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芳菲-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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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青菲则觉着元老夫人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老古板，虽然说话偶有犀利之词，但她性子爽朗健谈，思维开阔，宽容慈和，并不是那等尊着死规矩的人。

不知不觉到了午时，元老夫人将元家众位小姐全都叫了来用午饭，算是给元青菲接风。

众位小姐陆续来了，元青菲少不得与几人一一见礼。

姐妹四人倒是十分的和气，元若仪三个身上已经换了衣裳，连头上的簪子珠花亦是换了，花红柳绿珠光宝气，端的是光鲜亮丽，光华逼人。只元青菲一人还是头午那身石青色衣裙，头上还是那只素银簪子，显得有些寒酸，甚至比元若仪三人身旁丫鬟的装扮还不如。

元淼穿了件簇新的玫红色绣大朵绣球花的杭绸小袄，下头穿了条绯色蜀绣挑线裙子，头上簪了支赤金镂空梅花的簪子，双耳上戴了对粉色莲子大小的浑圆莹润的珍珠坠子，将她精致的五官衬得越发的明艳动人。她看了看元青菲身上半新不旧的石青色棉布褙子，见下头的裙子亦是深青色棉布，身上连件像样的首饰也无，头上插了支仍在大街上都无人会捡的银簪子。

她学着二太太的样子，两手一上一下轻捏着一条浅粉色绣紫萝的丝帕，不屑的撇撇嘴，穿的这样穷酸，还好意思进元府的大门，白瞎了一张好脸！连她的丫鬟都不会穿这样的衣裳戴这样的首饰，二太太竟然将一匣子的好东西都给了她，其中就有她眼馋了许久都不曾得到的那支镶了五色宝石的赤金莲花步摇。

元淼恨得牙都要咬碎了，觉着二太太实在偏心，这穷丫头才来竟就给那么多的好东西，又觉着元青菲是抢了她的宝贝，恨不得上去撕烂她的脸。却又不得不满面笑容的与元青菲说话。

元青菲自己自是不将衣裳首饰的放在心上的，叫她一个两辈子加起来都要三十岁的人跟几个小孩子比穿戴，自然是不能的。但是她与元淼说话的时候，发现了她眼中不时闪烁的锐利火光。毕竟只是个孩子，心机再重也会露出些许端倪。

元青菲早就料到来元府会受到旁人的排挤、刁难、为难、不屑等等，心里并无波动，依旧甜甜的笑着喊“九妹妹”。

演戏嘛，她难不成还会输给几个黄毛丫头不成？

但是一屋子的绸缎绫罗、金玉珠宝，唯独元青菲身上棉衣素银，这一幕落在元老夫人的眼中，心里却十分的不是滋味儿。

若是昔日的威国公府还在，陈静然嫁给如今的南阳侯，生的女儿定然会将仪姐儿三个比下去的，哪里还会像这会儿，连个丫头也不如。

好在到底是静然的女儿，即便是猛然间落在这繁华锦簇里，亦能从容应对，不卑不亢，没有因自己穿戴出身及不上几个姐妹而显得瑟缩。

元老夫人心中甚慰，日后定也要让她也过的与京中的大家小姐一样，甚至要比旁人还好。

用饭时，元老夫人坐在上首，元青菲紧挨着她坐在左侧，元若仪则坐在右侧，其后才是元若玲、元淼。

平日里若是到元老夫人屋子里用饭，通常都是元若玲、元淼紧挨着老夫人的，今日元淼忽然被元青菲挤去了位置，心里原本有五分的恨意此刻一下子成了十分。只是她姨娘平日里不知道教了她多少要喜怒不形于色，而她也曾经因为露出了真实意图而吃过亏，这才能生生的忍下来，依旧脸上带笑。

元青菲坐在用整块的梨花木制成的饭几前，看着几上的十菜四汤并各式的点心饭食，不由的有些咋舌。

荷香蒸滑鸡、桂香糯米藕、虾油莴苣丝、酱油肉百叶蒸春笋、胡椒香草杏鲍菇、滑子菇红烧肉，枸杞山药骨汤、芙蓉养颜汤，春桃献寿芝麻饼、韭菜柳叶蒸饺、肉末粉丝香菇饼，山药百合雪耳羹、红米福圆粥……

粉彩白莲花配绿叶的瓷碟、青花瓷绘百合的汤碗、五彩福字汤匙……

再加上每人身后静立着的布菜小丫鬟。

真真是富贵人家的排场。

元淼一直都在盯着元青菲，见她脸上一闪而逝的震惊，不由的更加不屑。到底是东平县那等小地方出来的穷酸丫头，一桌子菜就把她给震住了。没出息的样儿，白瞎了她的五色宝石步摇！

其实元青菲不是没有吃过这些饭菜，早在东平县时，陈妈妈是时常会做给她吃的，虽然素材上不如元府这样舍得，但是陈妈妈的手艺极好，色香味与眼前一桌子菜毫不逊色。只是她每餐顶多两菜一汤一粥，从不曾见过这样大的排场罢了。

先是净手而后茶汤漱口，最后才开始用饭。

元青菲身后是元老夫人的大丫鬟碧云，杏珠早已经被郑妈妈安排下去给她收拾行装去了，郑妈妈则亲自给元老夫人布菜。

元青菲收了惊叹，安静的用饭。

碧云是个极有眼色的，只要元青菲目光往哪道菜上多看了一眼，她就立刻将菜夹了过来。

众人用饭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俱是端着身子，姿态优雅，细嚼慢咽，仿佛在品艺术品一般。

多亏郑妈妈曾经反复教过元青菲用餐礼仪，元青菲又学的认真，这才能轻轻松松的应付下来。

元老夫人见了心中便暗自点头，觉着元青菲与她三个从小养在府里的孙女举止无异，一派大家闺秀的气度。

用完饭，元老夫人便让众人都回去歇了，元青菲也由郑妈妈领着去了自己单独的院子——听雨楼。

听雨楼名字里带了个“楼”字，让元青菲有些疑惑。但真到了地方后，却发现听雨楼当真是个二层的小楼。

听雨楼离着元老夫人住的寿鹤堂极近，只隔了个小花池，走过去连半柱香的功夫也不用。

第八十七章　装扮

郑妈妈曾经细细的给元青菲说过元府的各处园子，她都一一记在心里，甚至还画了图的。

寿鹤堂是元府世代老太爷与老夫人的居所，不过元老太爷为了方便见同僚处理公事，前几年便带了个二十出头的姨娘，住在前头小花园里书房改建成的宁远居。

而听雨楼因景致优美，上下两层宽敞雅致，临近寿鹤堂，一般都是给府里嫡出大小姐住的。元鑫便是从十二岁开始，一直到出嫁前都住在听雨楼。按理，听雨楼是轮不到元青菲住的，元府如今还有嫡出的元若仪，这处好地方应当是等她再长个一两岁给她住的。

元青菲一个庶子出的女儿，一来却占了这里，只怕日后要生事端的。

不过元青菲虽然一向忍让，但遇到事儿的时候也不是个愿意退缩的。风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论是什么，她接着就是了。

元青菲步子沉稳的进了听雨楼，就见整洁宽敞的院子里站了一溜儿的丫鬟婆子。

她挺直了背走上前去，让丫鬟们挨个儿报了名字，又笑着让杏珠每人赏了两个八分的银裸子。这赏赐已经顶她们两三个月的月例了，丫鬟婆子均是喜笑颜开的。

众人一早儿就知晓是要跟着眼前这位庶出的四老爷的嫡女的，此时见她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又出手大方，倒也心中十分的欢喜。

元青菲今日已经十分的疲累，想着晚上还要去老夫人那里用饭，还要去给元老太爷、元大老爷请安。她便挥手让众人散了，只留了杏珠与两个大丫鬟在身边伺候。

而前些日子被元老太爷叫回来的元四老爷，却是已经在前几日回了东平了。

元老夫人给她拨了两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六个三等丫鬟，并一应的粗使婆子等。除了没有从小服侍的奶妈，其余的完全是比照元府嫡出的小姐的份例来的，而且她没有奶妈，却是还带了杏珠来的，这是打小儿便贴身伺候的丫鬟，元青菲自然将她归为一等丫鬟的。

两个一等丫鬟，一个就是元青菲刚来时见到的打帘子的桃珠，一个是看起来比桃珠大几岁十分稳重的梨珠。

杏珠忠心却不够灵活，桃珠却十分的活泼爽朗，而梨珠又沉稳中透出机警。

元青菲十分满意，心中越发的感激起元老夫人来。觉着她是真将自己当亲孙女看的，否则挑的丫鬟不会这样合适得用。

不过，她此时顾不上别的，匆匆换了身衣裳便躺在榻上眯眼歇了。她这些日子因为赶路，大多数时间都在颠簸的马车里坐着，身上的骨头都要散架子了。多亏元承进是个细心的，特意在城外歇了一晚才进城，好歹今日有力气应付这样的大场面。

她强迫自己快速进入睡眠，以便能保持充沛的体力和抖擞的精神。元府的规矩多，排场大，不是东平那样的地方，做错了也根本无人会笑话。这里她必须谨慎小心，尽快的适应。

一个时辰后，杏珠便按照元青菲嘱咐她的，将她叫醒了。

桃珠梨珠忙上前伺候，二人手脚麻利，动作娴熟的给元青菲净面更衣梳头。

以至于杏珠只是呆呆的站在一旁，根本插不上手。

以前梳头的都是杏珠，这下子被玲珑手巧的桃珠给抢去了。

她征询了元青菲的意见之后，按照元青菲之前的发式很快便给她梳好了额前两鬓垂了发丝的可爱花苞头。

元青菲心中十分满意，却也不忍杏珠被二人挤到一边，便让她去取了老夫人等人赏的首饰头面来。

杏珠听元青菲点到自己名字，立即精神一振，忙不迭的捧了匣子来。

元青菲原本想从元老夫人、大太太、二太太送的东西里头各挑一样戴了，没成想大太太只送了那对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她细胳膊细腿儿的根本戴不了。

她只得挑了二太太送的一支雕玉兰镶了祖母绿宝石的白玉簪簪了，又从元老夫人赏的匣子里挑了对最不起眼的莲花状赤金耳钉戴了。

杏珠按她的吩咐捧了条月白色绣缠枝花滚金边的交领襦裙来，由梨珠服侍着换上了。

又让桃珠给她扑了些粉，把脸硬是扑出了三分苍白来。

元青菲希望自己举止大方有礼，但并不希望自己过于抢眼以至于成了出头鸟儿。

收拾好了元青菲便出门了。

只是出门时，元青菲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带上杏珠，而是带了桃珠梨珠二人。

不是她不想带杏珠，而是这是第一回见元老太爷、元大老爷，杏珠对元家的熟悉程度远远不及桃珠与梨珠，等到她与杏珠对这里熟悉了，在这里站稳脚不怕出错了，再让杏珠跟在她身边。

杏珠是她最忠实的伙伴，虽然笨了些，但是却比活泼能干的桃珠、沉稳机警的梨珠都要强上很多，最起码她不用防着杏珠，却不得不防着这两个新跟着她的丫鬟。

她知道，杏珠不会怪她不带上她，但心里也绝对不会好受。只是此刻不是安慰她的时候。

元青菲才出了听雨楼，就被郑妈妈给堵回去了。

“哎哟，我的小姐嗳，不是说要打扮的漂亮些吗，这样可不行，快快，赶紧回去换一身儿鲜亮些的，老夫人老太爷岁数大了，就喜欢鲜亮的颜色！”郑妈妈见元青菲还是一身素色衣衫，不由的扶额。别的小姐都拼命往鲜艳漂亮里打扮，怎么八小姐净愿意穿些素白啊石青啊这样不衬人的颜色。她原以为元青菲只是在家时随意穿穿的，没成想到了京城还是这样一副打扮。哪有小孩子家喜欢这样黯淡的颜色的！

元青菲只是嘻嘻的笑：“妈妈觉着我这样不漂亮么？”她是故意穿成这样的，一来还在孝期，二来也好遮遮锋芒。

“自然是漂亮的。”郑妈妈一面说着，一面拉了元青菲进屋，“只是八小姐还可以更漂亮，不说别的，就您这遮了半个脸的发帘只要一梳上去，就要再添五分颜色！”她自然知道元青菲是在守孝的，只是热孝早就过去了，虽不能着大红等过于喜庆的颜色，但鹅黄柳绿黛粉还是可以穿的。她知道元青菲模样标致的不像话，与当年先四太太极为相似，但头发将大半个脸都遮了，只余一个下巴，哪里能叫人看出好看来。

元青菲无奈，被郑妈妈硬拉进屋子里，坐在了光亮的铜镜前。

第八十八章　养歪

“快，给八小姐换个发式，额前两鬓的头发全梳上去，头顶花苞编成发辫再挽起来。”郑妈妈最不满意的就是元青菲的发式了，最先下手改造的就是她的头。

桃珠十分伶俐的看了元青菲一眼，见元青菲点头才动手梳头。

郑妈妈有些诧异的看了看桃珠，不过很快就将脸上的异色掩去，心里却觉着这个桃珠是个有眼色的，没有听了她的话就立即去做，而是很快把自己当做了元青菲的丫鬟。看来自己当初没有挑错人。

老夫人这样的看重八小姐，连听雨楼都让她住了，是真的想要将其作为元府的正经小姐教养的。拨给她的丫头自然也是希望凡事能先想到主子，而不是能带给她最大利益的人。

心里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郑妈妈专心的替元青菲重新梳妆打扮。

她见元青菲脸上隐约扑了层粉，脸上有些苍白，便又寻了胭脂给她两颊淡淡的抹了一层。加上元青菲原本就透亮乌黑的眼睛，整个人顿时便有了神采。

元青菲挑的首饰因都是老夫人、二太太赏的，均是十分的精致，却还是不太搭调儿。

“给八小姐戴了那对粉色珍珠坠子，再加上老夫人赏的那根金锁项圈。”郑妈妈在两个匣子里只看了一眼，便吩咐杏珠给元青菲换了赤金耳钉。她倒是没换那支小巧玲珑的白玉簪，看来对这支簪子还算满意。

又从元青菲的衣箱里头挑了件清新的翠柳色绣浅粉色牡丹的滚边裙，并一件水绿色对襟金丝小袄，连她脚上的绣鞋亦是重新换了双前后坠了莹润珍珠的碧蓝色缎面鞋。

梨珠服侍着元青菲换了，郑妈妈左右看看，又从匣子里寻了只雕了石榴花的细细的绞丝镯子给她戴了，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元青菲看着铜镜里目若星辰唇若点朱衣着华贵的小姑娘，不由的微愣。

陈氏当年即便病重亦是十分的貌美，看来自己的这副样貌是随了她的。

待元青菲去了老夫人那里，老夫人果然眼睛一亮，乐呵呵的夸赞道：“这样才有些你母亲当年的样子！以后就这样打扮，莫要留发帘了。咱们要让那几个老不死的瞧瞧，我的孙女个顶个儿的天仙一般，嫉妒死她们！”

元青菲不知晓元老夫人口中“老不死的”是指哪几个，却听出她语气中的熟稔，想来是与她交好的别家的老夫人。因此她也不答话，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元老夫人见元青菲可人乖巧，便拉了她在自己身旁坐下，细细的聊着日常起居之事。

一盏茶的功夫，元若玲元若仪元淼三人便携手而来。

三人见了坐在元老夫人身旁的元青菲差点儿没认出来，不由的都有片刻的怔愣。

待元青菲“四姐”“七姐”“九妹”的叫了个遍，三人才回过神来回礼。

元若玲眼中的异色一闪而逝，矜持的笑着道：“八妹妹把头发梳上去露出脸来，着实漂亮，我差点儿都没认出八妹妹来，还以为咱们家来了仙女了呢！”她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一直自诩为美貌如花的元淼，笑的越发的温婉，“原以为九妹妹就是极漂亮的了，没成想更漂亮的在这儿呢！”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元青菲一下子推到了元淼的面前。

元青菲笑笑，半真半假的道：“四姐谬赞了，我笨手笨脚的，平日里也不会打扮，今日多亏请教了郑妈妈，这才妥当些，日后还要多跟姐姐们学学才是，四姐今日这身鹅黄绣紫丁香的襦裙极好看呢，不知是谁这样心思巧妙，配出这样好的颜色来。四姐可要多教教我，莫要藏私呀。”她是知道四小姐元若玲平日里就喜欢自己画样子裁衣绣花的，因此才故意这样说。

至于元淼，她觉着只要有脑子的人就不该因旁人一两句明显是挑拨离间的话而恼恨。

只是她低估了自己的美貌，高估了元淼的心机。

她话音才落，就听元淼有些尖刻的道：“八姐姐可真会取笑人，你生的漂亮就瞧不上模样一般的么？