。”
  冬桑瞥他一眼,小声道:“我刚想起来,咱们半夜才动手,应该是八月初四了才对……”
  宋微噎住。
  唉,还是那句话,千算万算,人品不好都白算。

  第一二七章:谁解销魂为异客,何以甘心作楚囚

  两人对坐着发了一会儿呆,都有点哭笑不得。
  冬桑换个话题:“你说,那地洞从哪儿挖过来的?咱们这些天每日在亭子里喝酒,也没听见底下有什么动静。那桃树根瞅着与别处没什么不同啊,怎的就那般容易掏空,还能钻出几个人来?”
  休王府占地广阔,后院碧桃林中凉亭,距离最近的院墙也有二三十丈。要无声无息挖条地道进来,以目前的情形看,说是难于登天亦不为过。
  冬桑实践经验有限,江湖理论知识却不缺乏。一面讲,一面动脑筋,不觉越想越深入。
  刺客只来了三人,自地道深夜偷袭。三人中一个功夫最高的剑客,一个擅长暗器,一个专精迷药,企图再明白不过:神不知鬼不觉潜进内室,干掉六皇子,再原路返回,全身而退。也许其中还有遮掩行迹的高手,在途中设下陷阱或误导线索亦未可知。
  当然,谁也没想到,实际发生的一切完全背离剧本,乱得一塌糊涂。那剑客最后能逃走,只能说造化弄人天命莫测。话又说回来,若非六皇子凑巧定在这一晚行动,若非近些日子碧桃林中夜夜笙歌,最终结局如何,殊为难料。
  休王府防备不可谓不严,但地底下居然有一条直接杀往后院中心的通道,确实出乎所有人预料。
  冬桑后知后觉,这时背上也起了寒意。想想又觉不对:“你后院里那些碧桃树,特别是亭子边上那几棵,少说也有二三十年。地底下的老树根,不定盘结成什么样子,挖个深点的坑只怕都难,别说挖地道了。他们到底用的什么办法?真想去瞧瞧。你说……侯爷能答应么?”
  宋微这一夜受的刺激太大,脑子转得格外有效率,闻言撇嘴:“甭猜了,那地道铁定不是我住进来之后挖的,甚至未必是近些年挖的。这宅子原本住的是隶王,谁知道我那位三皇兄当初干过什么。”
  冬桑恍然大悟。受他启发,脑筋也跟着快起来:“三皇子不是早已过世么?这么大的秘密,还有谁知道……”
  说到这,自己也意识到似乎捅破了某种了不得的皇家隐秘,戛然而止。
  宋微冷哼一声,继续撇嘴:“管他谁知道,反正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住进来之前,听说好几拨人把这宅院里里外外收拾过,还不是谁也没瞧出来?”
  皇帝初次确定幺儿的消息,就着手安排人员翻新原隶王府备用。此任务级别最高的执行责任人,乃是宗正寺卿延熹郡王。后来休王府的安保工作,则全权移交给了宪侯。这么久无人察觉那地道口的存在,充分说明其位置巧妙,伪装逼真。独孤铣的人自不必怀疑,延熹郡王在其中是否起作用,就不好说了。
  宋微脸上淡定,心中却是一片阴云掠过。那蓦然而起肃杀之感,山雨欲来风满楼,令人霎时间意兴阑珊。
  冬桑浑然不觉,点头道:“咱们日日在那树下走过,还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有机关的样子。”
  宋微见他那副跃跃欲试模样,换作往日,早就跟着心痒了,这时却毫无兴致。又怕他贸然行动,再添乱子,简直跟转了性似的,劝道:“眼下肯定没机会,等事情了结,回头再仔细去瞧罢。”
  李易端着煎好的汤药进屋,里头有镇痛安神成分。宋微本来就累,情绪懈怠下来,再懒得动脑筋,一碗灌下,倒头睡死过去。
  冬桑百无聊赖,盘腿打坐,苦练占卜掐算之术。
  宋微再次醒来,跟前一个人影也无。睡得骨头发软,筋肉发酸,慢腾腾翻个身,撑起胳膊,肩膀一阵剧痛,惨叫一声,跌趴在被褥上,才想起自己是个伤员。
  “殿下!殿下,怎的了?”蓝靛急匆匆冲进来,可见就守在门外。
  宋微痛得歪嘴斜眼,自己伸手摸摸伤口,绑得挺好。
  “没、没事……”
  蓝靛扶他坐稳:“殿下是口渴,还是要方便?”
  宋微抬眼,才发现自己压根不在休王府卧室。左右瞅瞅,挺眼熟:“我这是在……宪侯府?”
  “正是。宪侯大人说,贼子既能潜入王府内院,未必没有其他隐患。这阵子请殿下暂住侯府,以策安全。”
  休王府后院当中那个地洞,等于扇了皇帝跟宪侯一个响亮的耳光。宋微可以想见,怕是刨地三尺面目全非,只可惜了好端端一片碧桃树,往后没得看也没得玩了。
  蓝靛见他挪腿下地,径直往门外走,紧张得不行:“殿下有伤在身,还是歇着罢!”
  宋微笑笑:“肩膀上一点小伤,又不是断了腿,走走有什么要紧。”
  马上他就知道有什么要紧了。
  刚走出卧室外间大门,方欲迈步走下回廊台阶,“当”一声兵刃脆响,廊前两名侍卫交戟而立,沉默不语,挡住去路。
  宋微挑眉。都是生面孔,一个也不认得。呆站片刻,犹不死心,转身往回廊另一端走去。还是才迈下台阶,两名侍卫面无表情,唯独手中兵器交叉,横在他面前。跟戏台上表演殿前缉凶似的,极具戏剧效果。
  宋微不禁笑场。这情形有些眼熟。但似乎每次都触动笑点,忍不住要笑场。
  唉,怎么又笑场了。
  感叹完毕,宋微愣了愣:为什么要说“又”?
  咦,不对,这句台词也挺熟。
  边揉额头边笑,渐渐收声,双手背在身后,缓缓向后转,冲着紧跟自己的蓝靛道:“合着我这是……被软禁了?”
  平平淡淡一句话,竟叫蓝靛这久居御前的内侍总管感到一缕凛冽杀气。定了定神,才躬身开口:“殿下须静养,别走远了。就在这廊子里溜溜,景致也不错的。宪侯一切布置,皆是为保护殿下,殿下必能谅解。”
  为防止再出纰漏,独孤铣将宋微送到自己府里,连夜从北郊府卫军中调来亲卫营精英,把原休王身边侍卫全部换下。这一切做得小心谨慎,既防外敌,亦防内贼。这拨人跟六皇子毫无交情,只会忠于职守,绝不至疏于防范,上当受骗。
  宋微抬头看天。半晌,轻轻拍了拍回廊栏杆:“嗯,我能谅解。独孤铣人呢?”
  “宪侯大人进宫面圣去了。”
  “什么时辰了?”
  “初四,申时了。膳食已备好,殿下随时可用。”
  原来睡了一整个白天。
  “蓝管家,这儿不会就剩了你一个熟人吧?”
  “李易大人正在为殿下熬药。”
  “冬桑呢?”
  蓝靛犹豫片刻,道:“刺客骑走的马上不是洒了冬桑公子制的混淆气味的药粉?他说要将功赎罪,与侍卫们一道追踪去了。”
  宋微无语。想想,做垂死挣扎:“我能找小莅来玩儿么?”
  蓝靛依旧躬着腰:“殿下,除了老侯爷,侯府其他人均不知殿下在此。”
  宋微重重拍几下栏杆,不说话了。
  幸亏肚子开始咕噜叫唤,转移了注意力。吃完饭,喝罢药,百无聊赖。李易跟蓝靛两人许是怕无意间被六殿下蛊惑,伺候事了便远远站着,压根不与他搭话。
  宋微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卧房与门外一截回廊。在屋里转三圈,没什么可玩的。伸伸腿,弯弯腰,决定做点消食运动。站在栏杆上,往上一蹦,单手抓住檐下木梁。来回摇摆几下,忍住左肩疼痛,抬起左胳膊借力,猛然弓身,把脚勾了上去。然后松开手,整个人倒吊着。接着荡啊荡啊,越荡越高,伸出右手去够树梢上碧玉珠子般的海棠果。
  李易与蓝靛自他站在栏杆上时起就开始眼皮跳。想起宪侯叮嘱,强忍着装睁眼瞎。
  宋微终于够着一颗海棠果,塞进嘴里,又酸又涩,“呸呸”赶忙吐出来。苦着一张脸,上下颠倒看去,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对面离得最近的侍卫年纪不大,盯住他看了许久,到底忍无可忍,“噗”地破功笑出声来。随即变脸,如临大敌,一个首领模样的侍卫迅速跑过来:“退下!自去领二十军棍!”
  宋微望着那年轻侍卫的背影,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只想骂娘。
  他一动不动倒吊在梁上,任凭血液下涌,冲得头昏脑胀,想象自己是块风干的腊肉,无知无觉。
  膝弯忽地一麻,力气瞬间流失,整个人往下倒栽葱般扎下去,随后腰上一滞,脑袋在空中划了半个圈,靠上了厚实暖和的胸膛。头痛欲裂,太阳穴突突直跳。许久之后,才慢慢睁开眼睛,在朦胧暮色中对上独孤铣一双深若寒潭的眸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独孤铣是微服进的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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